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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九十一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 徒何段就六眷 高車

蠕蠕,東胡之苗裔也,姓郁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發始齊眉, 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郁久閭聲相近, 故後子孫因以為氏。木骨閭既壯,免奴為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溪 谷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鄰部。木骨閭死,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眾,自 號柔然,而役屬於國。後世祖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

車鹿會既為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 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地粟袁死,其部分 為二,地粟袁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 衛辰而貳於我。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於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 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余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渡磧。嵩至平 望川,大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 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詰歸之、社侖、斛律等並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 將歸衛辰,太祖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太祖撫慰如舊。

九年,曷多汗與社侖率部眾棄其父西走,長孫肥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 曷多汗,盡殪其眾。社侖與數百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 其子四人監之。既而社侖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子而叛,襲匹候跋。諸子收餘眾,亡 依高車斛律部。社侖凶狡有權變,月余,乃釋匹候跋,歸其諸子,欲聚而殲之。密 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子啟拔、吳頡等十五人歸於太祖。社侖既殺匹候跋,懼 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大漠。太祖以拔、頡為安遠將軍、平侯。社侖 與姚興和親。太祖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侖遣騎救素古延,突逆 擊破之。

社侖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並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 軍法:千人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 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為記。其 西北有匈奴余種,國尤富強,部帥曰拔也稽,舉兵擊社侖,社侖逆戰於頞根河,大 破之,後盡為社侖所並。號為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 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則敦煌、張掖之北。小國皆苦其寇 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猶魏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 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為稱號,若中國立謚,既死之後,不 復追稱。太祖謂尚書崔玄伯曰:“蠕蠕之人,昔來號為頑囂,每來抄掠,駕牸牛奔 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 能行,而況其子’,終於不易,遂為敵所虜。今社侖學中國,立法置戰陳,卒成邊 害。道家言聖人生,大盜起,信矣。”

天興五年,社侖聞太祖征姚興,遂犯塞,入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 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侖從弟悅代、大那等謀殺社侖而立大那, 發覺,大那等來奔。以大那為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為越騎校尉、易陽子。三年 夏,社侖寇邊,永興元年冬,又犯塞。二年,太宗討之,社侖遁走,道死。其子度 拔年少,未能御眾,部落立社侖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也。

斛律北並賀術也骨國,東破譬歷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悅侯咄觸千等數百人 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親,跋聘斛律女 為妻,將為交婚。斛律長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女小遠適,憂思生疾,可遣大臣 樹黎、勿地延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為 媵,遠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候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於 和龍。乃立步鹿真。

步鹿真立,委政樹黎。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侖破諸部落,社侖德 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叱洛 侯欲舉大檀為主,遺大檀金馬勒為信。步鹿真聞之,歸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叱洛 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 自立。

大檀者,社侖季父仆渾之子,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眾心,國人推戴之, 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也。斛律父子既至龍,馮跋封為上谷侯。大檀率眾南 徙犯塞,太宗親討之,大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眾凍死墮 指者十二三。及太宗崩,世祖即位,大檀聞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世祖 親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大檀騎圍世祖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 大懼,世祖顏色自若,眾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與社侖爭國,敗而來奔。大檀 以大那子於陟斤為部帥,軍士射於陟斤殺之,大檀恐,乃還。二年,世祖大舉征之, 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 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栗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爾寒山。諸軍至漠南, 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絕漠討之,大檀部落駭驚北走。神元年八月。大檀遣 子將騎萬餘人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擊破之。自廣寧還,追之不及。

二年四月,世祖練兵於南郊,將襲大檀。公卿大臣皆不願行,術土張淵、徐辯 以天文說止世祖,世祖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劉義隆欲犯河南,謂行人曰: “汝疾還告魏主,歸我河南地,即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世祖聞而大笑, 告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何能為也。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更坐 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也。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 翰從西道向大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於沙漠南,舍輜重輕襲之,至栗水,大檀 眾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大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大人數百。大檀 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 畜產布野,無人收視。世祖緣栗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免園水, 去平城三千七百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渡燕然山,東西五千餘 里,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餘 萬匹。八月,世祖聞東部高車屯已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 原等往討之。暨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

大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也。四年,遣 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二十餘人,世祖賜之衣服,遣歸。吳提上 下感德,故朝貢焉。世祖厚賓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 遣使人納吳提妹為夫人,又進為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 馬二千匹,世祖大悅,班賜甚厚。至太延二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 遂征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 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為二道,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 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刻石記行,不見蠕蠕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 軍馬多死。五年,車駕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寧 要王崇二萬人鎮漠南,以備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備,賊至七介山,京邑大駭, 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鎮諸軍相 守,敬、崇等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獲之。乞列歸嘆曰:“沮渠陷我也。”獲其伯 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於漠南 而還。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四道:樂安王范、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 樂平王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為中軍後繼。車駕至鹿渾 谷,與賊將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 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還。”

吳提死,子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車駕北伐,高昌王那 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爾綿他拔 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里,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賀北伐, 高昌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於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 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闈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眾 少而固,疑大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 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 產百餘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車駕北征,騎十萬, 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眾數千落來降, 乃刊石記功而還。世祖征伐之後,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

和平五年,吐賀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 率部侵塞,北鎮游軍大破其眾。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子推、東 陽公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為 前鋒,隴西王源賀督諸軍為後繼。諸將會車駕於女水之濱,顯祖親誓眾,詔諸將曰: “用兵在奇不在眾也,卿等為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 設奇兵以惑之。虜眾奔潰,逐北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戎馬器械不 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

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娉,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顯祖 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也。予成知悔前非, 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 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娉,君子所以重人倫 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每懷譎詐,終顯祖世,更不求婚。太和元年四 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 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廄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宜用 者列之京肆,令其歷觀焉。比拔見之,自相謂曰:“大國富麗,一生所未見也。” 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高祖志存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 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侖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 殘暴好殺,其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又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侖怒, 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射陸叡江為都 督,領軍斛律桓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侖。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眾十餘萬落西走,自 立為主。豆侖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侖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 侖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鹹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那蓋為主。那 蓋不從,眾強之,那蓋曰:“我為臣不可,焉能為主!”眾乃殺豆侖母子,以屍示 那蓋,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仗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算稱太安元年。那蓋死,子伏圖立, 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仗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 求通和。世宗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侖是大魏叛臣,往者包 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跨據中原,指清八 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掠,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籓禮,款誠昭著者,當 不孤爾也。”永平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並獻貂裘,世宗不納,依前 喻遣。

伏圖西征高車,為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子醜奴立,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魏言 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醜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三年冬, 世宗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醜奴,未發而崩,事遂停寢。醜奴壯健,善用兵。四年, 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貢。熙平元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王彌俄突,殺之,盡並叛 者,國遂強盛。二年,又遣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二 月,肅宗臨顯陽殿,引顧禮等二十人於殿下,遣中書舍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籓禮 不備之意。

初,豆侖之死也,那蓋為主,伏圖納豆侖之妻候呂陵氏,生醜奴,阿那瑰等六 人。醜奴立後,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 二十許,為醫巫,假託神鬼,先常為醜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 能呼得。醜奴母子欣悅,後歲仲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上。經一 宿,祖惠忽在帳中,自雲恆在天上。醜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國人,號地萬為聖女, 納為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既挾左道,亦有姿色,醜奴 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神惠言:“我 恆在地萬家,不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醜奴,醜奴言:“地萬 懸鑒遠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既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醜奴,醜奴陰殺之。

正光初,醜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醜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 羅侵醜奴,醜奴擊之,軍敗。還,為母與其大臣所殺,立醜奴弟阿那瑰。立經十日, 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眾數萬以伐阿那瑰,阿那瑰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歸國。 阿那瑰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為示發所殺,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將至,肅宗遣兼侍中陸希道為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為使副,迎 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 引至門闕下。十月,肅宗臨顯陽殿,引從五品以上清官、皇宗、籓國使客等列於殿 庭,王公以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以下升殿,阿那瑰位 於籓王之下,又引將命之官阿那瑰弟並二叔位於群官之下。遣中書舍人曹道宣詔勞 問,阿那瑰啟云:“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 高於二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宴將罷,阿那 瑰執啟立於座後,詔遣舍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瑰求詣殿前,詔引之。阿那瑰再拜 跽曰:“臣先世源由,出於大魏。”詔曰:“朕已具之。”阿那瑰起而言曰:“臣 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瑰又言曰: “臣先祖以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 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宣遠誠。自頃年以前,漸定高車。及臣兄為主,故遣鞏 顧禮等使來大魏,實欲虔修籓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與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 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亂作逆,殺臣兄, 立臣為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歸命陛下。”詔曰: “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 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民臣民,皆已進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 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 相見,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報仇,以雪大恥。臣當統臨餘人,奉事陛下, 四時之貢,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睹,敢有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 啟,謹以仰呈,願垂昭覽。”仍以啟付舍人常景,具以奏聞。尋封阿那瑰朔方郡公、 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儀衛,同於戚籓。

十二月,肅宗以阿那瑰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啟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 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乂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 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請辭,肅宗臨西堂,引見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 升階賜坐,遣中書舍人穆弼宣勞。阿那瑰等拜辭,詔賜阿那瑰細明光人馬鎧二具, 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二張並白眊,赤漆槊十張並白眊,黑漆槊十張並幡;露 絲弓二張並箭,朱漆柘弓六張並箭,黑漆弓十張並箭;黑漆盾六幡並刀;赤漆鼓角 二十具;五色錦被二領,黃綢被褥三十具;私府繡袍一領並帽,內者緋納襖一領; 緋袍二十領並帽,內者雜人彩千段;緋納小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大口袴褶 一具,崗中宛具;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麨八石,榛麨五 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二升;婢二口; 父草馬五百匹,駝百二十頭,牸牛一百頭,羊五千口:朱畫盤器十合,粟二十萬石。 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

阿那瑰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卒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 地豆於,為其所殺。推婆羅門為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時安北將軍、 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 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眾,無以送其入 北。”二月,肅宗詔舊經蠕蠕使者牒雲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瑰復籓之意。婆羅 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 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還鎮,論彼事勢。阿那瑰慮 不敢入,表求還京。會婆羅門為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於是蠕蠕數萬相 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啟云:“投化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 日到鎮,雲國土大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 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事必克濟。”詔付尚書、 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尊業馳驛宣旨慰阿那瑰,並申賜齎。

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瑰兄也,列稱規望乞軍,並請阿那瑰。 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乂、 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書元修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 張烈、給事黃門侍盧同等奏曰:“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 相維御難,為國籓籬。今臣等參議以為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 郡即漢晉舊障,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 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 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請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二百人, 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為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 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準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瑰,鎮與使人量給食稟。 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創,先無儲積,請給朔州麻子乾飯二千斛,官駝運送。 婆羅門居於西海,既是境內,資衛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節馳 驛先詣慰喻,並委經略。”肅宗從之。十二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書行 台,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嚈噠,嚈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 仍為州軍所討,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為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瑰眾大飢,入 塞寂抄,肅宗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台尚書持節喻之。孚見阿那瑰,為其所執,以孚 自隨,驅掠良口二千,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大將軍、尚書 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肅宗 臨西堂,引見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 廣牧公。

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眾討之,詔 遣牒雲具仁賚雜物勞賜阿那瑰,阿那瑰拜受詔命,勒眾十萬,從武川鎮西向沃野, 頻戰克捷。四月,肅宗又遣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俊使阿那瑰,宣勞班賜有 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攬也。十月,阿 那瑰復遣郁久閭彌娥等朝貢。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使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肅宗 詔之曰:“北鎮群狄,為逆不息,蠕蠕主為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 食。今知停在朔垂,與爾朱榮鄰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啟,更 欲為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 反覆也。此後頻使朝貢。

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勛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鎮衛北落, 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跡狼山,銘功瀚海,至誠既篤,勛緒莫酬。 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常式。自今以後,贊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太昌元年 六月,阿那瑰遣烏句蘭樹什伐等朝貢,並為長子請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出帝詔 以范陽王誨之長女琅邪公主許之,未及婚,帝入關。齊獻武王遣使說之,阿那瑰遣 使朝貢,求婚。獻武王方招四遠,以常山王妹樂安公主許之,改為蘭陵公主。瑰遣 奉馬千匹為娉禮,迎公主,詔宗正元壽送公主往北。自是朝貢相尋。瑰以齊獻武王 威德日盛,請致愛女於王,靜帝詔王納之。自此塞外無塵矣。

匈奴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遠屬也,世為東部大人。其語與鮮 卑頗異。人皆剪髮而留其頂上,以為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披長襦及足, 而無裳焉。秋收鳥頭為毒藥,以射禽獸。

莫槐虐用其民,為部人所殺,更立其弟普撥為大人。普撥死,子丘不勤立,尚 平文女。丘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破之; 又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為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眾強盛,自稱單于,塞 外諸部鹹畏憚之。莫廆死,子遜昵延立,率眾攻慕容廆於棘城。廆子翰先戍於外, 遜昵延謂其眾曰:“翰素果勇,必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也。”乃分騎數千 襲翰。翰聞之,使人詐為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昵延曰:“翰數為吾患,久思除之, 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朝設伏待之,遜昵延以為信然,長驅 不備,至於伏所,為翰所虜。翰馳使告廆,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 遜昵延見而方嚴,率眾逆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眾乃大潰,遜 昵延單馬奔還,悉俘其眾。遜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為天所相, 每自誇大。及此敗也,乃卑辭厚幣,遣使朝獻於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遜昵延死,子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龜屯保澆水, 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子仁於柏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龜克之, 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眾。乘勝長驅,入其國城,收資財億計,徙部民數萬戶以 歸。先是,海出大龜,枯死於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

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 荒酒縱獵,為晃所破,死者萬餘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歸,逸豆歸拒之,為晃所 敗,殺其驍將涉亦乾。逸豆歸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 自此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本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為漁陽烏丸太庫辱官家 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 西向拜天曰:“願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飢,庫辱官以日 陸眷為健,使將之詣遼西逐食,招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 珍死,子務目塵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據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餘家, 控弦上馬四五萬騎。晉穆帝時,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務 目塵為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餘騎伐石勒於常山封龍山下,大破 之。

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匹磾、從弟末波等率五萬餘騎圍石勒於襄國。 勒登城望之,見將士皆釋仗寢臥,無警備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 直衝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 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於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 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匹磾與劉琨世子群奔喪。匹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從叔 羽鱗及末波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匹磾、劉群為末波所獲。匹磾走還 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匹磾既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 部眾乖離。欲擁其眾徙保上谷,阻軍都之險,以拒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 將擊之。匹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虎擊段文鴦于樂陵,破之,生擒文鴦。 匹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於石勒。

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立日陸眷弟護遼為主,烈帝時,假 護遼驃騎大將軍、幽州刺史、大單于、北平公,弟郁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渤海 公。建國元年,石虎征護遼於遼西,護遼奔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郁蘭奔 石虎,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郁蘭死,子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 眾南移,遂據齊地。慕容俊使弟玄恭帥眾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俊毒其目而殺 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也,初號為狄歷,北方以為敕勒,諸夏以為高車、丁零。 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或雲其先匈奴之甥也。其種有狄氏、表紇氏、斛律氏、 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雲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 於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台,置二女 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三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 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為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 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其姊大驚 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也!”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 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嗥。

無都統大帥,當種各有君長,為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斗 無行陳,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 納以為榮。結言既定,男黨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於闌外, 振手驚馬,不墜者即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谷,不作酒,迎婦之日,男 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 明日,將婦歸,既而將夫黨還入其家馬群,極取良馬。父母兄弟雖惜,終無言者。 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 霆,每震則叫呼射天而棄之移去。至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于震所,埋羚羊,燃 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群隊馳馬鏇繞,百幣乃止。人持一束柳桋, 回豎之,以乳酪灌焉。婦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髮鬢而綴之,有似軒冕。 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屍於中,張臂引弓,佩刀挾槊,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 時有震死及疫癘,則為之祈福。若安全無佗,則為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 馬繞鏇,多者數百幣,男女無小大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 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大,輻數至多。

後徙於鹿渾海西北百餘里,部落強大,常與蠕蠕為敵,亦每侵盜於國家。太祖 親襲之,大破其諸部。後太祖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 余里,襲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二十餘萬。復討其餘種於狼山,大破之。車駕巡幸, 分命諸將為東西二道,太祖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駁髯水西北,徇略共部,諸軍同時 雲合,破其雜種三十餘落。衛王儀別督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 是高車大懼,諸部震駭。太祖自牛川南引,大校獵,以高車為圍,騎徒遮列,周七 百餘里,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即以高車眾起鹿苑,南因台陰,北距長城, 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餘落內附,拜敕力犍為 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谷二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三十餘落 內附,亦拜為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

蠕蠕社侖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部帥倍 侯利患之,曰:“社侖新集,兵貧馬少,易與耳。”乃舉眾掩擊,入其國落。高車 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臥不起。社侖登高望見,乃招集亡 散得千人,晨掩殺之,。走而脫者十二三。倍侯利遂來奔,賜爵孟都公。倍侯利質 直勇健過人,奮戈陷陳,有異於眾。北方之人畏嬰兒啼者,語曰“倍侯利來”,便 止。處女歌謠云:“求良夫,當如倍侯。”其服眾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 故得親幸,賞賜豐厚,命其少子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太祖悼惜,葬以國禮,謚 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二萬騎北襲高車余種袁紇、烏頻,破之。太祖時,分散 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為部落。

後世祖征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已尼陂,人畜甚眾,去官軍 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諫,世祖不聽,乃遣 原等並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於已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 亦百餘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 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於賤,氈皮委積。高宗時,五部高車合聚祭 天,眾至數萬。大會,走馬殺牲,游繞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 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高祖召高車之眾隨車駕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表紇樹 者為主,相率北叛,游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大敗而還。又詔平北將軍、江陽 王繼為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

高車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盧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連 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幹氏,七曰阿侖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 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先是副伏羅部為蠕蠕所役屬,豆侖之世, 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眾十餘萬落。太和 十一年,豆侖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眾西叛,至前部西北,自 立為王,國人號之曰“侯婁匐勒”,猶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 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侖追討之,頻為阿伏至 羅所敗,乃引眾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云: “蠕蠕為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至此而自豎立。當為天子討除蠕蠕。”高 祖未之信也,遣使者於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於提來朝,貢其 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夏與於提使高車,各賜繡袴褶一具,雜彩百匹。 窮奇後為嚈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眾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 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余妻,謀害阿 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

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眾心,眾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為主。歲余,嚈噠伐 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彌俄突既立,復遣朝貢,又 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二、馬七匹、駝十頭。詔使者慕容坦賜彌俄突雜彩六 十匹。世宗詔之曰:“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 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 絕,奸勢。不得妄令群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 圖戰於蒲類海北,為伏圖所敗,西走三百餘里。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 曲嘉表求內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 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於蒲類海北,割其發,送於孟威。又遣使獻龍馬五匹、金 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子於亮報之,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綢十匹,雜彩 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

肅宗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戰敗被擒,醜奴系其兩腳於弩馬之上,頓曳殺之, 漆其頭為飲器。其部眾悉入嚈噠。經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既復國, 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為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大 破蠕蠕,蠕蠕王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朱畫步挽一乘並幔 褥,鞦必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 匐後與蠕蠕戰,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天平中,越居復為蠕蠕所破,伊匐子 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又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賓自蠕蠕來奔,齊獻 武王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賓為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太祖時,有吐突鄰部,在女水上,常與解和部相為脣齒,不供職事。登國 三年,太祖親西征,渡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 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

又有紇突鄰,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長帥,擁集種類,常為寇於意辛山。 登國五年,太祖勒眾親討焉,慕容驎率師來會,大破之。紇突鄰大人屋地鞬、紇奚 大人庫寒等皆舉部歸降。皇始二年,車駕伐中山,軍於柏肆,慕容寶夜來攻營,軍 人驚走還於國,路由并州,遂反,將攻晉陽,并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鄰部帥匿 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黨反於陰館,南安公元順討之不克,死者數千人。太 祖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岳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呂鄰部,眾萬餘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大人叱伐為寇於苦水河。 八年夏,太祖大破之,並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幹部,常屯聚於三城之間。及滅衛辰後,其部帥太悉伏望軍歸順,太祖撫安 之。車駕還,衛辰子屈丐奔其部。太祖聞之,使使詔太悉仗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 以示使者曰:“今窮而見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太祖大怒,車駕親 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子珍寶,徙其人 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遂奔姚興,未幾亡歸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 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乾種類皆得為編戶矣。

而率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至木易乾有武力壯勇,劫掠左右,西 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於高平,木易乾 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於京師。余種分迸,其後為赫連屈丐所滅。

又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 之。

又越勒倍泥部,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

史臣曰:周之獫狁,漢之匈奴,其作害中國固亦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 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餘緒,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 之裔,根本莫尋,逃形集醜;自小為大,風馳烏赴,倏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 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剪之窮髮之野,逐之 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兇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事不得已而然也。

部分譯文

蠕蠕族,是東胡族的後代子孫,姓郁久閭氏。傳說在神元帝末年,有人在東胡搶劫馬匹時抓到一個奴隸,頭髮只齊眉毛那么長,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主人就給他取名叫木骨閭。“木骨閭”就是頭禿的意思。木骨閭與郁久閭聲音相近,所以他的子孫就以郁久閭作為姓氏。木骨閭成年後,被免去奴隸身份而充當騎卒。穆帝時,他因為行軍誤期而犯了斬首之罪,就逃到沙漠上的奚穀穀之間藏匿起來,聚合逃亡者共一百餘人,依附於紇突鄰部。木骨閭死後,其子車鹿會十分雄偉強健,開始形成自己的部族,自號為柔然,而役屬於中國。後來世祖因為這個部族愚昧無知,就像是蟲子,所以把它的稱號改為蠕蠕。

車鹿會當了部族首領之後,每年都向朝廷進貢馬匹牲畜和貂豸內皮,他們冬天就遷徙到大沙漠以南,夏天又遷回大沙漠之北。車鹿會死後,其子吐奴傀繼位。吐奴傀死後,其子跋提繼位。跋提死後,其子地粟袁繼位。地粟袁死後,部族就一分為二,地粟袁的長子匹候跋繼承父位居於東邊,次子..紇提另居西邊。到昭成帝駕崩,..紇提依附於衛辰而背叛我朝。登國年間大魏出兵討伐他,蠕蠕部族便遷移逃跑,將其追逐到大沙漠南床山下,把它打敗,俘虜了其部族人的一半。匹候跋和部帥屋擊各自收集其餘部逃走,我朝派長孫嵩和長孫肥繼續追擊,穿過大沙漠。長孫嵩追到平望川,大破屋擊,並將他擒獲,斬首示眾。長孫肥追至諑邪山,逼近匹候跋,匹候跋所部全部投降。又抓獲..紇提之子曷多汗和曷多汗之兄詰歸之、社侖、斛律等人及其宗族黨羽數百人,把他們分配到各部。..紇提向西而逃,企圖回到衛辰那裡去,太祖下令追擊,到達跋那山,..紇提也被迫投降,太祖對他像往日那樣加以撫慰。

登國九年(394),曷多汗與社侖率部眾背棄其父..紇提向西逃走,長孫肥率輕騎追趕,追至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並將跟隨他叛逃的人全都殺死。社侖帶領數百人逃奔匹候跋,匹候跋把他安置在南部邊邑,離自己的王庭五百里,並令自己的四個兒子對他進行監視。不久,社侖率領他的親隨捉拿匹候跋的四個兒子而反叛,襲擊匹候跋。匹候跋的其他幾個兒子收集餘部,逃走依附於高車的斛律部族。社侖兇狠狡詐而有權變,過了一個多月,就釋放了匹候跋,送還了他的幾個兒子,企圖將他們聚而殲之。於是暗中發兵襲擊匹候跋,將他殺死。匹候跋之子啟拔、吳頡等十五人歸附於太祖。社侖殺了匹候跋之後,害怕魏軍前來征討,就搶掠五原以西的各個部落,向北穿過大沙漠。太祖授予啟拔、吳頡以安遠將軍、平棘侯之職。社侖與後秦結和親之約。太祖派材官將軍和突襲擊黜弗、素古延各部族,社侖派騎兵援救素古延,和突回兵攻擊,大敗社侖。

社侖遠逃到大沙漠以北,侵犯高車族,深入高車境內,於是兼併鄰近的各個部族,其凶頑之勢日益加劇。社侖又遷移到北邊的弱洛水,開始建立軍法:一千人為軍,每軍設定一個將,一百人為幢,每幢設定一個帥;作戰時搶在前面的人就賜給虜獲的俘虜和財物,膽小退卻的人就用石頭擊破腦袋而死,或者暫時用棍子、鞭子痛打。因其沒有文字來記載,將帥就用羊屎來粗略地計算兵員數目,後來才稍為懂得用刻木的方法來記事。社侖部的西北邊有匈奴余族,其部落非常富足強盛,部落頭領名叫拔也稽,他發兵攻擊社侖,社侖在安頁根河迎戰,大破拔也稽軍,後來其部族全都被社侖所兼併。於是其政權一時十分強盛。部族人隨水草之地遊牧,其西邊是焉耆國的疆土,東邊是朝鮮國的疆土,北邊穿過大沙漠,直到沙漠盡頭,南邊則臨大沙漠。其經常聚會議事的中心在敦煌、張掖的北部。鄰近的小國都深受其侵犯擄掠之害,只得同它聯絡關係而依附於它,於是社侖自號為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相當於北魏人所說的“駕馭開張”的意思,“可汗”相當於北魏所說的皇帝。蠕蠕國的風俗,國君和大臣憑他的行為能力給予稱號,就像中國的為某人立諡號,人死之後,不再追加稱號。太祖對尚書崔玄伯說道:“蠕蠕族的人,歷來號稱凶頑愚蠢,每次外出搶掠,都要駕著母牛奔逃,驅趕著犍牛跟隨著跑,母牛往往趴伏著不能往前跑。別的部族的人教給他們用犍牛替換母牛,蠕蠕人說‘它的母親都不能走,何況它的兒子呢’,終究不予以替換,於是只能被敵方俘虜。現在社侖學習中國,建立軍法,設定作戰的陣式,終於成為邊地的禍害。道家曾說聖人生,大盜起,確實說得不錯啊。”

天興五年(402),社侖聽說太祖征討姚興,就來侵犯邊塞,進入參合陂,南邊到達豺山和善無北澤。當時太祖派常山王拓跋遵率一萬騎兵追擊,沒有追上。天賜年間,社侖的堂弟悅代、大那等人圖謀殺死社侖而擁立大那,被社侖發覺,大那等人前來投奔,朝廷授予大那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為越騎校尉、易陽子。天賜三年(406)夏,社侖侵犯邊境,永興元年(409)冬,又來侵犯邊塞。永興二年(410),太宗發兵討伐,社侖逃走,死於途中。社侖的兒子度拔年幼,不能控制其部眾,部落就擁立社侖之弟斛律為首領,號為藹苦蓋可汗,“藹苦蓋”就是魏人所說“姿質美好”的意思。

斛律於北邊兼併了賀術也骨國,東邊攻破譬歷辰部落。永興三年(411),斛律的同宗人悅侯咄角氐乾等數百人前來投降。斛律懼怕朝廷威嚴而只顧防守,不敢南來侵犯,於是北部邊境得以安寧。神瑞元年(414),斛律與馮跋聯姻和親,馮跋娶斛律的女兒為妻,將要舉行婚禮。斛律長兄之子步鹿真對斛律說:“你的女兒年尚幼小,遠嫁到外地,恐怕會因想家而憂思得病,可以派大臣樹黎、勿地延等的女兒作為陪嫁。”斛律不答應。步鹿真出來後對樹黎等人說:“斛律想要把你們的女兒作為陪嫁,遠送到別的國家。”於是樹黎就與步鹿真共同策劃,派一批勇士趁夜晚靠近斛律所住的氈帳,等到他出來時就把他扣押起來,並讓他陪他的女兒嫁到和龍城。於是就立步鹿真為首領。

步鹿真即位後,把政事委付給了樹黎。當初,高車族的叱洛侯背叛他的首領,引導社侖攻破各個部落,社侖十分感激他,讓他做了大人。有一次,步鹿真同社侖的兒子社拔一道到叱洛侯家中,與他年輕的妻子私通。他的妻子告訴步鹿真說,叱洛侯想要推舉大檀為首領,送給大檀一副黃金制的馬勒作為信物。步鹿真聽了後,回去派了八千名騎兵包圍了叱洛侯,叱洛侯被迫燒毀了他的所有珍寶,自刎而死。於是步鹿真就乘其不備襲擊大檀,大檀發兵捉拿了步鹿真和社拔,把他們絞死,就自己立為部族首領。

大檀,是社侖的叔父仆渾之子,先前統率其他部落,鎮守在西部邊界,由於他很得人心,部族的人都推崇擁戴他,自號為牟汗紇升蓋可汗,就是魏國人所說“制勝”的意思。斛律父子到了和龍城以後,馮跋封他為上谷侯。後來大檀率部向南遷移進犯邊塞,太宗親自帶兵征討,大檀畏懼逃跑。太宗派山陽侯奚斤等人領兵追擊,碰上嚴寒大雪,戰士們凍死的、凍掉手指的占十分之二三。到太宗駕崩後,世祖即位,大檀聽到這訊息大喜,始光元年(424)秋,就來侵犯雲中郡。世祖帶兵親往討伐,三天兩夜趕赴雲中。大檀率領騎兵包圍世祖,共圍了五十層,後面的馬頭緊靠前面的馬,一層接一層就像是土牆一樣。魏軍士卒十分恐慌,而世祖卻神色自若,於是軍情才得以安定。早先,大檀的弟弟大那與社侖爭奪領導權,失敗後投奔朝廷。大檀以大那的兒子於陟斤為部帥,魏朝軍士用亂箭將於陟斤射死,大檀恐懼,就退了回去。始光二年(425),世祖發兵大舉征伐,分兵從東西五路齊發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人從黑漠進發,汝陰公長孫道生從黑白兩漠之間進軍,世祖從中路前進,東平公娥清從偏西方向經栗園進軍,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從西路經爾寒山進軍。各部分頭前進到達漠南,留下輜重,騎兵輕裝只帶十五天的乾糧,橫穿大沙漠合兵圍剿,大檀部落驚恐懼怕,向北而逃。神..元年(428)八月,大檀又派兒子率騎兵萬餘人侵入邊塞,殺戮搶掠邊地居民而逃。魏朝附屬國高車出兵追擊,將他們打敗。皇帝從廣寧回朝,派兵追擊卻沒有追到。

神..二年(429)四月,世祖在南郊操練兵馬,準備攻擊大檀。朝廷的公卿大臣們都不願意出兵,術士張淵、徐辯用觀察星象的結果去勸阻世祖,世祖卻聽從崔浩的建議決定進兵。剛好派往江南的使者回來,報告了劉義隆想要進犯黃河以南地區的情況,劉義隆對使者說:“你速速回去告知魏朝皇帝,歸還我黃河以南地區,我就立即罷兵,不然的話,我就會下令將士全力進攻。”世祖聽說後大笑,對朝廷公卿大臣說:“劉義隆不過是一個龜鱉小兒,連自救都顧不上,能有什麼作為。即使他敢於來犯,倘若不先滅除蠕蠕,就等於是坐等賊寇到來,使我們腹背受敵,這不是上策。我出兵征討蠕蠕的主意已經定了。”於是,皇帝的車駕出東路向黑山進發,平陽王長孫翰率兵從西路向大娥山進發,兩路合兵直逼蠕蠕的政權中心。同年五月,軍隊駐紮在大沙漠之南,留下輜重輕裝奔襲,兵到栗水,大檀所部聞風向西逃竄。大檀的弟弟匹黎原先掌管東邊部落,打算趕赴大檀所在之處,途中遭遇長孫翰的軍隊,長孫翰派騎兵進擊,殺死其酋長數百人。大檀聞訊十分震驚恐懼,就率領他的部族,燒掉氈帳房舍,向西逃走,不留行跡,沒有人知道他們逃到了哪裡。於是,蠕蠕國部落四處奔散,竄逃藏匿於山谷地區,棄下各種牲畜遍布四野,沒有人看管照料。世祖沿著栗水向西而行,路經漢代大將竇憲昔日的營壘。六月,世祖的車駕駐紮在兔園水,這裡離平城有三千七百里。分兵搜尋征討,東邊到達大沙漠,西邊接近張掖水,北邊越過燕然山,東西五千餘里,南北三千里。高車各部族捕殺大檀屬下的人,前後有三十餘萬人歸降,俘獲大小頭領及胡馬百餘萬匹。這年八月,世祖聽說東部的高車人屯紮在已尼陂,人口和牲畜非常多,離官軍一千多里。於是派左僕射安原等人前往征伐。軍隊開到已尼陂,高車各部落紛紛向官軍投降,總計數十萬人。

大檀的部落從此衰弱不堪,大檀也發病而死,其子吳提繼位,號敕連可汗,是魏人所說“神聖”之意。神鹿加四年(431),吳提派使者向朝廷進貢。起先,北方邊境魏軍的哨騎抓獲吳提派往南邊巡邏的士卒二十餘人,世祖賜給他們衣服,把他們遣送回去。吳提上下的人都感激朝廷恩德,所以就向朝廷納貢。世祖將其使者當作貴賓給以厚待,並送他們回去。延和三年(434)二月,因吳提娶了西海公主為妻,世祖又派使者前往把吳提的妹妹納為夫人,後又將她進升為左昭儀。吳提派其兄禿鹿傀和近侍數百人前來朝貢,獻馬二千匹,世祖大悅,對他們頒賜甚為豐厚。到了太延二年(436),吳提又斷絕和睦關係進犯邊塞。四年(438),世祖帶兵到達五原,征伐吳提。樂平王拓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率十五員大將出兵東路,永昌王拓跋健、宜都王穆壽督率十五員大將從西路進軍,世祖從中路進發。到達浚稽山,又將中路軍分成兩路,陳留王拓跋崇由大澤向涿邪山前進,世祖則從浚稽往北向天山進軍。軍隊登上西邊的白阜山,在石頭上刻字記載其行蹤,終因沒有發現蠕蠕人的蹤跡而回還。當時漠北大旱,大沙漠中沒有水草,軍馬死亡甚多。太延五年(439),世祖向西討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助景穆帝留守京師,長樂王嵇敬、建寧王拓跋崇率二萬人鎮守漠南,以防備蠕蠕來犯。吳提果然侵犯邊塞,穆壽一向不加防備,致使敵軍進至七介山,京城的人大為驚恐,爭相奔往中城。司空長孫道生領兵迎敵於吐頹山。吳提前來侵犯之時,留其兄乞列歸與北邊各鎮的軍隊對峙,長樂王嵇敬、建寧王拓跋崇等人率兵大破乞列歸於陰山北面,將他擒獲。乞列歸嘆道:“這是沮渠牧犍陷我於死地啊。”又抓獲乞列歸的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訊逃走,長孫道生隨後追擊,追到漠南而還。真君四年(443),世祖駕幸漠南,分兵四路:樂安王拓跋范、建寧王拓跋崇各領十五員大將出東路,樂平王拓跋丕督率十五員大將出西路,世祖率軍出中路,中山王拓跋辰統領十五員大將為中路軍的後繼。世祖到達鹿渾谷,將要同敵軍遭遇,吳提逃走,魏軍追至安頁根河,將吳提軍擊破。世祖到達石水而還。真君五年(444),世祖又到漠南,想要攻擊吳提,吳提逃到很遠的地方,世祖才回朝。

吳提死後,其子吐賀真繼位,號處可汗,是魏人所說“答應”的意思。真君十年(449)正月,世祖北伐,高涼王拓跋那出東路,略陽王拓跋羯兒出西路,世祖與景穆帝由中路出涿邪山。吐賀真的部落首領爾綿他拔等人率一千多家前來投降。當時,魏軍前行數千里,吐賀真由於剛剛即位,十分畏懼就遠遠地逃遁。這一年九月,世祖又一次北伐,高涼王拓跋那從東路進發,略陽王拓跋羯兒從中路出兵,與各路軍約定時間在地弗池會師。吐賀真集合全國的精銳兵力,軍隊物資非常充足,將高涼王拓跋那圍困數十層,高涼王拓跋那挖掘長長的圍子堅守,雙方相持好幾天。吐賀真多次向拓跋那挑戰,都沒有成功,因為高涼王拓跋那兵少而防守堅固,吐賀真懷疑魏軍大部隊很快就會到來,就解除包圍連夜逃走。高涼王拓跋那領軍追擊,一連追了九天九夜,吐賀真越發畏懼,就丟棄輜重,跨越穹隆嶺逃之夭夭。高涼王拓跋那收集敵軍的輜重,領軍而還,與世祖會師於廣澤。略陽王拓跋羯兒收聚蠕蠕族的人口畜產達百餘萬。從此以後,吐賀真力量日益薄弱,逃往遠處,於是邊疆的敵患得以停息。太安四年(458),高宗北征,出動騎兵十萬,戰車十五萬輛,旌旗相連長達千里,穿越大沙漠。吐賀真逃往遠地,其屬下烏朱駕頹率數千部落前來投降,於是高宗令人在石頭上刊刻記載北征之功,回到京城。高宗承世祖對蠕蠕進行征伐之後,有意要休養生息,蠕蠕族也畏懼朝廷威勢而遠竄北方,再也不敢南犯。

和平五年(464),吐賀真死,其子予成繼位,號受羅部真可汗,這是魏人所說“恩惠”的意思。予成自定年號為永康元年,率領其部族又來侵犯邊境,魏朝北方各鎮流動出擊的軍隊把他們打敗。皇興四年(470),予成又來犯邊,顯祖帶兵北伐。京兆王子推、東陽公元丕督率諸軍出西路,任城王元雲等督率軍隊出東路,汝陰王元賜、濟南公羅烏拔督率軍隊為前鋒,隴西王源賀督率諸軍為後繼。各路將領與顯祖在女水之濱會合,顯祖親臨誓師,詔令諸將說:“打仗用兵不在於多而在於出奇制勝,你們要為朝廷奮力作戰,作戰方略朕已成竹在胸。”於是就挑選精兵五千人向敵軍挑戰,布置許多奇兵來迷惑對方。蠕蠕軍潰敗逃竄,魏軍向北追逐三十餘里,斬首五萬級,敵軍投降的有萬餘人,繳獲軍馬兵器不計其數。十九天之內,往返行軍六千餘里,把女水改名為武川,並撰寫《北征頌》,刊刻在大石上以記載戰功。

延興五年(475),予成向朝廷請求通婚,朝中官吏認為予成屢次侵犯邊塞,請求皇帝拒絕他派來的使者,發兵討伐予成。顯祖說:“蠕蠕人好像禽獸,貪婪而不講信義,朕應當以信用和誠懇對待他們,不能強行與之斷絕。予成既然懂得悔過,派使者前來請和,要求結姻攀附,怎么能辜負他的一片誠意?”於是下詔回覆說:“所論通婚之事,說明你開始有所轉變,但探究事情的道理,卻不能允許你的請求。男女婚嫁之事,爻象上說得十分明白,初次婚媾的喜事,應當崇尚厚重的禮聘,這是君子之所重視的人倫之本。如果開頭就不嚴肅慎重地對待,此事終究難以長久。”予成經常心懷詭譎奸詐,於顯祖在位之時,不再向朝廷求婚。太和元年(477)四月,予成派遣使者比拔等人前來向朝廷進獻良馬、貂裘,比拔等人說天朝擁有珍寶華麗之物非常之多,請求讓他們觀看一番。皇帝就令有關官員拿出宮中所藏的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廄里的寶馬、奇禽、異獸,以及人間所用的貴重物品,都陳列在京城街市,讓他們一一觀賞。比拔看了以後,對同來的人說:“大國這等富貴華麗,我一生都不曾見到過。”太和二年(478)二月,予成又派比拔等人前來朝貢,不久又請求通婚。高祖有招納蠕蠕之意,就準許了。予成雖然年年朝貢,卻不曾明確地同朝廷訂立款約,因此通婚之事也就停了下來。

太和九年(485),予成死。其子豆侖繼位,號伏古敦可汗,是魏人所說“永久”的意思。自稱太平元年。豆侖性情殘暴,殺人成性,他的大臣侯醫西山、石洛候屢次以忠言相諫勸,又勸他與魏和睦相交,不要侵犯中國。豆侖大怒,誣陷石洛候圖謀反叛,把他殺掉,並夷滅其三族。太和十六年(492)八月,高祖派陽平王元頤、左僕射陸睿又同為都督,統領斛律桓等十二員大將率七萬騎兵征討豆侖。蠕蠕部族內高車族人阿伏至羅率十餘萬人向西逃走,自立為主。豆侖與叔父那蓋分兩路追擊,豆侖從浚稽山北面出發向西,那蓋則從金山出發。豆侖多次被阿伏至羅打敗,而那蓋則接連打了勝仗。於是國人都認為那蓋有上天幫助,想要推舉那蓋為首領。那蓋不從,眾人強逼他,他就說:“我當臣子都不行,怎么能當國主?”部眾就殺了豆侖母子,把他們的屍首給那蓋看,那蓋這才即位。

那蓋號為候其伏代庫者可汗,在魏人語言中是“悅樂”的意思。自稱年號為太安元年。那蓋死,其子伏圖繼位,號他汗可汗,是魏人所說“開端”的意思。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506),伏圖派使者紇奚勿六跋來朝廷進貢,請求通和。世宗不答覆使者,讓朝廷有關官員下詔書給勿六跋說:“蠕蠕的遠祖社侖是大魏國的叛臣,我們對過去的事予以寬容,暫時與你通使往來。現在蠕蠕已經衰微,勢力比往昔大為減弱,我大魏朝恩德廣厚,興隆如同周、漢,跨據中原之地,肅清八方之外。現因江南尚未平定,權且寬容北邊的擄掠,雙方通和之事,不容輕易應允。如你們整治藩邦之禮,表現出明顯的誠意,自當不會辜負爾之誠心。”永平元年(508),伏圖又派勿六跋奉上函信一封,並獻上貂裘,世宗不予接納,按照前次曉喻的道理將使者遣還。

伏圖征伐西部的高車族,被高車王彌俄突所殺,其子醜奴繼位,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是魏人所說“彰制”的意思。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511)九月,醜奴派僧人洪宣向朝廷奉獻珠寶佛像。延昌三年(514)冬,世宗派驍騎將軍馬義舒出使醜奴,使者還未出發而皇帝駕崩,此事便停止下來。醜奴魁梧健壯,善於用兵。延昌四年(515),派大臣尉比建前來朝貢。熙平元年(516),醜奴西征高車並大破高車軍隊,擒獲高車王彌俄突,把他殺掉,吞併所有高車的人馬,其國由此而又趨強盛。熙平二年(517),醜奴又派大臣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前來朝貢。神龜元年(518)二月,肅宗駕臨顯陽殿,把鞏顧禮等二十人帶到殿前,派中書舍人徐紇宣讀詔書,表示對蠕蠕履行藩邦之禮不完備的譴責之意。

當初,豆侖被下屬殺死,那蓋繼位為首領,伏圖就占有豆侖之妻候呂陵氏,生下醜奴、阿那瑰等六人。醜奴即位後,忽然丟失了名叫祖惠的兒子,四處尋找都不見。有個叫屋引副升牟的人,他的妻子名叫是豆渾地萬,年方二十,是一個巫醫,常常假託神鬼附身,以前經常被醜奴所信任,在醜奴那裡進進出出,她說這個小兒如今在天上,我能夠呼叫到他。醜奴母子倆對此十分欣喜,第二年仲秋之際,在大澤中設定帳篷,齋戒潔身七天,祈請上天。過了一夜,祖惠忽然來到帳篷里,自己說是長期以來住在天上。醜奴母子緊緊抱著他,悲喜交加,於是聚會全國的人,給是豆渾地萬取號為聖女,把她接納為可賀敦,授予她的丈夫屋引副升牟爵位,並賜給牛馬羊三千頭。是豆渾地萬既懷有邪門左道,又頗有姿色,醜奴對她非常喜愛,對她言聽計從,於是國政由此而日益昏亂。像這樣過了許多年,祖惠長大成人,他母親問他早先的事,祖惠說道:“我長期住在是豆渾地萬家裡,根本不曾去到天上,上天的說法是地萬教我的。”他母親就把這些情況全都告訴醜奴,醜奴說:“地萬能夠看得見很遙遠的事情,不能不相信她,你不要用讒言誹謗她。”後來地萬對此感到非常恐懼,就在醜奴面前誣陷祖惠,醜奴就暗地裡把祖惠殺了。

正光初年(520),醜奴的母親派大臣李具列等人將是豆渾地萬絞死,醜奴大怒,要誅殺李具列等人。這時阿至羅部來侵犯醜奴,醜奴領兵回擊,被打敗。醜奴返回之後,他的母親和大臣把他殺了,立醜奴的弟弟阿那瑰為主。即位僅有十天,阿那瑰的族兄大臣示發率數萬之眾攻打阿那瑰,阿那瑰戰敗,帶領他的弟弟乙居伐輕騎往南投奔大魏。阿那瑰之母候呂陵氏同他的二個弟弟不久就被示發殺死,但阿那瑰卻不知道此事。

同年九月,阿那瑰將要到達京師,肅宗派兼侍中陸希道為主使,兼散騎常侍孟威為副使,到京城轄區的邊地迎接慰勞;派司空公、京兆王元繼到北中這個地方,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離京城五十里處,設定酒宴以表示慰勞,一直把他接到朝廷門闕之下。十月,肅宗來到顯陽殿,指定從五品以上任職顯要的官員、宗室貴族、各藩國的使者貴賓等,都排列坐於殿庭之上,王公以下的人和阿那瑰等人進來後,就在庭院中面北而坐。座位定下來以後,接待賓客的近侍引導王公以下的官員上殿,阿那瑰位置列於藩王之下,又讓將任命的官員和阿那瑰之弟與二叔位列於群官之下。皇帝派中書舍人曹道宣讀詔令表示慰勞和問候,阿那瑰向皇帝啟奏說:“陛下寬厚為懷,讓我的弟弟與叔叔等人得以上殿參與盛會,但微臣還有一位堂兄,在我們部族裡官職高於二叔,乞望陛下允許他上殿。”皇帝下令準許他的請求,就把他的座位安排在阿那瑰弟弟之下,其二叔之上。宴會將要結束時,阿那瑰手捧奏摺站立在座席之後,肅宗派舍人常景前去問他有什麼話想要說,阿那瑰請求走到殿前,皇帝令人引導他上前。阿那瑰再次下拜,直身跪著說:“微臣祖先,原是出自大魏國。”皇帝說:“朕已經都知道了。”阿那瑰站起身來說道:“臣的祖先,隨著水草之地放牧牲畜,後來定居在大沙漠之北。”皇帝說:“你的話沒有說完,可以詳細陳述出來。”阿那瑰又說:“微臣的先祖,世世代代居住在北方,雖然山隔水阻,但世代都傾心仰慕大魏的教化;之所以沒有能夠早日普及教化,都是因為高車族的悖逆所致,臣國長期受其騷擾,沒有機會派遣使者前來向朝廷表達我們深遠的誠心。到幾年之前,才逐漸平定高車。我的哥哥當了國主之後,曾經派遣鞏顧禮等使者前來大魏,確實是想要誠心誠意地奉行藩國的禮儀,所以朝廷派曹道芝出使臣國之日,我與當國主的哥哥立即派五位大臣拜受皇帝的詔命。我兄弟二人臣奉朝廷的心愿沒有能夠向陛下表明,高車又前來侵犯,國內又有奸臣乘亂反叛,將微臣的哥哥醜奴殺死,擁立臣為國主。僅僅過了十多天,為臣因感到陛下恩慈如同天日,所以在倉卒之間只身前來投奔大魏,歸附聽命於陛下。”皇帝說道:“聽了你的陳說,覺得你還沒有把事理說完,你可以繼續往下說。”阿那瑰再次跪拜接受詔命,起身說道:“微臣因家國有難,隻身來投奔朝廷,我的老母還留在那裡,母子分離相距萬里,本國的臣民都四處逃散。陛下恩德深重,勝過天地,請求陛下派給兵馬,幫助我回歸本國,翦滅叛逆之徒,收集逃散的臣民。望陛下以仁慈為懷,賜給微臣兵馬。我的老母倘若還在人世,能同我相見,就可繼續母子間的恩愛;如果她已經亡故,我定要報這個仇,來洗雪我的奇恥大辱。微臣定當統領餘部,侍奉陛下,對朝廷一年四時的貢納,決不敢有所缺少。臣難以得見陛下聖顏,心裡有許多話要向陛下傾吐,但想要說的意思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另外寫有啟奏的表章,現在恭敬地呈送陛下,希望陛下仔細閱覽。”於是把奏摺交付舍人常景,把要說的事一一奏上皇帝。不久,肅宗封阿那瑰為朔方郡公、蠕蠕王,並賜給他衣服冠冕,贈給他輕便馬車上的車蓋,以及朝臣的俸祿、儀仗與衛士,待遇與藩王相同。

同年十二月,因為阿那瑰考慮到國內沒有法定的國主,想要回去加以安撫,屢次向朝廷上書請求,肅宗就詔令朝廷大臣商議此事。當時朝臣中意見不統一,有的主張讓他歸還,有的則認為這樣做不妥。領軍元叉時任宰相,阿那瑰私下用黃金一百斤賄賂他,終於獲準回到北方。正光二年(521)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向朝廷辭別,肅宗親臨西堂,接見阿那瑰及其伯叔兄弟五人,讓他們上殿並賜坐,並派中書舍人穆弼對他們進行慰勞。阿那瑰等人向皇帝拜辭,皇帝下令賜給阿那瑰細明光人馬鎧二副,鐵人馬鎧六副;露絲銀纏槊二張並配有裝飾的白羽毛,赤漆的槊十張也配有白羽毛,黑漆的槊十張並配有旗幟;露絲弓二張並配有箭,朱漆柘弓六張並配有箭,黑漆弓十張並配有箭;赤漆的盾牌六副並有刀,黑漆的盾牌六副並配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錦被二床,黃綢被褥三十套;諸侯貴戚穿的繡袍一件並帶冠帽,諸侯夫人穿的紅納襖一件;紅袍二十件並帶冠帽,女子穿用的各色絲織物千匹;紅色的小口騎服一套及飾物,紫色的大口騎服一套及飾物;百子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鮮乾糧一百石,炒麵粉八石,炒榛粉五石;銅製烏釒育四個,鐵制烏釒育二個,容積為二斛;黑漆的竹木盍四個,容積為二升;婢女二人;父草馬五百匹,駱駝一百二十頭,母牛一百頭,羊五千頭;朱紅色漆畫的盤子十合;小米二十萬石。全都運送到目的地交給阿那瑰。又詔令侍中崔光、黃門元纂把他們送到京城之外。

阿那瑰前來投奔朝廷之後,他的堂兄大臣婆羅門率領數萬人征討示發,把他打敗。示發只得逃奔地豆於人,被地豆於人殺死。於是蠕蠕人推舉婆羅門為國主,號為彌偶可社句可汗,是魏人所說“安靜”的意思。當時,安北將軍、懷朔鎮將楊鈞給朝廷上表說:“傳說蠕蠕人已經另立國主,是阿那瑰的堂兄。北夷人心似野獸,他既然已即國君之位,恐怕未必會以一個殺死兄弟的人的身份,出郊隆重地迎接其堂弟阿那瑰。我朝輕率地送他前去,徒勞往返,將會徒然損害國威,除非是增派軍隊,否則就不可能把他送回北方。”同年二月,肅宗讓昔日擔任蠕蠕使者的牒雲具仁,前往曉喻婆羅門勸其迎接阿那瑰以恢復其王位。婆羅門特別驕橫侮慢,毫無遜位迴避之心,強迫牒雲具仁對他以君臣之禮相見,具仁堅守節操不肯屈服。婆羅門就派他手下的大官莫何去汾、丘升頭等六人率兵二千人隨具仁迎接阿那瑰。五月,牒雲具仁回到阿那瑰所在的邊鎮,一同計議當時的事態形勢。阿那瑰顧慮重重不敢北進,就上表請求仍回到京都。適逢婆羅門被高車族追逐,被迫率領十個部落到涼州歸降大魏,於是蠕蠕族數萬臣民相率迎接阿那瑰。七月,阿那瑰上書啟奏說:“歸順的蠕蠕人元退社、渾河旃等二人本月二十六日到達我的鎮所,說蠕蠕國內大亂,各個姓氏另居別地,相互之間抄家搶掠,如今北方部族的人都引頸翹望,等待朝廷前來拯救。現在我請求朝廷依照先前的恩德,賜給精兵一萬。並令人督率送微臣前往漠北,撫慰安定百姓,倘蒙陛下應允我的請求,事情必定能夠成功。”肅宗詔令將此事交付尚書、門下省廣為計議。八月,皇帝詔令兼散騎常侍王遵業馳往驛所宣旨慰問阿那瑰,並且再次對他進行賞賜。

同年九月,蠕蠕後主俟匿伐前來投奔懷朔鎮,俟匿伐是阿那瑰的哥哥,他一再聲稱蠕蠕人希求朝廷派兵,並敦請阿那瑰歸國。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元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叉、侍中安豐王元延明、吏部尚書元..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張烈、給事黃門侍郎盧同等人上書啟奏說:“臣等私下聽說漢朝在匈奴分立南、北單于,晉朝則有東、西單于之稱,都是為了相互維繫抵禦外患,為國家建立屏障。現在臣等參與議論,認為懷朔鎮在北國名叫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部的西海郡就是漢、晉兩朝舊有的屏障,這兩處地勢寬闊平坦,原野廣袤肥沃。最好是把阿那瑰安置於西吐若奚泉,把婆羅門安置在西海郡,命他們各自統轄所在的部落,收聚離散的百姓。他們的爵號和所需物資給養,可憑朝廷的恩德予以裁斷處置。他們大臣以下各級官吏,還讓其依照原有的習慣任命。阿那瑰所居之地,既然位於邊境之外,應儘量少給優厚的遣送,以顯示朝廷威嚴的治理。請詔令沃野、懷朔、武川三鎮各派二百人,令各鎮軍隊的主將監督率領,給他們配給糧草兵器,送阿那瑰到達西吐若奚泉,仍留在那裡幫助他從事創建事宜,成功之後再讓他們回來。從北邊前來歸順婆羅門的人,令各州鎮官員依照規定供給口糧,把他們送到懷朔阿那瑰那裡,由各鎮和使者酌量給以糧食。尚在京城的人則聽任他們自己決定去留。阿那瑰還處於初創時期,原先沒有儲備積蓄,請給予朔州麻子乾糧二千斛,由官家駝隊運送前往。婆羅門居於西海郡,既然是地處邊境之內,物資和軍隊的供給就不能與阿那瑰一樣對待。阿那瑰等新建藩國,應當各派使者持節乘驛馬迅速趕到那裡予以慰問撫喻,並委付使者幫助他們籌劃、治理。”肅宗準許了他們所奏之事。十二月,皇帝詔令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任尚書行台,到敦煌安置婆羅門。不久,婆羅門與他的部眾圖謀反叛投奔口厭噠國,口厭噠國君的三個妻子,都是婆羅門的姊妹。後來還是州軍前去征討,擒獲婆羅門。

正光三年(522)十二月,阿那瑰上表請求朝廷供給小米用來做種子,皇帝詔令供給萬石。四年,阿那瑰的部族遇到大饑荒,就進入邊塞大肆搶掠,肅宗令尚書左丞元孚兼任行台尚書持節前往曉喻。元孚見到阿那瑰,被他扣押,他把元孚當作人質帶在身邊,驅使部下搶掠良民二千人及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向北逃遁,向元孚道歉之後把他放回。肅宗詔令驃騎大將軍、尚書令李崇等人率十萬騎兵討伐阿那瑰,出邊塞三千餘里,直到大沙漠,沒有追到阿那瑰,只好撤回。俟匿伐來到洛陽,肅宗駕臨西堂,接見俟匿伐。正光五年(524),婆羅門死於洛陽南邊的客館中,皇帝詔令追贈他為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廣牧公。

這一年,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叛朝廷,各鎮與他相呼應。孝昌元年(525)春,阿那瑰率兵征討破六韓拔陵,肅宗詔令派牒雲具仁送去各種雜物慰勞賞賜阿那瑰,阿那瑰拜受皇帝詔命,率領十萬之眾,從武川鎮向西進軍沃野,屢戰告捷。四月,肅宗又派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俊出使阿那瑰,表示慰勞並按照次第等級給以賞賜。阿那瑰的部落已經安定,兵馬略為強盛,於是自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是魏人所說“把攬”的意思。十月,阿那瑰又派郁久閭彌娥等人前來朝貢。孝昌三年(527)四月,阿那瑰派使者鞏鳳景等前來朝貢,在他們臨走時,肅宗下達詔書說:“北方各鎮的夷狄,不停地背叛朝廷,蠕蠕國主為大魏國盡忠,幫助朝廷誅討叛逆,表示侍奉朝廷的誠心,不忘寢食之恩。現知他停息在北方邊陲,與..朱榮相鄰接,應嚴格管束部屬,不要施暴擄掠。再者,最近又得蠕蠕主的奏啟,再次要為國東征。但考慮到蠕蠕主世代居住北漠,不適應夏季炎熱,現在可暫且停止,等待以後的敕令。”這是朝廷考慮他反覆無常的原因。此後,蠕蠕主頻繁派遣使者前來朝貢。

建義初年(528),孝莊帝下詔說:“功勳卓著的人應得重賞,德行厚重的人名聲隆盛,蠕蠕主阿那瑰鎮守防衛於北部邊境,抵禦敵侮於北方地域,終於使得陰山一帶戰亂停息,弱水一帶沒有戰事,事跡刊刻在狼山,功名銘記於瀚海,至誠之心甚為深厚,功勳業績未得酬報。所以應當對他表示特殊的禮遇,怎能用普通的規格來對待他。從今以後,他來朝廷贊拜可以不稱道自己的姓名,給朝廷上書可以不稱臣。”太昌元年(532)六月,阿那瑰派烏句蘭樹什伐等前來朝貢。並替自己的長子請求娶一位公主為妻。永熙二年(533)四月,出帝下詔把范陽王元誨的長女琅笽公主許配給阿那瑰的長子,還沒有舉行婚禮,皇帝就被迫逃往關中。齊獻武王派使者前往遊說阿那瑰,阿那瑰就又派使者來朝貢,並再次求婚。獻武王正要招撫四方邊遠之地,就把常山王之妹樂安公主許配給他,改稱為蘭陵公主。阿那瑰送奉一千匹馬作為聘禮,迎娶公主,皇帝令宗正元壽送公主前往北地。自此以後,蠕蠕向朝廷的朝貢就連續不斷而來。阿那瑰因見齊獻武王的威德日益隆盛,就請求把自己的愛女送給他,靜帝詔令獻武王接納她。從此之後,北方邊境地區就沒有戰亂騷擾的現象發生了。

高車部,是古代赤狄族的余脈,最初叫做狄歷,北方將它稱之為敕勒,中原稱之為高車、丁零。這個部族的語言同匈奴大體相同但略有差異,有人說它的先祖是匈奴的外甥。高車族的分支有狄氏、袁紇氏、斛律氏、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民間傳說匈奴單于生下兩個女兒,姿態容貌非常美麗,國中之人都認為她們是神仙下凡。單于說:“我有這樣兩個美麗的女兒,怎么能把她們嫁給普通凡人,我打算把她們嫁到天上去。”單于就在匈奴國的北方無人居住的地方,建築一座高台,把兩個女兒安置在高台之上,對天祈請說:“懇請天神自己來把她們接去。”過了三年,兩個女兒的母親想要把她們接回去,單于阻止說:“不可以,還沒有到撤回的時間。”又過了一年,就有一隻老狼日夜守候在高台旁邊嗥叫呼號,並且就在高台下邊打了一個洞穴,過了好長時間都不離去。單于的小女兒說道:“我們的父親把我們安置在這座高台上,想把我們送給上天,如今那隻老狼來到這裡,也許它是個神物,是上天派它前來的。”於是她打算走到台下去靠近那隻老狼。她的姐姐大驚失色,說道:“這是一頭畜牲,你要是去跟了它,豈不是有辱於我們的生身父母!”妹妹不聽她的話,便走下高台做了老狼的妻子並且生下一個兒子,後來子孫逐漸滋生繁衍,終於成了一個國,就是由於這個緣故,那裡的人都喜歡引頸大聲歌唱,又非常像是狼在嚎叫。

高車族沒有統領全部族的首領,各個姓氏分支都有自己的君長,人們性情粗獷豪放,同族的人都非常齊心,共同對付外族的侵襲,大家聚合在一起相依為命。戰鬥時不講究軍隊的行列陣勢,各自為戰,左衝右突,忽出忽進,不能夠持久作戰。那裡的人們習慣於蹲腿而坐,風俗輕慢而不莊重,無所顧忌和避諱。男女婚嫁都用牛馬作為聘禮,並以所納的牛馬多為榮。人們首先商定一個婚嫁的時間,到時候男方建造車輛並將馬匹攔起來,讓女方任意挑選一匹馬,不用馬鞍騎上馬走出圈馬的圍欄,馬的主人則站在欄門之外,揮動雙手來驚嚇馬匹,馬驚而狂奔亂跳,如果騎在馬上的人沒有墜落下來,此馬即被選中,若騎手落馬,則換別的馬匹,直到選滿約定的數量為止。那裡的習俗不種稻穀,也不釀酒,迎娶新娘的時候,男男女女相攜而來,拿著馬酪和熟肉,拆去骨頭來吃肉。主人延請賓客也不講究座位次序,大家就在帳篷前相雜而坐,飲宴持續一整天,到晚上又留客人住宿。第二天,男子帶著新娘回到娘家,接著又讓婆家的人,在娘家的馬群里挑選最好的馬匹。家中父母兄弟雖然感到非常可惜,但終究沒有什麼話可說。人們較為忌諱娶寡婦為妻,但對待她們卻非常優厚和同情。各家所牧養的牲畜都有各自的標記,雖然沒有欄圈,放縱在野外,但始終沒有人胡亂占有他人的牲畜。這裡的習俗不愛清潔。人們喜歡碰到大雷霆,每遇霹靂大作就大聲呼叫著向天空射箭,而且拋棄原來的牧地遷往別處。到了第二年的秋季,馬匹餵得又肥又壯,便又相率守候在去年遇上霹靂的地方,埋下黑色的公羊,燃燒起篝火,拔出刀來,女巫念著祝禱的咒詞,就像是中國除凶去穢的儀式,人們成群結隊地騎著馬環繞鏇轉,賓士上百圈才停止。每個人手裡拿著一束柳條和木夷枝,把它掉轉來豎著,用乳酪澆灌。婦人用牛羊皮裹著羊骨頭,把它戴在頭上,將頭髮捲曲盤纏起來,綴上這種裝飾,就像是中國官員們戴的冠冕。人死之後的葬禮,都是在地上挖一個大坑,把屍體坐著放置在坑裡,並讓他伸展胳臂張弓引箭,身上佩著刀挾著槊,同他生前沒有兩樣,而且讓土坑暴露著而不掩埋。有時有人被雷擊死或得瘟疫而死,人們就替他祈禱祝福。如果屬於正常的死亡,就為他舉行祭祀。在葬禮上,殺死許多雜畜,把骨頭燒著用來祭奠,人們騎著馬環繞鏇轉,多的達到數百圈,男女不分大小都來集會,平安吉祥的人就唱歌跳舞作樂,而死者的家屬則悲痛地呻吟哭泣。部落的人選擇有水草的地方經常遷移,穿的是羊皮,吃的是牛羊肉,牛羊和各種畜產與蠕蠕族完全相同,只是他們的車輪子特別高大,車輪輻條數特別多。

高車族後來遷徙到鹿渾海西北一百多里的地方,部落越來越強大,經常與蠕蠕族為敵,也常來大魏國侵犯搶掠。太祖曾親自統兵前往攻擊它,將其各個部落打敗。後來,太祖領軍再次渡過弱洛水,向西進軍到達鹿渾海,軍隊停止前進,派騎兵輕裝奔襲,向西北突進百餘里,把高車部打敗,虜獲人口及馬牛羊各種牲口二十餘萬。接著又在狼山一帶討伐其餘部,把它們打得大敗。太祖巡視到了邊地,令所部各將領分成東西兩路,太祖親自統率六軍從中路進發,經駁髯水西北,進擊其各部落,各路軍隊按時會合在一起,打敗高車雜姓部落三十多個。衛王拓跋儀另外督率軍隊從西北方向橫穿大沙漠一千多里,又打敗高車族剩下的七個部落。於是,高車人大為驚懼,各個部落都震駭不已。太祖從牛川向南退軍,進行大規模的圍獵,把高車族的活動範圍當作狩獵的大圍子,讓所有的騎兵列隊攔遮野獸,方圓七百餘里,驅趕各種野獸聚集在包圍圈裡以供獵取。這樣驅趕到了平城,就令高車族的人建造供王室狩獵的鹿苑,南邊靠近台陰,北邊到達長城,東邊包括白登,西邊連線西山。不久,高車族侄利曷部的首領敕力犍帶領他的九百多個部落歸附朝廷,朝廷封敕力犍為揚威將軍,讓其設定司馬、參軍等官職,賜給他穀物二萬斛。後來高車族解批部首領幡豆建又率領其部三十餘落歸附朝廷,也被封為威遠將軍,設定司馬、參軍等職,賜給衣服,每年撥給一定數量的糧食。

蠕蠕族的社侖被打敗之後,收拾他殘餘的部落,輾轉遷徙到大沙漠之北,侵入高車族的領地。高車族斛律部的部帥倍侯利認為社侖是他的禍害,說:“社侖剛剛收集他的殘部,兵力貧乏,馬匹又少,很容易對付。”於是就乘其不備發兵攻擊,進入到社侖所駐的部落。高車人魯莽好利,全不顧及後患,分占蠕蠕人的帳篷,強占蠕蠕族的婦女,自己則安安穩穩地休息,寢臥不起。社侖登上高處望見了這種情形,就召集逃散的部眾共千餘人,趁天將亮時偷襲進去大砍大殺,高車人逃脫出來的只有十分之二三。倍侯利只得前來投奔大魏,朝廷賜給他孟都公的爵位。倍侯利性格質樸直爽,勇健過人,打起仗來奮戈陷陣,不同於一般人。所以,當時北方的人每逢嬰兒啼哭,就拿他來嚇唬,說:“倍侯利來了!”嬰兒立即停止啼哭。北方的少女所唱的歌謠里說:“要想尋求好夫婿,應當如同倍侯利。”老百姓就是這樣地敬畏倍侯利。倍侯利擅長用五十根蓍草進行卜筮來預測吉凶,每次占卜都非常靈驗,所以很受皇帝的寵幸,皇帝給予他十分豐厚的賞賜,並讓他的小兒子曷堂充當內侍。倍侯利死後,太祖很悲傷惋惜,用國禮予以厚葬,加給他的諡號叫忠壯王。後來,皇帝詔令將軍伊謂率領二萬騎兵到北地襲擊高車族的分支袁紇、烏頻等部,把它們打敗。太祖在位時,把邊地各個部族都加以分散,惟獨高車族因為它粗獷猛悍,不願任人驅使,因而得以另外成為一個部落。

後來世祖征討蠕蠕,把它打敗之後回朝,行軍到大漠之南,聽說高車族東部在巳尼陂一帶,人口牲畜都非常多,距離官軍有一千多里,準備派左僕射安原等人前往征伐。司徒長孫翰、尚書令劉潔等人出來諫勸,世祖不聽,就派安原等人所部以及新近歸附的高車人共一萬騎兵,進軍到巳尼陂,高車族各部望軍而降的有數十萬落,俘獲的馬牛羊也有百餘萬頭,把他們全部遷移到大沙漠南邊方圓千里之地。高車族人乘坐高大的車輛,追尋水草之地遊牧,各種牲畜不斷繁殖增多,幾年之後,部族的人逐漸懂得以穀物作為糧食,每年向朝廷進獻貢物,從此以後大魏的馬和牛羊的價值漸至於低廉,毛氈獸皮積聚非常多。高宗在位時,高車族的五大分支聚合在一起祭天,參加的人達到好幾萬。大會上,人們跑馬、宰殺牲畜,環繞在一起載歌載舞,顯得十分高興得意,當地民間說他們部族有史以來都沒有過如此盛大的聚會。正好皇帝也親自到了那裡,部族的人沒有不感到欣喜的。後來高祖召集高車族的部眾跟隨皇帝去南邊征討,高車人不願往南邊走,就推舉袁紇樹者為主帥,在北邊聚合一起反叛朝廷,放肆地踐踏大魏皇室的陵墓,都督宇文福領兵追討,大敗而還。皇帝又令平北將軍、江陽王元繼為都督率兵征討,江陽王元繼首先派人去慰勞袁紇樹者。袁紇樹者投入蠕蠕部,不久他表示悔改,率部向朝廷投降。

高車這個部族,又分為十二姓:一是泣伏利氏,二是吐盧氏,三是乙旃氏,四是大連氏,五是窟賀氏,六是達薄幹氏,七是阿侖氏,八是莫允氏,九是俟分氏,十是副伏羅氏,十一是乞袁氏,十二是右叔沛氏。先前,副伏羅部被蠕蠕所統屬役使,在豆侖為首領的時候,蠕蠕內部動亂分裂,部落四處分散,副伏羅部的頭領阿伏至羅與他的堂弟窮奇各自都統領高車族部眾十多萬。太和十一年(487),豆侖侵犯大魏邊境,阿伏至羅等人極力勸阻,豆侖不聽,大怒,率領他的部眾在西部叛亂,到前部西北,自立為王,其部族裡的人號稱他為“候婁匐勒”,就像魏人所說的大天子的意思。窮奇號稱“候倍”,就像魏人所說的儲君的意思。兩人和睦相處,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於北部,窮奇則在南部。豆侖發兵追襲他們,屢次被阿伏至羅打敗,於是就帶領部眾向東遷徙。太和十四年(490),阿伏至羅派遣他部落中的官員越者來到京師,把兩支箭作為貢物奉獻給朝廷,並說道:“蠕蠕是大魏天子的叛賊,微臣對他規勸他不聽,所以背叛他來到此地自立為主。我定當為天子征討除滅蠕蠕部。”高祖沒有相信阿伏至羅的話,派使者於提前往觀察其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派使者薄頡隨於提前來朝貢,進獻當地的土特產。高祖詔令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同於提再次出使高車,對阿伏至羅和窮奇各賜予刺繡的騎服一套,各色絲織品一百匹。窮奇後來被口厭噠國所殺,他的兒子彌俄突等人被擄,窮奇的部眾四處逃散,有的前來歸附朝廷,有的投奔蠕蠕。皇帝詔令宣威將軍、羽林監孟威前去安撫招納來降的高車人,把他們安置在高平鎮。阿伏至羅的長子與阿伏至羅其他的妻妾淫亂,圖謀殺害阿伏至羅,阿伏至羅發覺後就把他殺了。

阿伏至羅變得殘酷暴戾,大大失去了人心,大家起來殺掉了他,擁立他同宗的人跋利延為主。一年多以後,口厭噠國征伐高車部,準備送回彌俄突,於是高車人殺死跋利延,迎接彌俄突回來並把他立為君主。彌俄突即位之後,再次派遣使者前來朝貢,又奉上表章,敬獻金錠一塊、銀錠一塊、金杖二根、馬七匹、駱駝十頭。皇帝令使者慕容坦賜給彌俄突各色彩絹六十匹。世宗對他下達詔書說:“你遠據大沙漠之外,多次向朝廷表達忠誠懇切之意,縱覽你一貫的忠誠之志,朝廷應當予以特殊的嘉獎。蠕蠕、口厭噠、吐谷渾之間的交結往來,都要路經高昌,形成犄角相靠相接之勢。如今高昌已經歸附朝廷,互相派遣使者往來迎送,而蠕蠕斷絕了往來的道路,造成相互干擾阻隔的局勢。朝廷不能隨便讓一幫小人欺凌侵犯,阻塞朝廷的使者,其罪責實在不能赦免。”彌俄突不久就與蠕蠕國主伏圖在蒲類海北面大戰,被伏圖打敗,向西逃走三百多里。伏圖臨時駐紮在伊吾山北。早先,高昌王..嘉上表請求遷徙到內地,世宗派孟威前往迎接他,到了伊吾,蠕蠕部見到孟威的軍隊,十分畏懼而逃走。彌俄突聽說蠕蠕人驚駭逃跑,就率兵追擊把他們打得大敗,在蒲類海北面殺死了伏圖,把他的頭髮割下來,送到孟威那裡。彌俄突又派使者進獻龍馬五匹、金銀貂皮和各種土特產,皇帝詔令東城子於亮前往酬報彌俄突,賜給他一部樂器,樂工八十人,紅綢十匹,各色絲織品六十匹。彌俄突派他的大臣屋引叱賀真前來貢獻各種土特產。

肅宗在位之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作戰失敗而被醜奴擒獲,醜奴把他的兩腳系在一匹劣馬身上,頓時將他拖死,又把他的頭顱割下來漆上油漆當作飲用的器皿。彌俄突的部下全部逃往口厭噠國。過了幾年,口厭噠讓彌俄突的弟弟伊匐回國。伊匐既然恢復了高車國,就派使者奉表告知朝廷,於是皇帝令使者谷楷等人到高車,封伊匐為鎮西將軍、西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又大破蠕蠕,蠕蠕主婆羅門逃走投奔涼州。正光年間,伊匐派使者前來朝貢,向朝廷請求賜給有紅色圖案的人拉車一輛並帶車幔坐褥,駕車用的皮革器具一副,遮陽擋雨用的傘蓋和車扇各一把,青色彎曲的車蓋五把,紅色油漆的車扇五把,戰鼓和號角十套。皇帝詔令如數賜給。伊匐後來與蠕蠕作戰,戰敗而歸,他的弟弟越居殺了伊匐自立為主。天平年間,越居又被蠕蠕打敗,伊匐的兒子比適又殺死越居自立為王。興和年間,比適又被蠕蠕打敗。越居的兒子去賓從蠕蠕前來投奔朝廷,齊獻武王想要招納邊遠各族的人,向皇帝進言封去賓為高車王,授予他安北將軍、肆州刺史之職。不久去賓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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