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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游日記三

十五日昧爽,出青崖南門,由岐四向入山峽。南遵大路為定番州道。五里,折而南。又西南歷坡阜,共五里,有村在路北山下,曰蓊樓,大樹蒙密,小水南流。

從其西入山峽,兩山密樹深箐,與貴陽四面童山光禿無木的山迥異。

自入貴省,山皆童然無木,而貴陽尤甚。西北入峽三里,遂西上陟嶺。一里,逾嶺西下,半里,有泉出路旁土中,其冷徹骨,南下瀉壑去。又西下半里,有澗自北峽來,橫木橋於上,其水南流去,路西度之。復北上嶺一里,逾脊西,有泉淙蹤,隨現隨伏。西北行兩山夾中,夾底平窪,犁而為田,而中不見水。又西北半里,抵西脊,脊東復有泉淙淙,亦隨現隨隱。蓋此中南北兩界俱穹峰,而東西各亘橫脊,脊中水皆中墜,不見窪底,放窪底反燥而不瀦積水。越西脊而下,西北二里,路北有懸泉一縷,自山脊界石而下;路南忽有泉聲淙淙成澗,想透穴而出者。

半里,轉而西行,又半里,得一村在北山下,曰馬鈴寨。路由寨前西向行,忽見路南澗己成大溪,隨之西半里,又有大溪自西峽來,二溪相遇,遂合而東南注壑去。

此水經定番州,與青崖之水合而下都泥者也。於是溯西來大溪之北岸,又西向行二里,為水車壩。壩北有土司盧姓者,倚廬北峰下;壩南有場在阜間,川人結茅場側,為居停焉。壩乃自然石灘橫截,澗水飛突其上,而上流又有巨木橋架溪南北,其溪乃西自廣順來。

廣順即金築安撫司,乃萬曆二十五年改為州,添設流官。由溪北岸溯流入,為廣順州道,由溪南岸逾嶺上,為白雲山道;隨溪東南下,為定番州道。乃飯於川人旅肆旅店;送火錢,辭不受。

遂西南一里,逾嶺。又行嶺夾中一里半,乃循山南轉,半里,又東轉入峽。

半里,峽窮,乃東南攀隘上,其隘蘿木蒙密,石骨逼仄狹窄。半里,逾其上,又東南下,截壑而過。半里,復東南上,其嶺峻石密叢更甚焉。半里,又逾嶺南下,隨塢南行,一里,是為八壘。其中東西皆山,南北成壑,亦有深坎,墜成眢井即枯井,而南北皆高,水不旁泄者也。直抵壑南,則有峰橫截壑口,四駢隘如閾yù門檻,東聯脊成嶺。乃東向陟嶺上,一里,逾其脊,是為永豐莊北嶺,即白雲山西南度脊也。

乃南向下山,又成東西塢,有村在南山下,與北嶺對,是為永豐莊。

從塢中東向北二里,得石磴北崖上,遂北向而登。

半里,轉而西,半里,又折而北,皆密樹深叢,石級迤邐yílì曲折連綿。有巨杉二株,夾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為火傷其頂,乃建文君所手植也。再折而西半里,為白雲寺,則建文君所開山也;前後架閣兩重。

有泉一坎,在後閣前楹下,是為跪勺泉,下北通閣下石竅,個盈不涸,取者必伏而勺,故名曰“跪”,乃神龍所供建文君者,中通龍潭,時有雙金鯉出沒雲。由閣西再北上半里,為流米洞。洞懸山頂危崖間,其門南向,深僅丈余,後有石龕,可傍為棍;其右有小穴,為米所從出,流以供帝者,而今無矣;左有峽高迸,而上透明窗,中架橫板。猶雲建文帝所遺者,皆神其跡者所託也。洞前憑臨諸峰,翠浪千層,環擁回伏,遠近皆出足下。洞左構閣,祀建文帝遺像,閣名潛龍勝跡。像昔在佛閣,今移置此。乃巡方使巡按御史胡平運所建,前瞰遙山,右翼米洞而不掩洞門,其後即山之絕頂。

逾而北,開坪甚敞,皆層篁聳木指竹木厚皆高聳,虧蔽日月,列徑分區,結靜廬數處,而南京井當其中。石脊平伏嶺頭,中裂一隙,南北橫不及三尺,東西闊約五尺,深尺許,南北通竅不可測;停水其間,清冽異常,而不減不溢;靜室僧置瓢勺之。余初至,見有巨魚,戲水面,見人掉入竅去,波涌紋激,半晌乃定。穴小魚大,水停峰頂,亦一異邊。以其側有南京僧結廬住靜,故以“南京”名;今易老僧,乃北京者,而泉名猶仍其舊也。

是日下午,抵白雲庵。主僧自然供餐後,即導余登潛龍閣,憩流米洞;命閣中僧導余北逾脊,觀南京井。北京老僧迎客坐。廬前藝地種蔬,有蓬蒿菜,黃花滿畦;罌粟花殷紅千葉,簇朵甚巨而密,豐艷不減丹藥也。四望喬木環翳,如在深壑,不知為眾山之頂。幽曠交擅指相互映襯,各顯風致,亦山中一勝絕處也。對談久之,薄暮乃返。自然已候於庵西,復具餐啜茗,移坐庵後石壁下。是日自晨至暮,清朗映徹,無片翳之滓意即沒有一絲雲遮蔽無光;至晚陰雲四合,不能於群玉峰頭逢瑤池夜月,為之悵然。

十六日夜聞風雨聲,抵曉則夙雨霏霏,余為之遲起。

飯後坐小窗待霽,欲往探龍潭,零雨不休,再飯乃行。仍從潛龍閣北逾嶺至南京井,從岐東北入深箐中,聳木重崖,上下窈渺,穿崿è山崖透碧,非復人世。共五里,則西崖自峰頂下嵌,深墜成峽,中窪停水,淵然深碧,陷石腳而入,不縮不盈,真萬古潛淵,千峰閟bì閉壑也。其峽南北約五丈,東西約丈五,東崖低陷空下者約三丈,西崖聳陷空下者十數丈;水中深不可測,而南透穴彌深,蓋穿山透腹,一峰中涵,直西南透為南京井,東南透為跪勺泉者也。崖上喬乾密枝,漫空籠翠。又東北攀崖,東南度壑,皆窈渺之極。壑東有遺茅一龕,度木橋而入,為兩年前匡廬僧住靜處,今茅空人去。將度木披之,而山雨大作;循舊徑返,深靄間,落翠紛紛,衣履沾透。再過南京井,入北僧龕。僧鑰扉往白雲,惟雨中鶯粟脈脈對人,空山嬌艷,宛然桃花洞口逢也。

還逾潛龍閣,自然已來候閣旁。遂下庵,瀹茗炙衣。晚餐後,雨少霽,復令徒導,由庵東登嶺角。循之而北,一里,出其東隅,近山皆伏其下,遙山則青崖以來,自龍里南下之支也。稍北,下深木中,度石隙而上,得一靜室。其室三楹,東向寥廓高遠空曠,室前就石為台,綴以野花,室中編竹繚戶,明潔可愛。

其處高懸萬木之上,下瞰箐篁叢疊,如韭畦沓沓繁多,隔以懸崖,間以坑塹,可望而不可陟。故取道必迂從白雲,蓋與潛龍閣後北坪諸靜室僧侶的居室取道皆然,更無他登之捷徑也。

此室曠而不雜,幽而不閟,峻而不逼,呼吸通帝座,寤寐wùmèi清醒與糊塗絕人寰,洵棲真道家修煉之術之勝處也。

靜主號啟本,滇人,與一徒同棲;而北坪則獨一老僧也。白雲之後,共十靜廬,因安氏亂,各出山去,惟此兩廬有棲者。十二廬旁,各有坎泉供勺,因知此山之頂,皆中空醞水,停而不流,又一奇也。晚返白雲,暮雨復至。自然供茗爐旁,篝燈夜話,半響乃臥。

十七日晨起已霽,而寒悄頗甚。先是重夾猶寒,余以為陰風所致,有日當解,至是則日色皎然,而寒氣如故,始知此中夏不廢壚,良有以耳。

白雲山初名螺擁山,以建文君望白雲而登,為開山之祖,遂以“白雲”名之。

《一統志》有螺擁之名,謂山形如螺擁,而不載建文遺蹟,時猶諱言之也。土人訛其名為羅勇,今山下有羅勇寨。

土人居羅勇,而不知其為螺擁;土人知白雲,而不知即螺擁山。僻地無征,滄桑轉盼如此!

白雲山西為永豐莊北嶺,即余來所逾嶺也;東則自滇僧靜室而下,即東隤頹然,下對青崖,皆為絕壑;前則與南山夾而成塢,即余來北上登級處也;後則從山頂窮極窈渺,北抵龍潭,下為後塢,即余來時所涇嶺南之八壘者也。此其近址也。其遠者:東抵青崖四十五里,西抵廣順三十里,東南由蓊貴抵定番州三十里,北抵水車壩十五里。

白雲山中有玄色、白色諸猿,每六六成行,輪朝寺下。

據僧言如此。

余早晚止聞其聲。

又有菌甚美,大者出龍潭後深箐仆木間,玉質花腴,盤朵徑尺,即天花菜也。

又有小者名八擔柴,土人呼為茅棗,雲南甚多。

自青崖而西,有司如之流,其西又有馬鈴寨東溪,其西又有水車壩西溪,皆南流合於定番,而皆自石洞湧出。至白雲南,又有蓊貴鑼鼓洞水及撒崖水,皆為白雲山腹下流,皆東合於定番州。其南又有水埠龍,在白雲南三十里,有仙人洞。其北五里又有金銀洞、白牛崖。

其上流亦自洞湧出,而南注於都泥江。

則此間水無非洞出者矣。

東望山脊蜿蜒,自龍里西南分支南下,迴繞如屏,直抵泗城界,此即障都泥而南趨者。

其山迴環而東,中圍丹平、平州諸司,即麥沖、橫樑諸水南透六洞而下都泥,以此支環之也。

老龍之脊,自廣順北,東度上寨嶺東,過頭目嶺,又東北過龍里之南,又東過貴定縣西南,又東過新添衛之桫木寨,乃東南轉,環蟒之南,東過為普林北嶺,又東南抵獨山州北,乃東趨黎平南境,而東度沙泥北嶺,以抵興安分界。

貴州東三里為油鑿關,其水西流;西十里為聖泉北嶺,其水東流;北十五里為老鴉關,其水南流為山宅溪;南三十里為華仡佬橋,其水北流。四面之水,南最大,而西次之,北穿城中又次之,東為最微;俱合於城南薛家洞,東經襄陽橋,東北抵望風台,從其東又稍北,入老黃山東峽,乃東搗重峽而去;當與水橋諸水,同下烏江者也。

譯文

十五日拂曉,出了青崖城南門,由岔道向西進入山峽。〔往南順著大路走是去定番州的路。〕五里,折向南走。又向西南經過土山坡,共行五里,有個村莊在路北面的山下,叫做翡樓,大樹茂密,小溪南流。從村西進山峽,兩旁山上樹林茂密山警幽深,與貴陽四面的光山禿嶺迥然不同。〔自進入貴州省,山上皆是光禿禿的沒有樹木,而貴陽尤其嚴重。〕往西北深入峽中三里,於是往西向上登嶺。一里路,越過山嶺向西下山,行半里,路旁土中有泉水湧出,泉水寒冷刺骨,向南下瀉到壑谷中去。又往西下行半里,有山澗自北面的峽谷中流來,澗上橫架著一座木橋,洞水向南流去,路西向越過山澗。又向北上嶺一里,翻越到嶺脊西邊,有泉水塗塗流淌,時隱時現。往西北行走在兩山夾峙之中,峽底平整下窪,犁為田地,可其中見不到水。又向西北走半里,到達西面的山脊,山脊東側又有泉水塗塗流淌,也是時隱時現。大概這一帶南北兩面都是隆起的山峰,而東西兩面各自橫亘著橫向的山脊,山脊中的水流皆向中央下墜,未出現在窪地底部,所以窪地底部反而乾燥而不積水。越過西面的山脊下走,向西北行二里,路北有一縷高懸的山泉水,從山脊分界處的岩石上飛瀉而下;路南忽然有塗塗的泉水聲,涌流成澗,推想是穿過洞穴流出來的水。半里路,轉向西行,又走半里,遇到一個村莊在北山下,叫馬鈴寨。道路經過寨前,向西行,忽然見到路南的山澗已變成大溪,順溪永向西行半里,又有條大溪自西面峽中流來,兩條溪流相遇,合流後就往東南注入山壑中去。這條水流經定番州,與青崖城的水流匯合後下流進都泥江。從這裡溯西來大溪的北岸,又向西行二里,是水車壩。水壩北邊有個盧姓土司的房屋依傍在北峰獷。水壩南面的土阜間有個集市,四川人在集市側面搭起了茅房,作為居住停留的地方。水壩是天然石灘橫截水流形成的,澗水飛奔於壩上,而且上游又有座巨大的木橋架在溪流南北,這條溪水是從西邊自廣順州流來的。〔廣順州就是金築安撫司,萬曆二十五年(1597身改為州,增設了流官。〕由溪流北岸溯流進去,是去廣順州的路;由溪流南岸越嶺_L走,是到白雲山的路,順著溪水向東南下行,是通定番州的路。於是在四川人開的旅店中吃了飯,送給他柴火錢,卻推辭不肯接受。向西南走一里,越過山嶺。又在山嶺相夾之中行一里半,使順著山勢往南轉,半里,又向東轉進峽谷。半里路,峽谷完了,就向東南攀登隘自上走,這個隘自藤葛林木蒙蒙密密,石骨嶙峋,極其狹窄。半里路,翻越到隘口之上,又往東南下山,橫截壑谷而過。半里,又向東南上山,此處山嶺上山石陡峻叢林更茂密。半里路,又越過山嶺向南下走,順著山塢南行,一里,這裡是八壘。這其中東西兩面都是山,南北形成壑谷,也有些深穴,深陷成背井,而南北地勢都高,是水不外泄的地方。一直抵達壑谷南頭,便有座山峰橫截過壑谷口,西邊並立的隘日如像門檻,東邊相連的山脊形成山嶺。於是向東上登山嶺,一里路,越過嶺脊,這就是永豐莊的北嶺,也就是白雲山向西南方向延伸的山脊了。於是向南下山,又成了東西狀的山塢,有村莊在南山下,與北嶺相對,這是永豐莊。從山塢中向東行二里,在北面山崖上找到石階,便向北上登。半里,轉向西走,半里,又折向北,都是濃密幽深的樹叢,石階遙透巡巡。有兩棵巨大的杉樹,夾立在石階兩旁,大處可三人合抱,西側的一棵被火燒傷了樹梢,是建文帝親手種植的。再折向西走半里,到白雲寺,是建文帝開創的寺院;前後建起兩重佛閣。有泉一塘,在後閣前面的柱子之下,這是跪勺泉,泉水往下與北面佛閣下的石竅相通,不溢出也不乾涸,取水的人必得趴下去舀,因而起名叫做“跪”,是神龍供奉給建文帝的,中間通向龍潭,不時有一對金鯉魚出沒其中。由佛閣西側再往北上去半里路,是流米洞。山洞高懸在山頂的危崖之間,洞口向南,深處僅有一丈多,後部有個石完,可依傍著它作為臥床;石完右邊有個小穴,是米流出來的地方,流出來的米是用來供奉建文帝的,可今天沒有米了;左側有個峽谷高高地進裂開來,但上方透著明亮的視窗,中間橫架著木板,仍然說是建文帝遺留下來的東西,這些都是神化建文帝事跡的託辭。洞前方憑臨群峰,綠浪千層,環抱起伏,遠近群山都展現在腳下。洞左構築了一個閣子,供奉著建文帝的遺像,〔閣子題名“潛龍勝跡”。塑像以前放在佛閣中,現在移放在此。〕是巡按御使胡平運修建的,前方俯瞰遠山,右方似翅膀樣在流米洞側邊卻未遮住洞口,閣後就是山的絕頂。過了閣子往北走,開闊的平地十分寬敞,都是一層層竹林和高聳的樹木,遮蔽日月,分列著的幾條小徑把林區分成幾片,建蓋了幾處靜室,而南京井正當其中。石頭山脊平平地伏在嶺頭,中間裂開一條縫隙,南北寬不到三尺,東西長約五尺,深一尺左右,南北通著空洞深不可測;有積水在其中,清冽異常,但水不減少也不溢出;靜室中的僧人放置了瓢供人舀水。我初到時,見到有大魚遊戲在水面上,見人就掉頭游入空洞中去了,水波湧起波紋激盪,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洞小魚大,水停積在峰頂,也是一件奇異的事。因為它的側邊有個南京僧人建屋修行,所以用“南京”來命名;今天己換了個老和尚,是北京人,可泉水仍然沿用原來的名字。

這夭下午,抵達白雲庵。住持僧人名自然,供給飯食,後馬上引導我去登潛龍閣,在流米洞休息;命令潛龍閣中的僧人領我向北越過山脊,觀賞南京井。北京老和尚迎接客人到僧房中坐下。房前闢地種植了蔬菜,種有蓬嵩菜,黃花開滿菜地;殷紅色的嬰粟花千枝萬葉,成簇的花朵很大很密,丰姿艷麗不比牡丹芍藥遜色。四面望去喬木環蔽,如在深壑之中,不知道是在群山之頂。幽雅與空曠開闊的情趣兼而有之,也是山中一處絕妙的勝境了。對坐交談了許久,黃昏時才返回來。自然已等候在庵西了,再次準備了飯食,飲了茶,移到庵後的石壁下閒坐。這一天從早上到傍晚,天空清新晴朗,麗日普照,無片雲蔽日的混濁之感;到了晚上陰雲四布,不能在這碧玉狀的群山峰頭與那神仙瑤池般的夜間明月相遇,心中感到悵悵不樂。

十六日夜裡聽見風雨聲,到拂曉時便晨雨霏霏,我因此起床很晚。飯後坐在小窗下等待天氣轉晴,打算前去探尋龍潭,可零零落落的雨滴不止。再一次吃了飯才動身。仍舊從潛龍閣向北越嶺來到南京井,從岔道向東北走入深魯之中,林木高聳山崖重重,上下都是一片幽深,穿越山崖,鑽過綠叢,如在仙境。共走五里,就見西側的山崖自峰頂深嵌下來,深深下墜形成峽谷,中部下窪處積著水,碧綠淵深,凹陷進山腳的石頭中,不乾也不滿,真是萬古潛藏著的深淵,千峰障蔽著的深壑呀!此峽南北約長五丈,東西約寬一丈五,東邊崖壁低低空陷下去之處有三丈,西面崖壁高高聳起,空陷下去的地方有十兒丈;水深不可測,而南側通著洞穴的地方更深,大概是這裡的水穿透山腹,整座山峰之中涵養了水份,一直向西滲透出來成為南京井,在東南方滲透出來成為跪勺泉。山崖上高枝密葉,漫空遍野籠罩著翠色。又向東北攀登山崖,往東南穿過壑谷,皆極其幽深。壑谷東頭有一間遺棄的茅屋,可通過木橋進去,是兩年前廬山僧人修行的地方,現今人去屋空。正要過木橋推門進去,山雨大作;沿著原路返回,在深濃的雲霧之間,落葉紛紛,衣服鞋子都濕透了。再次路過南京井,進了北京僧人的僧房。和尚鎖著門前往白去庵去了,唯有雨中的嬰粟花含情脈脈地搖曳,在空曠的山野間分外嬌艷,宛如是相逢在桃花洞口一般。回來路過潛龍閣,自然已前來等候在閣旁。於是下返庵中,烹茶烤衣。晚飯後,雨稍停轉晴,自然又命令徒弟領路,由庵東登上山嶺的尖角處。沿著山嶺尖角處往北走,一里,到達山嶺東隅,近處的山都伏在嶺下,遠處的山就是青崖城以來,自龍里南下的支脈。稍微往北走些,下到深密的林木之中,鑽過石縫上登,遇到一處靜室。這個靜室有三開間,面向東方,空曠高遠,屋前就著山石闢為平台,用野花點綴著,室中竹編屏風繞在門日,明潔可愛。此處高懸在萬木之上,往下俯瞰,山臀中竹叢層層疊疊,如同菜地中的韭菜一樣繁多。但隔著懸崖,被坑谷溝塹阻斷,可望而不可及。所以道路必定要從白雲庵繞道,大體上與潛龍閣後北面平地上各處靜室走的路都是一樣的,再無其他登山的捷徑了。這個靜室空曠而不雜亂,幽靜而不閉塞,險峻卻不狹窄,呼吸可通天庭,起臥隔絕人世,實在是修真養性的極好去處。靜室主人法號叫啟本,是雲南人,與一個徒弟同住一起;可北面平地上卻僅有一個老和尚。白雲庵的後面,共有卜處靜室,因為安氏之亂,僧人們各自出山去了,僅有這兩處僧房還有僧人居住。十二處僧房旁邊,各處都有坑泉供人舀取,因而知道此山的山頂,都是山腹中空蓄水,貯而不流,又是一處奇觀。晚上返回白雲庵,暮雨又至。自然在火爐旁端來茶水,挑燈夜話,好半天才躺下。•

十七日清晨起床已經轉晴,可十分寒冷寂靜。這之前穿著兩層袷衣仍然寒冷,我以為是陰天寒風所致,過幾天就應當緩解,到這時雖然天色艷麗明朗,但寒氣如故,這才知道此山之中夏天也丟不掉火爐,確實是這樣的呀:

白雲山起初名叫螺擁山,因為建文帝望著山中的白雲登上去,成為開山之祖,便用“白雲”來命名它。《一統志》上有“螺擁”的名稱,認為是山形如像螺殼圍抱著,可未記載建文帝的遺蹟,這是因為當時還忌諱說到他。當地人把它的名字錯稱為“羅勇”,今天山下有個羅勇寨。當地人居住在羅勇,卻不知道它應為“螺擁”;當地人知道白雲山,卻不知道就是螺擁山。偏僻之地,無人稽考證明,搶桑巨變轉眼之間如此戈-白雲山西面是永豐莊的北嶺,就是我來時越過的山嶺了;東方便自雲南僧人豹靜室處往下去,就是東面崩塌之處,下面對著青崖城,都是絕探的壑谷;前方則與南山相夾而形成山塢,就是我來時向北上登石階之處,後面則從山頂窮盡極深遠之處,往北抵達龍潭,向下形成後山山塢,就是我來時經過的山嶺南面的叫八壘的地方了。這是此山附近的地理形勢。那遠處的:往東抵達青崖城有四十五里路,向西到達廣順州有三十里,東南方從蔚貴到定番州三十里,北達水車埃十五里。白雲山中有黑紅色、白色各種猿猴,常常六個六個地排成行,輪流在寺下朝拜。趕據和尚如此說。我早晚只聽見它們的叫聲。〕又有種菌子很美,大點的一種出產在龍潭後面深等中倒臥在地上的樹木之間,質地似玉,菌盤豐膠,圓盤狀的菌朵直徑有一尺,這就是天花菜了。〔又有一種小些的名叫八擔柴,當地人稱呼為“茅棗氣雲南很多。〕

從青崖城往西,有司如河,它的西邊又有馬鈴寨的東溪,它的西面又有水車壩的西溪,都向南匯流於定番州,而它們都是從石洞中湧出的水流。到白雲山南面,又有翁貴鑼鼓洞的水流及撒崖的水流,都是白雲山山腹下的水流,又都往東在定番州合流。定番州南又有水流名叫埠龍,〔在白雲山南面三十里,有個仙人洞。洞北五里又有金銀洞、白牛崖。〕它的上游也是從山洞中湧出來的,而後向南注入都泥江。如此,這一帶的水流無不是從山洞中流出來的了•

往東望去,山脊蜿蜒,從龍里西南面分出支脈南下,迴旋盤繞有如屏風,直達灑城州境內,這便是阻隔著都泥江使其往南流去的山脈。那山脈曲折環繞著延向東去,中段圍繞著丹平、平州諸處長官司,即便是麥沖河、橫樑河諸河向南透過六洞而下流進都泥江,也是因為此條支脈環繞著它們。主峰的山脊,從廣順州北面、往東延到上寨嶺以東,過了頭目嶺,又向東北延過龍里的南面,又往東過了貴定縣的西南隅,又向東延過新添衛的秒木寨,便向東南轉去,環繞在蟒山之南,往東延伸成為普林的北嶺,又向東南到達獨山州北境,於是往東趨向黎平府南境,再向東延過沙泥北嶺,以後抵達興安縣分界之處。

貴州城東邊三里是油鑿關,那裡的水流向西流;西面十里是聖泉北面的山嶺,那裡的水流往東流;北方十五里是老鴉關,那裡的水流向南成為山宅溪;南邊三十里是華憶佬橋,那裡的水流往北流。四面的水流,南面的最大,而西面的小一些,北面穿過城中的又小一些,東面的最小;全部在城南的薛家洞合流,往東流經襄陽橋,向東北流到望風台,從望風台東邊又稍向北流,流入老黃山的東峽,便朝向東方沖開重重山峽而去;應當是與水橋的諸條水流,一同下流進烏江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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