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部
子猶曰:人情厭故而樂新,雖雅不欲怪,輒耳昵之,然究竟怪非美事。紂為長夜之飲,通國之人皆失日,以問箕子,箕子不對。箕子非不能對也,以為獨知怪矣。楚王愛細腰,使群臣俱減餐焉。議者謂六宮可也,群臣腰細何為?不知出宮忽見腰圍如許,王必怪,怪則不測,即微王令,能勿減餐乎哉?夫使人常所怪而怪所常,則怪反故而常反新矣。新故須臾,何人情之不遠猶也?昔富平孫冢宰在位日,諸進士謁選,齊往受教。孫曰:“做官無大難事,只莫作怪!”真名臣之言乎,豈唯做官!集《怪誕》第二。
天文冠
新莽好怪,制天文冠,使司命冠之,乘乾車,駕坤馬,左蒼龍,右白虎,前朱鳥,後玄武,右仗威節,左負威斗,號曰赤星,以尊新室之威命。司命孔仁妻坐祝詛事連及,自殺。仁見莽,免冠謝。莽使尚書劾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有詔勿問,更易新冠。
到王莽身上,周官、井田,俱屬怪誕,不止天文冠已也。
大像
天后寵僧懷義,為作夾紵大像,小指中猶容十數人,構天堂以居焉。又殺牛取血畫大像,首高二百尺。雲懷義刺膝血為之。張於天津橋南,忽大風起,裂像為數百段。
《酉陽雜俎》載札青事
上都市肆惡少,好為札青。有張乾者,札左膊曰:“生不伯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閻羅王”。又有王刁奴,以錢五千召札工,於胸腹為山池亭院,草木飛走,無不畢具,細若設色。京兆尹薛元賞悉仗殺之。又高陵縣捉得鏤身者宋元素,札七十一處,刺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貧,千金不惜結交親。及至悽惶覓知己,行盡關山無一人。”右膊札葫蘆,上札出人首,如傀儡戲所謂“郭公”者。縣吏不解,問之,言葫蘆精也。
蜀市人趙高,滿背鏤毗沙門天王。吏欲杖其背,見天王輒止。恃此轉為坊市患。李夷簡擒而杖之,叱杖子打天王盡則已。經旬日,高袒衣歷門叫呼,乞“修理天王功德錢”。
段成式門下騶路神通,背刺天王像,自言能得神力。每朔望,具乳糜,焚香袒坐,使妻兒供養其背而拜焉。
貞元中,荊州市中有鬻札者,制為印,上簇針為眾物狀,如蟾蠍鳥獸,隨人所欲,印之刷以石墨,精細如畫焉。
天下事久必成套,無怪不常,即札印一事可見。
荊州街男子葛清,自頸己下,通札白居易詩。段成式嘗與荊客陳至呼觀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記,反手指其札處,至“不是花中偏愛菊”,則有一人持杯臨菊叢;“黃夾纈窠寒有葉”,則指一樹,樹上掛纈窠,窠紋絕細。凡札三十餘首,體無完膚。陳至呼為“白舍人行詩圖”。
蜀小將韋少卿,少不喜書,嗜好札青。其季父嘗令解衣,視胸上札一樹,樹杪集鳥數千,其下懸鏡,鏡鼻系索,有人止於側牽之。叔不解,問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讀張燕公詩云‘挽鏡寒鴉集’邪?”叔大笑不已。
陳錫玄曰:此直以親之枝供兒戲耳,可謂非夷俗耶?獨有一道士為郭威、馮暉雕刺,則有異焉。刺郭於項,右作雀,左作谷粟。刺馮以臍作瓮,中作雁數隻。戒曰;“他日雀銜谷,雁出瓮,是爾亨日。”後郭祖秉麾,雀谷稍近,比登極,雀遂銜谷。而馮是時為帥,雁亦自瓮中累累出類。一時雕刺,卻寄先征,異哉!
剃眉
彭淵材初見范文正公畫像,驚喜再拜,前磬折,稱“新昌布衣彭幾幸獲拜謁。”既罷,熟視曰:“有奇德者,必有奇形。”乃引鏡自照,又捋其須曰:“大略似之矣,但只無耳毫數莖耳,年大當十相具足也。”又至廬山太平觀,見狄梁公像,眉目入鬢,又前再贊曰:“有宋進士彭幾謹拜謁。”又熟視久之,呼刀鑷者使刺其眉尾,令作卓枝入鬢之狀。家人輩望見驚笑。淵材怒曰:“何笑?吾前見范文正公恨無耳毫,今見狄梁公不敢不剃眉,何笑之乎!”
《笑林》評曰:“見晉王克用,即當剔目;遇婁相師德,更須折足矣!”子猶曰:“此等人,宜黥其面強學狄青,卸其膝使學孫臏。”或問其故,曰:“這花臉如何行得通?”
異服
進士曹奎作大袖袍。楊衍問曰:“袖何須此大?”奎曰:“要盛天下蒼生。”衍笑曰:“盛得一個蒼生矣!”
今吾蘇遍地曹奎矣!
翟耆年好奇,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裝。一日往見許彥周。彥周髽髻,著犢鼻褲,躡高屐出迎。翟愕然。彥周徐曰:“吾晉裝也,公何怪?”
只容得你唐裝!
北齊宋道暉,阜城人,與同郡熊安生並稱經師。道暉好著高翅帽、大屐,州將初臨,輒服以謁見,仰頭舉肘,拜於屐上,自言“學士比三公”。後齊任城王湝鞭之,道暉徐呼“安偉!安偉!”出謂人曰:“我受鞭不著體。”復躡屐翩翩而去。翼州為之語曰:“顯公鍾,宋公鼓,宋道暉屐,李洛姬肚。”謂之“四大”。顯公,沙門也。宋公,安德太守。
今人稱頌經師,必以絳帳為賢,而以高帽大屐為醜,不知道暉特迂怪可笑耳,未若馬融之可恥也。融以一代大儒,門生滿天下,而諂事梁冀,獻《西第頌》。又李固之誅,疏草實出融手,視高帽大屐岸然於任城王之前者,相去何啻千里!
元佑中,米元章居京師,被服怪異。戴高檐帽,既坐轎,為頂蓋所礙,遂撤去,露頂而坐。一日出保康門,遇晁以道。以道大笑。下轎握手,問曰:“晁四,你道似甚底?”晁云:“我道你似鬼章!”二人撫掌絕倒。時西邊獲賊寨首領鬼章,檻車入京,故以為戲。
蜀中日者費孝先筮《易》,以丹青寓吉凶,謂之“卦影”。其後轉相祖述。畫人物不常,鳥或四足,獸或兩足,人或儒冠而僧衣,故為怪以見象。米元章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躡朝靴。人目為“活卦影”。
假面假衣冠
張幼於燕居,多用假面。少與山僧處嘿厚。一日往京覓官,過別。張笑謂曰:“我儒人尚無宦情,汝反不禁中熱耶?”及拜官歸,乘馬相訪。張星冠羽服,戴假面出迎,口不發一辭,推以乘騎,觀者載道,馬不得前。又郁山人璠,攜村妓至,曰:“婦能詩,請聯句。”坐方洽,共夫忽以儒衣冠登座,訝客不當近其內。客欲散,止之曰:“吾當以乾戚解圍。”仍用羽服假面與揖遜,夫驚而逸。
假面對假僧、假儒正妙!
張敉幼於晚年改名敉。嘗過江陰薛世和,薛方拜鴻臚歸,見架上衣冠,門有系馬,竟服其衣冠,乘馬張蓋,報張、薛二孝廉之謁。二公具衣冠送迎,賓主略不相訝。
世上衣冠半假也,幼於特為拈示。
宴死祭生
黃彪夜看張敉,見其齋中設筵,敉獨居主人位,嘿若談對。問其故。答曰:“今日宴死友張之象、董宜陽、何良傅、莫如忠、周思兼五人。我念所至,輒與心語。”彪笑曰:“以公所邀,諒諸君必赴。”
諸君奇客,張奇情,黃亦奇語。
張孝資與張敉善,嘗謂敉曰:“予倘先君歿,當煩設祭。及吾來也,盍先諸?”敉奇其意,為卜日,懸祭文,設几筵籩豆。孝資至,先延之後閣,令儐相贊禮,伶人奏樂,出之,正襟危坐,助祭者朗誦祭章,聲伎滿堂,香菸繚繞。敉贈以詩云:“祭是生前設,魂非死後招。”
金陵史痴名忠,字廷直。年逾八十,預命發引,已隨而行,謂之“生殯”。孝資生祭類之。
張幼於贖罪
張居士臘月朔謁家廟,樓匾忽墮。張曰:“此祖宗怒我也!”因沐浴茹素,作“自責文”,囚服長跽謝過,凡七日,以巨石壓頂。令家奴下杖數十。已而口占“贖罪文”,備述生平讀書好客之事。因起更衣,插花,披錦,鼓樂導之而出,曰:“祖宗釋我矣!”
蘇、湛引過
蘇世長在陝,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撻於市廛五百。人疾其詭,鞭之流血,長不勝痛楚而走。
側身修行足矣,而成湯以身代犧;閉閣思過足矣,而世長以身受撻。是皆已甚也!鞭之流血,長不容不走矣;倘桑林之神真欲奉享,不知商王意下如何?
湛子文朴令江夏,勤省過失,設有小愆,輒以狀自劾,使吏望闕呼名,己唯諾示改。
虛文可厭!
殮如封角
司馬文正公薨,程正叔以臆說殮之,如封角狀。東坡嫉其怪妄,怒詆曰:“此豈‘信物一角,附上閻羅大王’者耶!”
唐末吳堯卿以傭保起家,託附權勢,盜用鹽鐵錢六十萬緡。及廣陵陷,軍人識堯卿者,鹹請啗之。畢師鐸不許,夜令易服而遁。至楚州,為讎所殺,棄屍衢中。其妻以紙絮葦棺斂之。未及就壙,好事者題其上云:“信物一角,附至阿鼻地獄。請去斜封,送上閻羅大王。”時人以為笑端。蘇語本此。
飼犬
暢師文好奇尚怪。總帥汪公張具延飲。主人方送正飯,師文忽頤使其童,瀉羹於地,羅籠餅其側。主命再供。既至,又復如前,徑推案上馬而去。後使人問之,因作色曰;“獨不見其犬乎?或寢或吪,列於庭下,是不以犬見待,且必以犬見噬也!吾故飼之而出耳。”
犬客並列,亦是主人不謹,莫怪!莫怪!
潔疾
暢純父有潔疾。與人飲,必欲至盡,以巾拭爵,乾而後授之,則喜,自飲亦然。食物多自手制,水唯飲前桶,薪必以尺,蔥必以寸。一日,劉時中與文子方同過,值其濯足。暢聞二人至,輟洗而迎,曰:“適有佳味,可供佳客。”遂於臥內取四大桃置案上,以二桃洗於濯足水中,持啖二人。子方與時中云:“公洗者公自享之,勿以二桃污三士也。”因於案上各取一顆,大笑而去。
純父過以潔自信。
齊王思遠性簡潔,客詣己者,衣服垢穢則不前,必刑儀新楚,乃與促膝。及客去,猶令二人交帚拂其坐處。
同時丘明士蓬首散發,終日酣醉。李珪之曰:“吾見王思遠,便憶丘明士;見丘明士,便憶王思遠。”
宗炳之性潔,賓客造之者,去未出戶,輒令拭席洗床。
遂安令劉澄有潔癖,在縣掃拂郭邑,路無橫草,水翦蟲穢,百姓不堪。
王維居輞川,地不容微塵,日有十數帚掃治。專使兩僮縛帚,有時不給。
王思微好潔,左右提衣,必用白紙裹手指。宅中有犬汙屋棟,思微令門生洗之,意猶未已,更令刮削;復言未足,遂令易柱。
荊公夫人吳,性好潔,與公不合。公自江寧乞歸私第,有一官藤床,吳假用未還。官吏來索,左右莫敢言。公直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吳望見,即命送還。又嘗為長女製衣贈甥,裂綺將成,忽有貓臥其旁,夫人將衣置浴室下,任其腐敗,終不與人。
荊公終日不梳洗,蟣虱滿衣,當是月老錯配。
米元章有潔疾,盥手以銀為斗,置長柄,俾奴僕執以瀉水於手,呼為“水斗”。已而兩手相拍至乾,都不用巾拭。有客造元章者,去必濯其坐榻。巾帽亦時時洗滌。又朝靴偶為他人所持,必甚惡之,因屢洗,遂損不可穿。
周仁熟與米芾交契。一日,芾言:“得一硯,非世間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識之。”答曰:“公雖名博識,所得之物,真贗各半,特善夸耳。”芾方發笥檢取,周亦隨起,索巾滌手者再,若欲敬觀狀。芾喜出硯。周稱賞不已,且云:“誠為尤物,未知發墨何如?”命取水,未至,亟以唾點磨墨。芾變色,曰:“一何先恭後倨?硯污矣,不可用!”周遂取歸。或作子瞻唾硯,非也。
芾初見徽宗,命書《周官篇》於御屏。書畢,擲筆於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惡札,照耀皇宋萬年!”周殿撰謂芾善夸,誠不謬。周非欲硯,特以米好潔,聊資嬉笑耳。周后復以硯歸米,米竟不取。
倪雲林事
倪雲林名瓚,元鎮其字也。性好潔。文房拾物,兩僮輪轉拂塵,須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樹,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嘗留友人宿齋中,慮有汙損,夜三四起,潛聽焉。微聞嗽聲,大惡之,凌晨令童索痰痕,不得,童懼笞,拾敗葉上有積垢似痰痕以塞責。倪掩鼻閉目,令持棄三里外。其寓鄒氏日,鄒塾師有婿曰金宣伯,一日來訪。倪聞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見其言貌粗率,大怒,掌其頰。宣伯愧忿,不見主人而去。鄒出,頗怪之。倪曰:“宣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吾斥去之矣!”初張士誠弟士信,聞倪善畫。使人持絹,侑以重幣,欲求其筆。倪怒曰;“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即裂去其絹。士信深銜之。一日,士信與諸文士游太湖,聞小舟中有異香。士信曰:“此必一勝流。”急傍舟近之,乃倪也。士信大怒,即欲手刃之。諸人力為營救,然猶鞭倪數十。倪竟不吐一語。後有人問之,曰:“君被窘辱而一語不發,何也?”倪曰:“一說便俗。”
或又言:元鎮因香被執,囚於有司,每傳食,命獄卒舉案齊眉。卒問其故,不答。旁曰:“恐汝唾沫及飯耳!”卒怒,鎖之溺器側。眾雖為祈免,憤哽竟成脾泄。今人以太祖投之廁中,謬也。
又聞倪元鎮嗜茶,其用果按者名“清泉白石”,非佳客不供。有客請見且彌月矣,倪鑒其誠,許之。客丰神飄灑,倪甚欣洽,命進此茶。客因渴,再及而盡。倪便停盞入內,終不出。客請其故。倪曰:“遇清泉白石,不徐徐賞味,定非雅士。”又倪有清秘閣,人所罕到;有白馬,極護惜。會母病,請葛仙翁診視。時天雨,葛要以白馬相迎。既乘馬,亂行泥淖中,人馬俱污。及門,先求登清秘閣。倪不敢拒,葛躡屐而上,噴唾狼籍,古玩書籍翻覆殆遍。倪自是遂廢此閣,終身不登。或雲倪有仙骨,葛以此破其迂僻,冀得度世,惜乎其不悟也。
倪元鎮於女色少所當意。一日眷金陵趙歌姬,留宿別業,心疑不潔,俾之浴。既登榻,以手自頂至踵,且捫且嗅。捫至陰,復俾浴。凡再四,東方既白,不復作巫山之夢。
同時楊廉夫耽好聲色,每會間,見歌兒足小,即脫其鞋,載盞行酒,謂之“金蓮杯”。一日與倪會飲,楊脫妓鞋傳觴。倪怒,翻案而起。楊亦色變,席遂散。後二公竟不復面。
惡婦人
梁蕭詧惡見婦人,雖相去數步,亦云“遙聞其臭”。
世間逐臭之人又何多也!
《朝野異聞》載何、顏學問
嘉、隆間,講學盛行,而楚人顏山農之說最奇,謂“貪財好色,皆從性生,天機所發,不可閼之,第勿留滯胸中而已”。門人羅汝芳成進士,戒且勿廷對。羅不從。明年遇之淮上,笞之十五,挾以游。羅唯唯惟命。後至南都,以挾詐人財事發,捕之官,笞五十,不哀祈,亦不轉側,困囹圄且死。羅力救之,得出。出則大詈不已,謂“獄我者尚知我,而汝不知我也!”羅亦唯唯。
何心隱者,其才高於顏山農,而狠幻過之。嘗言:“天地一殺機也。堯不能殺舜,舜不能殺禹,故以天下讓。湯、武能殺桀、紂,故得天下。”少嘗師事山農。山農有例:師事之者,必先毆三拳,而後受拜。心隱既事山農,察其所行,意甚悔。一日,值山農之淫於村婦也,匿隱處,俟其出而扼之,亦毆三拳,使拜削弟子籍。
按顏謫戍歸,八十餘尚無恙,而何竟為張江陵所殺,幸與不幸耳。然江陵未相時,訪耿御史,坐席未暖而去。何從屏後窺之,便謂“此人能殺我”,亦異矣哉!
陳公戒酒
南京陳公鎬善酒。督學山東時,父慮其廢事,寓書戒之。乃出俸金,命工制一大碗,可容二斤許,鐫八字於內,云:“父命戒酒,止飲三杯。”士林傳笑。
按:公為山東提學時,夜至濟陽公館。庖人供膳無箸,恐公怒責,公略不為意。或請啟門外索,弗許。庖人乃削柳條為箸。公曰:“禮與食孰重?”竟不夜餐。亦迂介之士也。子猶曰:“簠簋始於土硎,安知削柳非箸之始乎?迂儒不知禮意,但立異取名耳。不然,胡不並三杯戒之?”
浴酒
石裕造酒數斛,忽解衣入其中,恣沐浴而出,告子弟曰:“吾平生飲酒,恨毛髮未識其味。今日聊以設之,庶無厚薄。”
洞天聖酒
虢國夫人就屋樑懸鹿腸,其中結之,有宴則解開,於樑上注酒,號“洞天聖酒”。
楊希古佞佛
楊希古性迂僻,酷嗜佛法。嘗設道場於第,每凌旦,輒入其內,以身俯地,俾僧據其上,誦《金剛經》三遍。
暴城隍
萬曆己丑,蘇郡大旱。時石楚陽為守,清惠素聞,禱雨特切。乃舁城隍於雩壇,與之對坐,去蓋暴烈日中。神像皴裂,而石感暑疾幾殆。《獪園》謂江公鐸,誤也,
項王廟
《夷堅支(疑為夷堅志)》:和州士人杜默,累舉不成名,性英儻不羈。因過烏江,入謁項王廟。時正被酒沾醉,才炷香拜訖,徑升偶坐,據神頸,拊其首而慟,大聲語曰:“大王有相虧者。英雄如大王,而不能得天下;文章如杜默,而進取不得官!”語畢,又大慟,淚如迸泉。廟祝畏其獲罪,扶掖以出,秉燭檢視神像,垂淚亦未已。
以憤王遇歌豪,正如重歌“拔山”,那得不淚!石介作“三豪詩”,謂杜默歌豪,石曼卿詩豪,歐陽永叔文豪。
李狀元刺
相傳馬狀元鐸母,馬氏妾也。嫡妒不容,再嫁同邑李氏,復生一子,名馬,後亦中狀元。上喜其文,御筆於馬旁加其字,名李騏。越三日,臚傳凡三唱,無應者。上曰:“即李馬也。”騏乃受詔。每投刺,“騏”字黑書“馬”。朱書“其”。
相傳徐髯翁受武宗知遇,曾以御手憑其左肩,遂制一龍爪於肩上,與人揖,只下右手。亦怪事也。
一母生二狀元,奇哉!宋陳尚書與潘榮之交厚。潘無子,陳有妾宜子,乃以借之,即了翁之母也。未幾,潘生子名良貴,其母遂往來兩家焉。一母生二名儒,亦前所未有。
詩文好怪
羅玘為文,率奇古險怪。居金陵時,每有撰造,必棲踞喬木之顛,霞思天想。或時閉坐一室,客於隙間窺,見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氣。都穆乞伊考志銘,銘成,語穆曰:“我為此銘暝去四五度矣!”
怪道志銘多說鬼話!
劉幾有文名。歐公知貢舉,得幾卷,曰:“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公續之曰:“秀才刺,試官刷!”以朱筆直勒之。
盧仝號玉川子,詩體與馬異俱尚險怪。二人“結交詩”云:“同不同,異不異,是謂大同而小異。”
亭館奇名
江西右諭蕭大山,好奇之士,名其堂曰“堂堂堂”,軒曰“軒軒軒”,亭曰“亭亭亭”。陳越經江西,蕭邀飲,遍歷亭館以觀其匾。至一洞,因戲之曰:“何不雲‘洞洞洞’?”蕭為不懌。
曬腹書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
東坡謂晨飲為“澆書”。李黃門謂午睡為“攤飯。”
解語神柩
苗耽進士嘗自外游,歸途疾甚,不堪登升。適有輦棺而回者,以其價賤,即就而寢息其中。至洛東門,閽者不知其中有人,詰其來由。耽謂其訝己,徐答曰:“衣冠道路得病,貧不能致他物相與,無怪也!”閽者曰:“吾守此三十年矣,未嘗見有解語神柩!”
陸舟
張思光給假東去。世祖問:“卿往何處?”答云:“臣陸處無屋,舟居非水。”後日,上以問其從兄思曼。思曼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牽小船於岸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