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熙寧六年、夏天賜禮盛國慶四年春二月,掠秦州。
神宗以夏國恭順,詔戒邊吏,毋先生事。會順寧寨蕃部逃入西界,蕃官劉紹能以兵追逐,劫夏人為質。梁乙埋怒,偵秦州無備,縱兵大掠,為都巡檢劉惟吉所敗。
三月,梁乙埋駐兵天都山,謀入寇。
乙埋聞王韶攻木征於河州,知沿邊寡備,點集蕃眾渡河,駐天都山及蘆子川側,約馬銜山、龕谷諸族為援。已,聞韶破河州,擊走木征,乃撤兵退。
夏五月,修涼州城。
梁氏以中國城武勝,又復河州洮西地,恐兵從西蕃入,修涼州城及旁近諸寨為守計。
按:書“五月”,修城不時也。
六月,遣兵犯麟、府。
以三千騎大掠人畜而還。
冬十一月,獻馬,請《大藏經》。
梁氏遣使進馬,請贖《大藏經》。神宗賜經,還其馬。
十二月,遣使如遼貢。
與高麗使會。
熙寧七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五年夏四月,遣兵援西蕃,次結河川而還。
木征居河州,為王韶擊敗,走投夏國,引眾爭復故地。梁乙埋先以七千人伏馬銜山後,大隊從結河川援之。韶遣兵斷徑路,直叩定羌城,盡破結河川族帳,討降木征,夏兵遂還。
五月,犯劉溝堡。
梁乙埋伏萬騎於黑山外,令部酋以千騎犯劉溝。通事舍人劉昌祚引兵二千出援,夏兵偽遁。昌祚追之,戰不解。薄暮,有大酋突而前,昌祚抽矢,一發而殪,餘眾不敢進。
六月,大旱。
草木枯死,羊馬無所食,監軍司令於中國緣邊放牧。神宗詔六路經略司:“嚴察漢蕃,無致侵竊。”
秋七月,誘環慶諸邊熟戶來歸。
中國陝西諸路旱飢,緣邊蕃漢乏食,梁乙埋遣人以財物招誘熟戶,於是歸者甚眾。
九月,犯麟州,敗於長城坂。
麟州據河外之沖,城中無井,其淮沙泉在城外,向欲拓城包之,而沙土善陷,每夏兵圍城,城中輒憂渴死。呂公弼知太原府,用其僚鄧子喬計,仿古拔軸法,去其沙,以木炭、堇土包泉築之,城遂鞏固。梁乙埋遣兵逾屈野河掠塞上,首攻麟州,不克而退。都監王文郁自府州赴援,追至長城坂,夏兵返斗,大敗,盡棄所掠乃免。
冬十二月,故都統軍嵬名浪遇卒。
浪遇廢居下治,坐臥一室,日訓子孫以忠義,口不言兵。至是卒,遺表以“擢用忠良,勿犯中國”為言。諸梁惡之,不以聞。
熙寧八年、夏大安元年夏五月,誘蕃僧李芭氈降,不果。
芭氈居黃河北,部族甚眾,梁氏使人脅誘之。洮西安撫使以聞。神宗詔授三班差使、本族巡檢。芭氈受職,遂不果降。
六月,以年號署牒移熙河。
梁乙埋遣人於通遠軍境上理索逃背人戶及所失牛羊,中國邊吏不應。梁氏令監軍錫碩訛則牒熙河,稱“蕃部偷劫人畜投入漢界,累索不與,請高太尉、王團練赴三岔堡與訛迪駙馬會議”,尾署“大安元年”。熙河以聞,神宗以夏國久稟正朔,今妄稱年號,違越生事,令延經略使移牒宥州詰問。
按:夏自建國改元,止稱境內,未有顯行中國者。有之,惟曩霄告稱帝及上書二事,然其時尚與中國敵,未足異也。今三世稱臣,表奉正朔,乃自署年號,公牒邊臣,非即驁桀之性易肆難馴之一證歟?
寇天聖寨。
乙埋聲言攻天聖,故徘徊不即進,以誤邊將期會。涇原將禮賓使劉仲武諜得的期,請於涇帥。帥不信,但留一將與仲武俱。夏兵果如期至,仲武力拒,乃退。
秋七月,請通和市。
國中自絕市販,財用日乏。梁氏由麟州申請,神宗令鬻銅、錫以市馬,其纖縞與急須之物仍禁。
冬十月,保泰軍統軍禹藏花麻以兵事入報。
花麻嘗疑邊境有謀,遣酋長撒蟬等十四人入塞賣馬,覘之,為德順寨所獲。知渭州蔡延慶曰:“彼疑,故來覘;若執之,是成其疑也。”估償馬直遣還。花麻心德之。王韶城武勝,常恐夏兵來爭,軍中一日數驚。花麻密以蕃字文報“無他”,韶因遺以金帛,使伺國中動靜。是時遣弟諾爾入告:“乙埋點集人馬,謀掠沿邊熟戶丁家等族。”神宗詔熙河經略使高遵裕優賜之。
十一月,毀麟、府界堠。
麟、府沿邊界堠累年不加墁飾,中國邊臣不牒會宥州,遽興修治。監軍司心疑,遣人推毀之,戍兵不能禁。
十二月,遣騎劫歸漢蕃族於沿邊。
初,神宗以夏國納款,諭邊臣不得招納西界蕃族,而歸漢者日眾,梁氏遣騎沿路燒劫,治平寨蕃官訛節探得以聞。
熙寧九年、夏大安二年春正月,國主始親政,以兵犯麟、府。
秉常時年十六,懼中國兵入界,用梁乙埋言,點集人騎,出入麟、府二州間,以示兵威。
按:秉常親政,首務窮兵,深信奸謀,罔知國計,異時魁柄旁落,宜其位置任人也。
二月,屬蕃溫溪心請內附,不果。
溪心,溫訥支弟,同居邈川,為蕃部都巡檢,向受夏國俸給。遣使熙河,請舉族內附。經略使高遵裕以聞,神宗以夏主親政之始,不許招接。已而,右廂首領耀沒楚美以下三十餘人乞納土歸順,亦不受。
三月,遼使來告哀。
遼仁懿皇太后崩,使來告哀,並賜遺物。
夏四月,梁乙埋使民耕綏德城生地。
自綏德城立封堠、分疆至,外有兩不耕生地永為隔界,梁乙埋使民漸侵占之。延經略司牒宥州問故,不報。
按:斥名書“使”,歸罪於乙埋也。
五月,遣使如遼弔祭。
遼主詢夏國事宜,使者以國主親政告。
六月,謀取熙河,兵不果出。
秉常以涇原民杜貴盜馬,令宥州牒責。既聞宗哥首領鬼章入寇五牟谷,亦點集十二萬眾謀取熙河,以六萬拒中國兵來路,以六萬攻二州城,志在必取。已,諜者從邈川回,言中國不納溫溪心等降,兵不出。
按:此夏人謀取熙河之始。熙河為夏人必爭之地,自木征內附,無日不切鯨吞。茲以中國不納降人,集兵而止,是猶有報德之思焉。書“不果出”,予之也。
秋八月,環州慕家族請降。
初,環州蕃官慕恩、慕化數立邊功,中國賜賚優渥。恩等沒後,族眾益繁,向背不一。時有數族欲投夏國,請發人馬接應。緣邊首領密申衙頭以聞。
熙寧十年、夏大安三年春二月,築講宗城。
秉常愚暗,未悉誓詔明文。梁乙埋勸於講宗嶺廣聚材木,創築城堡,地與環慶路相逼。經略司恐致邊患,請令保全軍移牒詰問。
夏五月,梁兀乙執環慶誘降人且烏,柔遠守將孫貴發兵來攻。六月,遣使入告。
兀乙,乙埋族子,部落最盛。環慶經略使高遵裕遣蕃部且烏、兵馬監押王願潛至帳下偵事,乘間誘兀乙降。兀乙執且烏,願走,還告柔遠寨主孫貴。貴同巡檢胡永德發兵臨界,索且烏,縱火焚新和市。秉常遣使入告,神宗責降遵裕等有差。
按:書“誘降”,罪環慶也。是時,夏國在順逆之間,邊臣布德意以懷柔之,庶欲逞不得耳。間使入國,計誘重臣,豈中國體乎?乃復肆兵縱火,夏不乘隙入侵,僅遣使入奏,是未失事大之禮也。據事書,其義自見。
秋八月,慶州熟戶來侵。
慶州西谷寨與夏國連界,其熟戶乘蕃族無備,入界殺奪人馬。環慶經略司隱其事,反以夏人侵入漢界、射傷熟戶為辭,移牒宥州詰問。
按:順寧寨主田言:“邊事之作,未有不由熟戶者。平時入西界盜孳畜人戶,及夏人理索,卻反稱西人入漢為盜。邊臣或未悉彼情,或妄希功賞,增飾事端,更致誅殺無辜,以挑邊釁。”觀此言,知宋室西邊之禍,未可專為夏人咎也。
附:曾布《日錄》:“十月癸卯,詔麟州蕃官高世忠、李保忠各遷一官,以河東安撫使韓絳言世忠等捕殺西賊,不失期會故也。”考李氏《長編》及《夏國傳》,是年,夏人未嘗犯河東,《日錄》不知何據。又《宋史·劉紹能傳》:熙寧中,敗夏人於破羅川,策功為最。是事年月亦無考。
元豐元年、夏大安四年春三月,遣諜嵬心入邊,被誅,遂執熙州蕃戶兀勝以歸。
初,秉常誘邊民劉勃怡作奸細,偵中國虛實,事覺被誅。已,遣蕃戶嵬心入環州,匿於熟戶吹寧家,聲言“點兵大集,先攻環慶”,為邏者所獲。經略司根究得實,又誅之。秉常怒,縱兵入熙河,執珠旺族蕃戶兀勝等數人歸,囚於地牢,經五日放還。
夏四月,立熙河封堠。
秉常遣人於熙河界內掘坑,畫十字,立草封為堠,都總管孫良臣以聞,神宗令延路移牒戒約之。
五月,獲河東刺事人資允。
資允,麟州銀城寨熟戶。入界偵事,獲之,已而逃歸。
六月,宥州牒延路,請禁侵耕。
麟州星最浪、木瓜鋪諸處,向為中國廢地,自熙寧八年後,居民頗事墾闢。夏蕃部攘之不得,指為侵耕生地,訴於監軍司。監軍司以聞,秉常令宥州移牒延,請禁之。
秋八月,以兵掠延,不克。
秋稼大稔,梁乙埋屯千騎於大會平,將取之。延都監高永能揀精騎突出,夏眾驚潰,鈐轄二人被獲。乙埋令曰:“有能得高六宅者,賞金與身等。”永能,其族祖文丕,以綏州降者也。
冬十月,賜時服使趙戡至,附書以謝。
故事:受中國給賜,必遣使齎表謝。時閤門祗候趙戡押賜仲冬時服至,秉常以蕃書附之入謝,戡輒收接。神宗詔毀其書,令開封府劾戡罪。
按:書“附書謝”,著無禮也。夏雖小邦,無禮何以立國?秉常舉動輕率,後日聽李清謀歸宋,已見於此。
十一月,請重定邊界。
初,宥州請中國禁麟、府耕地,神宗令邊民不得違禁,而詔西人巡馬亦宜悉依舊處過住。延經略使呂惠卿牒諭宥州,以馬五匹易取所擄人民。宥州回牒言,請遣官與本國邊臣重將蘇御帶分立文字,依理識認,悉毀所侵耕生地,然後將本界前後逃背捉殺人馬於界首交會。神宗不許。
十二月,河東使來議豐州耕地。
河東豐州舊有屬蕃保聚,自曩霄入寇掠,以西來、永安、保寧三寨外盡成曠土,兩界久以生地互爭。河東守王崇拯與首領議,以沙河為界,委官標量合耕地各三十頃,頃各有畸,於是豐州界至乃明。
元豐二年、夏大安五年春二月,遣蕃戶昌寧詐降於延,被誅。
秉常所遣刺事人屢為中國捕誅,乃使昌寧詐為投順,中國授以田宅,宥州佯以牒索,神宗不許。寧潛與蕃部蘇呢等要結刺探邊事以報,久之事露,為延經略司所誅。
三月,獲麟、府官軍呂重等,尋歸之。
秉常以麟、府耕地未定,命蕃部見中國邊民輒射殺之。重等巡視其地,俱被獲。經略司遣人來索,始放歸。
秋七月,侵綏德城。
秉常以中國誅昌寧,聚兵大垂坑,侵綏德城。高永能擊之,走還。
八月,掠大會平。
梁乙埋謀自滿堂川寇大會平,殺掠防田人馬。夏人移都同蕃部吹凌結入報,延都監李浦率兵追逐,乙埋乃出塞。
冬十一月,移牒河東,請交會人戶。
梁乙埋遣蕃官張靈州奴偽為漢人,入邊偵事,為涇原游兵所獲。乃移牒河東,言以所擄漢界諸邊人馬與本國被捉人馬交換。經略司以聞,神宗許之。
元豐三年、夏大安六年春正月,復行漢禮。
秉常連次犯邊,每得漢人,輒訪以中國制度,心竊好之,乃下令國中悉去蕃議,復行漢禮。諸臣阿梁氏者皆言不便,梁乙埋與其叔母亦相繼勸秉常,不聽。
按:此夏國廢亂之由。昔程明道云:治道有從本而言,亦有從事而言。從事而言,救之必須變,所謂大變則大益,小變則小益。夏之行漢禮,非變乎?然後日卒以致亂,良由秉常年少,輔之不得其人故也,豈禮階之厲哉?
二月,謀攻邈川。
秉常以西蕃董氈復臣中國,受西平節度使職,遣眾謀襲邈川。已,聞其城主溫訥支郢成已遣阿令京款塞,乃撤兵還。阿令京,溫溪心弟也。
夏四月,遣使進奉皇太后山陵。
使人至,已後期。神宗令先至永昭陵設祭,然後詣闕奉慰。
秋七月,築撒逋宗城以窺河州。
河州界黃河之南,洮河之西,與涼州接壤。梁乙埋謀取之,集兵萬人,興築撒逋宗城以扼要害。西興首領禹藏結逋藥、蕃部奔鞠以驛書入告,神宗命熙河經略多備兵馬禁止之。
九月,犯當川堡。
梁乙埋以兩萬騎圍熙河當川堡,高永能率千人赴援,猝與遇,夏眾見其勢弱,聚圍之。永能依險結陣,且斗且卻,令後騎揚塵,若援軍至者。夏兵驚懼,解圍。
冬十一月,返環州田。
夏境與環州犬牙相錯,當中國秋獲時,夏人必縱兵侵掠,其田多棄勿理,遂據之。知慶州俞充檄所部以時耕植,募家族山夷及叛戶入西者三百為衛,又遣將張守約耀兵塞上。夏人懼,乃返其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