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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容恕

崔善為,明天文歷算,曉達時務,為尚書左丞。令史惡其明察,乃為謗書曰:“崔子曲如鉤,隨時待封侯。”高宗謂之曰:“澆薄之後,人多醜政。昔北齊奸吏,歌斛律明月,高緯闇主,遂滅其家。朕雖不明,倖免斯事。”乃構流言者罪之。

李靖征突厥,征頡利可汗,拓境至於大漠。太宗謂侍臣曰:“朕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國家草創,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未嘗不痛心疾首,志滅匈奴。今暫勞偏師。無往不捷,單于稽首,恥其雪乎!”群臣皆呼:“萬歲!”御史大夫溫彥博害靖之功,劾靖軍無紀綱,突厥寶貨,亂兵所分。太宗舍而不問。及靖凱鏇,進見謝罪,太宗曰:“隋將史萬歲破突厥,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當舍公之罪,錄公之勛也。”

契苾何力,鐵勒酋長也。太宗征遼,以為前軍總管。軍次白雀城,被槊中腰,瘡重疾甚。太宗親為傅藥,及城破,敕求得傷何力者,付何力令自殺之。何力奏曰:“犬馬猶為主,況於人乎?彼為其主致命,冒白刃而刺臣者,是義勇士也。不相識,豈是冤仇?”遂舍之。

裴玄本好諧謔,為戶部郎中。時左僕射房玄齡疾甚,省郎將問疾,玄本戲曰:“僕射病可,須問之;既甚矣,何須問也?”有泄其言者。既而隨例候玄齡,玄齡笑曰:“裴郎中來,玄齡不死矣。”

劉童為御史、東都留台,時蘭謩為留守,輒役數百人修宮內。劉童為盛夏不宜擅役工力,謩拒之曰:“別奉進旨。”童奏之,詔決謩二十下,謫嶺南。童後因他事左授臨朐令。時有敕令上佐縣令送租,謩已為司農卿,知出納。謩雅知童清介,不以曩事嫌惡,乃召倉吏謂之曰:“劉侍御頃在憲司,革非懲違,今親自送租,固無瑕玷。數州行納,與劉侍御同行,亦必無欠折。”一切令受納,更無所問。時人賞謩忠恕。(註:劉名靈童。)

蘇良嗣為洛州長史,坐妻犯贓,左遷冀州刺史。及事釋,妻妹詣良嗣,初無恨色,謂之曰:“牧守遷轉出入是常,不聞有所累也。”後為荊州長史,高宗使中宮緣江采異竹,植於苑內。中官科船載行,所在縱暴。還過荊州,良嗣因之上疏切諫。高宗謂則天曰:“吾約束不嚴整,果為良嗣所怪乎!”詔慰諭,便令棄竹於江中。荊州舊有河東寺,後梁蕭詧為其兄河東王所造,良嗣見而驚曰:“此在江漢之間,與河東有何關涉?”遂奏改之。良嗣寡學,深為人所笑。

盧承慶為吏部尚書,總章初,校內外官考。有一官督運,遭風失米,承慶為之考曰:“臨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止自若,無一言而退。承慶重其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眾推承慶之弘恕。

皇甫文備與徐有功同案制獄,誣有功黨逆人,奏成其罪。後文備為人所告,有功訊之在寬。或謂有功曰:“彼曩將陷公於死,今公反欲出之,何也?”有功曰:“爾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安得以私害公乎?”

婁師德,弱冠進士擢第。上元初,吐蕃強盛,詔募猛士以討之,師德以監察御史應募。高宗大悅,授朝散大夫,專總邊任。前後四十餘年,恭勤接下,孜孜不怠,而朴忠沉厚,心無適莫。狄仁傑入相也,師德密薦之。及為同列,頗輕師德,頻擠之外使。師德知之而不憾。則天覺之,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為將謹守,賢則臣不知。”又問:“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官,未聞其知人。”則天曰:“朕之用卿,師德實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大慚而退,嘆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容,莫窺其際也。”當危亂之朝,屠滅者接踵,而師德以功名終始,識者多之。初,師德在廟堂,其弟某以資高拜代州都督,將行,謂之曰:“吾少不才,位居宰相,汝今又得州牧,叨據過分,人所嫉也。將何以終之?”弟對曰:“自今雖有唾某面者,亦不敢言,但自拭之,庶不為兄之憂也。”師德曰:“此適為我憂也。夫前人唾者,發於怒也。汝今拭之,是逆前人怒也。唾不拭將自乾,何如笑而受之?”弟曰:“謹受教。”師德與人不競,皆此類也。

楊再思為玄武尉,使於京,舍於客院。盜者竊其囊袋,邂逅遇之,盜者謝罪。再思曰:“足下有遺行,勿復聲,恐傍人害足下。但留公文,余並仰遺。”不形顏色。時人莫測其量。累官至納言。則天朝,旱澇,輒閉坊市南門以禳之。再思晨入朝,值一重車,將牽出西門。峻而又滑,馭者遽叱牛不前,乃罵曰:“一群痴宰相,不能和得陰陽而閉坊門,遣我匯行如此辛苦!”再思徐謂之曰:“你牛亦自弱,不得嗔他宰相。”

陸象先為蒲州刺史,有小吏犯罪,但慰勉而遣之。錄事曰:“此例皆合與杖。”象先曰:“人情相去不遠,此豈不解吾意。若論必須行杖,當自汝始。”錄事慚懼而退。常謂人曰:“天下本自無事,只是愚人擾之,始為煩耳。但靜其源,何憂不簡?”前後歷典數州,其政如一,人吏鹹思之。

端午日,玄宗賜宰臣鍾乳。宋璟既拜賜,而命醫人煉之。醫請將歸家煉,子弟諫曰:“此乳珍異,他者不如,今付之歸,恐招欺換。”璟誡之曰:“自隱爾心然,疑他心耶?仗信示誠,猶恐不至,矧有猜責,豈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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