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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

李德林子百藥

李德林,字公輔,博陵安平人也。祖壽,湖州戶曹從事。父敬族,歷太學博士、 鎮遠將軍。魏孝靜帝時,命當世通人正定文籍,以為內校書,別在直閤省。德林幼 聰敏,年數歲,誦左思《蜀都賦》,十餘日便度。高隆之見而嗟嘆,遍告朝士,云: “若假其年,必為天下偉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觀之,月余,日中車馬不絕。年十 五,誦五經及古今文集,日數千言。俄而該博墳典,陰陽緯候,無不通涉。善屬文, 辭核而理暢。魏收嘗對高隆之謂其父曰:“賢子文筆終當繼溫子升。”隆之大笑曰: “魏常侍殊已嫉賢,何不近比老彭,乃遠求溫子!”年十六,遭父艱,自駕靈輿, 反葬故里。時正嚴冬,單衰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博陵豪族有崔諶者,僕射 之兄,因休假還鄉,車服甚盛。將從其宅詣德林赴吊,相去十餘里,從者數十騎, 稍稍減留。比至德林門,才餘五騎,雲不得令李生怪人燻灼。德林居貧感軻,母 氏多疾,方留心典籍,無復宦情。其後,母病稍愈,逼令仕進。

任城王湝為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館。朝夕同游,殆均師友,不為君民禮 數。嘗語德林云:“竊聞蔽賢蒙顯戮。久令君沈滯,吾獨得潤身,朝廷縱不見尤, 亦懼明靈所譴。”於是舉秀才入鄴,於時天保八年也。王因遺尚書令楊遵彥書云: “燕趙固多奇士,此言誠不為謬。今歲所貢秀才李德林者,文章學識,固不待言, 觀其風神器宇,終為棟樑之用。至如經國大體,是賈生、晁錯之儔;雕蟲小技,殆 相如、子云之輩。今雖唐、虞君世,俊乂盈朝,然修大廈者,豈厭夫良材之積也? 吾嘗見孔文舉《薦禰衡表》云:‘洪水橫流,帝思俾乂。’以正平比夫大禹,常謂 擬諭非倫。今以德林言之,便覺前言非大。”遵彥即命德林制《讓尚書令表》,援 筆立成,不加治點。因大相賞異,以示吏部郎中陸卬。卬云:“已大見其文筆,浩 浩如長河東注。比來所見,後生製作,乃涓澮之流耳。”卬仍命其子乂與德林周鏇, 戒之曰:“汝每事宜師此人,以為模楷。”時遵彥銓衡,深慎選舉,秀才擢第,罕 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條,考皆為上,授殿中將軍。既是西省散員,非其所好,又以 天保季世,乃謝病還鄉,闔門守道。乾明初,遵彥奏追德林入議曹。皇建初,下詔 搜揚人物,復追赴晉陽。撰《春思賦》一篇,代稱典麗。是時長廣王作相,居守在 鄴。敕德林還京,與散騎常侍高元海等參掌機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參軍。未幾而王 即帝位,授奉朝請,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員外散騎侍郎,帶齋帥,仍別直機密 省。天統初,授給事中,直中書,參掌詔誥。尋遷中書舍人。武平初,加通直散騎 侍郎。又敕與中書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趙彥深別典機密。尋丁母艱去職,勺飲不入 口五日。因發熱病,遍體生瘡,而哀泣不絕。諸士友陸騫、宋士素,名醫張子彥等, 為合湯藥。德林不肯進,遍體洪腫,數日間,一時頓差,身力平復。諸人皆雲孝感 所致。太常博士巴叔仁表上其事,朝廷嘉之。才滿百日,奪情起復,德林以羸病屬 疾,請急罷歸。

魏收與陽休之論《齊書》起元事,敕集百司會議。收與德林書曰:“前者議文, 總諸事意,小如混漫,難可領解。今便隨事條列,幸為留懷,細加推逐。凡言或者, 皆是敵人之議。既聞人說,因而探論耳。”德林復書曰:“即位之元,《春秋》常 義。謹按魯君息姑不稱即位,亦有元年,非獨即位得稱元年也。議雲受終之元, 《尚書》之古典。謹按《大傳》,周公攝政,一年救亂,二年伐殷,三年踐奄,四 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作樂,七年致政成王。論者或以舜、禹受終,是 為天子。然則周公以臣禮而死,此亦稱元,非獨受終為帝也。蒙示議文,扶病省覽, 荒情迷識,暫得發蒙。當世君子,必無橫議,唯應閣筆贊成而已。輒謂前二條有益 於議,仰見議中不錄,謹以寫呈。”收重遺書曰:“惠示二事,感佩殊深。以魯公 諸侯之事,昨小為疑。息姑不書即位,舜、禹亦不言即位。息姑雖攝,尚得書元, 舜、禹之攝稱元,理也。周公居攝,乃雲一年救亂,似不稱元。自無《大傳》,不 得尋討。一之與元,其事何別?更有所見,幸請論之。”德林答曰:

攝之與相,其義一也。故周公攝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漢,曹植 曰“如虞翼唐”。或雲高祖身未居攝,灼然非理。攝者專賞罰之名,古今事殊,不 可以體為斷。陸機見舜肆類上帝,班瑞群後,便雲舜有天下,須格於文祖也,欲使 晉之三主異於舜攝。竊以為舜若堯死,獄訟不歸,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須格於文 祖也?若使用王者之禮,便曰即真,則周公負扆朝諸侯,霍光行周公之事,皆真帝 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與舜攝不殊,不得從士衡之謬。

或以為書元年者,當時實錄,非追書也。大齊之興,實由武帝,謙匿受命,豈 直史也?比觀論者聞追舉受命之元,多有河漢,但言追數受命之歲,情或安之。似 所怖者元字耳,事類朝三,是許其一年,不許其元年也。案《易》“黃裳元吉”, 鄭玄注云:“如舜試天子,周公攝政。”是以試攝不殊。《大傳》雖無元字,一之 與元,無異義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體元以居正,蓋史之婉辭, 非一與元別也。漢獻帝死,劉備自尊崇。陳壽蜀人,以魏為漢賊。寧肯蜀主未立, 已雲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國,誠如高議,欲使三方鼎峙,同為霸名。習氏《漢 晉春秋》,意在是也。至司馬炎兼併,許其帝號。魏之君臣,吳人並以為戮賊,亦 寧肯當塗之世,雲晉有受命之徵?史者,編年也,故魯號《紀年》。墨子又雲,吾 見《百國春秋》。史又有無事而書年者,是重年驗也。若欲高祖事事謙沖,即須號 令皆推魏氏。便是編魏年,紀魏事,此即魏末功臣之傳,豈復皇朝帝紀者也。

陸機稱紀元立斷,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議雲,赤雀白魚之事。恐晉朝之 議,是並論受命之元,非止代終之斷也。公議雲陸機不議元者,是所未喻,願更思 之。陸機以刊木著於《虞書》,龕黎見於商典,以蔽晉朝正始、嘉平之議,斯又謬 矣。唯可二代相涉,兩史並書,必不得以後朝創業之跡,斷入前史。若然,則世宗、 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傳,不作齊朝帝紀,可乎?此既不可,彼復何證!

是時中書侍郎杜台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頌》,齊主以為未盡善,令和士開以頌 示德林。宣旨云:“台卿此文,未當朕意。以卿有大才,須敘盛德,即宜速作,急 進本也。”德林乃上頌十六章並序,文多不載。武成覽頌善之,賜名馬一匹。三年, 祖孝徵入為侍中,尚書左僕射趙彥深出為兗州刺史。朝士有先為孝徵所待遇者,間 德林,雲是彥深黨與,不可仍掌機密。孝徵曰:“德林久滯絳衣,我常恨彥深待賢 未足。內省文翰,方以委之。尋當有佳處分,不宜妄說。”尋除中書侍郎,仍詔修 國史。齊主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館。又令與黃門侍郎顏之推二人同判文林館事。五 年,敕令與黃門侍郎李孝貞、中書侍郎李若別掌宣傳。尋除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 侍郎。隆化中,假儀同三司。承光中,授儀同三司。

及周武帝克齊,入鄴之日,敕小司馬唐道和就宅宣旨慰喻,云:“平齊之利, 唯在於爾。朕本畏爾逐齊王東走,今聞猶在,大以慰懷,宜即入相見。”道和引之 入內,遣內史字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即留內省,三宿乃歸。仍遣從 駕至長安,授內史上士。自此以後,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一以委之。武帝嘗 於雲陽宮作鮮卑語謂群臣云:“我常日唯聞李德林名,及見其與齊朝作詔書移檄, 我正謂其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其驅使,復為我作文書,極為大異。”神武公紇豆 陵毅答曰:“臣聞明王聖主,得騏驎鳳凰為瑞,是聖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雖 來,不堪使用。如李德林來受驅策,亦陛下聖德感致,有大才用,無所不堪,勝於 騏驎鳳凰遠矣。”武帝大笑曰:“誠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 賜爵成安縣男。

宣帝大漸,屬高祖初受顧命,邗國公楊惠謂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 國任重,非群才輔佐,無以克成大業。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聞之甚喜, 乃答云:“德林雖庸芃,微誠亦有所在。若曲相提獎,必望以死奉公。”高祖大悅, 即召與語。劉昉、鄭譯初矯詔召高祖受顧命輔少主,總知內外兵馬事。諸衛既奉敕, 並受高祖節度。鄭譯、劉昉議,欲授高祖冢宰,鄭譯自攝大司馬,劉昉又求小冢宰。 高祖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內外 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便即依此。以譯為相府長史,帶內史上大 夫,昉但為丞相府司馬。譯、昉由是不平。以德林為丞相府屬,加儀同大將軍。未 幾而三方構亂,指授兵略,皆與之參詳。軍書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動逾百 數。或機速競發,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鄖公韋孝寬為東道元帥,師次 永橋,為沁水泛長,兵未得度。長史李詢上密啟云:“大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弘 度並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高祖得詢啟,深以為憂,與鄭譯議, 欲代此三人。德林獨進計云:“公與諸將,並是國家貴臣,未相伏馭,今以挾令之 威,使得之耳。安知後所遣者,能盡腹心,前所遣人,獨致乖異?又取金之事,虛 實難明,即令換易,彼將懼罪,恐其逃逸,便須禁錮。然則鄖公以下,必有驚疑之 意。且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趙括以之敗趙。如愚所見,但遣公一 腹心,明於智略,為諸將舊來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志,必不 敢動。”丞相大悟曰:“若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即令高熲馳驛往軍所,為諸 將節度,竟成大功。凡厥謀謨,多此類也。進授丞相府從事內郎。禪代之際,其相 國總百揆、九錫殊禮詔策箋表璽書,皆德林之辭也。高祖登阼之日,授內史令。

初,將受禪,虞慶則勸高祖盡滅宇文氏,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唯德林固爭, 以為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讀書人,不足平章此事。”於是遂盡誅之。自是品 位不加,出於高、虞之下,唯依班例授上儀同,進爵為子。開皇元年,敕令與太尉 任國公於翼、高熲等同修律令。事訖奏聞,別賜九環金帶一腰,駿馬一匹,賞損益 之多也。格令班後,蘇威每欲改易事條。德林以為格式已頒,義須畫一,縱令小有 踳駁,非過蠹政害民者,不可數有改張。威又奏置五百家鄉正,即令理民間辭訟。 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里閭親戚,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 更甚。且今時吏部,總選人物,天下不過數百縣,於六七百萬戶內,詮簡數百縣令, 猶不能稱其才,乃欲於一鄉之內,選一人能治五百家者,必恐難得。又即時要荒小 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敕令內外群官,就東宮會議。自皇 太子以下,多從德林議。蘇威又言廢郡,德林語之云:“修令時,公何不論廢郡為 便?今令才出,其可改乎!”然高熲同威之議,稱德林狠戾,多所固勢。由是高祖 盡依威議。

五年,敕令撰錄作相時文翰,勒成五卷,謂之《霸朝雜集》。序其事曰:

竊以陽烏垂曜,微藿傾心,神龍騰舉,飛雲觸石。聖人在上,幽顯冥符,故稱 比屋可封,萬物斯睹。臣皇基草創,便豫驅馳,遂得參可封之民,為萬物之一,其 為嘉慶,固以多也。若夫帝臣王佐,應運挺生,接踵於朝,諒有之矣。而班爾之妙, 曲木變容,硃藍所染,素絲改色。二十二臣,功成盡美;二十八將,效力於時。種 德積善,豈皆比於稷、契,計功稱伐,非悉類於耿、賈。書契已還,立言立事,質 非殆庶,何世無之。蓋上稟睿後,旁資群傑,牧商鄙賤,屠釣幽微,化為侯王,皆 由此也。有教無類,童子羞於霸功;見德思齊,狂夫成於聖業。治世多士,亦因此 焉。煙霧可依,騰蛇與蛟龍俱遠;棲息有所,蒼蠅同騏驥之速。因人成事,其功不難。自此而談,雖非上智,事受命之主,委質為臣,遇高世之才,連官接席,皆可 以翊亮天地,流名鐘鼎,何必蒼頡造書,伊尹制命,公旦操筆,老聃為史,方可敘 帝王之事,談人鬼之謀乎?至若臣者,本慚賓實,非勛非德,廁軒冕之流,無學無 才,處藝文之職。若不逢休運,非遇天恩,光大含弘,博約文禮,萬官百辟,才悉 兼人,收拙里閭,退仕鄉邑,不種東陵之瓜,豈過南陽之掾,安得出入閶闔之閫, 趨走太微之庭,履天子之階,侍聖皇之側,樞機帷幄,沾及榮寵者也!昔歲木行將 季,諒闇在辰,火運肇興,群官總己。有周典八柄之所,大隋納百揆之日,兩朝文 翰,臣兼掌之。時溥天之下,三方構亂,軍國多務,朝夕填委。簿領紛紜,羽書交 錯,或速均發弩,或事大滔天,或日有萬幾,或幾有萬事。皇帝內明外順,經營區 宇,吐無窮之術,運不測之神,幽贊兩儀,財成萬類。咨謀台閣,曉喻公卿,訓率 土之濱,責反常之賊。三軍奉律,戰勝攻取之方;萬國承風,安上治民之道。讓受 終之禮,報群臣之令,有憲章古昔者矣,有隨事作故者矣。千變萬化,譬彼懸河; 寸陰尺日,不棄光景。大則天壤不遺,小則毫毛無失。遠尋三古,未聞者盡聞;逖 聽百王,未見者皆見。發言吐論,即成文章,臣染翰操牘,書記而已。昔放勛之化, 老人睹而未知;孔丘之言,弟子聞而不達。愚情稟聖,多必乖舛。加以奏閣趨墀, 盈懷滿袖,手披目閱,堆案積幾。心無別慮,筆不暫停,或畢景忘餐,或連宵不寐, 以勤補拙,不遑自處。其有詞理疏謬,遺漏闕疑,皆天旨訓誘,神筆改定。運籌建 策,通幽達冥,從命者獲安,違命者悉禍。懸測萬里,指期來事,常如目見,固乃 神知。變大亂而致大平,易可誅而為淳粹,化成道洽,其在人文,盡出聖懷,用成 典誥,並非臣意所能至此。伯禹矢謨,成湯陳誓,漢光數行之札,魏武《接要》之 書,濟時拯物,無以加也。屬神器大寶,將遷明德,天道人心,同謨歸往。周靜南 面,每詔褒揚,在位諸公,各陳本志,璽書表奏,群情賜委。臣寰海之內,忝曰一 民,樂推之心,切於黎獻,欣然從命,輒不敢辭。比夫潘勖之冊魏王,阮籍之勸晉 後,道高前世,才謝往人,內手捫心,夙宵慚惕。檄書露板,及以諸文,有臣所作 之,有臣潤色之。唯是愚思,非奏定者,雖詞乖黼藻,而理歸霸德,文有可忽,事 不可遺。前奉敕旨,集納麓已還,至於受命文筆,當時制述,條目甚多,今日收撰, 略為五捲雲爾。

高祖省讀訖,明旦謂德林曰:“自古帝王之興,必有異人輔佐。我昨讀《霸朝 集》,方知感應之理。昨宵恨夜長,不能早見公面。必令公貴與國始終。”於是追 贈其父恆州刺史。未幾,上曰:“我本意欲深榮之。”復贈定州刺史、安平縣公, 謚曰孝,以德林襲焉。德林既少有才名,重以貴顯,凡制文章,動行於世。或有不 知者,謂為古人焉。

德林以梁士彥及元諧之徒頻有逆意,大江之南,抗衡上國。乃著《天命論》上 之,其辭曰:

粵若邃古,玄黃肇辟,帝王神器,歷數有歸。生其德者天,應其時者命,確乎 不變,非人力所能為也。龍圖鳥篆,號謚遺蹟,疑而難信,缺而未詳者,靡得而明 焉。其在典文,煥乎緗素,欽明至德,莫盛於唐、虞,貽謀長世,莫過於文、武。 大隋神功積於文王,天命顯於唐叔。昔邑姜方娠,夢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將 與之唐,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滅唐而封 太叔。又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後必大。”《易》曰:“崇高富貴,莫大於帝 王。”《老子》謂:“域內四大,王居一焉。”此則名虞與唐,美兼二聖,將令其 後必大,終致唐、虞之美,蕃育子孫,用享無窮之祚。

逮皇家建國,初號大興,箕子必大之言,於茲乃驗。天之眷命,懸屬聖朝,重 耳區區,豈足雲也!有娀玄鳥,商以興焉;姜嫄巨跡,周以興焉;邑姜夢帝,隋以 興焉。古今三代,靈命如一,本枝種德,奕葉丕基。佐高帝而滅楚,立宣皇以定漢。 東京太尉,關西孔子,生感遺鱣之集,歿降巨鳥之奇,累仁積善,大申休命。太祖 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勛於魏室,建盛業於周朝。啟翼軫之國,肇炎精之紀,爰受 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載誕之初,神光滿室,具興王之表,韞大聖之能。或氣或雲, 廕映於廊廟;如天如日,臨照於軒冕。內明外順,自險獲安,豈非萬福扶持,百祿 攸集。有周之末,朝野騷然,降志執均,鎮衛宗社。明神饗其德,上帝付其民,誅 奸逆於九重,行神化於四海。於斯時也,尉迥據有齊累世之都,乘新國易亂之俗, 驅馳蛇豕,連合縱橫,地乃九州陷三,民則十分擁六。王謙乘連率之威,憑全蜀之 險,興兵舉眾,震盪江山,鴆毒巴、庸,蠶食秦、楚。此二虜也,窮凶極逆,非欲 割鴻溝之地,閉劍閣之門,皆將長戟強弩,睥睨宸極。從漳河而達負海,連岱嶽而 距華陽,迫脅荊蠻,吐納江漢。佐斗嫁禍,紛若蝟毛;曝骨履腸,間不容礪。爾乃 奉殪戎之命,運先天之略,不出戶庭,推轂分閫,一麾以定三方,數旬而清萬國。 蕩滌天壤之速,規摹指畫之神,造化以來,弗之聞也。光熙前緒,罔有不服,煙雲 改色,鍾石變音,三靈顧望,萬物影響。木運告盡,褰裳克讓,天曆在躬,推而弗 有。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圖讖之文,順億兆之請,披肝瀝膽,晝歌夜吟,方屈 箕潁之高,式允幽明之願。基命宥密,如恆如升,推帝居歆,創業垂統。殊徽號, 改服色,建都邑,敘彝倫,薄賦輕徭,慎刑恤獄,除繁苛之政,興清靜之風,去無 用之官,省相監之職。奇才間出,盛德無隱,星精雲氣,共趨走於階墀,山神海靈, 鹹燮理於台閣。東漸日谷,西被月川,教暨北溟之表,聲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 區域萬里,蠢蠢百蠻,莫之與競。五帝所不化,三王所未賓,屈膝頓顙,盡為臣妾。 殊方異類,書契不傳,梯山越海,貢琛奉贄,欣欣如也。巢居穴處,化以宮室;不 火不粒,訓以庖廚。禮樂合天地之同,律呂節寒暑之候,製作詳垂衣之後,淳粹得 神農之前。遨遊文雅之場,出入杳冥之極,合神謨鬼,通幽洞微。群物歲成,含生 日用,飲和氣以自得,沐玄澤而不知也。丹雀為使,玄龜載書,甘露自天,醴泉出 地。神禽異獸,珍木奇草,望風觀海,應化歸風。備休祥於圖牒,罄幽遐而戾止。 猶且父天子民,兢兢翼翼,至矣大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語哉!

若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據,故唐之許由,夏之伯益,懷道立事,人授而弗可也。 軒初四帝,周餘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也。孟軻稱仲尼之德過於堯、舜,著 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備王佐之才,黑不代蒼,泣麟嘆鳳,棲棲汲汲,雖聖達而莫許 也。蚩尤則黃帝抗衡,共工則黑帝勍敵,項羽誅秦摧漢,宰割神州,角逐爭驅,盡 威力而無就也。其餘欻起妖妄,曾何足數!賊子逆臣,所以為亂,皆由不識天道, 不悟人謀,牽逐鹿之邪說,謂飛鳧而為鼎。若使四凶爭八元之誠,三監同九臣之志, 韓信、彭越深明帝子之符,孫述、隗囂妙識真人之出,尉迥同謳歌之類,王謙比獄 訟之民,福祿蟬聯,胡可窮也!而違天逆物,獲罪人神。嗚呼!此前事之大戒矣。 誅夷烹醢,歷代共尤,僭逆凶邪,時煩獄吏,其可不戒慎哉!蓋積惡既成,心自絕 於善道,物類相感,理必至於誅戮。天奪其魄,鬼惡其盈故也。大帝聰明,群臣正 直,耳目濫於率土,賞罰參於國朝,輔助一人,覆育兆庶。豈有食人之祿,受人之 榮,包藏禍心而不殲盡者也?必當執法未處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慮遠 防微,執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樹,上書削藁,位尊而心逾下,祿厚而志彌約,寵 盛思之以懼,道高守之以恭,克念於此,則奸回不至。事乃畏天,豈惟愛禮,謙光 滿覆,義在知幾,吉凶由人,妖不自作。

眾星共極,在天成象。夙沙則主雖愚蔽,民盡知歸;有苗則始為跋扈,終而大 服。漢南諸國,見一面以從殷;河西將軍,率五郡以歸漢。故能招信順之助,保太 山之安。彼陳國者,盜竊江外,民少一郡,地減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 自可獻土銜璧,乞同溥天。乃復養喪家之疹,遵顛覆之軌,趑趄吳越,仍為匪民。 雖時屬大道,偃兵舞戚,然國家當混一之運,金陵是殄滅之期,有命不恆,斷可知 矣。房風之戮,元龜匪遙;孫皓之侯,守株難得。迷而未覺,諒可愍焉。斯故未辯 玄天之心,不聞君子之論也。

德林自隋有天下,每贊平陳之計。八年,車駕幸同州,德林以疾不從。敕書追 之,書後御筆注云:“伐陳事意,宜自隨也。”時高熲因使入京,上語熲曰:“德 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高祖以之付晉王廣。後從駕還,在途中, 高祖以馬鞭南指云:“待平陳訖,會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東無及之者。”及陳平, 授柱國、郡公,實封八百戶,賞物三千段。晉王廣已宣敕訖,有人說高熲曰:“天 子畫策,晉王及諸將戮力之所致也。今乃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 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高祖乃止。

初,大象末,高祖以逆人王謙宅賜之,文書已出,至地官府,忽復改賜崔謙。 上語德林曰:“夫人慾得,將與其舅。於公無形跡,不須爭之,可自選一好宅。若 不稱意,當為營造,並覓莊店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八十塸 為王謙宅替。九年,車駕幸晉陽,店人上表訴稱:“地是民物,高氏強奪,於內造 舍。”上命有司料還價直。遇追蘇威自長安至,奏云:“高阿那肱是亂世宰相,以 諂媚得幸,枉取民地,造店賃之。德林誣誷,妄奏自入。”李圓通、馮世基等又進 云:“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因責德林,德林請勘逆人文簿及本換 宅之意,上不聽,乃悉追店給所住者。自是益嫌之。十年,虞慶則等於關東諸道巡 省使還,並奏云:“五百家鄉正,專理辭訟,不便於民。黨與愛憎,公行貨賄。” 上仍令廢之。德林復奏云:“此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 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若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 不然者,紛紜未已。”高祖遂發怒,大詬云:“爾欲將我作王莽邪?”初,德林稱 父為太尉諮議,以取贈官,李元操與陳茂等陰奏之曰:“德林之父終於校書,妄稱 諮議。”上甚銜之。至是,復庭議忤意,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 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 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教。然則孔子不當說《孝經》也。又誷冒取店,妄加 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 “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預散參。待陛下登封告成,一觀盛禮,然後收拙丘園,死 且不恨。”上不許,轉懷州刺史。在州逢亢旱,課民掘井溉田,空致勞擾,竟無補 益,為考司所貶。歲余,卒官,時年六十一。贈大將軍、廉州刺史,謚曰文。及將 葬,敕令羽林百人,並鼓吹一部,以給喪事。贈物三百段,粟千石,祭以太牢。

德林美容儀,善談吐,齊天統中,兼中書侍郎,於賓館受國書。陳使江總目送 之曰:“此即河朔之英靈也。”器量沉深,時人未能測,唯任城王湝、趙彥深、魏 收、陸遝大相欽重,延譽之言,無所不及。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謂之曰:“識 度天才,必至公輔,吾輒以此字卿。”從官以後,即典機密,性重慎,嘗雲古人不 言溫樹,何足稱也。少以才學見知,及位望稍高,頗傷自任,爭名之徒,更相譖毀, 所以運屬興王,功參佐命,十餘年間竟不徙級。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亂亡失, 見五十卷行於世。敕撰《齊史》未成。

有子曰百藥,博涉多才,詞藻清贍。釋巾太子通事舍人,後遷太子舍人、尚書 禮部員外郎,襲爵安平縣公,桂州司馬。煬帝惡其初不附己,以為步兵校尉。大業 末,轉建安郡丞。

史臣曰:德林幼有操尚,學富才優,譽重鄴中,聲飛關右。王基締構,協贊謀 猷,羽檄交馳,絲綸間發,文誥之美,時無與二。君臣體合,自致青雲,不患莫己 知,豈徒言也!

譯文

李德林,字公輔,博陵安平人。

祖父李壽,曾任湖州的戶曹從事。

父親李敬族,歷任太學博士、鎮遠將軍。

魏孝靜帝年間(534~550),令當時知識淵博的人審定文獻典籍,讓李敬族校書,隸屬於直閣省。

李德林年幼時,天資聰慧,只有幾歲時,讀左思的《蜀都賦》,十多天就爛熟於心了。

高隆之見了,非常驚嘆,把這事告訴了朝中人士,說道:“如果給他時日,將來一定會成為天下傑出的人才。”鄴京許多有名望的人士,都來到他家探視,一個多月間,每天來訪的車馬不斷。

十五歲時,就開始閱讀五經及古今的文集,每天閱讀幾千字。

不久對於古代典籍、天文地理、陰陽之學,無不通曉。

他還擅長寫作,文辭懇切且思路通暢,魏收曾經當著高隆之的面,對他的父親說:“您這個孩子的文章,終究將承繼溫子升。”高隆之聽後,大笑著說:“魏常侍您未免太嫉妒賢才了,為什麼不近比老、彭,卻遠拿溫子升來比!”李德林十六歲時,父親去世,他親自駕著靈車,回故鄉安葬。

當時正是嚴冬季節,他只穿著單薄的孝服,並赤著腳,州里的人因此更加敬慕他。

博陵豪族中有個叫崔諶的,是當朝僕射的哥哥,因為休假而還家,車馬裝飾十分豪華。

他準備從自己家裡前往李德林家弔喪,兩家相距十幾里,跟隨的人有幾十人,他縮減跟隨的人員。

等到了李德林家門,跟隨的只五個人,說這樣不會使李德林責怪我太炫耀。

李德林家境貧寒,經歷坎坷,而且他的母親多病,就在家潛心研讀典籍,再沒有做官的心思。

後來,他母親的病略微好了點,就逼迫他去做官。

任城王高氵皆做了定州的刺史,看重李德林的才能,把他召入州府。

他們倆早晚相隨,幾乎成了師生和朋友,不拘於君民間的禮儀。

高氵皆曾經對李德林說:“我私下裡聽說埋沒人才就應受戮。

讓你長時呆在我身邊,得不到官職,而只讓我自身受益,縱然朝廷不怪罪於我,也害怕受到神靈的譴責。”於是李德林被舉薦為秀才,送入鄴京,當時是天保八年(558)。

任城王給尚書令楊遵彥寫了一封信,信中說道:“燕趙本來多奇才,這話確實不錯。

今年所選拔的秀才李德林,文章學識,自不必多說,只看他的風度神采,就知他終究會成為棟樑之材。

至於說到他治理國家的本領,可與賈誼、晁錯同列;作文賦詩的能力,可與相如、子云相比。

即使堯舜臨世,賢才豪傑滿朝,然而建造大廈的人,怎么會嫌棟樑太多呢。

我曾見孔文舉的《薦禰衡表》中說道:‘洪水泛濫,帝思賢佐。’拿正平來比大禹,常覺比得不倫不類。

現在拿李德林來說,便會覺得這句話並不過分。”楊遵彥隨即令李德林起草《讓尚書令表》,他拿起筆,頃刻間寫成,不做絲毫更改。

楊遵彥因此十分欣賞他的才能,便把表給吏部郎中陸..看。

陸..看後說:“可以明顯地看出他的文章風格,浩浩蕩蕩如長河東流。

以前所見後生寫的文章,與李德林的文章相比,只不過是涓涓細流而已。”於是陸..讓他的兒子陸..早晚與李德林相隨,並告誡他的兒子道:“你做每件事,都應師法這個人,把他作為你的楷模。”當時楊遵彥主管選拔人才的事務,他非常謹慎地選拔,舉行秀才考試,很少有甲等成績的。

而李德林所回答的五道試題,都為上等,被授為殿中將軍。

這官職是西省的一個閒職,不是他所期望的,又加上當時處於天保末世,於是稱病還鄉,閉門謝客,以保持自己的品節。

乾明元年(560),楊遵彥奏請皇上,讓李德林入朝商議國事。

皇建初年,皇上降詔在各地搜羅人才,他再次被迫到晉陽,寫了一篇《春思賦》,世人稱其典雅華麗。

這時,長廣王做了丞相,駐守在鄴下。

李德林奉旨回到京城,與散騎常侍高元海等,共同掌管軍國大事。

長廣王召見了他,並授他為丞相府行參軍。

不久,長廣王繼帝位,李德林被授為奉朝請,在舍人省值夜班。

河清年間(562~565),被授為員外散騎侍郎,掌管齊帥的事務,在機密省值班。

天統初年,李德林被授為給事中,在中書省值班,掌管詔誥文書,不久任中書舍人。

武平初年,升為通直散騎侍郎,又奉命與中書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趙彥深一起掌管軍國機密。

不久因母親去世而離職,五天顆米不進、滴水不沾。

因此發熱病,渾身生瘡,還是哀哭不絕。

許多為官的好友,像陸騫、宋士素,名醫張子彥等,親自替他調製湯藥。

但李德林不願喝,渾身紅腫,幾天過去,竟出人意料病癒了,身體很快恢復。

大家都說是因他的一片孝心,感動天地所致。

太上博士巴叔仁奏述了他的事跡,受到了朝廷的嘉獎。

守孝剛滿一百天,不許他再守孝,讓他復出。

李德林因為自己久病,身體羸弱,急忙奏請辭官歸鄉。

當時中書侍郎杜台卿奏《世祖武成皇帝頌》,齊主認為沒能盡善盡美,令和士開把文章給李德林看。

並降旨道:“杜台卿的這篇文章,不中朕意。

因你有才華,一定要多記述皇恩盛德,應速速作成,馬上送來。”李德林於是進獻頌書十六章並加上序,文獻多不做記載。

武成帝看了文章,點頭稱好,賜給李德林名馬一匹。

武成三年(561),祖孝徵入朝做了侍中,尚書左僕射趙彥深出京做了兗州刺史。

朝中有原來被祖孝徵所厚待的官員,離間李德林與他的關係,說他是趙彥深的黨羽,不能再讓他掌管軍國機密。

祖孝徵卻說:“李德林滯留於絳衣微職已很久,我常常抱怨趙彥深厚待賢才不夠。

內省文書,正好可以委託給他。

不久就可以看到他很好地處理事務,不可毫無根據地亂說。”不久,李德林升任為中書侍郎,仍奉旨修訂國史。

齊主留心天下的好文章,召他進入文林館。

又令他與黃門侍郎顏之推二人共同管理文林館的事務。

武成五年(563),詔令他與黃門侍郎李孝貞、中書侍郎李若共同管理署敕宣旨的事務。

不久又升任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

隆化年間,被授為假儀同三司。

承光年間,被授為儀同三司。

等到周武帝攻克北齊,進入鄴下的那天,詔令小司馬唐道和來到李德林家,宣讀聖旨曉諭撫慰,說道:“攻打北齊的好處,只在於得到你,朕本來害怕你跟隨齊王往東退卻,現聽說你尚在,大可安慰我的心懷,應該立即入朝相見。”唐道和引他進入朝廷,派內史宇文昂查問齊朝的風俗教化、人物品性,當即留他在內省,三天后才讓他回家。

不久仍讓他隨駕到長安,封他為內史上士。

從此以後,詔誥文書,以及任用山東的人,一律委託給他。

武帝曾經在雲陽宮用鮮卑話對群臣說:“我常常只聽說李德林的名字,等看到他給齊朝寫的詔書檄文,我還說他是天上仙人。

哪知今天得到他為我效力,又為我做了文書,非同一般。”神武公紇豆陳顏回答道:“臣聽說賢明的君主,得到麒麟鳳凰是吉祥的徵兆,是聖德所致,不是一般人力所能做到的。

瑞物即使得到,也不堪使用,如果李德林來為您效勞,也是陛下您的聖德所致,有大才可用,無所不能,遠遠地勝過得到麒麟鳳凰。”武帝大笑著說:“確實如您所言。”宣政末年(578),被授為御正下大夫。

大象初年,賜成安縣男爵。

周宣帝病勢加劇,囑託隋高祖受顧命輔佐少主。

邗國公楊惠對李德林說:“朝廷賜令您總管文武方面的大事,治理國家任務重大,如無群才輔佐,難以完成大業。

現在想與您共同管理國家大事,請一定不要推辭。”李德林聽了,非常高興,於是回答道:“德林雖平庸怯懦,但也還有一片赤誠。

如果您曲意提升獎賞我,一定願以死來報答。”高祖聽後十分高興,當即召見他一起說話。

起初劉日方、鄭譯偽造詔書,召高祖為顧命大臣,以輔佐少主,而統管內外兵馬事務。

各位將領已奉旨,全歸高祖管轄。

鄭譯、劉日方商議,想授高祖為冢宰,鄭譯自己做大司馬,劉日方也想做小冢宰。

高祖悄悄地問李德林:“我該怎么處理這事呢?”李德林回答說:“您最好做大丞相,假黃鉞,統轄內外各種軍務。

不這樣,無以制服眾人心。”等到給周宣帝發喪之時,就按李德林所說的辦了。

以鄭譯為相府長史,加上內史上大夫,劉日方只做了丞相府司馬。

鄭譯、劉日方因此心中不平。

以李德林為丞相府屬,兼儀同大將軍。

不久,有三方挑起戰亂,進退的韜略,高祖都與李德林一起仔細考慮。

各種軍事文書,早晚填寫不斷。

一天之中,動不動超過上百件。

有時戰機緊急,幾件事要同時處理,李德林就口授給幾個人,意思各自不同,但從不加以修改,而準確無誤。

鄖公韋孝寬為東道元帥,統率軍隊駐紮在永橋,被沁水泛濫所阻,兵馬不能渡。

長史李詢寫來密信說:“大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都接收了尉遲迥的餉金,軍中議論紛紛,人心騷動不安。”高祖看到李詢的密信後,十分憂慮,與鄭譯商量,想派人去取代三位將領。

李德林卻獻計道:“您與各位將領,都是國家的貴臣,現在還不能使他們俯首受制,現在只是假借皇帝的威信,得到統帥各位將領的權力。

怎么知道後來派遣的將領,一定能盡忠,而以前所派遣的將領,卻有違背之意呢?加上受金之事,虛實不明,即令更換,他們三人將懼罪,恐怕會逃去,就須把他們禁閉起來,那么鄖公以下的將士,一定有驚疑之心。

況且大敵當前更換將領,是自古以來人們就感到難辦的事,也是樂毅辭燕的原因,趙括也因這樣使趙國招致失敗。

依我的拙見,只須派您的一個心腹,機智而有韜略,為各位將領原先所信服的人,立即到軍隊駐紮地,讓他暗查此事的真假。

縱令他們三人有異志,也一定不敢輕舉妄動。”丞相頓時大悟,說道:“如果不是您闡明這些道理,險些壞了大事。”當即派高赹騎馬飛奔,前往軍隊駐紮地,作為各位將領的統率,最後立了大功。

凡李德林策劃的謀略,大多都是這類。

進而被授為丞相府從事內郎。

高祖繼位之際,相國總統百揆、九錫大禮及詔策箋表各種表章詔書,都是李德林起草的。

高祖登基那天,授李德林為內史令。

起初,準備接受禪讓,虞慶則勸高祖先全部消滅宇文氏,高赹、楊惠也違背自己的本意贊同此議。

只有李德林固執爭辯,認為不能這樣做。

高祖變了臉色怒道:“你是讀書人,不可以參與這件事。”於是就全部消滅了宇文氏。

自此官品不升,降到高赹、虞慶則的下面,只按分賜的慣例授了上儀同,晉升為子爵。

開皇元年(581),詔令李德林與太尉任國公於翼、高赹等共同制定律令。

完成後奏知皇上,賜贈九環金帶一副,駿馬一匹,賞賜他對舊律令的增刪之功。

律令頒布之後,蘇威每每想更改其中的條例。

李德林認為律令已經頒布,按理必須統一,縱使有些小的錯誤或紕漏,不到損政害民的地步,就不能頻繁的更改。

蘇威又奏請五百家設定一個鄉正,讓他們管理民間訴訟。

李德林認為本來就應該廢黜鄉官判事,因為他們在鄉里有內外親屬,剖析評斷不公平,現在卻設鄉正專門管理五百家民事糾紛,恐怕為害更深。

況且現在的吏部,總管人才的選拔,而天下不過幾百個縣,在六七百萬戶中,精心選拔出來的幾百個縣令,有些還不可能稱職,而想在一鄉之內,選拔一個能管理五百家糾紛的人,恐怕一定難以找到。

又加上有些偏僻小縣,根本不足五百戶人家,又不能讓兩縣共同管理一鄉。

於是,皇上詔令內外群官,到東宮共同商議,從皇太子以下的官員,大都贊同李德林的意見。

蘇威又說可以廢除郡制,李德林對他道:“制定律令時,你為何不提出廢除郡制好呢?現在律令剛頒布出來,難道可以隨便更改嗎?”而高赹贊同蘇威的意見,妄說李德林兇狠暴戾,固執己見。

因此高祖全部採納了蘇威的建議。

開皇五年(585),皇上詔令李德林寫篇文章,記述他做宰相時的國家大事,完成後,編為五卷,命名為《霸朝雜集》。

高祖讀完後,第二天早晨對李德林說:“自古以來,無論哪個帝王的興盛,一定都有奇才賢士輔佐。

我昨天讀了您的《霸朝雜集》,才知道因皇上盛德而感動天地降賢人於世的道理。

昨晚嫌夜太長,使我不能早早地見到您的面。

我一定要讓您處於尊貴的地位,與國家相始終。”於是追封李德林的父親為恆州刺史。

不久,皇上又說道:“我本來想使他更加顯貴。”又追贈他的父親為定州刺史、安平縣公,諡號為孝。

讓李德林承襲。

李德林本來少年就有才名,現在又身居顯貴,所寫的文章,廣泛流傳於世。

有些不知道他的人,還以為他是古人呢。

李德林因為梁士彥和元諧之流,經常表露出叛逆朝廷的意向,想在大江以南,與國家抗衡,於是寫了《天命論》呈給皇上。

李德林自隋擁有天下,經常進獻攻打陳國的計謀。

開皇八年(588),皇輦幸臨同州,李德林因病不能隨駕。

皇上下了一道詔書召他,信後親筆寫著:“攻打陳的事宜,最好你能親自來。”正趕上高赹有使命要回京,皇上對高赹說:“李德林如果因病不能來,最好你去他家聽取攻打陳的方略。”高祖把李德林獻的計謀交給了晉王楊廣。

後來隨他輦駕歸京城,在途中,高祖用馬鞭指著南邊說:“等到攻取陳之後,應當用七寶服來裝扮你,使你在太行以東,沒有人趕得上你。”等到攻占了陳,封李德林為柱國、郡公,分封食邑八百戶,賞布帛三千段。

晉王楊廣宣讀聖旨已畢,有人對高赹說:“皇上出謀劃策,晉王及各位將領,齊心合力攻占了陳,現在卻歸功於李德林,各位將領一定會憤恨,並且後世的人,也會嘆息您白白地攻占了陳國。”高赹入宮把這些言論告訴了皇上,高祖就罷除了前令。

起初,高祖在大象末年,把逆賊王謙原來的住宅賜給了李德林,文書已下,到了住宅所在地,忽然皇上又改賜給崔謙。

皇上告訴李德林,說:“那個人想要王謙的住宅,準備給他的舅弟。

對您沒有什麼絲毫影響,不必與他爭,您可以另選擇一套好的住宅。

如果都不稱意,就別為您建設,並可尋找莊店作替換。”於是李德林上奏,拿逆賊高阿那肱在衛國縣八十個市店,替換王謙的住宅。

開皇九年(589),皇上到晉陽,店裡的人上書訴說道:“土地本是百姓的財產,高氏強奪了去,並在上面建築房屋。”皇上命令有司估價,付錢給百姓。

正趕上蘇威奉旨從長安來,向皇上奏道:“高阿那肱是亂世宰相,因諂媚而得寵,強占民地,建築市店出租。

李德林虛構事實欺騙人,虛妄奏請搬入。”李圓通、馮世基等人又進言道:“這些市店,收利如同食邑千戶,請計算時日追回這些贓款。”皇上因此責怪李德林,李德林請他們查看高氏的文簿記載,並說明原來打算換宅的心意,皇上不聽,就追回了全部市店給當地的居民。

從此更加討厭他。

開皇十年(590),虞慶則等人從函谷關以東巡察而回,都上奏道:“五百戶設立一個鄉正,專管民事糾紛,對人民沒有好處。

他們憑自己的愛憎徇私枉法,公開接受賄賂。”皇上就下令廢除。

李德林又進諫道:“這件事,我本來認為不可這樣做。

既然已經設定了,又突然廢除,政令不統一,早晨頒布,晚上就要撤銷,全然不是帝王立法的常理。

我希望陛下對於這類總想隨意更改法令的人,立即以軍法處置。

不這樣,人們就會議論不已。”高祖於是發怒大罵道:“你想讓我做王莽那樣的暴君嗎?”當初,李德林說他的父親是太尉諮議,以此獲取贈官,李元操與陳茂等人暗地裡上奏道:“李德林的父親,去世時為校書,而他自己妄稱諮議。”皇上更加恨他。

到這時,李德林又在朝廷上忤逆了皇上的旨意,皇上因而歷數他道:“你作為內史,掌管我的機密大事,就不應頻頻地干預政事,讓人覺得你心地不寬闊。

難道你沒有自知之明嗎?我正用孝來治理天下,害怕它廢缺,所以立五教來弘揚它。

而你卻說孝出於人的天性,何必人為教化。

這樣看來,孔子就不該著《孝經》了。

你又撒謊獲取市店,妄加自己父親的官職,我確實心懷忿恨,一直沒有說出來。

現在應把你遣到一個州中去任職。”因此貶他為湖州刺史。

李德林叩拜謝罪道:“我不敢希望再任內史令了,只請給我一個閒散的官職。

等陛下登封告成之時,好讓我一觀那時的盛況,然後回我故土,死而無憾。”皇上沒有答允,他轉任懷州刺史。

在懷州,逢大旱,李德林責成人民挖井灌溉田地,空廢勞力,竟然無絲毫裨益,被考司所貶。

過了一年多,李德林去世,時年六十一歲。

追贈為大將軍、廉州刺史,諡號文。

等到將要安葬時,皇上詔令羽林一百人,並派了一班鼓吹手,以供喪事之用。

賜布帛三百段、粟米一千石,以牛、羊、豕三牲作太牢來祭奠他。

李德林儀表堂堂,善於談吐,齊朝天統年間(565~569),兼任中書侍郎,在賓館裡接受陳國的國書,當時,陳國使者江總看到他後,稱讚他道:“他是河朔的英才啊。”李德林涵養極深,當時沒有人能測量得出來。

只有任城王高氵皆、趙彥深、魏收、陸..等人十分欽重他,對他的讚譽之詞,無所不至。

李德林年少時就成了孤兒,沒有字,魏收對他說:“你有天才般的學識,一定可以官至公輔,我就用這兩個字送給你作字。”進入仕途之後,他就掌管軍國機密。

他性情穩重,辦事謹嚴。

他曾說古人不言溫和敦厚地做人,又何足稱道呢。

他年少之時就以有才學被世人所知,等到地位、名望漸高,就有傷於太自負,一些爭名之流,更以讒言毀謗他,所以他雖輔佐帝王創業,卻十多年間,竟然不見升職。

他一生所著的文章,編纂為八十卷,遇上動亂,現在只有五十卷流傳於世。

他奉旨撰寫《齊史》,未完成就去世了。

史臣說:李德林年幼時,就有高尚的思想品質和志趣,博學多才,在鄴中很有名望,聲名遠揚到函谷關以西。

隋朝霸業初創之時,積極佐助獻謀,各種緊急戰書、帝王詔書,繁複交錯,他都準確地發出,各類文誥的言辭之美,當時沒有第二個人。

君臣和睦相處,自然會平步青雲。

不擔心沒有誰知道自己,難道是一句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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