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
鬍子曰:事物之情,以成則難,以毀則易。足之行也亦然,升高難,就卑易。舟之行也亦然,溯流難,順流易。是故雅言難入而淫言易聽,正道難從而小道易用。伊尹之訓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蓋本天下事物之情而戒之耳,非謂太甲質凡而故告之以如是也。英明之君以是自戒,則德業日新,可以配天矣。
聖人理天下,以萬物各得其所為至極。井田封建,其大法也。暴君污吏既已廢之,明君良臣歷千五百餘歲未有能復之者,智不及邪,才不逮邪,聖道不傳,所謂明君良巨也,未免以天下自利,無意於裁成輔相,使萬物各得其所邪。
探視聽言動無息之本,可以知性,察視聽言動不怠之際,可以會情。視聽言動,道義明著,孰知其為此心?視聽言動,物慾引取,孰知其為人慾?是故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德。性情之德,庸人與聖人同,聖人妙而庸人所以不妙者,拘滯於有形而不能通爾。今欲通之,非致知,何適哉?
至親至切者,其仁之義也歟,至通至達者,其義之理也歟!人備萬物,賢者能體萬物,故萬物為我用。物不備我,故物不能體我。應不為萬物役而反為萬物役者,其不智孰甚焉!
行吾仁,謂之恕。操吾心,謂之敬。敬以餐吾仁。
非性無物,非氣無形。性,其氣之本乎!
釋氏窺見心體,故言為無不周遍。然未知止於其所,故外倫理而妄行,不足與言孔、盂之道也。明乾坤變化、萬物受命之理,然後信六道輪迴之說,具詖淫邪遁之辭,始可與為善矣。
氣之流行,性為之主。性之流行,心為之主。
釋氏有適而可,有適而不可,吾儒無可無不可。人能自強於行履之地,則必不假釋氏淫遁之詞以自殆矣。釋氏惟明一心,亦可謂要矣,然真孔子所謂好仁不好學者也。不如是,豈其愚至於無父無君,而不自知其非也哉?
物無非我,事無非真。彼遺棄人間萬務,惟以了死生為大者,其蔽孰甚焉!
氣感於物,發如奔霆,狂不可制。惟明者能自反,惟勇者能自斷。
行之失於前者,可以改之於後,事之失於今昔,可以修之於來。雖然,使行而可以逆制,則人皆有善行矣,使事而可以預立,則人皆有善事矣。惟造次不可以少待也,惟顛沛不可以少安也,則行失於身,事失於物,有不可勝窮者矣。雖強力之人,改過不憚,其如過之不窮何?是以大學之方在致其知。知至,然後意誠,意誠,則過不期寡而自寡矣。
事之誤,非過也,或未得馭事之道焉耳。心之惑,乃過也。心過難改,能改心過,則無過矣。
能攻人之實病至難也,能受人賁攻者為尤難。人能攻我實病,我能受人實攻,朋友之義其庶幾乎!不然,其不相陷而為小人者,幾希矣。
忌克之人,其可事乎?其急也,我諫我聽,我才我用。禍既息矣,我諫,謗也,我才,奸也,殺我必矣。有天下國家而如是,能傳之子孫者,未之有也。是故不忌不克,可以為君矣。諫不妄發,才不妄試,可以保身矣。
喪之三年,盡生者之孝心也,於死者何加損焉?是故漢文雖有命短喪,我謂之天下之慈君,而漢景不服三年之喪,其為孝也薄矣。行而有悖於天,有累於身,雖有父令,不可從也。從之,則成父之小欲而隳父之大仁,君子不謂之孝。況三年之喪,仁人孝子所以事天成身之本,非父之所得令者乎?後世不罪漠景之薄於親,而罪漢文之慈於臣子,是未察乎喪服之志者也。
欲大變後世之法度,必先大變人主之心術。心術不正,則不能用真儒為大臣。大臣非真儒,則百官不可總已以聽,而嗣君不可以三年不言,母后雖欲順承天意,不撓外權,不可得矣。此不可不大變其本也。本正,則自身措之百官萬民而天下皆正矣。
荀子曰:有治人,無治法。竊譬之欲撥亂反之正者如越江湖,法則舟也,人則操舟者也。若舟破楫壤,雖有若神之技,人人知其弗能濟矣。故乘大亂之時必變法。法不變而能成治功者,未之有也。
欲撥亂興治者,當正大綱。知大綱,然後本可正而末可定。大綱不知,雖或善於條目,有一時之功,終必於大網不正之處而生大亂。然大綱無定體,各隨其時,故魯莊公之大綱在於復仇也,衛國之大綱在於正名也。仇不復,名不正,雖有仲尼之德,亦不能聽魯、衛之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