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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紀·隋紀四

起閼逢困敦,盡強圉單閼,凡四年。

高祖文皇帝下仁壽四年(甲子,公元六零四年)

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帝將避暑於仁壽宮,術士章仇太翼固諫;不聽,太翼曰:“是行恐鑾輿不返!”帝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而斬之。甲子,幸仁壽宮。乙丑,詔賞賜支度,事無巨細,並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臥與百僚辭訣,並握手歔欷,命太子赦章仇太翼。丁未,崩于大寶殿。

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旦聽朝,日昃忘倦。雖嗇於財,至於賞賜有功,即無所愛;將士戰沒,必加優賞,仍遣使者勞問其家。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其自奉養,務為儉素,乘輿御物,故弊者隨令補用;自非享宴,所食不過一肉;後宮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丈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然猜忌苛察,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始終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此其所短也。

初,文獻皇后既崩,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察氏皆有寵。陳氏,陳高宗之女;蔡氏,丹楊人也。上寢疾於仁壽宮,尚書左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皆入閣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寶殿。太子慮上有不諱,須預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陳夫人平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歸於上所;上怪其神色有異,問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兒!”述等將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閣為敕書。楊素聞之,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岩,系大理獄;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寢殿侍疾,盡遣後宮出就別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頗有異論。陳夫人與後宮聞變,相顧戰慄失色。晡後,太子遣使者齎小金合,帖紙於際,親署封字,以賜夫人。夫人見之,惶懼,以為鴆毒,不敢發。使者促之,乃發,合中有同心結數枚,宮人鹹悅,相謂曰:“得免死矣!”陳氏恚而卻坐,不肯致謝;諸宮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

乙卯,發喪,太子即皇帝位。會伊州刺史楊約來朝,太子遣約入長安,易留守者,矯稱高祖之詔,賜故太子勇死,縊殺之;然後陳兵集眾,發高祖凶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追封勇為房陵王,不為置嗣。八月,丁卯,梓宮至自仁壽宮;丙子,殯於大興前殿。柳述、元岩並除名,述徙龍川,岩徙南海。帝令蘭陵公主與述離絕,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上表請與述同徙,帝大怒。公主憂憤而卒,臨終,上表請葬於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甚薄。

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與堯受命年合。”諷百官表賀。禮部侍郎許善心議,以為“國哀甫爾,不宜稱賀。”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素惡善心,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

漢王諒有寵於高祖,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距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於高祖,以“突厥方強,宜修武備。”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御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籓王,惟當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王頍者,僧辯之子,倜儻好奇略,為諒咨議參軍,蕭摩訶,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郁思亂,皆為諒所親善,贊成其陰謀。

會熒惑守東井,儀曹鄴人傅奕曉星曆,諒問之曰:“是何祥也?”對曰:“天上東井,黃道所經,熒惑過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則可怪耳。”諒不悅。

及高祖崩,煬帝遣車騎將軍屈突通以高祖璽書征之。先是,高祖與諒密約:“若璽書召汝,敕字傍別加一點,又與玉麟符合者,當就征。”及發書無驗,諒知有變。詰通,通占對不屈,乃遣歸長安。諒遂發兵反。

總管司馬安定皇甫誕切諫,諒不納。誕流涕曰:“竊料大王兵資非京師之敵;加以君臣位定,逆順勢殊,士馬雖精,難以取勝。一旦陷身叛逆,絓於刑書,雖欲為布衣,不可得也。”諒怒,囚之。

嵐州刺史喬鍾葵將赴諒,其司馬京兆陶模拒之曰:“漢王所圖不軌,公荷國厚恩,當竭誠效命,豈得身為厲階乎!”鍾葵失色曰:“司馬反邪!”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鍾葵義而釋之。軍吏曰:“若不斬模,無以壓眾心。”乃囚之。於是從諒反者凡十九州。

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則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決,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總管府兵曹聞喜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在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隨方略地,帥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雷擊,頓於霸上。鹹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略燕、趙,柱國喬鍾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

帝以右武衛將軍洛陽丘和為蒲州刺史,鎮蒲津。諒簡精銳數百騎戴羃,詐稱諒宮人還長安,門司弗覺,逕入蒲州,城中豪傑亦有應之者;丘和覺其變,逾城,逃歸長安。蒲州長史勃海高義明、司馬北平榮毘皆為反者所執。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還。文安至,謂諒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李景發兵拒諒,諒遣其將劉暠襲景;景擊斬之。諒復遣喬鍾葵帥勁勇三萬攻之,景戰士不過數千,加以城池不固,為鍾葵所攻,崩毀相繼,景且戰且築,士卒皆殊死斗;鍾葵屢敗。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知三人可用,推誠任之,己無所關預,唯在閤持重,時撫循而已。

楊素將輕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夜,至河際,收商賈船,得數百艘,船內多置草,踐之無聲,遂銜枚而濟;遲明,擊之;紇單貴敗走,聃懼,以城降。有詔征素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於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帥眾數萬以討諒。

諒之初起兵也,妃兄豆盧毓為府主簿,苦諫,不從,私謂其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為國也。不若且偽從之,徐伺其使。”毓,勣之子也。毓兄顯州刺史賢言於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必不從亂,但逼凶威,不能自遂。臣請從軍,與毓為表里,諒不足圖也。”帝許之。賢密遣家人齎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

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毓與總管屬硃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逆,敗不鏇踵,吾屬豈可坐受夷滅,孤負國家邪!當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出皇甫誕於獄,與之協計,及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稽胡守南城,不識諒,射之;矢下如雨;諒移攻西門,守兵識諒,即開門納之,毓、誕皆死。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祥謂軍吏曰:“余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之。祥簡精銳於下流潛濟,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於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而潰。祥,寧之子也。

帝將發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於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得千餘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子雄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於井陘,子雄破建於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餘,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鍾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匿於澗谷間。晡後,義臣復與鍾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張天,鍾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餘萬,柵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陳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素營於谷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不欲出戰,多願守營,因爾致遲。素責所由,軍司具對,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願留者。素乃引軍馳進,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於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頍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王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晉陽,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餘黨悉平。帝遣楊約齎手詔勞素。王頍將奔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並獲頍屍,梟於晉陽。

群臣奏漢王諒當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餘萬家。初,高祖與獨孤後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群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倖,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及其晚節,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壽終。

臣光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後,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於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皇后同墳異穴。

詔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男子二十二成丁。

章仇太翼言於帝曰:“陛下木命,雍州為破木之沖,不可久居。又讖云:‘修治洛陽還晉家。’”帝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陽,留晉王昭守長安。楊素以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為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妓妾二十人。丙申,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

壬子,陳叔寶卒;贈大將軍、長城縣公,謚曰煬。

癸丑,下詔於伊洛建東京,仍曰:“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營構,務從儉約。”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衛大將軍元胄坐與交通除名,久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胄與和有舊,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胄竟坐死。於是征政為驍衛將軍,以和為代州刺史。

煬皇帝上之上

高祖文皇帝下大業元年(乙丑,公元六零五年)

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立妃蕭氏為皇后。

廢諸州總管府。

丙辰,立晉王昭為皇太子。

高祖之末,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時天下無事,劉方新平交州,乃授方驩州道行軍總管,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帥大將軍張愻等以舟師出比景,是月,軍至海口。

二月,戊辰,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物、錦彩、車馬,引楊素及諸將討漢王諒有功者立於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詔,稱揚功伐,賜賚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為尚書令。

詔天下公除,惟帝服淺色黃衫、鐵裝帶。

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建設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菱冊道。

戊申,詔曰:“聽采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

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皁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於河;復自板渚引河歷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闍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面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偽北;林邑逐之,象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象卻走,蹂其陣,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志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復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案問;會赦,免官,屏居於鄠。

五月,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台觀宮殿,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彩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剪彩為荷芰菱芡,乘輿游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淆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游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呼術者問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御小硃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十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后乘翔離舟,制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硃鳥、蒼離、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翕、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里,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里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里,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乾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慄,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泄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里,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餘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御史。

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舍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御失道,國人多叛,復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僕骨、同羅、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苾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高祖文皇帝下大業二年(丙寅,公元六零六年)

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省。

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制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逾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巨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亘二十餘里。三月,庚戌,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御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制五品以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袴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為齊王。

秋,七月,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群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八月,辛卯,封皇孫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九月,乙丑,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周回二十餘里,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里,倉城周回十里,穿三百窖。

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征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夸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焱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鰲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佩,綴花毦;課京兆、河南制其衣,兩京錦彩為之空竭。帝多制艷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高祖文皇帝下大業三年(丁卯,公元六零七年)

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帥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致單于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癸丑,帝使羽騎尉硃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初,雲定興、閻毘坐媚事太子勇,與妻子皆沒官為奴婢。上即位,多所營造,聞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毘為朝請郎。時宇文述用事,定興以明珠絡帳賂述,並以奇服新聲求媚於求;述大喜,兄事之。上將有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定興可使監造,上從之。述謂定興曰:“兄所作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興兵征討,若使之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於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然之,乃鴆殺長寧王儼,分徙其七弟於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殺以從恪。

夏,四月,庚辰,下詔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

牛弘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謂之《大業律》;甲申,始頒行之。民久厭嚴刻,喜於寬政。其後征役繁興,民不堪命。有司臨時迫脅以求濟事,不復用律令矣。旅騎尉劉炫預修律令,弘嘗從容問炫曰:“《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慮覆治,若鍛鍊不密,則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職此之由也。”弘曰:“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處,何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餘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省官不如省事,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權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置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為五省;增謁者、司隸台,與御史為三台;分太府寺置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丙寅,車駕北巡;己亥,頓赤岸澤。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鑿太行山,達於并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遣其兄子毘黎伽特勒來朝。辛未,啟民遣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初,高祖受禪,唯立四親廟,同殿異室而已。帝即位,命有司議七廟之制。禮部侍郎攝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立一殿,準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餘並分室而祭,從迭毀之法。至是,有司請如前議,於東京建宗廟。帝謂秘書監柳辯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後世子孫處朕何所?”六月,丁亥,詔為高祖建別廟,仍修月祭禮。既而方事巡幸,竟不果立。

帝過雁門,雁門太守丘和獻食甚精;至馬邑,馬邑太守楊廓獨無所獻,帝不悅。以和為博陵太守,仍使廓至博陵觀和為式。由是所至獻食,競為豐侈。

戊子,車駕頓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徑突厥中,指於涿郡,恐啟民驚懼,先遣武衛將軍長孫晟諭旨。啟民奉詔,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酋長數十人鹹集。晟見牙帳中草穢,欲令啟民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啟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自灑掃,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內蕪穢,謂是留香草耳!”啟民乃悟曰:“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賜,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教之;此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效之。於是發榆林北境,至其牙,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開為御道。帝聞晟策,益嘉之。

丁酉,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己亥,吐谷渾、高昌並遣使入貢。

甲辰,上御北樓觀漁於河,以宴百僚。定襄太守周法尚朝於行宮,太府卿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關,旌旗千里。今御營之外,請分為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相屬,千里不絕,此亦出師之盛者也。”法尚曰:“不然,兵亘千里,動間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長,難以相救,雖有故事,乃取敗之道也。”帝不懌,曰:“卿意如何?”法尚曰:“結為方陳,四面外拒,六宮及百官家屬並在其內;若有變起,所當之面,即令抗拒,內引奇兵,出外奮擊,車為壁壘,重設鉤陳,此與據城,理亦何異!若戰而捷,抽騎追奔,萬一不捷,屯營自守,臣謂此萬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法尚左武衛將軍。

啟民可汗復上表,以為“先帝可汗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殺臣。臣當是時,走無所適,仰視唯天,俯視唯地,奉身委命,依歸先帝。先帝憐臣且死,養而生之,以臣為大可汗,還撫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下,還如先帝養生臣及突厥之民,種種無乏。臣荷戴聖恩,言不能盡。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願帥部落變改衣服,一如華夏。”帝以為不可。秋,七月,辛亥,賜啟民璽書,諭以“磧北未靜,猶須征戰,但存心恭順,何必變服?”帝欲誇示突厥,令宇文愷為大帳,其下可坐數千人;甲寅,帝於城東御大帳,備儀衛,宴啟民及其部落,作散樂。諸胡駭悅,爭獻牛羊駝馬數千萬頭。帝賜啟民帛二千萬段,其下各有差。又賜啟民路車乘馬,鼓歡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

又詔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諫,帝不聽,築之二旬而畢。帝之徵散樂也,太常卿高熲諫,不聽。熲退,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鑑不遠,安可復爾!”熲又以帝遇啟民過厚,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又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禮部尚書宇文弼私謂熲曰:“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光祿大夫賀若弼亦私議宴可汗太侈。並為人所奏。帝以為誹謗朝政,丙子,高熲、宇文弼、賀若弼皆坐誅,熲諸子徙邊,弼妻子沒官為奴婢。事連蘇威,亦坐免官。熲有文武大略,明達世務,自蒙寄任,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為己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皆熲所推薦,自餘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海內富庶,熲之力也。及死,天下莫不傷之。先是,蕭琮以皇后故,甚見親重,為內史令,改封梁公,宗族緦麻以上,皆隨才擢用,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為意,身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與賀若弼善,弼既誅,又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

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歷雲中,溯金河。時天下承平,百物豐實,甲士五十餘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里不絕。令宇文愷等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倏忽推移。又作行城,周二千步,以板為乾,衣之以布,飾以丹青,樓櫓悉備。胡人驚以為神,每望御營,十里之外,屈膝稽顙,無敢乘馬。啟民奉廬帳以俟車駕。乙酉,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跪伏恭甚,王侯以下袒割於帳前,莫敢仰視。帝大悅,賦詩曰:“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台。”皇后亦幸義成公主帳。帝賜啟民及公主金甕各一,並衣服被褥錦彩,特勒以下,受賜各有差。帝還,啟民從入塞,己丑,遣歸國。

癸巳,入樓煩關;壬寅,至太原,詔營晉陽宮。帝謂御史大夫張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為朕作主人。”衡乃先馳至河內,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九月,己未,至濟源,幸衡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賜賚甚厚。衡復獻食,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沾洽。己巳,至東都。

壬申,以齊王暕為河南尹;癸酉,以民部尚書楊文思為納言。

冬,十月,敕河北諸郡送一藝戶陪東都三千餘家,置十二坊於洛水南以處之。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遠略,諸商胡至者,矩誘訪諸國山川風俗,王及庶人儀形服飾,撰《西域圖記》三卷,合四十四國,入朝奏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傾以去,縱橫所亘,將二萬里,發自敦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北道從伊吾,中道從高昌,南道從鄯善,總湊敦煌。且云:“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濛汜而越崑崙,易如反掌。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壅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若服而撫之,務存安輯,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渾、厥可滅,混壹戎、夏,其在茲乎!”帝大悅,賜帛五百段,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諸珍寶,吐谷渾易可併吞。”帝於是慨然慕秦皇、漢武之功,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鹹以委之。以矩為黃門侍郎,復使至張掖,引致諸胡,啗之以利,勸令入朝。自是西域諸胡往來相繼,所經郡縣,疲於送迎,糜費以萬萬計,卒令中國疲弊以至於亡,皆矩之唱導也。

鐵勒寇邊,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擊之,不利。鐵勒尋遣使謝罪,請降;帝使裴矩慰撫之。

段譯

高祖文皇帝下仁壽四年(甲子、604)
隋紀四 隋文帝仁壽四年(甲子,公元604年)
[1]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1]春季,正月,丙午(初九),大赦天下。
[2]帝將避暑於仁壽宮,術士章仇太翼固諫;不聽。太翼曰:“是行恐鑾輿不返!”帝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而斬之。甲子,幸仁壽宮。乙丑,詔賞賜支度,事無巨細,並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臥與百僚辭訣,並握手欷,命太子赦章仇太翼。丁未,崩于大寶殿。
[2]文帝要去仁壽宮避暑,術士章仇太翼竭力勸說,文帝不聽。章仇太翼說:“這次出行恐怕主上回不來了!”文帝勃然大怒,將章仇太翼投入長安的監獄,準備回來殺掉他。甲子(二十七日),文帝駕臨仁壽宮。乙丑(二十八日),文帝下詔凡賞賜、財政支出,事無巨細一併交付皇太子楊廣處理。夏季,四月,乙卯(疑誤),文帝感到身體不適。六月庚申(疑誤),大赦天下。秋季,七月,甲辰(初十),文帝病重,他躺在床上和文武百官訣別,並握住大臣們的手欷不止。文帝命太子楊廣赦免章仇太翼。丁未(十三日),文帝在大寶殿駕崩。
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每旦聽朝,日昃忘倦。雖嗇於財,至於賞賜有功,即無所愛;將士戰沒,必加優賞,仍遣使者勞問其家。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其自奉養,務為儉素,乘輿御物,故弊者隨宜補用;自非享宴,所食不過一肉;後宮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大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然猜忌苛察,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始終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此其所短也。
隋文帝性格謹嚴持重,辦事令行禁止,每日清晨聽理朝政,到日偏西時還不知疲倦。雖然吝嗇錢財,但賞賜有功之臣則不吝惜;將士戰死,文帝必定從優撫恤,並派使者慰問死者家屬。他愛護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自己生活務求節儉樸素,所乘車駕及所用之物,舊了壞了都隨時修理使用;如果不是享宴,吃飯不過一個肉菜;後宮都身著洗舊了的衣服。天下人都為文帝的行為所感化。開皇、仁壽年間,男子都身穿絹布衣服,不穿綾綺;衣帶飾品用的不過是銅鐵骨角所制,沒有金玉的裝飾。因此國家的財富日益增長,倉庫豐盈。文帝受禪之初,隋朝的民戶不滿四百萬戶;到了隋文帝仁壽末年,超過了八百九十萬戶,僅冀州就已有一百萬戶。但是文帝好猜忌苛察,容易聽信讒言,他的功臣故舊,沒有能始終保全的;至於他的子弟輩,都象仇敵一樣,這是他的短處。
初,文獻皇后既崩,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蔡氏皆有寵。陳氏,陳高宗之女;蔡氏,丹楊人也。上寢疾於仁壽宮,尚書左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皆入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寶殿。太子慮上有不諱,須預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陳夫人平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歸於上所;上怪其神色有異,問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兒!”述等將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為敕書。楊素聞之,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岩系大理獄;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寢殿侍疾,盡遣後宮出就別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頗有異論。陳夫人與後宮聞變,相顧戰慄失色。晡後,太子遣使者齎小金合,帖紙於際,親署封字,以賜夫人。夫人見之,惶懼,以為鴆毒,不敢發。使者促之,乃發,合中有同心結數枚,宮人鹹悅,相謂曰:“得免死矣!”陳氏恚而卻坐,不肯致謝;諸宮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
當初,獨孤皇后去世,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蔡氏都受到文帝的寵愛。陳氏是陳宣帝的女兒,蔡氏是丹楊人。文帝患病住在仁壽宮,尚書左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都進入仁壽宮侍病。文帝召皇太子楊廣入內居崐住在大寶殿。楊廣考慮到如果文帝去世,必須預先作好防備措施,他親手寫了一封信封好,派人送出來詢問楊素。楊素把情況一條條寫下來回復太子。宮人誤把回信送到了文帝的寢宮,文帝看後極為憤怒。天剛亮,陳夫人出去更衣,被太子楊廣所逼迫。陳夫人拒絕了他才得以脫身。她回到文帝的寢宮,文帝奇怪她神色不對,問什麼原因,陳夫人流著淚說:“太子無禮!”文帝憤怒,捶著床說:“這個畜生!怎么可以將國家大事交付給他!獨孤誤了我!”於是他叫來柳述、元岩說:“召見我的兒子!”柳述等人要叫楊廣來。文帝說:“是楊勇。”柳述、元岩出了文帝的寢宮,起草敕書。楊素聞知此事,告訴了太子楊廣。楊廣假傳文帝的旨意將柳述、元岩逮捕,關進大理獄。他們迅速調來東宮的裨將兵士來宿衛仁壽宮,宮門禁止出入,並派宇文述、郭衍進入調度指揮;命令右庶子張衡進入文帝的寢宮侍侯文帝。後宮的人員全被趕到別的房間去。一會兒,文帝死了。因此朝廷內外有很多不同的說法。陳夫人與後宮們聞知發生變故,面面相覷,戰慄失色。黃昏時,太子楊廣派使者送來小金盒,盒邊上貼封紙,楊廣親筆寫上封字,賜給陳夫人。陳夫人看見小金盒,驚惶恐懼,以為是鴆毒,不敢打開。使者催促陳夫人,於是她打開小金盒,盒內有幾枚同心結。宮人們都高興了,互相說:“可以免死了!”陳夫人憤怒得想坐下,不肯致謝。宮人們一起逼迫陳夫人,她才拜謝使者接受了小金盒。當天夜裡,太子楊廣將陳夫人姦淫。
乙卯,發喪,太子即皇帝位。會伊州刺史楊約來朝,太子遣約入長安,易留守者,矯稱高祖之詔,賜故太子勇死,縊殺之,然後陳兵集眾,發高祖凶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追封勇為房陵王,不為置嗣。八月,丁卯,梓宮至自仁壽宮;丙子,殯於大興前殿。柳述、元岩並除名,述徙龍川,岩徙南海。帝令蘭陵公主與述離絕,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上表請與述同徙,帝大怒。公主憂憤而卒,臨終,上表請葬於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甚薄。
乙卯(二十一日),為文帝發喪。太子楊廣即皇帝位。正好伊州刺史楊約來朝見,楊廣派楊約進入長安,調換了留守者。詐稱文帝的詔命,將前太子楊勇賜死,楊勇被勒死。然後陳兵集眾,發布文帝去世的凶信。煬帝聽到楊約的行動後對楊素說:“您的弟弟果然能夠擔當重任。”他追封楊勇為房陵王,不給楊勇立繼承人。八月,丁卯(初三),文帝的靈柩從仁壽宮至京師;丙子(十二日),在大興前殿為文帝出殯。柳述、元岩被一起除名。柳述被流放到龍川,元岩被流放到南海。煬帝命令蘭陵公主和柳述斷絕關係,打算把她改嫁別人。蘭陵公主以死來發誓,不再朝見煬帝。她上表煬帝要求和柳述一起流放,煬帝大怒,蘭陵公主憂憤而死。她臨終時上表給煬帝請求歸葬柳氏墓地。煬帝更加發怒,竟然沒哭。蘭陵公主的葬禮葬物極為簡單菲薄。
[3]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與堯受命年合。”諷百官表賀。禮部侍郎許善心議,以為“國哀甫爾,不宜稱賀。”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素惡善心,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
[3]太史令袁充奏道:“皇帝即位,與堯受天命的時間吻合。”他示意百官上表慶賀。禮部侍郎許善心提出,由於“國喪剛完,不適宜稱賀”,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向來討厭許善心,他示意御史彈劾許善心,許善心被降職為給事郎,降了兩級。
[4]漢王諒有寵於高祖,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距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於高祖,以“突厥方強,宜修武備。”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御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藩王,惟當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4]漢王楊諒受到文帝的寵愛,他是并州總管,崤山以東到滄海,南至黃河,五十二州都隸屬於并州。楊諒得到特許可以便宜行事,可以不拘泥於法律條文。楊諒自認為他所在的地方是天下精兵的聚集地,他看到太子楊勇因讒言被廢黜,常常怏怏不樂;到蜀王楊秀獲罪,楊諒極為不安,暗中懷有異圖。他對文帝說,由於“突厥正處於強盛時期,應該修整軍備。”於是他大規模地征崐發工匠夫役,修造武器,招集亡命之徒,身邊的私人門客將近數萬。突厥人曾進犯邊塞,文帝派楊諒抵禦突厥人,他被突厥人打敗,他屬下的將帥因罪被解職除名的有八十餘人,都被發配流放到嶺表。楊諒因為這些人是他過去的老部下,奏請文帝留下這些人。文帝發怒說:“你作為藩王,只應恭敬地遵從朝廷的命令,怎么可以因私而談論宿舊,廢棄國家的法令呢!你這小子,一旦沒了我,要想輕舉妄動,人家抓你就象抓籠子裡的雞雛一樣,心腹又有什麼用呢?”
王者,僧辯之子,倜儻好奇略,為諒諮議參軍,蕭摩訶,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郁思亂,皆為諒所親善,贊成其陰謀。
王是王僧辯的兒子,為人灑脫,善於謀略,他是楊諒的諮議參軍。蕭摩訶是陳國的舊將。兩個人都不得志,常常鬱悶,胡思亂想,他們都得到楊諒的信任優待,都贊同楊諒謀反的陰謀。
會熒惑守東井,儀曹鄴人傅奕曉星曆,諒問之曰:“是何祥也?”對曰:“天上東井,黃道所經,熒惑過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則可怪耳。”諒不悅。
當時正好火星處在井宿的位置,儀曹鄴人傅奕通曉天文星曆,楊諒問他:“這是什麼徵兆?”傅奕回答:“天上的井宿,在黃道帶上,是火星必經之路,這是正常的規律,倘若進入地上井的位置,那就怪異了。”楊諒聽了很不高興。
及高祖崩,煬帝遣車騎將軍屈突通以高祖璽書征之。先是,高祖與諒密約:“若璽書召汝,敕字傍別加一點,又與玉麟符合者,當就征。”及發書無驗,諒知有變。詰通,通占對不屈,乃遣歸長安。諒遂發兵反。
到文帝去世時,煬帝派車騎將軍屈突通持印有文帝玉璽的詔書召楊諒進京。原來,文帝與楊諒秘密約定:“要是璽書召你,敕字旁另加一點,還要與玉麟符相契合,才可以應召。”楊諒看到發來的璽書與原約不能驗證,就知道出了事,他盤問屈突通,屈突通閃爍其詞而不回答,於是,屈突通被打發回長安,楊諒起兵造反。
總管司馬安定皇甫誕切諫,諒不納。誕流涕曰:“竊料大王兵資非京師之敵;加以君臣位定,逆順勢殊,士馬雖精,難以取勝。一旦陷身叛逆,於刑書,雖欲為布衣,不可得也。”諒怒,囚之。
總管司馬安定人皇甫誕懇切規勸楊諒,楊諒不聽。皇甫誕流著淚說:“我預料大王的兵力不是京師軍隊的對手;加上君臣的地位已經確定,雙方勢力懸殊,軍隊雖然精銳但難以取勝。一旦身處叛逆的地位,被追究刑法,就是想作一個平民也不可能了。”楊諒聽了發怒,把皇甫誕關進監獄。
嵐州刺史喬鍾葵將赴諒,其司馬京兆陶模拒之曰:“漢王所圖不軌,公荷國厚恩,當竭誠效命,豈得身為厲階乎!”鍾葵失色曰:“司馬反邪!”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鍾葵義而釋之。軍吏曰:“若不斬模,無以壓眾心。”乃囚之。於是從諒反者凡十九州。
嵐州刺史喬鍾葵要去投奔楊諒,嵐州司馬京兆人陶模反對,說:“漢王楊諒圖謀不軌,您身受國家的厚恩,應當竭誠為國效命,怎么能身陷禍端呢?”喬鍾葵變了臉色,說:“司馬造反嗎?”用兵器對著他,但陶模言辭氣度都不屈服,喬鍾葵感於陶模的義氣就放了他。軍吏說:“要是不殺陶模,無法讓大家心服。”喬鍾葵就把陶模關起來。此時跟從楊諒造反的共有十九個州。
王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則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決,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王勸說楊諒:“大王屬下的將領官吏,家屬都在關西,要是用這些人,就應該長驅直入,直搗京都,也就是所謂的迅雷不及掩耳;要是只打算割據過去北齊的地盤,就應該任用關東人。”楊諒不能決斷,就兩條計策並用。他聲稱楊素謀反,要誅殺楊素。
總管府兵曹聞喜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在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隨方略地,帥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雷擊,頓於霸上。鹹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陳兵號令,誰敢不從!崐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略燕、趙,柱國喬鍾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
總管府兵曹聞喜人裴文安勸說楊諒:“井陘以西的地方在大王手中,崤山以東的軍隊也是我們的,應該全部徵發。分派弱兵屯守要害,仍命令將領隨時攻城略地;率領精銳部隊直入蒲津關。我請求擔任前鋒,大王率領大軍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屯兵霸上,鹹陽以東的地方便可以揮手而定。這樣京師被震動驚擾,沒有時間調集軍隊,上下相互猜疑,大家離心驚駭,我們陳兵以待,發號施令,誰敢不服從!十天之內,大事可定。”楊諒聽了大為高興,就派遣他任命的大將軍余公理率兵出太谷,奔河陽;大將軍綦良率兵出滏口,奔黎陽;大將軍劉建率兵出井陘,攻取燕、趙之地;柱國喬鍾葵率軍出雁門;任命裴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率軍直指京師。
帝以右武衛將軍洛陽丘和為蒲州刺史,鎮蒲津。諒選精銳數百騎戴,詐稱諒宮人還長安,門司弗覺,逕入蒲州,城中豪傑亦有應之者;丘和覺其變,逾城,逃歸長安。蒲州長史勃海高義明、司馬北平榮毗皆為反者所執。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還。文安至,謂諒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李景發兵拒諒,諒遣其將劉襲景;景擊斬之。諒復遣喬鍾葵帥勁勇三萬攻之,景戰士不過數千,加以城池不固,為鍾葵所攻,崩毀相繼,景且戰且築,士卒皆殊死斗;鍾葵屢敗。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知三人可用,推誠任之,己無所關預,唯在持重,時撫循而已。
煬帝任命右武衛將軍洛陽人丘和為蒲州刺史,鎮守蒲津關。楊諒挑選精銳騎兵幾百名,戴婦人蔽身用的面罩,詐稱是楊諒的宮人返回長安,守城的門衛沒有覺察出來,楊諒軍隊直入蒲州,城中也有豪傑回響,丘和發覺出事,越過城牆逃回長安。蒲州長史勃海人高義明、司馬北平人榮毗都被叛軍抓住。裴文安等人距百餘里到蒲津關時,楊諒忽然改變計畫,他命令紇單貴拆斷河橋,據守蒲州,將裴文安召回。裴文安對楊諒說:“兵機在於神速詭秘,本來打算出其不意,大王卻不這樣做,又把我召回,使對方計謀成功,現在大勢已去。”楊諒無言以對。他任命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人李景發兵抵抗楊諒的軍隊。楊諒派將領劉襲擊李景,被李景擊殺。楊諒又派喬鍾葵率領三萬精兵進攻代州,李景手下士兵只有幾千人,加上城牆不很牢固,受到喬鍾葵的進攻,城牆相繼崩塌毀壞,李景一邊打仗一邊築城,士卒們都殊死戰鬥,喬鍾葵多次被擊敗。代州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都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富於謀略策劃,擅長防禦堅守的戰鬥。李景知道這三人可以任用,對他們充分信任,自己不干預具體事務,只是在衙署內坐鎮,不時地撫慰巡視而已。
楊素將輕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夜,至河際,收商賈船,得數百艘,船內多置草,踐之無聲,遂銜枚而濟;遲明,擊之;紇單貴敗走,聃懼,以城降。有詔征素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於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帥眾數萬以討諒。
楊素率領輕騎五千在蒲州襲擊王聃、紇單貴。夜裡,楊素率軍到了河邊,收集了幾百隻商船,船內鋪上許多草,踩上去沒有聲音。為防止喧譁,楊素讓士兵口中銜枚渡過河,天快亮時,進攻楊諒的軍隊。紇單貴戰敗逃走,王聃恐懼,獻城投降。煬帝下詔徵召楊素返回。當初,楊素要動身時,計算好打敗叛軍的日期,結果如楊素估計的一樣。於是煬帝任命楊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率領幾萬軍隊討伐楊諒。
諒之初起兵也,妃兄豆盧毓為府主簿,苦諫,不從,私謂其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為國也,不若且偽從之,徐伺其便。”毓,之子也。毓兄顯州刺史賢言於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必不從亂,但逼凶威,不能自遂,臣請從軍,與毓為表里,諒不足圖也。”帝許之。賢密遣家人齎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楊諒當初起兵時,他妃子的哥哥豆盧毓是漢王府主簿。豆盧毓苦苦勸諫楊諒不要造反,楊諒不聽。豆盧毓私下對他弟弟豆盧懿說:“我一個人回歸朝廷,自然可以免禍,這是為我自身考慮,不是為國家。不如暫且裝作跟從楊諒,慢慢地再見機行事。”豆盧毓是豆盧的兒子。豆盧毓的哥哥是顯州刺史豆盧賢,他對煬帝說:“我弟弟豆盧毓平素就有抱負有氣節,一定不會跟著造反,但是迫於叛逆的凶威,不能自主。我請求從軍,和豆盧毓一里一外,楊諒就無法圖謀作亂了。”煬帝答應了,豆盧賢秘密派家人把皇帝的詔書送到豆盧毓的住處,和他商議大事。
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敏與總管屬朱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逆,敗不鏇踵,吾屬豈可坐受夷滅,孤負國家邪!當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出皇甫誕於獄,與之協計,及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稽胡守南城,不識諒,射之;矢下如雨;諒移攻西門,守兵識諒,即開門納之,毓、誕皆死。
楊諒出了城要去介州,他命令豆盧毓和總管屬朱濤留守。豆盧毓對朱濤說:“漢王楊諒已構成了叛逆罪,很快就會失敗。我們怎么可以受牽連獲滅族之罪,同時又辜負國家呢?我應當和您出兵抗拒楊諒。”朱濤吃驚地說:“漢王把大事託付給我們,怎么說這樣的話?”於是就拂袖而去,豆盧毓追上去殺死朱濤,把皇甫誕從監獄裡放出來,與他協商,並和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人關閉城門以抗拒楊諒。豆盧毓尚未完全部置好,有人把這事報告了楊諒,他就率軍襲擊豆盧毓。豆盧毓見楊諒率軍來到,便哄騙大家說:“這是賊軍!”楊諒進攻南城門,稽胡人守衛南城門,他們不認識楊諒,用弓箭射擊,箭如雨下。楊諒就轉攻西城門,守兵認識楊諒,就開城門讓楊諒進城,豆盧毓、皇甫誕都被殺死。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詳謂軍吏曰:“余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之。祥簡精銳於下流潛濟,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於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而潰。祥,寧之子也。
綦良率軍進攻慈州刺史上官政,未能攻克,就率兵進攻兼任相州的行政長官薛胄,又未攻克,於是就從滏口進攻黎州,堵塞白馬津。余公理從太行山到河內。煬帝任命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在河陰駐軍。史祥對軍吏說:“余公理輕率無計謀,依恃人多而驕橫,很容易打敗。”余公理駐紮在河陽。史祥在河的南岸準備好船隻,余公理集中兵力以抵擋史祥的進攻。史祥挑選精兵從河下游暗地渡河,余公理聽到這個訊息就率兵抵抗,兩軍在須水交戰。余公理的軍隊尚未布置好陣容,史祥已率軍進攻,大敗余公理。史祥率軍向東進逼黎陽,綦良的軍隊不戰而潰。史祥是史寧的兒子。
帝將發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於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得千餘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煬帝要徵發幽州的軍隊。他懷疑幽州總管竇抗有二心,就問楊素誰能把竇抗抓來。楊素推薦了前江州刺史勃海人李子雄。煬帝任命李子雄為上大將軍、廣州刺史;又任命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徵發崤山以東的軍隊,和李子雄一起籌劃處理此事。長孫晟因為他兒子長孫行布在楊諒的軍隊里,就推辭任命。煬帝說:“您能夠體諒國家的困難,終歸不會因為兒子而損害國家大義,我委您以重任,您不要推辭。”李子雄馳馬到達幽州,就在驛站停住。他招募到一千人。竇抗來見李子雄,李子雄埋伏好甲士將竇抗逮捕。竇抗是竇榮定的兒子。
子雄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於井陘,子雄破建於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余,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鍾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匿於澗谷間。晡後,義臣復崐與鍾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漲天,鍾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餘萬,棚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陳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素營於谷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不欲出戰,多願守營,因爾致遲。素責所由,軍司具對,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願留者。素乃引軍馳進,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李子雄徵發幽州的軍隊,步、騎兵共三萬人,從井陘向西進攻楊諒。當時劉建將守將京兆人張祥包圍在井陘,李子雄在抱犢山下擊敗劉建,劉建逃走。李景被楊諒的軍隊包圍了一個來月,煬帝下詔命令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援李景。楊義臣率領騎、步兵共兩萬人,夜間出了西陘關。喬鍾葵集中全部兵力抵抗楊義臣。楊義臣知道自己兵少,就集中軍中所有的牛、驢,共有幾千頭,又命令幾百名士兵,每人持鼓一面,暗地驅趕牛驢隱蔽在山谷間。黃昏後,楊義臣又與喬鍾葵交戰。剛一交兵,楊義臣就命令驅趕牛、驢的士兵迅速前進,一時間戰鼓敲響,塵埃滿天,喬鍾葵的軍隊不知怎么回事,以為對方的伏兵出擊了,因而奔逃潰散。楊義臣縱兵進攻,大敗喬鍾葵。晉、絳、呂三州城池都是楊諒軍防守,楊素向每座城池各派兩千人去牽制,楊諒派遣將領趙子開率領十餘萬人,用柵欄堵塞山徑小路,在高壁嶺上屯兵據守,軍隊擺開的陣勢達五十里。楊素命令手下的將領們率兵對陣,自己率領奇兵潛入霍山,沿著懸崖山谷前進。楊素在山谷口紮營,自己坐在營帳外,派軍司進軍營挑選三百人守營,軍士們恐懼楊諒軍隊的強盛,不想出戰,多數人願意守營,因此行動遲緩。楊素責問遲緩的原因,軍司以實回答了,楊素馬上把留下守營的三百人召出軍營,全部斬首。他再次命令挑選留守人員,人們都不願意留下。於是楊素率軍馳馬行進,出現在楊諒軍隊的北面,直接對方的營地,嗚鼓縱火;楊諒的軍隊不知所措,自相踐踏,死傷了幾萬人。楊諒所任命的介州刺史梁羅屯兵在介休,聽到楊素將至就棄城逃跑。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於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楊諒知道趙子開被打敗,大為恐懼,親自率領近十萬人在蒿澤抵抗楊素。正逢天降大雨,楊諒打算率軍退回,王勸道:“楊素孤軍深入,人馬疲憊,大王親自率領精兵進攻楊素,必能將他打敗。現在望敵而退,讓人以為我們怯懦,敗壞我軍將士的士氣,長敵軍之氣勢。希望大王不要撤退。”楊諒不聽,率軍退守清源。
王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晉陽,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餘黨悉平。帝遣楊約齎手詔勞素。王將奔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並獲屍,梟於晉陽。
王對他兒子說:“情況很不妙,我軍必敗,你可要跟著我。”楊素率軍進攻,大敗楊諒,捉住了蕭摩訶。楊諒退守晉陽。楊素進軍包圍晉陽,楊諒束手無策,只得乞降,其餘黨都被平滅。煬帝派楊約送他的手詔慰勞楊素。王要投奔突厥,走到山中,道路斷絕,他知道自己無法倖免,對他兒子說:“我的計謀韜略不亞於楊素,但是因為我的建議不被採納,以至到了這步田地。我不能坐受擒獲,以成全那小子的名聲。我死後,你千萬不要去親朋故友家。”他說完自殺,屍體被埋葬在石洞裡。他兒子幾天沒有吃的,就到王熟人家,最後被人抓住。王的屍體也被找到,在晉陽受梟首之刑。
群臣奏漢王諒當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餘萬家。初,高祖與獨孤後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群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倖,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崐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及其晚節,父子兄弟迭相猜忌,王子皆不以壽終。
群臣奏議漢王楊諒應被處死,煬帝不許,將楊諒除名為民,將他從宗室中除名,楊諒最後被幽禁而死。他部下的官吏臣民受牽連而獲罪,被處死和流放的有二十餘萬家。當初,文帝和獨孤皇后相互之間非常敬愛尊重,他發誓不要有別的姬妾生的兒子,曾對群臣說:“前代的皇帝對所寵幸的姬妾極為溺愛,出現了嫡子、庶子之爭,也就有了廢立之舉,有的因此而亡國。我沒有別的姬妾,五個兒子是同一個母親,可以說是真正的兄弟,難道會有這種憂慮嗎?”文帝又鑒於北周皇室諸王勢力微弱,就讓幾個兒子分別據守重鎮,專門獨擋一面,諸王的權力與皇帝相等。到了文帝晚年,父子兄弟紛紛互相猜疑防備,五個兒子都未能壽終正寢。
臣光曰:昔辛伯念周恆公曰:“內寵並後,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臣司馬光曰:從前辛伯勸告周桓公說:“內寵姬妾地位與皇后相等;外寵重臣與皇帝一樣也可發號施令;庶子與嫡子相匹敵;大的都城與國家的勢力相匹敵。這都是動亂的根本原因。”作為人主如果真能在這四方面慎重從事,動亂怎么能自動發生呢?隋文帝只知嫡、庶之分容易出現紛爭,皇室的地位孤立微弱容易動搖,卻不懂得諸王的勢力與皇帝勢均力敵就會危逼皇位。雖然一母至親骨肉,也不能免於相互傾軋奪權。考察辛伯的這些話,文帝只吸取了一點而丟掉了另外三點啊!
[5]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於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皇后同墳異穴。
[5]冬季,十月,己卯(十六日),文帝葬於太陵,廟號高祖,與獨孤皇后同墳異穴。
[6]詔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男子二十二成丁。
[6]煬帝下詔免除婦女及奴婢、部曲的賦稅,規定男子二十二歲成丁。
[7]章仇太翼言於帝曰:“陛下木命,雍州為破木之沖,不可久居。又讖云:‘修治洛陽還晉家。’”帝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陽,留晉王昭守長安。楊素以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為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妓妾二十人。
[7]章仇太翼對煬帝說:“陛下屬木命,雍州是克木之沖,不可長久居住,讖語也說:‘修治洛陽還晉家。’”煬帝聽後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初三),駕臨洛陽,留下晉王楊昭守衛長安。楊素因功授其子楊萬石、楊仁行、侄子楊玄挺為儀同三司,賞賜財物五萬段,綺羅一千匹,楊諒的歌妓侍妾二十人。
[8]丙申,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
[8]丙申(初四),煬帝徵發男丁幾十萬人挖掘溝,從龍門東接長平、汲郡,到臨清關,越過黃河至浚儀、襄城,到達上洛,用來布置關防。
[9]壬子,陳叔寶卒;贈大將軍、長城縣公,謚曰煬。
[9]壬子(二十日),南陳國後主陳叔寶去世,被追贈為大將軍、長城縣公,諡號為煬。
[10]癸丑,下詔於伊洛建東京,仍曰:“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營構,務從儉約。”
[10]癸丑(二十一日),煬帝下詔在伊、洛建設東京,詔書說:“宮室的規制,本應從方便使用出發,現在建設的宮室,務必要節儉。”
[11]蜀王秀之得罪也,右衛大將軍元胄坐與交通除名,久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胄與和有舊,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胄竟坐死。於是征政為驍衛將軍,以和為代州刺史。
[11]蜀王楊秀獲罪的時候,右衛大將軍元胄因犯有與楊秀結交往來的罪而被除名,長期不得起用。當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因犯罪被流放到嶺南,將軍丘和因為蒲州失守被除名,元胄與丘和有舊誼,兩人飲酒酣,元胄對丘和說:“上官政是壯士,現在被流放到嶺表,不會出大事吧?”他撫摩著肚子說:“像此崐公這樣的人,就不會不出事了。”丘和將此話報告煬帝,元胄竟然因此獲罪而死。於是煬帝召回上官政任命為驍騎將軍,任命丘和為代州刺史。
煬皇帝上之上大業元年(乙丑、605)
隋煬帝大業元年(乙丑,公元605年)
[1]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壬辰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年號。
[2]立妃蕭氏為皇后。
[2]煬帝冊立王妃蕭氏為皇后。
[3]廢諸州總管府。
[3]煬帝下詔撤銷各州的總管府。
[4]丙辰,立晉王昭為皇太子。
[4]丙辰(二十五日),煬帝立晉王楊昭為皇太子。
[5]高祖之末,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時天下無事,劉方新平交州,乃授方歡州道行軍總管,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帥大將軍張等以舟師出比景,是月,軍至海口。
[5]文帝末年,群臣中有人說林邑有許多奇珍異寶,當時天下無事,劉方剛剛平息了交州的叛亂,文帝就任命劉方為州道行軍總管,籌劃處理林邑方向的事務。劉方派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人率領步騎兵一萬餘人出越裳;劉方親自率領大將軍張等人統帥水師出比景,當月,劉方軍隊到達林邑出海口。
[6]二月,戊辰,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物、錦彩、車馬,引楊素及諸將討漢王瓊有功者立於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詔,稱揚功伐,賜賚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為尚書令。
[6]二月,戊辰(初七),煬帝命令有關部門官員大規模地陳列金寶、器物、錦彩、車馬,讓人領著楊素和各位討伐漢王楊諒有功的將領站在前面,命令奇章公牛弘宣讀詔書,稱讚討伐楊諒的功勞,煬帝對他們分別進行賞賜。楊素等人再三拜謝舞蹈而去。乙卯(十八日),任命楊素為尚書令。
[7]詔天下公除,惟帝服淺色黃衫、鐵裝帶。
[7]煬帝頒詔於天下,除去喪服,只有煬帝身穿淺色黃衫,束著鐵飾的衣帶。
[8]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建設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冊道。
[8]三月,丁未(十七日),煬帝下詔派楊素和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建設東京,每個月役使壯丁二百萬人,遷徙洛州城內的居民和各州的富商大賈幾萬戶充實東京。廢棄二崤道,開闢冊道。
[9]戊申,詔曰:“聽采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
[9]戊申(十八日),煬帝下詔說:“聽取採集百姓的意見,向百姓諮詢治國的建議,這樣才能夠考查到治理國家的得失。我將要巡視淮海一帶,考察民情風俗。”
[10]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於河;復自板渚引河歷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10]煬帝命令宇文愷和內史舍人封德彝等人建設顯仁宮,顯仁宮南邊連線阜澗,北邊跨越洛水,徵調大江以南五嶺以北的奇材異石,輸送到洛陽;又搜求海內的嘉木異草,珍禽奇獸,用以充實皇家園苑。辛亥(二十一日),命令尚書右丞皇甫議徵發河南、淮北各郡的百姓前後一百餘萬人,開闢通濟渠。從西苑引谷水、洛水到黃河,又從板渚引黃河水經過滎澤進入汴水,從大梁以東引汴水進入泗水到淮河。又徵發淮南的百姓十餘萬人開鑿邗溝從山陽到楊子進崐入長江。通濟渠寬四十步,渠兩旁都築有御道,栽種柳樹。從長安到江都設定離宮四十餘所。庚申(三十日),派遣黃門侍郎王弘等人到江南建造龍舟和各種船隻幾萬艘。東京的官吏監督工程嚴酷急迫,服役的壯丁死去十之四、五。有關部門用車裝著死去的役丁,東到城皋,北至河陽,載屍之車連綿不斷。煬帝又在東京建造天經宮,每年四季祭祀文帝。
[11]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面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偽北;林邑逐之,象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象卻走,蹂其陳,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志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11]林邑國王梵志,派兵把守險要之地,劉方率軍進攻並趕走了他們。隋軍渡過黎江,林邑的士兵乘坐巨象,從四面八方攻來。隋軍與林邑軍交戰不利,就挖了許多小坑,用草蓋上,劉方讓士兵向林邑軍隊挑戰,兩軍交戰,隋軍佯作戰敗;林邑士兵追擊隋軍,他們乘坐的大象很多陷入小坑被絆倒,於是林邑士兵非常驚恐,軍隊大亂,劉方命士兵用弩射擊大象,大象即逃跑,將林邑軍的陣勢踐踏擾亂。劉方趁機用精兵繼續進攻,林邑軍大敗,被俘殺者萬餘人。劉方率軍追擊,屢戰屢勝,追過了馬援銅柱以南,用了八天就打到林邑的國都。夏季,四月,梵志放棄城池逃到海上。劉方率軍入城,繳獲廟主牌位十八枚,都是用金子鑄成的。劉方刻石立碑記錄了這次征伐的功績,爾後返回。隋軍士卒患腳腫病,死去十之四、五。劉方也患病,死於途中。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復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按問;會赦,免官,屏居於。
當初,尚書右丞李綱因為幾次有不同意見違逆了楊素和蘇威,楊素就向文帝推薦李綱,讓他作劉方的行軍司馬。劉方懂得楊素的用意,他侮辱兔屈李綱幾乎致死。劉方軍隊返回,李綱很久得不到調動。蘇威又派李綱到南海應酬處理林邑方面的事務,很久不召回他。李綱自己返回匯報情況,蘇威就彈劾李綱擅離職守,將他交給司法官員審問治罪。正逢大赦天下,李綱被免去官職,隱居在縣。
[12]五月,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十餘里;為蓬萊、方丈、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台觀殿閣,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翦彩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翦彩為荷芰菱芡,乘輿游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竟以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游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12]五月,建設西苑,方圓二百里,苑內有海,周長十餘里。海內建造蓬萊、方丈、瀛洲諸座神山,山高出水面百餘尺,台觀殿閣,星羅棋布地分布在山上,無論從那方面看都如若仙境。苑北面有龍鱗渠,曲折蜿蜒地流入海內。沿著龍鱗渠建造了十六院,院門臨渠,每院以一名四品夫人主持,院內的堂殿樓觀,極端華麗。宮內樹木秋冬季枝葉凋落後,就剪彩綢為花和葉綴在枝條上,顏色舊了就換上新的,使景色常如陽春。池內也剪彩綢做成荷、芰、菱、芡。煬帝來遊玩,就去掉池冰布置上彩綢做成陽春美景。十六院競相用珍羞百精美食品一比高低,以求得到煬帝的恩寵。煬帝喜歡在月夜帶領幾千名宮女騎馬在西苑遊玩,他作《清夜遊曲》,在馬上演奏。
[13]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呼術者問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13]煬帝對待諸王的恩寵很薄,卻多有猜疑防範。滕王楊綸、衛王楊集心中感到憂慮恐懼,就叫術士卜問吉凶並打醮求福。有人告發他們怨恨詛咒皇帝,有關部門奏請煬帝殺掉他們。秋季,七月,丙午(十八日),煬帝下詔將楊綸、楊集除名為民,流放邊郡。楊綸是楊瓚的兒子;楊集是楊爽的兒子。
[14]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上重有崐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艚、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里,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里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14]八月,壬寅(十五日),煬帝到江都遊玩。他從顯仁宮出發,王弘派龍舟來迎接。乙巳(十八日),煬帝乘坐小朱航,從漕渠出洛口,乘坐龍舟。龍舟上有四重建築,高四十五尺,長二百尺。龍舟最上層是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間兩層有一百二十個房間,都用金玉裝飾;下層是宮內侍臣住的地方。皇后蕭氏乘坐的翔螭舟規制比煬帝乘坐的龍舟要小一些,但裝飾沒什麼不同。另有浮景船九艘,船上建築有三重,都是水上宮殿。還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黃蔑等幾千艘船,供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並裝載朝廷內外各機構部門進獻的物品。這些船共用挽船的民夫八萬餘人,其中挽漾彩級以上的有九千餘人,稱為殿腳,都身穿錦彩製作的袍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八棹、艇舸等幾千艘船供十二衛士兵乘坐,並裝載兵器帳幕,由士兵自挽,不給民夫。舟船首尾相接二百餘里,燈火照耀江河陸地,騎兵在兩岸護衛行進,旌旗蔽野。隊伍所經過的州縣,五百里內都命令進獻食物。多的一州要獻食百車,極盡水陸珍奇;後宮都吃膩了,將出發時,就把食物扔掉埋起來。
[15]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里,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乾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慄,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泄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里,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余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御史。
[15]契丹人侵犯營州。煬帝下詔命令通事謁者韋雲起監領突厥軍隊去討伐契丹人。啟民可汗發騎兵兩萬人,受韋雲起指揮。韋雲起將士兵分為二十營,分四路出發,每營相隔一里,不得混雜,聽到鼓聲行動,聽到號角聲就停止。無公事派遣不得馳馬,三令五申之後,軍隊擂鼓進發。突厥軍的一個紇乾違犯了軍令,被斬首示眾。於是突厥軍的將帥進見韋雲起,都跪著行走,戰慄不己,不敢仰視。契丹本來是依附突厥的,所以對突厥人並無猜忌防範之心。韋雲起率軍進入契丹境內,他讓突厥人詐稱到柳城與高麗人做買賣,並嚴令有敢泄露實情的人就殺。契丹人不加防備,韋雲起率領突厥軍隊前進到距契丹人營地五十里的地方,突然馳進營帳襲擊契丹人。契丹男女四萬人全被俘獲,殺掉男子,把俘獲的契丹女人和畜產的一半賞賜給突厥人,其餘的都收起來帶回去。煬帝非常高興,集合百官說:“韋雲起用突厥人平定契丹,文武雙全,我今天要親自舉薦他。”提升韋雲起為治書侍御史。
[16]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舍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御失道,國人多叛,復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僕骨、同羅、契、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16]當初,西突厥阿波可汗被葉護可汗俘獲,突厥人立鞅素特勒的兒子為可汗即泥利可汗。泥利去世,他兒子達漫繼位,號稱處羅可汗。達漫的母親向氏本是中國人,改嫁泥利的弟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年,婆實和向氏入朝,正逢崐達頭可汗叛亂,就留在長安,住在鴻臚寺。處羅所部大多居住在烏孫國的舊地,處羅統治失當,很多部眾都背叛了他,後來又被鐵勒人困擾。鐵勒人是匈奴人的後裔,分為許多部族,有僕骨、同羅、契、薛延陀等部,這些部族的酋長都號稱俟斤。各部族的姓氏雖然不同,但都通稱為鐵勒,與突厥人的習俗大致相同,以侵略掠奪為生,沒有大的君長,分屬東、西突厥。這一年,處羅可汗率兵攻擊鐵勒各部,對鐵勒人的財物征以重稅,又猜忌薛延陀部,怕它生變,將其部族酋長几百人集中到一起全部殺死。於是,鐵勒各部族都造反了,立俟利發俟斤契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部俟斤字也為小可汗。與處羅部交戰,屢次擊敗處羅。莫何可汗為人勇毅絕倫,很得鐵勒部眾的民心,鄰國都怕他,伊吾、高昌、焉耆等國都依附莫何可汗。
二年(丙寅、606)
二年(丙寅,公元606年)
[1]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1]春季,正月,辛酉(初六),東京建成,煬帝提升將作大匠宇文愷為開府儀同三司。
[2]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縣。
[2]丁卯(十二日),煬帝派十名使者合併簡省州縣。
[3]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制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逾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鉅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亘二十餘里。三月,庚午,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御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制五品已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褲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3]二月,丙戌(初一),煬帝下詔命吏部尚書牛弘等人議定皇帝的車駕服飾、儀仗制度。任命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讓他負責督辦,送往江都。何稠聰慧精巧,博覽群書,參酌古今制度,作了不少增減。他在天子禮服上畫日、月、星、辰,用漆紗製成皮帽。何稠又製做三萬六千人的黃麾儀仗,以及輅輦、車輿和皇后的儀仗,文武百官的禮服,都務求華麗壯觀以使煬帝滿意。又向各州縣徵收羽毛,百姓為了搜捕鳥獸,水上陸地都置滿了捕鳥獸的羅網,可用作羽毛裝飾的鳥獸幾乎被捕盡殺絕。烏程有棵很高的樹超過百尺,樹周沒有可以攀附的枝條,樹上有鶴巢,有人要捉鶴,但爬不上樹,就砍伐樹根。鶴怕它的後代被殺,就自己把羽毛拔下來扔在地上。當時有人稱之為吉祥的徵兆,說:“天子制羽儀,鳥獸自動獻羽毛。”服役的工匠有十萬餘人,用的金銀錢帛不計其數。煬帝每次出行,羽儀儀仗隊伍把街巷都填滿了,連綿二十餘里。三月,庚午(疑誤),煬帝從江都出發。夏季,四月,庚戌(二十六日),從伊闕排列千乘萬騎的車駕儀仗進入東京。辛亥(二十七日),煬帝駕臨端門,下詔大赦天下,免除今年的租賦。制定五品以上文官的車、上朝時的禮服、佩玉等品級規制;武官的馬要用珍貴的貝類來裝飾,人須戴頭巾,穿騎服。禮樂典章的盛況,近世無法相比。
[4]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為齊王。
[4]六月,壬子(二十九日),煬帝任命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楊為齊王。
[5]秋,七月,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群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5]秋季,七月,庚申(初八),規定百官不能按正常的考核制度升級,必須有德行,並有顯著功勞、能力的人才得以提升。煬帝很吝惜名位,群臣中崐有應當升官進爵的,多讓其兼職暫代而已。雖然有的職務有空缺,卻空著不補上。當時牛弘任吏部尚書,都不能專行其職,煬帝另外又命令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予掌握選擇官吏之事,當時人們稱之為“選曹七貴”。雖然這七個人同時在坐,但是官吏升遷任免的實權,由虞世基獨霸,他收受賄賂,行賄多的人就超越等級和不按一般常理去提拔,不行賄的人就僅只登記而已。裴蘊是裴邃的堂房曾孫。
[6]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6]元德太子楊昭從長安來朝見煬帝,幾個月後要返回長安。他想乞求允許再留住一些時候,煬帝不許,楊昭跪拜請求了無數次,他身體本來就很胖,因此得病,甲戌(二十二日),太子楊昭去世。煬帝哭了幾聲就罷了,尋歡作樂,聲色歌妓,與平常沒什麼兩樣。
[7]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鉺藥,亦不將慎,謂其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7]楚景武公楊素,雖然有大功,卻特別被煬帝所猜忌,表面上對楊素以特殊的禮遇,實際上對待楊素很苛薄。太史說隋的分野應有大喪,於是煬帝改封楊素為楚公,意思是說楚與隋同在一分野內,想以此來鎮壓妖邪。楊素臥病,煬帝常常命名醫給楊素治病,賜給楊素上好的藥,但暗地裡問醫生,總怕楊素不死。楊素也知道自己的名分和地位已經達到了頂點,不肯吃藥,也不再仔細調養,楊素對他弟弟楊約說:“我還再活著幹嗎?”乙亥(二十三日),楊素去世。煬帝贈楊素為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的官銜,對他的葬禮葬送極為隆重豐厚。
[8]八月,辛卯,封皇孫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8]八月,辛卯(初九),煬帝封皇孫楊為燕王,楊侗為越王,楊侑為代王,他們都是楊昭的兒子。
[9]九月,乙丑,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9]九月,乙丑(十四日),煬帝立秦孝王的兒子楊浩為秦王。
[10]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10]煬帝認為文帝晚年法令嚴峻苛細,冬季,十月,下詔修改法律條文。
[11]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周回二十餘里,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里,倉城周回十里,穿三百窖。
[11]在鞏縣東南原上設定洛口倉,修築倉城,周圍二十餘里,開鑿三千個糧窖,每個窖可裝糧食八千多石。洛口倉設定監官和鎮守的士兵一千人。十二月,在洛陽北七里處設定回洛倉,倉城周圍十里,開鑿了三百個糧窖。
[12]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征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夸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鰲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佩,綴花;課京兆、河南制其衣,兩京錦採為之空竭。帝多制艷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12]當初,在北齊後主高緯的時候,有魚龍、山車等雜戲,稱之為散樂。北周宣帝時,鄭譯奏請徵召這些雜戲樂人。文帝受周禪讓後,命令牛弘制定禮樂,凡不是正聲清商和九部四舞的樂曲舞蹈,全部摒棄不用。煬帝因為啟民可汗將要入朝,想以隋朝富麗的聲樂向啟民可汗炫耀,太常少卿裴蘊迎合煬帝的旨意,奏請將天下原來的周、齊、梁、陳等國的樂家子弟都編為樂戶;六品以崐下官員至庶民百姓,有擅長音樂的,都到太常寺當差。煬帝採納了這個建議。於是散在各地的樂人都集中到東京,煬帝在芳華苑積翠池旁檢閱散樂。有舍利獸先來跳躍,忽然激水注滿街道,遍地都是黿鼉、龜鱉、水人、蟲魚;又有鯨魚噴霧掩蔽日光,轉眼間化作黃龍,長七八丈。又有二人頭頂條長竿,竿上有人舞蹈,忽然兩竿上的人飛騰而過,跳到對方的竿上。還有神鰲背負大山,魔術藝人吐火等技藝,千變萬化。藝人們都穿著錦繡繒彩的衣服,舞蹈者身上環佩叮,還點綴著花色的羽毛。煬帝命令京兆、河南兩地製做藝人所穿的彩服,以至於兩京的錦緞彩綢為此空竭。煬帝自製艷多篇,命令樂正白明達譜新曲教人演奏,樂曲極為哀婉愁怨。煬帝非常高興,對白明達說:“齊朝偏在一隅,樂工曹妙達還被齊後主封為王,如今我使天下大同,正要讓你顯貴,你要好好乾呀!”
三年(丁卯、607)
三年(丁卯,公元607年)
[1]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率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至單于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1]春季,正月,朔旦(初一),大規模地陳列、表演禮儀和技藝。當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看到這一場面非常傾慕,請求襲用隋朝服飾,煬帝沒有允許。第二天,啟民可汗又率領他的部屬向煬帝上表懇切請求,煬帝非常高興,對牛弘等人說:“如今公卿服飾制度完備,致使單于改易朝服,這是你們的功勞!”各自賞賜他們很豐厚的財物。
[2]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2]三月,辛亥(初二),煬帝返回長安。
[3]癸丑,帝使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3]癸丑(初四),煬帝派遣羽騎尉朱寬出海求訪異國風俗,朱寬到達流求國後返回。
[4]初,雲定興、閻毗坐媚事太子勇,與妻子皆沒官為奴婢。上即位,多所營造,聞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毗為朝請郎。時宇文述用事,定興以明珠絡帳賂述,並以奇服新聲求媚於述;述大喜,兄事之。上將有事四夷,大作兵器,述薦定興可使監造,上從之。述謂定興曰:“兄所作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興兵誅討,若使之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於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然之,乃鴆殺長寧王儼,分徙其七弟於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殺以從恪。
[4]當初,雲定興、閻毗因為取媚太子楊勇而獲罪,他們及其妻子兒女都被官府沒收為官奴婢。煬帝即位,進行許多建設工作,聽說他們構思奇巧,就召來讓他們掌管建設之事,任命閻毗為朝請郎。當時宇文述當權,雲定興用綴有明珠的帳幕賄賂宇文述,並用奇裝異服和新穎別致的音樂向宇文述獻媚。宇文述非常高興,對雲定興象兄長一樣看待。煬帝將要征討四夷,大造兵器,宇文述推薦雲定興來監造,煬帝同意了。宇文述對雲定興說:“你所造的器仗都合乎皇帝的心意,但得不到官做的原因是因為長寧王兄弟都還沒有死啊!”雲定興說:“這些沒用的東西,為什麼不勸皇帝殺掉他們?”宇文述就奏報煬帝:“房陵王楊勇的幾個兒子都已成年了,現在您正要出兵征討四夷,倘若讓他們跟著您出征,就很難掌管,倘若把他們留在一個地方,又恐怕不妥。進、退都不好辦,請您早些處理。”煬帝認為宇文述的話很對,就毒死了長寧王楊儼,將楊儼的七個弟弟分別流放到嶺表,派人在路上把他們全部殺死。襄城王楊恪的妃子柳氏自殺以殉楊恪。
[5]夏,四月,庚辰,下詔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
[5]夏季,四月,庚辰(初二),煬帝下詔要安撫管理河北,巡視檢查趙、魏之地。
[6]牛弘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謂之《大業律》;甲申,始頒行之。民久厭嚴刻,喜於寬政。其後征役繁興,民不堪命,有司臨時迫脅以求濟事,不復用律令矣。旅騎尉劉炫預修律令,弘嘗從容問炫曰:“《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慮覆治崐,若鍛鍊不密,則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職此之由也。”弘曰:“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處,何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餘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省官不如省事,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6]牛弘等人制定新法律,共十八篇,稱之為《大業律》;甲申(初六),開始頒布施行。百姓久已厭惡法律嚴酷苛繁,對寬政十分高興。但後來頻繁的勞役徵發,使百姓無法忍受,官吏們常常臨時脅迫百姓服役以應付差使,也就不再按律令執行了。旅騎尉劉炫參與修訂律令,牛弘曾從容地問劉炫:“《周禮》記載是士多而吏員少,現在吏員比從前多出百倍,減少則無法應付事務,這是什麼原因呢?”劉炫說:“古人委任吏員須要有責任有成績,年終考核成績,案卷不用重新審理,文牘不求繁多瑣碎,吏員的責任,只是掌握工作的要點而已。現在的吏員總是擔心文簿要重新審理考核,假若文辭考慮不周密,就會不遠萬里去追查印證百年的舊案。所以有諺語說:“老吏伏抱文案而死。”事物繁雜這是為政的弊端,這就是吏員多而效率低的原因。牛弘說:“北魏、北齊之時,吏員們辦事很從容,現在則忽忽忙忙不得安寧,這是什麼緣故?”劉炫說:“過去州只設定長吏、司馬,郡只設定郡守、郡丞,縣僅設縣令而已。其餘應配備的僚屬,則由長官自己挑選任命,得到詔命後就赴任,每州吏員不過幾十人。如今則不然,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由吏部掌管,零零碎碎的事務都屬於考績範圍。減少官吏不如減少事務,官員們的事務不減,卻希望他們辦事從容,那可能嗎?”牛弘很同意劉炫的話,但卻不能採納。
[7]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權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置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為五省;增謁者、司隸台,與御史為三台;分大府寺置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7]壬辰(十四日),煬帝改州為郡;改度、量、衡,全部依照古式。改上柱國以下的官為大夫;設定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省共為五省;增設謁者台、司隸台與御史台並為三台;分太府寺設定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除伯、子、男的爵位,只留王、公、侯三等爵位。
[8]丙寅,車駕北巡;己亥,頓赤岸澤。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鑿太行山,達於并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勒來朝。辛未,啟民遣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
[8]丙寅(疑誤),煬帝到北方巡視。己亥(二十一日),在赤岸澤停留。五月,丁巳(初九),突厥啟民可汗派他的兒子拓特勒來朝見煬帝。戊午(初十),徵發河北十幾郡的男丁開鑿太行山,到達并州,以開通馳道。丙寅(十八日),啟民可汁派侄子毗黎伽特勒來朝見。辛未(二十三日),啟民可汗派使者請求親自入塞迎接煬帝,煬帝沒有應允。
[9]初,高祖受禪,唯立四親廟,同殿異室而已,帝即位,命有司議七廟之制。禮部侍郎攝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立一殿,準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余並分室而祭,從迭毀之法。至是,有司請如前議,於東京建宗廟。帝謂秘書監柳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後世子孫處朕何所?”六月,丁亥,詔為高祖建別廟,仍修月祭禮。既而方事巡幸,竟不果立。
[9]當初,文帝受周禪,只立了四親廟,而且是同殿異室而已。煬帝即位,命令有關部門討論建七廟的定製,禮部侍郎代行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建一座殿,依據周文王、周武王宗廟的標準,與始祖共建立三座殿,其餘的人都分室祭祀,按照親盡廟毀之法祭祀。於是,有關部門奏請煬帝按上述議定的那樣,在東京建立宗廟。煬帝對秘書監柳說:“如今始祖與文、武王的宗廟都已具備,後世子孫把我又放到什麼位置上呢?”六月,丁亥(初十),煬帝下詔為文帝另建宗廟,太陰在丙之月祭祀。不久之後煬帝就忙於巡遊之事,竟終於沒有建立。
[10]帝過雁門,雁門太守丘和獻食甚精;至馬邑,馬邑太守楊廓獨無所獻,帝不悅。以和為博陵太守,仍使廓至博陵觀和為式。由是所至獻食,競為豐侈。
[10]煬帝巡遊經過雁門,雁門太守丘和進獻的食物非常精美;他到了馬邑崐,唯獨馬邑太守楊廓無所獻,煬帝很不高興。他任命丘和為博陵太守,讓楊廓到博陵去向丘和學習。由此煬帝所到之處所進獻的食物,競相豐富奢侈。
戊子,車駕頓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徑突厥中,指於涿郡,恐啟民驚懼,先遣武衛將軍長孫晟諭旨。啟民奉詔,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酋長數十人鹹集。晟見牙帳中草穢,欲令啟民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啟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自灑掃,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內蕪穢,謂是留香草耳!”啟民乃悟曰:“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賜,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教之;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效之。於是發榆林北境,至其牙,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開為御道。帝聞晟策,益嘉之。
戊子(十一日),煬帝的車駕停留在榆林郡。煬帝想要出塞去炫耀兵力,徑直進入突厥境內,想去涿郡。他怕啟民可汗驚恐,先派遣武衛將軍長孫晟傳達他的旨意。啟民可汗接到煬帝的詔書,就把他所屬的奚、、室韋等國的酋長几十人都召集起來。長孫晟看見啟民可汗牙帳中雜草骯髒,打算讓啟民可汗親自除掉,示範給各部落,以表示對朝廷的敬重。就指著帳前的草說:“這根草很香。”啟民可汗就急忙聞道,說:“一點也不香。”長孫晟說:“天子巡幸所到之地,諸侯都要親自灑掃,修整御道,以表示對天子的至誠崇敬之心。現在牙帳內雜草叢生,我只說是留著香草罷了!”啟民可汗才醒悟過來,說:“我的罪過!我的骨肉都是天子賜給的,得到為天子效力的機會,怎么敢推辭呢?只是因為邊遠地區的人不知道法度,全靠將軍教誨我們了,將軍的恩惠,是我的幸運。”於是拔出佩刀,親自刪除牙帳中的草。啟民部族的顯貴和其他部族的人都爭相仿效啟民可汗。於是從榆林北境,到啟民可汗的牙帳,向東到薊,全體突厥人出動,開闢了一條長三千里、寬一百步的御道。煬帝知道了長孫晟的策略,更加讚許他。
丁酉,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己亥,吐谷渾、高昌並遣使入貢。
丁酉(二十日),啟民可汗和義成公主到煬帝的行宮來朝見。己亥(二十二日),吐谷渾、高昌都派遣使者朝見、進貢。
甲辰,上御北樓觀漁於河,以宴百僚。定襄太守周法尚朝於行宮,太府卿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關,旌旗千里。今御營之外,請分為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相屬,千里不絕,此亦出師之盛者也。”法尚曰:“不然,兵亘千里,動間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長,難以相救,雖有故事,乃取敗之道也。”帝不懌,曰:“卿意如何?”法尚曰:“結為方陳,四面外拒,六宮及百官家屬並在其內;若有變起,所當之面,即令抗拒,內引奇兵,出外奮擊,車為壁壘,重設陳,此與據城,理亦何異!若戰而捷,抽騎追奔,萬一不捷,屯營自守,臣謂此萬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法尚左武衛將軍。
甲辰(二十七日),煬帝上北樓觀看漁人在黃河中捕魚,宴請百官。定襄太守周法尚到行宮覲見煬帝。太府卿元壽對煬帝說:“漢武帝出關,旌旗連綿千里,現在在御營外面,請把軍隊分為二十四軍,每天派遣一軍出發,相距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相連,千里不絕。這也是出師的盛況。”周法尚說:“這樣不行。軍隊連綿千里,常有山川的隔阻,突然遇到不測,隊伍就會四分五裂。若中央有事,則首尾不知道,況且道路險阻漫長,難以相救。雖然有漢武帝出關兵連千里的故事,但這是招致失敗的辦法。”煬帝聽了不高興,說:“你的意思如何?”周法尚說:“將軍佇列成方陣,四面向外防禦,六宮及百官家屬都在方陣內,倘若發生變故,就命令受敵的方面抵抗,並從陣內派奇兵,仲出陣外奮力攻擊,以車子作壁壘,再設曲形鉤陣,這與據守城池的戰術原理沒有什麼不同。假若交戰得勝,就調派騎兵追擊,萬一不勝,可以屯營自守,我認為這是萬全之策。”煬帝說:“好!”於是就任命周法尚為左武衛將軍。
啟民可汗復上表,以為“先帝可汗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殺臣。臣當是時,走無所適,仰視唯天,俯視唯地,奉身委命,依歸先帝。先帝憐臣且死,養而生之,以臣為大可汗,還撫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下,還如先帝養生臣及突厥之民,種種無乏。臣荷戴聖恩,言不能盡。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願率部落變改衣服,一如華夏。”帝以為崐不可。秋,七月,辛亥,賜啟民璽書,諭以“磧北未靜,猶須征戰,但存心恭順,何必變服?”
啟民可汗又上表,以為“先帝可汗可憐我,將安義公主嫁給我,所套用的東西都不匱乏。我的兄弟們嫉妒,都要殺我。我當時是走投無路,抬頭只有天,低頭只有地,將身家性命都託附給先帝。先帝憐惜我將死,養護我使我又活下來,讓我作了大可汗,還安撫了突厥的百姓。如今陛下治理天下,仍和先帝一樣養護我和突厥的百姓,使我們什麼也不缺乏。我身受聖恩,感恩的話說不盡。我現在已不是過去的突厥可汗,而是陛下的臣民,我願意率領部落百姓改裝易服,同華夏一樣。”煬帝認為不可以。秋季,七月,辛亥(初四),煬帝賜給啟民可汗璽書,說由於“漠北並未平靜,還須要征戰,只要你們存心恭順朝廷,何必變易服裝呢?”
帝欲誇示突厥,令宇文愷為大帳,其下可坐數千人;甲寅,帝於城東御大帳,備儀衛,宴啟民及其部落,作散樂。諸胡駭悅,爭獻牛羊駝馬數千萬頭。帝賜啟民帛二千萬段,其下各有差。又賜啟民路車乘馬,鼓吹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
煬帝想要向突厥人炫耀,他命令宇文愷製作大帳,帳內可坐幾千人。甲寅(初七),煬帝來到設於城東的大帳,備好儀仗侍衛,宴請啟民可汗及其部屬,宴間演出散樂。各方部落的胡人都驚異歡悅,爭著進獻牛羊駝馬幾千萬頭。煬帝賜給啟民可汗帛二千萬段,啟民的部屬按等級都有不同的賞賜。煬帝又賜給啟民可汗輅車與坐騎,鼓樂幡旗等儀仗,特許他朝拜時不必唱名,其地位在諸侯王以上。
又詔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諫,上不聽,築之二旬而畢。帝之徵散樂也,太常卿高諫,不聽。退,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鑑不遠,安可復爾!”又以帝遇啟民過厚,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又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禮部尚書宇文私謂曰:“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光祿大夫賀若弼亦私議宴可汗太侈。並為人所奏。帝以為誹謗朝政,丙子,高、宇文、賀若弼皆坐誅,諸子徙邊,弼妻子沒官為奴婢。事連蘇威,亦坐免官。有文武大略,明達世務,自蒙寄任,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為己任;蘇威、楊素、駕若弼、韓擒虎皆所推薦,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海內富庶,之力也。及死,天下莫不傷之。先是,蕭琮以皇后故,甚見親重,為內史令,改封梁公,宗族緦麻以上,皆隨才擢用,諸蕭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為意,身雖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與賀若弼善,弼既誅,又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
煬帝又下詔徵發男丁一百餘萬人修築長城,西起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勸阻,煬帝不聽,修築了二十天完工。煬帝徵召全國的散樂藝人,太常卿高勸阻,煬帝不聽。高退下來對太常丞李懿說:“北周天元帝因為好樂而亡國,殷鑑並不遠,怎么可以再重複呢?”高又認為煬帝對啟民可汗的待遇過厚,對太府卿何稠說:“這個胡虜很清楚中國的虛實,山川的險易,恐怕會成為後患。”他又對觀王楊雄說:“近來朝廷太無綱紀了。”禮部尚書宇文私下對高說:“周天元的奢侈,以今天的情況與之比較,也不算太過分吧?”又說:“修長城的工程,幸而不是急迫的任務。”光祿大夫賀若弼也私下議論宴請啟民可汗的規模太奢侈。這些話都被人報告了煬帝。煬帝認為他們誹謗朝政。丙子(二十九日),高、宇文、賀若弼都獲罪被殺。高的幾個兒子流放到邊地;賀若弼的妻子兒女被沒收為官奴婢。事情還牽連到蘇威,也獲罪而被免官。高有文韜武略,對世務賢明,通達事理,自從蒙受重任以來,竭誠盡力,推薦引進忠誠賢良之士,以天下為已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都是高推薦的,其他建有功勞做成大事的人更不可勝數。他當朝執政將近二十年,朝野上下都非常敬重他,對他無異議。國家富庶,是高的努力。他被殺,天下人沒有不傷感的。原先,蕭琮因為皇后蕭氏的緣故,很為煬帝親近推重,任命為內史令,後改封為梁公。蕭琮宗族中的涉及服喪緦麻三月的人,都按才能提拔任用了,蕭琮的幾個兄弟,都在朝廷作官。蕭琮性情恬淡儒雅,不把職務放在心上,雖然客居他鄉,但對北方的豪強貴族,都沒有看得崐上的。他與賀若弼有交情,賀若弼被殺,又有童謠說:“蕭蕭亦復起。”煬帝因此對他猜忌,就將他罷官回家,不久他就去世了。
[11]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歷雲中,溯金河。時天下承平,百物豐實,甲士五十餘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里不絕。令宇文愷等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倏忽推移。又作行城,周二千步,以板為乾,衣之以布,飾以丹青,樓櫓悉備。胡人驚以為神,每望御營,十里之外,屈膝稽顙,無敢乘馬。啟民奉廬帳以俟車駕;乙酉,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跪伏恭甚,王侯以下袒割於帳前,莫敢仰視。帝大悅,賦詩曰:“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台!”皇后亦幸義成公主帳。帝賜啟民及公主金瓮各一,並衣服被褥錦彩,特勒以下,受賜各有差。帝還,啟民從入塞,己丑,遣歸國。
[11]八月,壬午(初六),煬帝的車駕從榆林出發,經過雲中,溯金河而上。當時天下承平,百物豐實,隨駕的士兵有五十餘萬,馬匹十萬,旌旗輜重,千里不絕。煬帝命令宇文愷等人製造觀風行殿,殿上可容納侍衛幾百人,行殿可以離合,下設輪軸,可以很快地推移。又命宇文愷製作行城,行城周長二千步,以木板為主體,用布蒙上,再畫上彩畫,行城上觀台、望敵樓全都齊備。胡人驚嘆,以為神功,每望見御營,十里之外就跪伏叩頭,沒人敢騎馬。啟民可汗奉獻廬帳以等待煬帝的到來。乙酉(初九),煬帝駕臨啟民可汗的營帳,啟民捧著酒杯為煬帝祝壽,跪伏在地上極為恭順。突厥王侯以下的人都袒衣割肉立於帳前,不敢仰視。煬帝非常高興,賦詩道:“呼韓叩頭至,屠耆接踵來,怎比漢天子,空上單于台!”皇后蕭氏也臨幸義成公主的牙帳。煬帝賜啟民可汗和義成公主金瓮各一隻,以及衣服、被褥、錦彩。特勒以下的人也受到不同等級的賞賜。煬帝回返,啟民可汗隨從煬帝入塞。乙丑(十三日),煬帝讓啟民可汗回國。
癸巳,入樓煩關;壬寅,至太原,詔營晉陽宮。帝謂御史大夫張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為朕作主人。”衡乃先馳至河內,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九月,己未,至濟源,幸衡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賜賚甚厚。衡復獻食,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沾洽。己巳,至東都。
癸巳(十七日),煬帝進入樓煩關;壬寅(二十六日),到達太原,下詔建設晉陽宮。煬帝對御史大夫張衡說:“我打算經過你的家,你可以為我作主人。”張衡就先馳馬到河內,準備牛和酒等物品。煬帝上太行山,命開闢直達張衡家的道路九十里。九月,己未(十三日),煬帝到達濟源,駕臨張衡宅邸。煬帝喜歡這裡的山泉,留下來歡宴三天,賞賜的財物非常豐厚。張衡又進獻食物,煬帝讓賞賜給公卿大臣以至於衛士,人人都得到了賞賜。己巳(二十三日),煬帝到達東都。
[12]壬申,以齊王為河南尹;癸酉,以民部尚書楊文思為納言。
[12]壬申(二十六日),煬帝任命齊王楊為河南尹;癸酉(二十七日),任命民部尚書楊文思為納言。
[13]冬,十月,敕河南諸郡送一藝戶陪東都三千餘家,置十二坊於洛水南以處之。
[13]冬季,十月,敕命河南各郡送一藝戶到東京來輔助原有的三千餘家藝戶,在洛水以南設定十二坊來安置他們。
[14]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遠略,商胡至者,矩誘訪諸國山川風俗,王及庶人儀形服飾,撰《西域圖記》三卷,合四十四國,入朝奏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傾以去,縱橫所亘,將二萬里,發自敦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北道從伊吾,中道從高昌,南道從鄯善,總湊敦煌。且云:“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汜而越崑崙,易如反掌。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壅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若服而撫之,務存安輯,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渾、厥可滅,混壹戎、夏,其在茲乎!”帝大悅,賜帛五百段,日引矩於御坐,親問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諸珍寶,吐谷渾易可併吞。”帝於是慨然慕秦皇、漢武之功,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鹹以委之。以矩為黃門侍郎,復使至張掖,引致諸胡,啖之以利,勸令入朝。自是西域胡往來相繼,所經郡縣,疲於送迎,糜費以萬萬計,卒令中國疲弊以至於亡,皆矩之唱導也。
[14]西域諸多胡人都到張掖做買賣。煬帝派吏部侍郎裴矩掌管這件事。裴崐矩知道煬帝喜好遠征,做買賣的胡人來了,裴矩就探詢各國的山川地理和風俗,國王以及百姓的風土人情,服飾儀表,撰寫了《西域圖記》三卷,共四十四國,入朝奏報給煬帝。另外還製作了西域地圖,上面包括了西域所有重要的地點,從西傾山開始,縱橫連亘將近二萬里。從敦煌出發,到達西海,共分為三條路:北路從伊吾起,中路從高昌起,南路從鄯善起,總匯到敦煌。裴矩還說:“憑藉著國家的威德,將士的驍勇,渡過汜水,翻越崑崙山,易如反掌。但是突厥、吐谷渾分別統轄著羌人、胡人的國家,因為他們的阻擋和抑制,所以西域之國不能來朝貢。如今由商人秘密送來很多誠懇的書信,翹道盼望,願成為大隋的臣屬。倘若降服並占有他們,務必要認真安撫管理。只須由朝廷派出使者,不必動用干戈,諸蕃國從屬於我們以後,吐谷渾、突厥就可以滅掉了。使戎狄、華夏融合為一體,就在此一舉了!”煬帝大為高興,賜帛五百段,每日讓裴矩到御坐旁,親自詢問西域的情況。裴矩誇張地說:“西域有很多珍寶,吐谷渾容易被吞併。”煬帝於是感慨地仰慕秦皇、漢武的功績,誠心要開通西域。將籌劃處理四夷的事務都委託給了裴矩。任命裴矩為黃門侍郎,又派裴矩到張掖,招引西域各國的胡人,給他們利益,勸告他們入朝。從此西域的胡人往來不斷,他們所經過的郡縣,疲於招待迎送,耗費以萬萬計,終於使隋王朝疲乏凋敝至於滅亡,這都是裴矩所倡導的。
[15]鐵勒寇邊,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擊之,不利。鐵勒尋遣使謝罪,請降;帝使裴矩慰撫之。
[15]鐵勒入侵邊界,煬帝派將軍馮孝慈率軍出敦煌阻擊鐵勒,出師不利。不久鐵勒人派遣使者來謝罪,請求歸降,煬帝派裴矩安撫慰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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