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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九十四

種世衡(子古 諤 誼 孫朴 師道 師中)

種世衡,字仲平,放之兄子也。少尚氣節,昆弟有欲析其貲者,悉推與之,惟取圖書而已。以放蔭補將作監主簿,累遷太子中舍。

嘗知涇陽縣,里胥王知謙以奸利事敗,法當徙,遁去。比郊赦輒出,世衡曰"送府則會赦",杖其脊而請罪於府,知府李諮奏釋之。後通判鳳州。州將王蒙正,章獻後姻家也,所為不法。嘗乾世衡以私,不聽,蒙正怒,乃誘知謙訟冤而陰助之,世衡坐流竇州,徙汝州。弟世材上一官以贖,為孟州司馬。久之,龍圖閣直學士李紘為辨其誣,宋綬、狄棐繼言之,除衛尉寺丞,歷監隨州酒,簽書同州、鄜州判官事。

西邊用兵,守備不足。世衡建言,延安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請因其廢壘而興之,以當寇沖,右可固延安之勢,左可致河東之粟,北可圖銀、夏之舊。朝廷從之,命董其役。夏人屢出爭,世衡且戰且城之。然處險無泉,議不可守。鑿地百五十尺,始至於石,石工辭不可穿,世衡命屑石一畚酬百錢,卒得泉。城成,賜名青澗城。遷內殿崇班、知城事。開營田二千頃,募商賈,貸以本錢,使通貨贏其利,城遂富實。間出行部族,慰勞酋長,或解與所服帶。嘗會客飲,有得敵情來告者,即以飲器予之,繇是屬羌皆樂為用。再遷洛苑副使、知環州。

蕃部有牛家族奴訛者,素屈強,未嘗出謁郡守,聞世衡至,遽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至其帳,往勞部落。是夕大雪,深三尺。左右曰:"地險不可往。"世衡曰:"吾方結諸羌以信,不可失期。"遂緣險而進。奴訛方臥帳中,謂世衡必不能至,世衡蹴而起,奴訛大驚曰:"前此未嘗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疑我耶!"率其族羅拜聽命。

羌酋慕恩部落最強,世衡嘗夜與飲,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內,潛於壁隙中窺之。慕恩竊與侍姬戲,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慚懼請罪。世衡笑曰:"君欲之耶?"即以遺之,由是得其死力。諸部有貳者,使討之無不克。有兀二族,世衡招之不至,即命慕恩出兵誅之。其後百餘帳皆自歸,莫敢貳。因令諸族置烽火,有急則舉燧,介馬以待。

葛懷敏敗,率羌兵數千人以振涇原,無敢後者。嘗課吏民射,有過失,射中則釋其罪;有辭某事、請某事,輒因中否而與奪之。人人自厲,皆精於射,繇是數年敵不敢近環境。

遷東染院使、環慶路兵馬鈐轄。范仲淹檄令與蔣偕築細腰城,世衡時臥病,即起,將所部甲士晝夜興築,城成而卒。

初,世衡在青澗城,元昊未臣,其貴人野利剛浪〈口夌〉、遇乞兄弟有材謀,皆號大王。親信用事,邊臣欲以謀間之。慶曆二年,鄜延經略使龐籍,兩為保全軍守劉拯書,賂蕃部破醜以達野利兄弟,而涇原路王沿、葛懷敏亦遣人持書及金寶以遣遇乞。會剛浪〈口夌〉令浪埋、賞乞、媚娘等三人詣世衡請降,世衡知其詐,曰:"與其殺之,不若因以為間。"留使監商稅,出入騎從甚寵。有僧王光信者,趫勇善騎射,習知蕃部山川道路。世衡出兵,常使為鄉導,數盪族帳,奏以為三班借職,改名嵩。世衡為蠟書,遣嵩遺剛浪〈口夌〉,言浪埋等已至,朝廷知王有向漢心,命為夏州節度使,奉錢月萬緡,旌節已至,趣其歸附,以棗綴畫龜,喻其早歸之意。剛浪〈口夌〉得書大懼,自所治執嵩歸元昊。元昊疑剛浪〈口夌〉貳己,不得還所治,且錮嵩穽中。使其臣李文貴以剛浪〈口夌〉旨報世衡,且言不達所遺書意,或許通和,願賜一言。世衡以白籍。時朝廷已欲招拊,籍召文貴至,諭以國家寬大開納意,縱使還報。元昊得報,出嵩,禮之甚厚,使與文貴偕來。自是繼遣使者請降,遂稱臣如舊。世衡聞野利兄弟已誅,為文越境祭之。籍疏嵩勞,具言元昊未通時,世衡畫策遣嵩冒艱險間其君臣,遂成猜貳,因此與中國通,請優進嵩官。遷三班奉職。後嵩因對自陳,又進侍禁、閣門祗候。

世衡死,籍為樞密使。世衡子古上書訟父功,為籍所抑。古復上書,遂贈世衡成州團練使,詔流內銓授古大縣簿尉,押還本貫。籍既罷,古復辯理,下御史考驗,以籍前奏王嵩疏為定。詔以其事付史官,聽古從官便郡。

世衡在邊數年,積穀通貨,所至不煩縣官益兵增饋。善撫養士卒,病者遣一子專視其食飲湯劑,以故得人死力。及卒,羌酋朝夕臨者數日,青澗及環人皆畫象祠之。子古、諤、診,皆有將材。關中號曰"三種"。誼,其幼子也。孫朴、師道、師中。

古字大質,少慕從祖放為人,不事科舉。當任官,辭以與弟,時稱"小隱君"。世衡卒,錄古為天興尉,累轉西京左藏庫副使、涇原路都監、知原州。

羌人犯塞,古御之。斬級數百。築城鎮戎之北,以據要害。神宗召對,遷通事舍人,官其三弟。與弟診破環州折姜會,斬首二千級,遷西上閣門副使。民有損直鬻田於熟羌以避役者,古按其狀,得良田三千頃,丁四千,悉刺為民兵。歷環慶、永興軍路鈐轄。

坐訟范純仁不當,奪一官,知寧州,徙鎮戎軍。熙河師十萬道境上,須芻糧,僚佐以他路為言。古曰:"均王師也。"命給之。又徙鄜、隰二州,卒,年七十。

古明達孝義。弟諤坐擅興系獄,乞納官贖其罪。世衡遺張問田千畝,問返之,而世衡死,古終不復受。然世衡受知於范仲淹,因立青澗功,而古以私憾訟純仁,士論少之。

諤字子正,以父任累官左藏庫副使,延帥陸詵薦知青澗城。

夏酋令〈口夌〉內附,詵恐生事,欲弗納,諤請納之。夏人來索,詵問所以報,諤曰:"必欲令〈口夌〉,當以景詢來易。"乃止。詢者,中國亡命至彼者也。

夏將嵬名山部落在故綏州,其弟夷山先降,諤使人因夷山以誘之,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而許降,而名山未之知也。諤即以聞,詔轉運使薛向及陸詵委諤招納。諤不待報,悉起所部兵長驅而前,圍其帳。名山驚,援槍欲斗,夷山呼曰:"兄已約降,何為如是?"文喜因出所受金盂示之,名山投槍哭,遂舉眾從諤而南。得酋領三百、戶萬五千、兵萬人。將築城,詵以無詔出師,召諤還。軍次懷遠,晨起方櫛,敵四萬眾坌集,傅城而陳。諤開門以待,使名山帥新附百餘人挑戰,諤兵繼之,鼓行而出。至晉祠據險,使偏將燕達、劉甫為兩翼,身為中軍,乃閉壘,悉老弱乘城鼓譟以疑賊。已而合戰,追擊二十里,俘馘甚眾,遂城綏州。詵劾諤擅興,且不稟節制,欲捕治,未果而詵徙秦。言者交攻之,遂下吏,貶秩四等,安置隨州。會侯可以言水利入見,神宗問其事,對曰:"種諤奉密旨取綏而獲罪,後何以使人?"帝亦悔,復其官。

韓絳宣撫陝西,用為鄜延鈐轄。絳城囉兀,規橫山,令諤將兵二萬出無定川,命諸將皆受節度,起河東兵會銀州。城成而慶卒叛,詔罷師,棄囉兀,責授汝州團練副使。再貶賀州別駕,移單州,又移華州。絳再相,訟其前功,復禮賓副使、知岷州。董氈將鬼章聚兵於洮、岷,新羌多叛,諤討襲誅之。從李憲出塞,收洮州,下逋宗、講珠、東宜諸城,掩擊至大河,斬首七千級。

遷東上閣門使、文州刺史、知涇州,徒鄜延副總管。上言:"夏主秉常為其母所囚,可急因本路官搗其巢穴。"遂入對,大言曰:"夏國無人,秉常孺子,臣往持其臂以來耳。"帝壯之,決意西討,以為經略安撫副使,諸將悉聽節制。諤即次境上,帝以諤先期輕出,使聽令於王中正。敵屯兵夏州,諤率本路並畿內七將兵攻米脂,三日未下。夏兵八萬來援,諤御之無定川,伏兵發,斷其首尾,大破之,降守將令介訛遇。捷書聞,帝大喜,群臣稱賀,遣中使諭獎,而罷中正。諤留千人守米脂,進次銀、石、夏州,不見敵。始,被詔當會靈武,諤迂枉不進,士卒飢憊,欲以糧運不繼歸罪轉運使李稷。駐軍麻家平,大校劉歸仁以眾潰,詔令班師。猶遷鳳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諤謀據橫山之志未已,遣子朴上其策。帝召朴問狀,擢為閣門祗候。將進城橫山,命徐禧、李舜舉使鄜延計議。諤言:"橫山延袤千里,多馬宜稼,人物勁悍善戰,且有鹽鐵之利,夏人恃以為生;其城壘皆控險,足以守御。今之興功,當自銀州始。其次遷宥州,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峙,則橫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鹽州,則橫山強兵戰馬、山澤之利,盡歸中國。其勢居高,俯視興、靈,可以直覆巢穴。"而禧與沈括定議移銀州,城永樂,與諤始謀異,乃奏留諤守延。既而永樂受圍,諤觀望不救,帝冀其後效,置不問,且虞賊至,就命知延州。疽發背卒,年五十七。

諤善馭士卒,臨敵出奇,戰必勝,然詐誕殘忍,左右有犯立斬,或先刳肺肝,坐者掩面,諤飲食自若。敵亦畏其敢戰,故數有功。李稷之饋軍也,旦入諤營,軍吏鳴鼓聲喏。諤呼問吏曰:"軍有幾帥?要當借汝頭以代運使。"即叱斬之。稷惶怖遽出。嘗渡河,猝遇敵,紿門下客曰:"事急矣,可衣我衣,乘我馬,從旗鼓千騎,亟趨大軍。"客信之,敵以為諤,追之,幾不免。自熙寧首開綏州,後再舉西征,皆其兆謀,卒致永樂之禍。議者謂諤不死,邊事不已。

誼字壽翁。熙寧中,古入對,神宗問其家世,命誼以官。從高遵裕復洮、岷,又平山後羌,至熙河副將。

使青唐,董氈遣鬼章迎候境上,取道故為回枉,以夸險遠。誼固習其地里,誚之曰:"爾跳梁坎井間,謂我不知遠近邪?"命趨便道。鬼章怒,脅以兵,誼聲氣不動,卒改塗。外為路都監。自蘭州渡河討賊,斬首六百,累轉西京使。元祐初,知岷州。鬼章誘殺景思立,後益自矜,大有窺故土之心,使其子詣宗哥請益兵入寇,且結屬羌為內應。誼刺得其情,上疏請除之。詔遣游師雄就商利害,遂與姚兕合兵出討。羌迎戰,擊走之,追奔至洮州。誼亟進攻,晨霧蔽野,跬步不可辨。誼曰:"吾軍遠來,彼固不知厚薄,乘此可一鼓而下也。"遂親鼓之。有頃,霧霽,先登者已得城,鬼章就執。誼戲問之曰:"別後安否?"不能對,徐謂人曰:"我生惡種使,今日果為所擒。天不使我復有故土,命也。"遂俘以歸。拜西上閣門使、康州刺史,徙知鄜州。

夏人犯延安,趙禼使誼統諸將。敵聞誼至,皆潰去。延人謂:"得誼,勝精兵二十萬。"進熙河鈐轄、知蘭州。蘭與通遠皆絕塞,中間保障不相接,腴田多棄不耕,誼請城李諾平以扼衝要。會遷東上閣門使、保州團練使,卒,年五十五。

誼倜儻有氣節,喜讀書。蒞軍整嚴,令一下,死不敢避;遇敵,度不勝不出,故每戰未嘗負敗。岷羌酋包順、包誠恃功驕恣,前守務姑息,誼至,厚待之。適有小過,叱下吏,將置法,順、誠叩頭伏罪,願效命以贖,乃使輸金出之,群羌畏惕。及洮州之役,二人功最多。

朴以父任右班殿直,積勞,遷至皇城使、昌州刺史,徙熙河蘭會鈐轄兼知河州,安撫洮西沿邊公事。

河南蕃部叛,屬羌阿章率他族拒官軍,熙帥胡宗回使朴出討。時朴至州才二日,以賊鋒方銳,且盛寒,欲姑徐之,而宗回馳檄至六七,不得已,遂出兵。羌知朴來,伏以待。朴遇伏,首尾不相應,朴殊死戰,為賊所殺,以馬負其屍去。羌乘勝追北。師還遇隘,壅迮不得行。偏將王舜臣者善射,以弓卦臂,獨立敗軍後。羌來可萬騎,有七人介馬而先。舜臣念此必羌酋之尤桀黠者,不先殪之,吾軍必盡。乃宣言曰:"吾令最先行者眉間插花。"引弓三發,隕三人,皆中面;餘四人反走,矢貫其背。萬騎〈目咢〉眙莫敢前,舜臣因得整眾。須臾,羌復來。舜臣自申及酉,抽矢千餘發,無虛者。指裂,血流至肘。薄暮,乃得逾隘。將士氣奪,無敢復言戰。當是時,微舜臣則師殲矣。事聞,贈朴雄州防禦使,官其後十人。

師道字彝叔。少從張載學,以蔭補三班奉職,試法,易文階,為熙州推官、權同谷縣。縣吏有田訟,彌二年不決。師道繙閱案牘,窮日力不竟,然所訟止母及兄而已。引吏詰之曰:"母、兄,法可訟乎。汝再期擾鄉里足未?"吏叩頭服罪。

通判原州,提舉秦鳳常平。議役法忤蔡京旨,換莊宅使、知德順軍。又謂其詆毀先烈,罷入黨籍,屏廢十年。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涇原都鈐轄知懷德軍。夏國畫境,其人焦彥堅必欲得故地,師道曰:"如言故地,當以漢、唐為正,則君家疆土益蹙矣。"彥賢無以對。

童貫握兵柄而西,翕張威福,見者皆旅拜,師道長揖而已。召詣闕,徽宗訪以邊事,對曰:"先為不可勝,來則應之。妄動生事,非計也。"貫議徙內郡弓箭手實邊,而指為新邊所募。帝復訪之,對曰:"臣恐勤遠之功未立,而近擾先及矣。"帝善其言,賜襲衣、金帶,以為提舉秦鳳弓箭手。時五路並置官,帝謂曰:"卿,吾所親擢也。"貫滋不悅,師道不敢拜,以請,得提舉崇福宮。久之,知西安州。

夏人侵定邊,築佛口城,率師往夷之。始至渴甚,師道指山之西麓曰:"是當有水。"命工求之,果得水滿谷。累遷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洺州防禦使、知渭州。督諸道兵城席葦,土賦工,敵至,堅壁葫蘆河。師道陳於河滸,若將決戰者。陰遣偏將曲克徑出橫嶺,揚言援兵至,敵方駭顧,楊可世潛軍軍其後,姚平仲以精甲衷擊之,敵大潰,斬首五十級,獲橐駝、馬牛萬計,其酋僅以身免。卒城而還。

又詔帥陝西、河東七路兵征臧底城,期以旬日必克。既薄城下,敵守備甚固。官軍小怠,列校有據胡床自休者,立斬之,屍于軍門。令曰:"今日城不下,視此。"眾股慄,噪而登城,城即潰,時兵至才八日。帝得捷書喜,進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應道軍承宣使。

從童貫為都統制,拜保靜軍節度使。貫謀伐燕,使師道盡護諸將。師道諫曰:"今日之舉,譬如盜入鄰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無乃不可乎?"貫不聽。既次白溝,遼人噪而前,士卒多傷。師道先令人持一巨梃自防,賴以不大敗。遼使來請曰:"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惡也。今射一時之利,棄百年之好,結豺狼之鄰,基他日之禍,謂為得計可乎?救災恤鄰,古今通義,惟大國圖之。"貫不能對,師道復諫宜許之,又不聽,密劾其助賊。王黼怒,責為右衛將軍致仕,而用劉延慶代之。延慶敗績於盧溝,帝思其言,起為憲州刺史、知環州,俄還保靜軍節度使,復致仕。

金人南下,趣召之,加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聽便宜檄兵食。師道方居南山豹林谷,聞命即東。過姚平仲,有步騎七千,與之俱北。至洛陽,聞斡離不已屯京城下,或止勿行曰:"賊勢方銳,願少駐汜水,以謀萬全。"師道曰:"吾兵少,若遲回不進,形見情露,祗取辱焉。今鼓行而前,彼安能測我虛實?都人知吾來,士氣自振,何憂賊哉!"揭榜沿道,言種少保領西兵百萬來。遂抵城西,趨汴水南,徑逼敵營。金人懼,徙砦稍北,斂游騎,但守牟駝岡,增壘自衛。

時師道春秋高,天下稱為"老種"。欽宗聞其至,喜甚,開安上門,命尚書右丞李綱迎勞。時已議和,入見,帝問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對曰:"女真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人境而能善其歸乎?"帝曰:"業已講好矣。"對曰"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拜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諸道兵悉隸焉。以平仲為都統制。師道時被病,命毋拜,許肩輿入朝。金使王汭在廷頡頏,望見師道,拜跪稍如禮。帝顧笑曰:"彼為卿故也。"京城自受圍,諸門盡閉,市無薪菜。師道請啟西、南壁,聽民出入如常。金人有擅過偏將馬忠軍者,忠斬其六人。金人來訴,師道付以界旗,使自為制,後無有敢越佚者。又請緩給金幣,使彼惰歸,扼而殲諸河,執政不可。

種氏、姚氏皆為山西巨室,平仲父古方以熙河兵入援。平仲慮功名獨歸種氏。乃以士不得速戰為言達於上。李綱主其議,令城下兵緩急聽平仲節度。帝日遣使趣師道戰,師道欲俟其弟秦鳳經略使師中至,奏言過春分乃可擊。時相距才八日,帝以為緩,竟用平仲斫營,以及於敗。既敗,李邦彥議割三鎮,師道爭之不得。李綱罷,太學諸生、都人伏闕願見種、李,詔趣使彈壓。師道乘車而來,眾褰廉視之,曰:"果我公也。"相率聲喏而散。

金師退,乃罷為中太一宮使。御史中丞許翰見帝,以為不宜解師道兵柄。上曰:"師道老矣,難用,當使卿見之。"令相見於殿門外。師道不語,翰曰:"國家有急,詔許訪所疑,公勿以書生之故不肯談。"師道始言:"我眾彼寡,但分兵結營,控守要地,使彼糧道不通,坐以持久,可破也。"翰嘆味其言,復上奏謂師道智慮未衰,尚可用。於是加檢校少師,進太尉,換節鎮洮軍,為河北、河東宣撫使,屯滑州,實無兵自隨。

師道請合關、河卒屯滄、衛、孟、滑,備金兵再至。朝論以大敵甫退,不宜勞師以示弱,格不用。既而師中戰死,姚古敗,朝廷震悚,召師道還。太原陷,又使巡邊。次河陽,遇王汭,揣敵必大舉,亟上疏請幸長安以避其鋒。大臣以為怯,復召還。既至,病不能見。十月,卒,年七十六。帝臨奠,哭之慟,贈開府儀同三司。

京師失守,帝搏膺曰:"不用种師道言,以至於此!"金兵之始退也,師道申前議,勸帝乘半濟擊之,不從,曰:"異日必為國患。"故追痛其語。建炎中,加贈少保,謚曰忠憲。

師中字端孺。歷知環、濱、邠州、慶陽府、秦州,侍衛步軍馬軍副都指揮使、房州觀察使,奉寧軍承宣使。

金人內侵,詔提秦鳳兵入援,未至而敵退,乃以二萬人守滑。遣副姚古為河北制置使,古援太原,師中援中山、河間。或謂師中自磁、相而北,金人若下太行,則勢不能自還,此段凝師於河上比也。時大臣立議矛盾,樞密主破敵,而三省令護出之。師中渡河,即上言:"粘罕已至澤州,臣欲由邢、相間捷出上黨,搗其不意,當可以逞。"朝廷疑不用。乾離不還,師中逐出境。粘罕至太原,悉破諸縣,為鎖城法困之,內外不相通。姚古雖復隆德、威勝,扼南北關,而不能解圍。於是詔師中由井陘道出師,與古掎角,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壽陽、榆次,留屯真定。時粘罕避暑雲中,留兵分就畜牧,覘者以為將遁,告諸朝。知樞密院許翰信之,數遣使督師中出戰,且責以逗撓。師中嘆曰:"逗撓,兵家大戮也。吾結髮從軍,今老矣,忍受此為罪乎!"即日辦嚴,約古及張灝俱進,輜重賞犒之物,皆不暇從行。五月,抵壽陽之石坑,為金人所襲。五戰三勝,回趨榆次,去太原百里,而古、灝失期不至,兵飢甚。敵知之,悉眾攻,右軍潰而前軍亦奔。師中獨以麾下死戰,自卯至巳,士卒發神臂弓射退金兵,而賞齎不及,皆憤怨散去,所留者才百人。師中身被四創,力疾斗死。

師中老成持重,為時名將,諸軍自是氣奪。劉韐言:"師中聞命即行,奮不顧身,雖古忠臣,不過也。"請加優贈,以勸死國者。詔贈少師,謚曰莊愍。

論曰:宋懲五季藩鎮之弊,稍用逢掖治邊陲、領介冑。然兵勢國之大事,非素明習,而欲應變決策於急遽危難之際,豈不仆哉。種氏自世衡立功青澗,撫循士卒,威動羌、夏,諸子俱有將材,至師道、師中已三世,號山西名將。徽宗任宦豎起邊釁,師道之言不售,卒基南北之禍。金以孤軍深入,師道請遲西師之至而擊之,長驅上黨;師中欲出其背以掩之,可謂至計矣。李綱、許翰顧以為怯緩逗撓,動失機會,遂至大衄,而國隨以敗,惜哉!

部分譯文

種世衡字仲平,种放兄長的兒子。年少時崇尚氣節,兄弟有想分其資產的,全數辭讓給與,只取圖書而已。因种放蔭補為將作監主簿,累遷太子中允。

世衡曾任涇陽知縣,里胥王知謙以非法手段求取利益事情敗露,按照法令應判徒刑,王知謙逃走。等到郊赦將至,王知謙便主動向官府自首,世衡說:“把王知謙送州府則會被赦免。”用杖擊打王的脊背後向州府請罪,知府李諮上奏釋其罪。後世衡通判鳳州。州將王蒙正,是章獻皇后的姻家,所作所為不守法紀。他曾向世衡求取私利,世衡沒有聽從,王蒙正著惱生氣,於是誘使王知謙訴冤而暗中幫助他,世衡因此被流放竇州,移居汝州。其弟世材送上一官職來替兄贖罪,任為孟州司馬。過了很久,龍圖閣直學士李..為他辯護,宋綬、狄蓒相繼為他說話,世衡被任命為衛尉寺丞,歷官隨州監酒、同州簽書、..州判官事。

西部邊地用兵,守備不足,世衡建議,延州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請求因其被廢棄的城壘而興建,用來抵擋敵人的鋒銳,右可穩固延安的形勢,左可致河東的粟米,向北可圖取銀、夏州的舊地。朝廷同意了他的建議,命他負責這項工程。西夏人多次出擊爭鬥,世衡一邊戰鬥一邊築城。但地險沒有泉水,眾人認為不可防守。鑿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石頭,石工認為石頭不可鑿穿,世衡下令一畚碎石付酬一百錢,終於得到泉水。城築成,賜名青澗城。

升任內殿崇班、知青澗城事。開墾營田二千頃,招募商人,借貸給本錢,使流通貨物贏得利益,青澗城於是富實。間或出行部族,慰勞酋長,或者解下所佩的帶子送給他們。曾適逢與客人飲酒,有人得知敵情來報告,就把飲器送給他,由於這樣所屬羌人部族都樂於為其所用。又升任洛苑副使、環州知州。

蕃部有牛家族叫奴訛的人,向來倔強,從沒有出來拜見郡守,聽說世衡來到,急忙到郊外迎接。世衡與奴訛約定,第二天當到其帳舍,前去慰勞部落。當晚下大雪,有三尺深。左右侍臣說:“地勢險惡不可前去。”世衡說“:我正要結信於諸羌,不可失約。”於是沿險而進。奴訛正睡在帳中,認為世衡必定不能到達,世衡一蹴而至,奴訛起而大驚說:“在此以前從沒有官員到我部落,您是不懷疑我們的!”率領他的部眾四面圍繞著下拜表示聽命。

羌人酋長慕恩部落最為強大,世衡曾在晚上與他飲酒,侍女出來勸酒。不久世衡起身入內,偷偷在牆壁的空隙中窺視。慕恩私下與侍女調情,世衡乘其不備突然出來,慕恩慚愧恐懼請罪。世衡笑著說“:你想要她嗎?”馬上把侍女贈送給了他,由於這樣得到慕恩的拚死效力。諸部有背叛的,使慕恩討伐戰無不勝。有兀二族,世衡招之不來,就命令慕恩出兵誅殺了兀二族。其後一百多帳都自動歸附,沒有敢背叛的。因而令諸部族設定烽火,有緊急情況就舉起告警的烽煙,披甲備馬以待。

葛懷敏失敗,世衡率領羌兵幾千人以援救涇原,沒有敢落後。曾勸課官吏百姓射箭,如有過失,射中就釋其罪;有人辭謝某事、請求某事,往往因射中否而作定奪。因此人人自勵,都精於射箭,由是數年敵人不敢靠近環州境地。

升任東染院使、環慶路兵馬鈐轄。范仲淹檄令他與蔣偕修築細腰城,世衡當時臥病在床,立即起來,率領所部甲士日夜興築,城修成功而去世。

開始,世衡在青澗城,元昊沒有臣服,其顯貴野利剛浪..、遇乞兄弟有才能謀略,都號稱大王。元昊以親信用事當權,邊臣打算用計謀離間他們。慶曆二年(1042),..延經略使龐籍,兩次給保全軍太守劉拯寫信,賄賂蕃部破醜以便把信送給野利兄弟,但涇原路王沿、葛懷敏也派人持書及金子財寶來贈給遇乞。恰逢剛浪..命令浪埋、賞乞、媚娘等三人拜見世衡請求降服,世衡知道這是欺騙,說“:與其殺掉他們,不如因之作為離間。”留下他們使監商稅,出入騎從很寵厚。

有和尚叫王光信,驍勇善於騎馬射箭,熟悉蕃部的山川道路。世衡出兵,常常使他作為嚮導,多次蕩平羌人族帳,上奏以他為三班借職,改名嵩。世衡寫信用蠟封好,派王嵩送給剛浪..,說浪埋等人已到,朝廷知大王有向漢之心,任命他為夏州節度使,俸祿每月一萬緡,皇帝賜給的旌旗節鉞已到,催促他歸附,用棗綴畫成龜形,喻其早歸之意。剛浪..得信後大為恐懼,從自己的治所內執王嵩歸元昊,元昊懷疑剛浪..背叛自己,不讓他返回治所,而且把王嵩禁錮在井中。派大臣李文貴以剛浪..旨意報世衡,而且說明不明白所送書信的意思,如果答應通和,則希望賜給一言。世衡把此事報告龐籍。當時朝廷已打算招附元昊,龐籍把李文貴召來,諭示國家寬大開納的意思,派使臣還報。元昊得到報告,放出王嵩,厚禮相待,讓他與李文貴一同回來。從此相繼派使者請求降服,於是稱臣如舊。

世衡聽說野利兄弟已被殺,寫祭文越境祭弔。龐籍開列王嵩的勞績,陳述元昊未通和時,世衡圖劃計策派王嵩冒著艱險離間元昊君臣,於是形成猜貳,元昊因此與中國通和,請求優先升王嵩的官。王嵩因此升任三班奉職。後來王嵩因召對自陳,又進官侍禁、..門祗候。

世衡死後,龐籍任樞密使。世衡兒子種古上書訴說父親的功勞,被龐籍所壓抑。種古再次上書,於是贈世衡為成州團練使,詔令吏部流內銓授種古大縣簿尉,押還本籍。龐籍既已罷官,種古又辯理,下請御史考實驗定,以龐籍以前奏王嵩疏為定。詔以此事交付史官,聽任種古就便近郡縣做官。

世衡在邊地數年,積聚穀物流通貨物,所到之處不煩縣官增兵增糧。善於安撫士兵,有人生病就派一個兒子專門視其食飲湯劑,因為這個緣故得人拚死效力。等到去世,羌人酋長數日早晚來看他,青澗城及環州人都畫其像祠之。兒子古、諤、診,都有將才,關中地區號稱“三種”。誼,是他的幼子。孫種朴、种師道、种師中。

種諤字子正,因父親的職位累官左藏庫副使,延州守帥陸詵推薦他知青澗城。

西夏酋長令..內附,陸詵恐怕惹起事端,打算不接納,種諤請求接受令..歸附。西夏人來索取令..,陸詵詢問怎么回答,種諤說:“一定要令..,應以景詢來交換。”西夏人才停止要人。景詢,是中國亡命到西夏境地的人。

西夏大將嵬名山部落在以前的綏州境內,其弟夷山先降服,種諤派人因夷山以引誘名山,用金盂進行賄賂,名山的手下小吏李文喜接受了賄賂而答應降服,但名山不知道此事。種諤立即把此事報告朝廷,詔令轉運使薛向及陸詵委託種諤招納。種諤不等朝廷答覆,全起所部軍隊長驅向前,包圍名山的族帳。名山驚慌,拿槍想要戰鬥,夷山叫他說“:兄長已經相約降服,為什麼這樣做?”李文喜趁機出示所接受的金盂,名山丟掉槍哭泣,於是舉眾跟從種諤南行。獲得酋長首領三百人、戶一萬五千、軍隊一萬人。

將要築城,陸詵以無詔出師的名義,召回種諤。軍隊駐紮懷遠,早晨起來正在梳頭,敵人四萬聚集,附著城牆而結陣。種諤開門以待,使名山率領新歸附的一百多人挑戰,種諤的軍隊隨其後,擊鼓前進而出。到達晉祠占據險要地勢,使副將燕達、劉甫為兩翼,自己為中軍,於是關閉城壘,集中全部老弱之人登城擂鼓吶喊以迷惑敵人。不久三軍協同作戰,追擊敵人二十里,俘斬眾多,於是築綏州城。

陸詵彈劾種諤擅自興兵,而且不接受指揮約束,打算逮捕他治罪,還沒有成而陸詵移任秦州。言官交相攻擊種諤,於是傳送吏部,貶官秩四等,在隨州居住。恰逢侯可因報告水利之事入朝見皇帝,神宗問他這件事,回答說“:種諤奉密旨攻取綏州而獲罪,以後怎么用人?”皇帝也後悔,恢復了種諤的官職。

韓絳為陝西宣撫使,任用種諤為..延鈐轄。韓絳在羅兀築城,規取橫山。命令種諤率兵二萬出無定川,命令眾將都受種諤的指揮約束,調發河東軍隊會於銀州。城築成但慶州士兵叛亂,詔令罷師,放棄羅兀,種諤被責罰降授汝州團練副使。再貶為賀州別駕,移單州,又移華州。韓絳第二次任宰相,訴種諤以前的功勞,恢復為禮賓副使、岷州知州。董氈部將鬼章聚兵於洮、岷州,新歸附的羌人大多反叛,種諤征討襲擊殺掉了鬼章。跟從李憲出兵邊塞,收復洮州,攻占逋宗、講珠、東宜諸城,乘敵不備進襲到大河,斬首七千級。

升任上..門使、文州刺史、涇州知州,移任..延副總管。皇帝說:“西夏國王秉常被其母親所囚禁,可趕快順隨本路官搗其巢穴。”種諤於是入對,誇大其辭說“:西夏國無人,秉常小子,我前去即可持其臂以來。”皇帝受他的話鼓動壯膽,決意西征,以種諤為經略安撫副使,眾將全聽他的指揮約束。種諤立即駐紮在邊境上,皇帝以種諤提前輕率出動,使他聽令於王中正。敵人屯兵夏州,種諤率領本路並京城地區的七將軍隊攻打米脂,三天沒有攻克。西夏八萬軍隊來援救,種諤在無定川抵禦,發伏兵,斷其首尾,大破西夏援軍,降服米脂守將令介訛遇。捷報傳到朝廷,皇帝大喜,群臣稱賀,派宦官諭示獎賞,而且解除王中正的職務。

種諤留下一千人守米脂,進而駐紮銀、石、夏州,不見敵人。開始,受詔命應當在靈武會合,種諤繞遠路不向前進,士兵飢餓疲乏,打算以糧運不繼歸罪轉運使李稷。駐軍麻軍坪,大校劉歸仁帶著眾兵潰逃,朝廷詔令撤回軍隊。種諤還是被升任鳳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種諤謀劃占據橫山之志沒有完成,派兒子種朴去朝廷上奏他的策書。皇帝召見種朴詢問情況,種朴被提升為..門祗候。將要向前築橫山城,命徐禧、李舜舉到..延計議。種諤說:“橫山延袤千里,多馬適宜耕稼,人物強悍善戰,而且有鹽鐵之利,西夏人依仗它為生;其城壘都控扼險要,足以守御。現在興功,當從銀州開始。其次遷宥州,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立對峙,那么橫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鹽州,那么橫山的強兵戰馬、山澤之利,盡歸中國。其形勢居高臨下,俯視興州、靈州,可以徑直傾其巢穴。”但徐禧與沈括定議移駐銀州,築永樂城,與種諤開始的謀劃不同,於是奏請種諤留守延州。不久永樂被圍,種諤觀望不救,皇帝希望他以後效力,置之不問,而且擔心敵人來到,就使種諤知延州。種諤背上癰疽發作去世,終年五十七歲。

種諤善駕馭士兵,臨敵出奇不意,每戰必勝,但狡詐狂誕殘忍,屬下有冒犯的立即斬首,有時先割肺肝,在座的人掩面不忍看,種諤飲食自如。敵人也畏懼他敢於戰鬥,所以屢有戰功。李稷供應軍餉,早晨進入種諤的軍營,軍吏鳴鼓吹呼。種諤呼問軍吏說:“軍隊有幾個主帥?要當借你的頭來代替轉運使。”立即叱責斬首。李稷惶恐馬上退出。曾渡黃河,倉卒遇上敵人,種諤欺騙門下客說:“事情緊急,你可以穿上我的衣服,乘坐我的馬,追隨旗鼓千騎,趕快往赴大軍。”客人相信了他,敵人以為是種諤,隨後追擊,客人差點丟了性命。從熙寧首開綏州,到後來再舉西征,都是種諤計謀,終於導致永樂之禍。議論的人認為種諤不死,邊事不會停止。

种師道字彝叔,年青時跟隨張載學習,以恩蔭補為三班奉職,通過試換法,改為文官,任熙州推官、代理同谷縣。縣吏有田地訴訟案,滿二年沒有決斷。師道翻閱案卷文書,一整天用力不能窮究,但此案所訟只是母親及兄長而已。於是引吏詰問此事說“:母親、兄長,依照法令可以訴訟嗎?你還會期望以此擾亂鄉里嗎?”縣吏叩頭服罪。

師道通判原州,提舉秦鳳常平。議論役法觸犯蔡京的旨意,改任莊宅使、知德順軍。又認為他詆毀先烈,解除其職務列入黨籍,斥退廢棄十年。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涇原都鈐轄的身份知懷德軍。西夏國劃定邊境,西夏人焦彥堅必想得到舊地,師道說:“如果說舊地,應當以漢、唐為正,那么你家疆土就更小了。”焦彥堅無話可說。

童貫握兵權而西行,聚張威福,見者都按次序拜見,師道雙手長揖而已。朝廷召他赴朝官,徽宗向他諮詢邊事,回答說“:先為不可勝之形,來則應之。妄動惹起事端,不是長久之計。”童貫建議移內郡弓箭手充實邊地,卻指定為新建邊地所招募。皇帝又向師道諮詢,回答說:“我擔心勤遠之功沒有樹立,但近擾先到了。”皇帝稱道他的話,賜給襲衣、金帶,以他為提舉秦鳳弓箭手。當時五路同時設定官員,皇帝對他說:“你是我所親自提拔的。”童貫更加不高興,師道不敢上任,因而請求改職,得提舉崇福宮。過了很長時間,任西安州知州。

西夏人侵犯定邊,修築佛口城,師道率領軍隊前去平定。開始到達時軍隊非常口渴,師道指著山的西麓說:“這裡應當有水。”命令工人尋求,果然得水滿谷。累遷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氵名州防禦使、知渭州。督促各道軍隊修築席葦平城,敵人到,在葫蘆河堅固壁壘。師道陳兵在河邊,好像將要決戰的樣子。暗中派副將曲充徑直出橫嶺,揚言援兵來到,敵人正驚駭回頭看,楊可世偷偷地把軍隊駐紮在西夏軍隊的後面,姚平仲以精兵從中間進擊,敵人大潰,斬首五十級,獲得駱駝、馬牛萬計,其酋長僅以身免。師道修完城而返歸。

又詔令師道統帥陝西、河東七路軍隊征討臧底城,預期十天必定攻克。不久逼近城下,敵人守備很牢固。官軍稍有怠意,列校中有據胡床自己休息的,立即斬首,陳屍于軍門。命令說:“今天城不攻占,這就是榜樣。”眾人兩腿發抖,吶喊登城,城馬上潰決,此時軍隊到達才八天。皇帝得到捷報很高興,升師道為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應道軍承宣使。

跟隨童貫為都統制,被任命為保靜軍節度使。童貫圖謀討伐燕地,派師道全權監領眾將。師道勸諫說“:今天的舉動,譬如盜竊入鄰家不能救,又乘機而瓜分其房屋,這可以嗎?”童貫沒有聽從他的意見。不久駐軍白溝,遼國人吶喊向前,士兵多受傷。師道預先令人拿著一巨梃自防,賴之以致沒有大敗。

遼國使臣來請求說:“女真背叛本朝,也是南朝很厭惡的。現在追求一時的財利,拋棄百年的友好,結交豺狼鄰居,種下以後的禍患,認為是得計謀可以嗎?救災恤鄰,古今通義,尚望貴國深思此理,善自圖謀。”童貫不能回答,師道又勸諫童貫答應遼國的請求,又不聽從,秘密彈劾師道幫助賊國。王黻生氣,責師道為右衛將軍致仕,而任用劉延慶代替他的職務。劉延慶失敗於盧溝,皇帝想起師道的話,起用師道為憲州刺史、環州知州,不久復官保靜軍節度使,再致仕。

金人南下,朝廷急忙召用師道,加官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聽任他就便繳納軍糧。師道正居住在南山豹林谷,接到命令立即東行。訪姚平仲,有步兵、騎兵七千,與之一起北行。到洛陽,聽說斡離不已屯兵京城下,有人勸止他不要北行說:“賊勢正盛,希望稍駐汜水,以謀劃萬全之策。”師道說:“我兵力少,如果遲緩不進,形見情露,只會自取其辱。現在張大聲勢而前進,彼怎能猜測我的虛實?都城的人知道我到來,士氣自振,還擔憂什麼賊人!”沿路張榜,說種少保率領百萬兵西來。於是抵達城西,趨汴水南面,徑直威逼敵營。金人懼怕,稍稍向北移砦,約束游騎,只是鎮守牟駝岡,增修城壘自衛。

當時師道年歲已高,天下人稱為“老種”。欽宗聽說他到來,十分高興,打開安上門,命尚書右丞李綱迎接慰勞。當時已議和,師道入見,欽宗詢問說“:今天的事情,你認為如何?”師道回答說:“女真不懂兵法,難道有孤軍深入他人境內而能善歸嗎?”欽宗說“:已經和女真議和了。”回答說:“我以軍旅之事事奉陛下,其他不是我所敢知道的。”被授予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各道軍隊全歸其指揮。以姚平仲為都統制。

師道當時患病,詔命不要跪拜,允許坐轎入朝。金國使臣王氵內在朝廷傲慢無禮,望見師道,拜跪稍稍符合禮節。欽宗看著師道笑說“:他是因為你的緣故。”京城自從被圍,眾城門全部關閉,市場上沒有柴火菜蔬。師道請求開西、南城門,聽從百姓出入如常。

金人有擅自經過副將馬忠軍營的,馬忠斬殺六人。金人來訴訟,師道把界旗交付給金人,使其自為約束,後來沒有人敢放肆。又請求暫緩給予金幣,使金人懈怠返歸,扼其歸路而把金人殲滅在黃河,執政大臣不同意。

種氏、姚氏都是山西巨室,姚平仲父親姚古正以熙河兵入援。姚平仲擔心功名獨歸種氏,就向皇上奏言兵士不得速戰。李綱主張姚平仲的意見,命令城下軍隊緩急聽從姚平仲的指揮約束。欽宗每天派使臣催促師道決戰,師道想等待其弟秦鳳經略使師中到來,上奏說過了春分才可以進擊。當時相距春分才八天,欽宗認為遲緩,竟然任用姚平仲破營,以至於失敗。既已失敗,李邦彥建議割讓三鎮,師道爭辯不得。

李綱被解除職務,太學諸生、都城百姓伏在朝宮希望見种師道、李綱,詔令急速派人彈壓。師道乘車而來,眾人揭起車簾視之,說:“果真是我種公。”相互歡呼而散。

金國軍隊退走,就罷師道之職為中太一宮使。御史中丞許翰見欽宗,認為不應解除師道的兵權。欽宗說“:師道年老了,難以任用,應該讓你見見他。”令他們倆人在殿門外相見。師道不說話,許翰說“:國家有急難,詔令允許尋訪所疑,您不要因書生之故不肯談。”師道才說:“我眾敵寡,只要分兵結營,控守要地,使其糧道不通,因以持久,可以破敵。”許翰讚嘆體味他的話,又上奏說師道智慮沒有衰退,還可任用。於是加官檢校少師,進官太尉,改任鎮洮軍節度使,為河北、河東宣撫使,屯駐滑州,實際上無兵自隨。

師道請求協同關、河軍隊屯駐滄、衛、孟、滑州,防備金兵再來。朝廷意見認為大敵剛退走,不宜勞師以示弱,師道的建議被阻礙沒有採用。不久种師中戰死,姚古失敗,朝廷震驚恐懼,召回師道。太原陷落,又派師道去巡視邊地。駐紮河陽,遇上王..,估計敵人必定大舉進攻,急忙上疏請求欽宗臨幸長安以避金軍鋒銳。當權大臣認為師道膽怯,又把他召回。既已到朝廷,患病不能朝見。十月,師道去世,終年七十六歲。欽宗親臨祭奠,悲痛哭泣,贈開府儀同三司。

京城失守,欽宗拍胸痛悔說:“不採用种師道的話,以至於此!”金兵開始退走,師道重申前議,勸欽宗乘金兵渡河時出擊,欽宗沒有同意,師道說“:以後金兵必為國家禍患。”所以追痛其語。建炎年中,加贈師道少保,諡號叫“忠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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