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紀·齊紀十
重光大荒落,一年。
和皇帝中興元年(辛巳,公元五零一年)
春,正月,丁酉,東昏侯以晉安王寶義為司徒,建安王寶寅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乙巳,南康王寶融始稱相國,大赦;以蕭穎胄為左長史,蕭衍為征東將軍,楊公則為湘州刺史。戊申,蕭衍發襄陽,留弟偉總府州事,憺守壘城,府司馬莊丘黑守樊城。衍既行,州中兵及儲偫皆虛。魏興太守裴師仁、齊興太守顏僧都並不受衍命,舉兵欲襲襄陽,偉、憺遣兵邀擊於治平,大破之,雍州乃安。
魏鹹陽王禧為上相,不親政務,驕奢貪淫,多為不法,魏主頗惡之。禧遣奴就領軍於烈求舊羽林虎賁,執仗出入。烈曰:“天子諒暗,事歸宰輔。領軍但知典掌宿衛,非有詔不敢違理從私。”禧奴惘然而返。禧復遣謂烈曰:“我,天子之子,天子叔父,身為元輔,有所求須,與詔何異!”烈厲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貴也,奈何使私奴索天子羽林!烈頭可得,羽林不可得!”禧怒,以烈為恆州刺史。烈不願出外,固辭,不許;遂稱疾不出。
烈子左中郎將忠領直閣,常在魏主左右。烈使忠言於魏主曰:“諸王專恣,意不可測。宜早罷之,自攬權綱。”北海王詳亦密以禧過惡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久輔政。帝然之。
時將礿祭,王公並齋於廟東坊。帝夜使於忠語烈:“明旦入見,當有處分。”質明,烈至。帝命烈將直閣等六十餘人,宣旨召禧、勰、詳,衛送至帝所。禧等入見於光極殿,帝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曆。比纏尪疹,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諸父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又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不容仰遂沖操。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勰謝曰:“陛下孝恭,仰遵先詔,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今惟往,悲喜交深。”庚戌,詔勰以王歸第;禧進位太保;詳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尚書清河張彝、邢巒聞處分非常,亡走,出洛陽城,為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彈。詔書切責之。復以於烈為領軍,仍加車騎大將軍,自是長直禁中,軍國大事,皆得參焉。
魏主時年十六,不能親決庶務,委之左右。於是幸臣茹皓、趙郡王仲興、上谷寇猛、趙郡趙修、南陽趙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趙修尤親幸,旬月間,累遷至光祿卿;每遷官,帝親至其宅設宴,王公百官皆從。
辛亥,東昏侯祀南郊,大赦。
丁巳,魏主引見群臣於太極前殿,告以親政之意。壬戌,以鹹陽王禧領太尉,廣陵王羽為司。魏主引羽入內,面授之。羽固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之。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議。”乃以為司空。
二月,乙丑,南康王以冠軍長史王茂為江州刺史,竟陵太守曹景宗為郢州刺史,邵陵王寶修為荊州刺史。
甲戌,魏大赦。
壬午,東昏侯遣羽林兵擊雍州,中外纂嚴。
甲申,蕭衍至竟陵,命王茂、曹景宗為前軍,以中兵參國張法安守竟陵城。茂等至漢口,諸將議欲並兵圍郢,分兵襲西陽、武昌。衍曰:“漢口不闊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與郢城為掎角;若悉眾前進,僧寄必絕我軍後,悔無所及。不若遣王、曹諸軍濟江,與荊州軍合,以逼郢城;吾自圍魯山以通沔、漢,使鄖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繼而至,兵多食足,何憂兩城之不拔!天下之事,可以臥取之耳。”乃使茂等帥眾濟江,頓九里。張沖遣中兵參軍陳光靜開門迎戰,茂等擊破之。光靜死,沖嬰城自守。景宗遂據石橋浦,連軍相續,下至加湖。
荊州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之將數千人會雍州兵於夏首。衍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義陽張惠紹等游遏江中,絕郢、魯二城信使。楊公則舉湘州之眾會於夏口。蕭穎胄命荊州諸軍皆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亦隸焉。
府朝儀欲遣人行湘州事而難其人,西中郎中兵參軍劉坦謂眾曰:“湘土人情,易擾難信,用武士則浸漁百姓,用文士則威略不振;必欲鎮靜一州,軍民足食,無逾老夫。”乃以坦為輔國長史、長沙太守,行湘州事。坦先嘗在湘州,多舊恩,迎者屬路。下車,選堪事吏分詣十郡,發民運租米三十餘萬斛以助荊、雍之軍,由是資糧不乏。
三月,蕭衍使鄧元起進據南堂西渚,田安之頓城北,王世興頓曲水故城。丁酉,張沖病卒,驍騎將軍薛元嗣與沖子孜及征虜長史江夏內史程茂共守郢城。
乙巳,南康王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立宗廟、南北郊,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宮,置尚書五省,以南郡太守為尹,以蕭穎胄為尚書令,蕭衍為左僕射,晉安王寶義為司空,廬陵王寶源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寶寅為徐州刺史,散騎常侍夏侯詳為中領軍,冠軍將軍蕭偉為雍州刺史。丙午,詔封庶人寶卷為涪陵王。乙酉,以尚書令蕭穎胄行荊州刺史,加蕭衍征東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黃鉞。時衍次楊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勞軍。寧朔將軍新野庾域諷夬曰:“黃鉞未加,非所以總帥侯伯。”夬返西台,遂有是命。薜元嗣遣軍主沈難當帥輕舸數千亂流來戰,張惠紹等擊擒之。
癸丑,東昏侯以豫州刺史陳伯之為江州刺史、假節、都督前鋒諸軍事,西擊荊、雍。
夏,四月,蕭衍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進軍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諸將欲攻之,衍不許。
魏廣陵惠王羽通於員外郎馮俊興妻,夜往,為俊興所擊而匿之;五月,壬子,卒。
魏主既親政事,嬖倖擅權,王公希得進見。鹹陽王禧意不自安,齋帥劉小苟屢言於禧雲,聞天子左右人言欲誅禧。禧益懼,乃與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祏、乞伏馬居等謀反。會帝出獵北邙,禧與其黨會城西小宅,欲發兵襲帝,使長子通竊入河內舉兵相應。乞伏馬居說禧:“還入洛城,勒門閉門,天子必北走桑乾,殿下可斷河橋,為河南天子。”眾情前卻不壹,禧心更緩,自旦至晡,猶豫不決,遂約不泄而散。楊集始既出,即馳至北邙告之。
直寢苻承祖、薛魏孫與禧通謀,是日,帝寢於浮圖之陰,魏孫欲弒帝,承祖曰:“吾聞殺天者身當病癩。”魏孫乃止。俄而帝寤,集始亦至。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衛無幾,倉猝不知所出。左中郎將於忠曰:“臣父領軍留守京城,計防遏有備,必無所慮。”帝遣忠馳騎觀之,於烈已分兵嚴備,使忠還奏曰:“臣雖老,心力猶可用。此屬猖狂,不足為慮,願陛下清蹕徐還,以安物望。”帝甚悅,自華林園還宮,撫於忠之背曰:“卿差強人意!”
禧不知事露,與姬妾及左右宿洪池別墅,遣劉小苟奉啟,雲檢行田收。小苟至北邙,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欲殺之。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或謂禧曰:“殿下集眾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寬!”禧曰:“吾有此身,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曰:“殿下長子已濟河,兩不相知,豈不可慮!”禧曰:“吾已遣人追之,計今應還。”時通已入河內,列兵仗,放囚徒矣。於烈遣直閣叔孫侯將虎賁三百人收禧。禧聞之,自洪池東南走,僮僕不過數人,濟洛,至柏谷塢,追兵至,擒之,送華林都亭。帝面詰其反狀,壬戌,賜死於私第。同謀伏誅者十餘人,諸子皆絕屬籍,微給貲產、奴婢,自餘家財悉分賜高肇及趙修之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於流外,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禧諸子乏衣食,獨彭城王屢賑給之。河內太守陸琇聞禧敗,斬送禧子通首。魏朝以琇於禧未敗之前不收捕通,責其通情,征詣廷尉,死獄中。帝以禧無故而反,由是益疏忌宗室。
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訓不從蕭穎胄之命;惠訓遣子璝將兵擊穎胄,穎胄,遣汶陽太守劉孝慶屯峽口,與巴東太守任漾之等拒之。
東昏侯遣軍主吳子陽、陳虎牙等十三軍救郢州,進屯巴口。虎牙,伯之之子也。
六月,西台遣衛尉席闡文勞蕭衍軍,齎蕭穎胄等議謂衍曰:“今頓兵兩岸,不並軍圍郢,定西陽、武昌,取江州,此機已失;莫若請救於魏,與北連和,猶為上策。”衍曰:“漢口路通荊、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仰引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結數州。今若並軍圍郢,又分兵前進,魯山必阻沔路,扼吾咽喉;若糧運不通,自然離散,何謂持久?鄧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取尋陽,彼若歡然知機,一說士足矣;脫距王師,固非三千兵所能下也。進退無據,未見其可。西陽、武昌,取之即得;然既得之後,即應鎮守。欲守兩城,不減萬人,糧儲稱是,卒無所出。脫東軍有上者,以萬人攻一城,兩城勢不得相救,若我分軍應援,則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沒,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若郢州既拔,席捲沿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遽分兵散眾,自貽憂患乎!且丈夫舉事欲清天步,況擁數州之兵以誅群小,懸河注火,奚有不滅!豈容北面請救戎狄,以示弱於天下!彼未必能信,徒取醜聲,此乃下計,何謂上策!卿為我輩白鎮軍:“前途攻取,但以見付,事在目中,無患不捷,但借鎮軍靖鎮之耳。”
吳子陽等進軍武口。衍命軍主梁天惠等屯漁湖城,唐修期等屯白陽壘,夾岸待之。子陽進軍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帶水,築壘自固。子陽舉烽,城內亦舉火應之;而內外各自保,不能相救。會房僧寄病卒,眾復推助防張樂祖代守魯山。
蕭穎胄之初起也,弟穎孚自建康發,廬陵民修靈祏為之聚兵,得二千人,襲房陵,克之,內史謝B163奔豫章。穎胄遣寧朔將軍范僧簡自湘州赴之,僧簡拔安成,穎胄以僧簡為安成太守,以穎孚為廬陵內史。東昏侯遣軍主劉希祖將三千人擊之,南康太守王丹以郡應希祖。穎孚敗,奔長沙,尋病卒;謝B163復還郡。希祖攻拔安成,殺范僧簡,東昏侯以希祖為安成內史。修靈祏複合餘眾攻謝B163,[B163]敗走。
東昏侯作芳樂苑,山石皆塗以五采。望民家有好樹、美竹,則毀牆撤屋而徙之,時方盛暑,隨即枯萎,朝暮相繼。又於苑中立市,使宮人、宦者共為裨販,以潘貴妃為市令,東昏侯自為市錄事,小有得失,妃則與杖;乃敕虎賁不得進大荊、實中荻。又開渠立埭,身自引船,或坐而屠肉。又好巫覡,左右硃光尚詐雲見鬼。東昏入樂游苑,人馬忽驚,以問光尚,對曰:“向見先帝大嗔,不許數出。”東昏大怒,拔刀與光尚尋之。既不見,乃縛菰為高宗形,北向斬之,縣首苑門。
崔慧景之敗也,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穎出投台軍,各以王侯還第,心不自安。竟陵王子良故防閣桑偃為梅蟲兒軍副,與前巴西太守蕭寅謀立昭胄,昭胄許事克用寅為尚書左僕射、護軍。時軍主胡松將兵屯新亭,寅遣人說之曰:“須昏人出,寅等將兵奉昭胄入台,閉城號令,昏人必還就將軍;但閉壘不應,,則三公不足得也。”松許諾。會東昏新作芳樂苑,經月不出遊。偃等議募健兒百餘人,從萬春門入,突取之,昭胄以為不可。偃同黨王山沙慮事久無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殺山沙於路,吏於麝A134得其事。昭胄兄弟與偃等皆伏誅。
雍州刺史張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胡松及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閣將軍鴻選等誅諸嬖倖,廢東昏。東昏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軍救郢;秋,七月,甲午,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送之於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於座斫元嗣,頭墜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數瘡,手指皆墮;居士、法珍等散走還台。靈秀詣石頭迎建康王寶寅,帥城中將吏見力,去車輪,載寶寅,文武數百唱警蹕,向台城,百姓數千人皆空手隨之。欣泰聞事作,馳馬入宮,冀法珍等在外,東昏盡以城中處分見委,表里相應。既而法珍得返,處分閉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寶寅去杜姥宅,日已瞑,城門閉。城上人射外人,外人棄寶寅潰去。寶寅亦逃,三日,乃戎服詣草市尉,尉馳以啟東昏。東昏召寶寅入宮問之,寶寅涕泣稱:“爾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車,仍將去,制不自由。”東昏笑,復其爵位。張欣泰等事覺,與胡松皆伏誅。
蕭衍使征虜將軍王茂、軍主曹仲宗等乘水漲以舟師襲加湖,鼓譟攻之。丁酉,加湖潰,吳子陽等走免,將士殺溺死者萬計,俘其餘眾而還。於是郢、魯二城相視奪氣。
乙巳,柔然犯魏邊。
魯山乏糧,軍人於磯頭捕細魚供食,密治輕船,將奔夏口,蕭衍遣偏軍斷其走路。丁巳,孫樂祖窘迫,以城降。
己未,東昏侯以程茂為郢州刺史,薛元嗣為雍州刺史。是日,茂、元嗣以郢城降。郢城之初圍也,士民男女近十萬口;閉門二百餘日,疾疫流腫,死者什七八,積屍床下而寢其上,比屋皆滿。茂、元嗣等議出降,使張孜為書與衍。張沖故吏青州治中房長瑜謂孜曰:“前使君忠貫昊天,郎君但當坐守畫一荷析薪,若天運不與,當幅巾待命,下從使君。今從諸人之計,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孜不能用。蕭衍以韋睿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收瘞死者而無其生者,郢人遂安。
諸將欲頓軍夏口;衍以為宜乘勝直指建康,車騎咨議能軍張弘策、寧遠將軍庾域亦以為然。衍命眾軍即日上道。緣江至建康,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逆為圖畫,如在目中。
辛酉,魏大赦。
魏安國宣簡侯王肅卒於壽陽,贈侍中、司空。初,肅以父死非命,四年不除喪。高祖曰:“三年之喪,賢者不敢過。”命肅以祥禫之禮除喪。然肅猶素服、不聽樂終身。
汝南民胡文超起兵於灄陽以應蕭衍,求取義陽、安陸等郡以自效;衍又遣軍主唐修期攻隨郡,皆克之。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貞孫為質於衍,司部悉平。
崔慧景之死也,其少子偃為始安內史,逃潛得免。及西台建,以偃為寧朔將軍。偃詣公車門上書曰:“臣竊惟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亂臣賊子者,江夏王與陛下,先臣與鎮軍是也;雖成敗異術而所由同方。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天下纖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況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此尚弗恤,其餘何冀!今不可幸小民之無識而罔之;若使曉然知其情節,相帥而逃,陛下將何以應之哉!”事寢,不報。偃又上疏曰:“近冒陳江夏之兔,非敢以父子之親而傷至公之義,誠不曉聖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雖狂,而實是天子,江夏雖賢,實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為不可,未審今之嚴兵勁卒方指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以不死,苟存視息,非有它故,所以待皇運之開泰,申忠魂之枉屈。今皇運已開泰矣,而死社稷者返為賊臣,臣何用此生於陛下之世矣!臣謹案鎮軍將軍臣穎胄、中領軍臣詳,皆社稷之也,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濟王室,天命未遂,主亡與亡;而不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不忠;不知而不言,不智也。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斬之;,則征東之驛使,何為見戮?陛下斬征東之使,實詐山陽;江夏違先臣之請,實謀孔矜。天命有歸,故事業不遂耳。臣所言畢矣,乞就湯鑊!然臣雖萬沒,猶願陛下必申先臣。何則?惻愴而申之,則天下伏;不則愴而申之,則天下叛。先臣之忠,有識所知,南、董之筆,千載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為褒貶!然小臣惓惓之愚,為陛下計耳。”詔報曰:“其知卿惋切之懷,今當顯加贈謚。”偃尋下獄死。
八月,丁卯,東昏侯以輔國將軍申胄監豫州事;辛未,以光祿大夫張瑰鎮石頭。
初,東昏侯遣陳伯之鎮江州,以為吳子陽等聲授。子陽等既敗,蕭衍謂諸將曰:“用兵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陳虎牙狠奔歸,尋陽人情理當恟懼,可傳檄而定也。”乃命搜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賜與,使說伯之,計即用為安東將軍、江州刺史。伯之遣隆之返命,雖許歸附,而雲“大軍未須遽下”。衍曰:“伯之此言,意懷首鼠。及其猶豫,急往逼之,計無所出,勢不得不降。”乃命鄧元起引兵先下,楊公則徑掩柴桑,衍與諸將以次進路。元起將至尋陽,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陳虎牙守湓城。選曹郎吳興沈瑀說伯之迎衍。伯之泣曰:“餘子在都,不能不愛。”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眾散難合。”丙子,衍至尋陽,伸之束甲請罪。初,新蔡太守席謙,父恭穆為鎮西司馬,為魚復侯子響所殺。謙從伯之鎮尋陽,聞衍東下,曰:“我家世忠貞,有殞不二。”伯之殺之。乙卯,以伯之為江州刺史,虎牙為徐州刺史。
魯休烈、蕭璝破劉孝慶等於峽口,任漾之戰死。休烈等進至上明,江陵大震。蕭穎胄恐,馳告蕭衍,令遣楊公則還援根本。衍曰:“公則今溯流上江陵,雖至,何能及事!休烈等烏合之眾,尋自退散,政須少時持重耳。良須兵力,兩弟在雍,指遣往征,不為難至。”穎胄乃遣軍主蔡道恭假節屯上明以拒蕭璝。
辛巳,東昏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頓新亭。
九月,乙未,詔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衍留將軍鄭紹叔守尋陽,與陳伯之引兵東下,謂紹叔曰:“卿,吾之蕭何、寇恂也。前塗不捷,我當其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比克建康,紹叔督江、湘糧運,未嘗乏絕。
魏司州牧廣陽王嘉請築洛陽三百二十三坊,各方三百步,曰:“雖有暫勞,奸盜永息。”丁酉,詔發畿內夫五萬人築之,四旬而罷。
己亥,魏立皇后于氏。後,征虜將軍勁之女;勁,烈之弟也。自祖父栗磾以來,累世貴盛,一皇后,四贈公,三領軍,二尚書令,三開國公。
甲申,東昏侯以李居士為江州刺史,冠軍將軍王珍國為雍州刺史,建安王寶寅為荊州刺史,輔國將軍申胄監郢州,龍驤將軍扶風馬仙琕監豫州,驍騎將軍徐元稱監徐州軍事。珍國,廣之之子也。是日,蕭衍前軍至蕪湖;申胄軍二萬人棄姑孰走,衍進軍,據之。戊申,東昏侯以後軍參軍蕭璝為司州刺史,前輔國將軍魯休烈為益州刺史。
蕭衍之克江、郢也,東昏侯游騁如舊,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衍至近道,乃聚兵為固守之計,簡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軍;其不可活者,於硃雀門內日斬百餘人。
衍遣曹景宗等進頓江寧。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選精騎一千至江寧。景宗始至,營壘未立,且師行日久,器甲穿弊。居士望而輕之,鼓譟直前薄之;景宗奮擊,破之,因乘勝而前,徑至皁莢橋。於是王茂、鄧元超、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戰,眾軍擒之於陳。衍至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呂僧珍據白板橋。李居士覘之僧珍眾少,帥銳卒萬人直來薄壘。僧珍曰:“吾眾少,不可逆戰,可勿遙射,須至塹里,當併力破之。”俄而皆越塹拔柵。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發,自帥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城上人復逾城而下,內外奮擊,居士敗走,獲取器甲不可勝計。居士請於東昏侯,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盡。衍諸弟皆自建康自拔赴軍。
冬,十月,甲戌,東昏侯遣征虜將軍王珍國、軍主胡虎牙將精兵十萬餘人陳於硃雀航南,宦官王寶孫持白虎幡督戰,開航背水,以絕歸路。衍軍小卻,王茂下馬,單刀直前,其甥韋欣慶執鐵纏槊以翼之,衝擊東軍,應時而陷。曹景宗縱兵乘之,呂僧珍縱火焚其營,將士皆殊死戰,鼓譟震天地。珍國等眾軍不能抗,王寶孫切罵諸將帥,直閣將軍席豪發憤突陳而死。豪,驍將也,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無數,積屍與航等,後至者乘以之以濟。於是東昏侯諸軍望之皆潰。衍軍長驅至宣陽門,諸將移稍前。
陳伯之屯西明門,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輒呼與耳語。衍恐其復懷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忿卿舉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為慮”。伯之未之信。會東昏侯將鄭伯倫來降,衍使伯倫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復降,當生割卿手足;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宜深為備。”伯之懼,自是始無異志。
戊寅,東昏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東宮。己卯,和許東昏,雲出戰,因以其眾來降。光祿大夫張瑰棄石頭還宮。李居士以新亭降於衍,琅邪城主張木亦降。壬午,衍鎮石頭,命諸軍攻六門。東昏燒門內營署、官府,驅逼士民,悉入宮城,閉門自守。衍命諸軍築長圍守之。
楊公則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以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兵乃退。公則所領皆湘州人,素號怯懦,城中輕之,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
先是,東昏遣軍主左僧慶屯京口,常僧景屯廣陵,李叔獻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歸,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衍遣使曉諭,皆帥其眾來降。衍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鎮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
十一月,丙申,魏以驃騎大將軍穆亮為司空;丁酉,以北海王詳為太傅,領司徒,初,詳欲奪彭城王勰司徒,故譖而黜之;既而畏人議己,故但為大將軍,至是乃居之。詳貴盛翕赫,將作大匠王遇多隨詳所欲,私以官物給之。司空長史於忠責遇於詳前曰:“殿下,國之周公,阿衡王室,所須材用,自應關旨;何至阿諛附勢,損公惠私也!”遇既踧,詳亦慚謝。忠每以鯁直為詳所忿,嘗罵忠曰:“我憂在前見爾死,不憂爾見我死時也!”忠曰:“人生於世,自有定分;若應死於王手,避亦不免;若其不爾,王不能殺!”忠以討鹹陽王禧功,封魏郡公,遷散騎常侍,兼武衛將軍。詳因忠表讓之際,密勸魏主以忠為列卿,令解左右,聽其上爵,於是詔停其封,優進太府卿。
巴東獻武公蕭穎胄以蕭璝與蔡道恭相持不決,憂憤成疾;壬午,卒。夏侯詳秘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密報蕭衍,衍亦秘之。詳徵兵雍州,蕭偉遣蕭忄詹將兵赴之。璝等聞建康已危,眾懼而潰,璝及魯休烈皆降。乃發穎胄喪,贈侍中、丞相;於是眾望盡歸於衍。夏侯詳請與蕭憺共參軍國,詔以詳為侍中、尚書右僕射,尋除使持節、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詳固讓於憺,乃以憺行荊州府州事。
魏改築圜丘於伊水之陽;乙卯,始祀於其上。
魏鎮南將軍元英上書曰:“蕭寶卷驕縱日甚,虐害無辜。其雍州刺史蕭衍東伐秣陵,掃土興兵,順流而下;唯有孤城,更無重衛,乃皇天授我之日,曠載一逢之秋;此而不乘,將欲何待!臣乞躬帥步騎三萬,直指沔陰,據襄陽之城,斷黑水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魚肉;我居上流,威震遐邇,長驅南出,進拔江陵,則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斷絕。又命揚、徐二州聲言俱舉,建業窮蹙,魚游釜中,可以齊文軌而大同,混天地而為一。伏惟陛下獨決聖心,無取疑議;此期脫爽,併吞無日。”事寢不報。
車騎大將軍源懷上言:“蕭衍內侮,寶卷孤危,廣陵、淮陰等戍皆觀望得失。斯實天啟上期,併吞之會;宜東西齊舉,以成席捲之勢。若使蕭衍克濟,上下同心,豈惟後圖之難,亦恐揚州危逼。何則?壽春之去建康才七百里,山川水陸,皆彼所諳。彼若內外無虞,君臣分定,乘舟藉水,倏忽而至,未易當也。今寶卷都邑有土崩之憂,邊城無繼授之望,廓清江表,正在今日。”魏主乃以任城王澄為都督淮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使為經略;既而不果。懷,賀之子也。
東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曰:“蕭氏亂常,君臣交爭,江外州鎮,中分為兩,東西抗峙,已淹歲時。民庶窮於轉輸,甲兵疲於戰鬥,事救於目前,力盡於麾下,無暇外維州鎮,綱紀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不乘機電掃,廓彼蠻疆,恐後之經略,未易於此。且故壽春雖平,三面仍梗,鎮守之宜,實須豫設。義陽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師,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須乘夏水汎長,列舟長淮;師赴壽春,須從義陽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慮彌深。義陽之滅,今實時矣。度彼不過須精卒一萬二千;然行師之法,貴張形勢。請使兩荊之眾西擬隨、雍,揚州之卒頓於建安,得捍三關之援;然後二豫之軍直據南關,對抗延頭,遣一都督總諸軍節度,季冬進師,迄於春末,不過十旬,克之必矣。”元英又奏稱:“今寶卷骨肉相殘,籓鎮鼎立。義陽孤絕,密邇王土,內無兵儲之固,外無糧援之期,此乃欲焚之鳥,不可去薪,授首之寇,豈容緩斧!若失此不取,豈惟後舉難圖,亦恐更為深患。今豫州刺史司馬悅已戒嚴垂髮,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兵守三關,請遣軍司為之節度。”魏主乃遣直寢羊靈引為軍司。益宗遂入寇。建寧太守黃天賜與益宗戰於赤亭,天賜敗績。
崔慧景之逼建康也,東昏候拜蔣子文為假黃鉞、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牧、鐘山王;及衍至,又尊子文為靈帝,迎神像入後堂,使巫禱祀求福。及城閉,城中軍事悉委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衛京師,以稷為珍國之副。稷,瑰之弟也。
時城中實甲猶七萬人,東昏素好軍陳,與黃門、刀敕及宮人於華光殿前習戰鬥,詐作被創勢,使人以板去,用為厭勝。常於殿中戎服、騎馬出入,以金銀為鎧胄,具裝飾以孔翠。晝眠夜起,一如平常。聞外鼓叫聲,被大紅袍,登景陽樓屋上望之,弩幾中之。
始,東昏與左右謀,以為陳顯達一戰即敗,崔慧景圍城尋走,謂衍兵亦然,敕太官辦樵、米為百日調而已。及大桁之敗,眾情凶懼。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潰,故閉城不復出兵。既而長圍已立,塹柵嚴固;然後出盪,屢戰不捷。
東昏尤惜金錢,不肯賞賜;法珍叩頭請之,東昏曰:“賊來獨取我邪!何為就我求物!”後堂儲數百具榜,啟為城防;東昏欲留作殿,竟不與。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伏,待圍解以擬屏除,金銀雕鏤雜物,倍急於常。眾皆怨怠,不為致力。外圍既久,城中皆思早亡,莫敢先發。
茹法珍、梅蟲兒說東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王珍國、張稷懼禍,珍國密遣所親獻明鏡於蕭衍,衍斷金以報之。兗州中兵參軍馮翊張齊,稷之腹心也,珍國因齊密與稷謀同弒東昏。齊夜引珍國就稷,造膝定計,齊自執燭;又以計告後閣舍人錢強。十二月,丙寅夜,強密令人開雲龍門,珍國、稷引兵入殿,御刀豐勇之為內應。東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寢未熟,聞兵入,趨出北戶,欲還後宮,門已閉。宦者黃泰平刀傷其膝,仆地,張齊斬之。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鐘下,令百僚署箋,以黃油裹東昏首,遣國子博士范雲等送詣石頭。右衛將軍王志嘆曰:“冠雖弊,何可加足!”取庭中樹葉挼服之,偽悶,不署名。衍覽箋無志名,心嘉之。亮,瑩之從弟;志,僧虔之子也。
衍與范雲有舊,即留參帷幄。王亮在東昏朝,以依違取容。蕭衍至新林,百僚皆間道送款,亮獨不遣。東昏敗,亮出見衍,衍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城中出者,或被劫剝。楊公則親帥麾下陳於東掖門,衛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衍使張弘策先入清宮,封府庫及圖籍。於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禁勒部曲,秋毫無犯。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等四十一人皆屬吏。
初,海陵王之廢也,王太后出居鄱陽王故第,號宣德宮。己巳,蕭衍以宣德太后令追廢涪陵王為東昏侯,褚後及太子誦並為庶人。以衍為中書監、大司馬、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以王亮為長史。壬申,更封建安王寶寅為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寶義為太尉,領司徒。
己卯,衍入屯閱武堂,下令大赦。又下令:“凡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原,悉皆除盪;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鹹從原例。”又下令:“通檢尚書眾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辨,依事議奏。”又下令:“收葬義師,掩瘞逆徒之死亡者。”
潘妃有國色,衍欲留之,以問侍中、領軍將軍王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乃縊殺於獄,並誅嬖臣茹法珍等。以宮女二千賚將士。乙酉,以輔國將軍蕭宏為中護軍。
衍之東下也,豫州刺史馬仙琕擁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賓說之,仙琕先為設酒,乃斬于軍門以徇。衍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大義滅親。”又欲斬之;軍中為請,乃得免。衍至新林,仙琕猶於江西日抄運船。衍圍宮城,州郡皆遣使請降,吳興太守袁昂獨拒境不受命。昂,顗之子也。
衍使駕部郎考城江革為書與昂曰:“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多福!”昂復書曰:“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惟仆一人敢後至者,政以內揆庸素,文武無施,雖欲獻心,不增大師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軍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敞昨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惟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遑薦璧。”
昂問時事於武康令北地傅映,映曰:“昔元嘉之末,開闢未有,故太尉殺身以明節。司徒當寄託之重,理無苟全,所以不顧夷險以循名義。今嗣主昏虐,曾無悛改;荊、雍協舉,乘據上流,天人之意可知。願明府深慮,無取後悔。”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士,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吳興,宜衍旨;昂亦不請降,開門撤備而已。
仙琕聞台城不守,號泣謂將士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之忠臣,君為孝子,不亦可乎!”乃悉遣城內兵出降,餘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暮,仙琕乃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石間。衍釋之,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令天下見二義士。”衍謂仙琕曰:“射鉤、斬祛、昔人所美。卿勿以殺使斷運自嫌。”仙琕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則復為用矣。”衍笑,皆厚遇之。丙戌,蕭衍入鎮殿中。
劉希祖既克安成,移檄湘部,始興內史王僧粲應之。僧粲自稱湘州刺史,引兵襲長沙。去城百餘里,於是湘州郡縣兵皆蜂起以應僧粲,唯臨湘、湘陰、瀏陽、羅四縣尚全。長沙人皆欲泛舟走,行事劉坦翻聚其舟焚之,遣軍主尹法略拒僧粲,戰數不利。前湘州鎮軍鍾玄紹潛結士民數百人,刻日悉城應僧粲。坦聞其謀,陽為不知,因理訟至夜,而城門遂不閉,以疑之。玄紹未發,旦,詣坦問其故,坦久留與語,密遣親兵收其家書。玄紹在坐,而收兵巳報,具得其文書本末。玄紹即首伏,於坐斬之;焚其文書,餘黨悉無所問。眾愧且服,州郡遂安。法略與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楊公則還州,僧粲等散走。王丹為郡人所殺,劉希祖亦舉郡降。公則克己廉賦,輕刑薄賦。頃之,湘州戶口幾復其舊。
段譯
和皇帝中興元年(辛巳、501)齊紀十齊和帝中興元年(辛巳,公元501年)
[1]春,正月,丁酉,東昏侯以晉安王寶義為司徒,建安王寶寅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春季,正月,丁酉(初二),東昏侯任命晉安王蕭寶義為司徒,任命建安王蕭寶寅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2]乙巳,南康王寶融始稱相國,大赦;以蕭穎胄為左長史,蕭衍為征東將軍,楊公則為湘州刺史。戊申,蕭衍發襄陽,留弟偉總府州事,守壘城,府司馬莊丘黑守樊城。衍既行,州中兵及儲皆虛。魏興太守裴師仁、齊興太守顏僧都並不受衍命,舉兵欲襲襄陽,偉、遣兵邀擊於始平,大破之,雍州乃安。
[2]乙巳(初十),南康王蕭寶融開始稱相國,發令大赦天下,並且任命蕭穎胄為左長史,任命蕭衍為征東將軍,任命楊公則為湘州刺史。戊申(十三日),蕭衍率兵從襄陽出發,留下弟弟蕭偉總管府州事務,蕭防守襄陽城附近的堡寨,府司馬莊丘黑防守樊城。蕭衍出發之後,州中兵力以及物資儲備都很空虛。魏興太守裴師仁、齊興太守顏僧都兩人不服從蕭衍的命令,率領兵馬要襲擊襄陽,蕭偉和蕭派遣部隊在始平進行攔截阻擊,大獲全勝,於是雍州得以安定。
[3]魏鹹陽王禧為上相,不親政務,驕奢貪淫,多為不法,魏主頗惡之。禧遣奴就領軍於烈求舊習林虎賁,執仗出入。烈曰:“天子諒暗,事歸宰輔。領軍但知典掌宿衛,非有詔不敢違理從私。”禧奴惘然而返。禧復遣謂烈曰:“我,天子之□□□叔父,身為元輔,有所求須,與詔何異”烈厲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貴也,奈何使私奴索天子羽林!烈頭可得,羽林不可得!”禧怒,以烈為恆州刺吏。烈不願出外,固辭,不許;遂稱疾不出。
[3]北魏鹹陽王元禧以太尉輔政,位居群臣之上,但是他不親理政務,驕奢淫侈,貪得無厭,幹了許多違法之事,宣武帝對他特別不滿。元禧派遣自己的奴僕到領軍於烈那裡要一些專為皇帝擔任警衛任務的羽林虎賁,以便出入之時為他自己擔任護衛,於烈不同意給,對來者說:“皇上正在為先帝守喪,朝廷政事歸於輔政大臣掌管。我身為領軍,只知道負責皇上的警衛事情,所以沒有皇上的詔令,我不敢違反規定私自給予。”元禧的奴僕沒辦法,只好怏怏不樂地回去了。元禧不肯就此罷休,他再次派奴僕去對於烈轉達說:“我是皇上的叔父,身為輔政大臣,有所需求而向你提出,這與皇上的詔令有什麼兩樣呢?”於烈嚴厲地回答道:“於烈我並非不知道王爺的高貴身份,但是您怎么能指使自己的奴僕來索要皇上的羽林!您可以要去我於烈的腦袋,但要羽林卻一個也得不到。”元禧因此而惱羞成怒,依仗權力任命於烈為恆州刺史,於烈不願意到外地去,堅決推辭,但是元禧不準許,於是就藉口有病而躲在家中不出來了。
烈子左中郎將忠領直,常在魏主左右。烈使忠言於魏主曰:“諸王專恣,意不可測,宜早罷之,自攬權綱。”北海王詳亦密以禧過惡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久輔政。帝然之。
於烈的兒子左中郎將於忠統管直,經常在宣武帝身邊,於烈就讓於忠對宣武帝說:“各位王爺專橫恣意,其內心不可測透,宜於早點把他罷黜掉,而由聖上親自臨朝執政。”北海王元詳也秘密地把元禧的罪過惡行告訴了宣武帝,並且說彭城王元勰深得人心,也不宜於長久地輔理朝政。宣武帝聽了,深表同意。
時將祭,王公並齊於廟東坊。帝夜使於忠語烈:“明旦入見,當有處分。”質明,烈至。帝命烈將直六十餘人,宣旨召禧、勰、詳,衛送至帝所。禧等入見於光極殿,帝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曆。比纏,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諸父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又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不容仰遂沖操。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勰謝曰:“陛下孝恭,仰遵先詔,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今惟往,悲喜交深。”庚戌,詔勰以王歸第;禧進位太保;詳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尚書清河張彝、邢巒聞處分非常,亡走,出洛陽城,為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彈。詔書切責之。復以於烈為領軍,仍加車騎大將軍,自是長直禁中,崐軍國大事,皆得參焉。
快到春季祭宗廟之時,各位王公們全都匯齊在宗廟的東坊齋戒。宣武帝在夜裡指派於忠去對於烈說:“明天早晨進來見我,將對你有所吩咐。”第二天天剛亮,於烈到了,宣武帝命令於烈率領直六十多人,傳達聖上旨意要召見元禧、元勰、元詳三人,把他們護送到皇上的住所。元禧等三人進入光極殿,宣武帝對他們說:“元恪我雖然孤陋寡聞,忝承皇位,到我患病之後,確實依靠幾位叔父輔理朝政,才使我得以苟延殘喘,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三年。三位叔父一再表示要歸政,殷勤謙遜之意不敢拂逆,所以現在我就親自執掌朝政吧。各位叔父暫且回到各自的府邸去吧,至於下一步如何,我當分別安排。”元恪又對元勰說:“近來南北事務繁多,使您奔波辛勞,不能實現虛靜之志節。元恪我是何人,怎么敢長久違背先帝的遺敕?今天,我就順從了叔父的高蹈避世的心意吧。”元勰聽後,感謝元恪說:“陛下孝順恭敬,仰遵先帝的遺詔,批准我脫身俗務,這真是上成了聖明之美,下遂了微臣我的志向,撫今思往,如何不令我悲喜交織呢?”庚戌(十五日),宣武帝詔令元勰以王爺身份回府靜養,元禧位進太保,元詳擔任大將軍、錄尚書事。尚書清河人張彝、邢巒知道了元恪對三位叔父的安置情況,覺得這樣處理很不正常,就離朝逃走,逃出了洛陽城,於是被御史中尉中山人甄琛彈劾,宣武帝發出詔書,狠狠地斥責了他們兩人一頓。宣武帝還是讓於烈擔任領軍,又加封他為車騎大將軍,從此以後,於烈常在皇宮內值班,國家軍政大事,他都得以參與。
魏主時年十六,不能親決庶務,委之左右。於是幸臣茹皓、趙郡王仲興、上谷寇猛、趙郡趙、南陽趙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趙尤親幸,旬月間,累遷至光錄卿;每遷官,帝親至其宅設宴,王公百官皆從。宣武帝元恪當時才十六歲,不能親自處理斷決朝政事務,就委託給身邊人辦理。於是,寵幸之臣茹皓、趙郡人王仲興、上穀人寇猛、趙郡人趙、南陽人趙邕以及外戚高肇等人開始專權,北魏的朝政從此逐漸衰敗。趙尤其受宣武帝寵幸,一個月之內,就升至光祿卿。他每升一次官,宣武帝就親自到他家去設宴慶賀一番,王公眾臣們也都要隨著一起去。
[4]辛亥,東昏侯祀南郊,大赦。
[4]辛亥(十六日),南齊東昏侯在南郊舉行祀天儀式,大赦天下。
[5]丁巳,魏主引見群臣於太極前殿,告以親政之意。壬戌,以鹹陽王禧領太尉,廣陵王羽為司徒。魏主引羽入內,面授之。羽固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之。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議。”乃以為司空。
[5]丁巳(二十二日),北魏宣武帝元恪在太極前殿召見百官群臣,告訴了他們自己要親自執政的意見。壬戌(二十七日),宣武帝命鹹陽王元禧兼任太尉,任命廣陵王元羽為司徒。元恪讓元羽進入內殿,當面告訴了他這一任命。但是,元羽堅決推辭不受,他說:“當初元勰自己本來不願意擔任司徒,而陛下卻強使他擔任。如今,剛免去了元勰的司徒之官,而以我代替他,這樣一來必定要遭到眾人的議論,所以我不能擔任。”於是,元恪就只好讓他擔任司空。
[6]二月,乙丑,南康王以冠軍長史王茂為江州刺史,竟陵太守曹景宗為郢州刺史,邵陵王寶攸為荊州刺史。
[6]二月,乙丑(初一),南齊南康王蕭寶融任命冠軍長史王茂為江州刺史,任命竟陵太守曹景宗為郢州刺史,任命邵陵王蕭寶攸為荊州刺史。
[7]甲戌,魏大赦。
[7]甲戌(初十),北魏大赦天下。
[8]壬午,東昏侯遣羽林兵擊雍州,中外纂嚴。
[8]壬午(十八日),南齊東昏侯派遣羽林兵襲擊雍州,宣布朝廷內外實行戒嚴。
[9]甲申,蕭衍至竟陵,命王茂、曹景宗為前軍,以中兵參軍張法安守竟陵城。茂等至漢口,諸將議欲並兵圍郢,分兵襲西陽、武昌。衍曰:“漢口不闊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與郢城為掎角;若悉眾前進,僧寄必絕我軍後,悔無所及。不若遣王、曹諸軍濟江,與荊州軍合,以逼郢城;吾自圍魯山以通沔、漢,使鄖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繼而至,兵多食足,何憂兩城之不拔!天下之事,可以臥取之耳。”乃使茂等帥眾濟江,頓九里。張沖遣中兵參軍陳光靜開門迎戰,茂等擊破之,光靜死,沖嬰城自守崐。景宗遂據石橋浦,連軍相續,下至加湖。
[9]甲申(二十日),蕭衍到達竟陵,命令王茂、曹景宗擔任前軍,又命令中兵參軍張法安防守竟陵城。王茂等人到達漢口,眾將領計議要合併兵力圍攻郢,以及兵分兩路襲擊西陽和武昌。蕭衍不同意這一方案,他說:“漢口河道寬不到一里,我們在河中間,敵人在兩岸射箭,箭雨交織,如何得了?再說房僧寄以重兵把守漢口,與郢城成犄角之勢,我們如果出動全部兵力前去,房僧寄必定要派兵去斷絕我軍的後路,如此一來後悔也來不及了。所以,不如派王茂、曹景宗的軍隊渡過長江,與荊州方面的兵力合作,逼攻郢城,我則親自圍攻魯山,以便打通沔、漢水道,使鄖城、竟陵的糧食能用舟船運下來,江陵和湘中的軍隊相繼到來之後,兵多糧足,何愁攻不下這兩座城池呢?奪取天下,無須力戰,簡直可以臥而取之。”於是,蕭衍就指使王茂等人率兵渡過長江,駐紮在九里。張沖派遣中兵參軍陳光靜出城迎戰,王茂等率部痛擊,破敵獲勝,陳光靜戰死,張沖只好據城自守,不敢出戰。於是,曹景宗便占據石橋浦,擺開戰線,一直下至加湖。
荊州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之將數千人會雍州兵於夏首。衍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義陽張惠紹等游遏江中,絕郢、魯二城信使。楊公則舉湘州之眾會於夏口。蕭穎胄命荊州諸軍皆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亦隸焉。
荊州方面派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之率領數千人在夏首與雍州方面的兵力會合。蕭衍築建漢口城以便守護魯山,並且命令水軍主、義陽人張惠紹等人在長江中遊動阻截,以便斷絕郢城和魯山之間的信使往來。楊公則率領湘州兵力與其他軍在夏口會合。蕭穎胄命令荊州方面的各部兵力全都接受楊公則的指揮調遣,即使是蕭穎達也同樣成為他的部下。
府朝議欲遣人行湘州事而難其人,西中郎中兵參軍劉坦謂眾曰:“湘土人情,易擾難信,用武士則侵漁百姓,用文士則威略不振;必欲鎮靜一州,軍民足食,無逾老夫。”乃以坦為輔國長史、長沙太守,行湘州事。坦嘗在湘州,多舊恩,迎者屬路。下車,選堪事吏分詣十郡,發民運租米三十餘萬斛以助荊、雍之軍,由是資糧不乏。
南康王蕭寶融的相國府商議要派遣人去執管湘州,但是難以找到合適的人選,西中郎中兵參軍劉坦對眾人說:“湘州的風土人情不同一般,那裡的人容易騷亂,難以取信,如果派一個武將去則會侵擾、魚肉百姓,而派文官去則威略不夠,不容易鎮得住。所以,要想使湘州平定安穩,軍民豐衣足食,無論派誰去也沒有派老夫我去合適。”於是,就任命劉坦為輔國長史、長沙太守,主管湘州事務。劉坦曾經在湘州住過,當地有許多得過他好處的老熟人,所以迎接他到來的人擠滿了道路。劉坦到任之後,選派能幹的吏員分赴十郡,發動民眾運送租米三十多萬斛,以便資助荊州和雍州的軍隊,由此糧食物資再也不缺乏了。
三月,蕭衍使鄧元起進據南堂西渚,田安之頓城北,王世興頓曲水故城。丁酉,張沖病卒,驍騎將軍薛元嗣與沖子孜及征虜長史江夏內史程茂共守郢城。
三月,蕭衍派鄧元起前去占據南堂西邊的長江岸,田安之駐紮在城北,王世興駐紮在曲水舊城。丁酉(初三),張沖病逝,驍騎將軍薛元嗣與張沖的兒子張孜,以及征虜長史、江夏內史程茂共同守護郢城。
乙巳,南康王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立宗廟、南北郊,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宮,置尚書五省,以南郡太守為尹,以蕭穎胄為尚書令,蕭衍為左僕射,晉安王寶義為司空,廬陵王寶源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寶寅為徐州刺史,散騎常侍夏侯詳為中領軍,冠軍將軍蕭偉為雍州刺史。丙午,詔封庶人寶卷為涪陵王,乙酉,以尚書令蕭穎胄行荊州刺史,加蕭衍征東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黃鉞。時衍次楊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勞軍。寧朔將軍新野庾域諷曰:“黃鉞未加,非所以總帥侯伯。”返西台,遂有是命。薛元嗣遣軍主沈難當帥輕舸數千亂流來戰,張惠紹等擊擒之。
乙巳(十一日),南康王在江陵稱帝即位,改換年號為中興,大赦天下,並且建立宗廟、南北郊祭祀天地場所,州府城門則全部依照建康宮的規模而改建,設定了尚書五省,任命南郡太守為尹,蕭穎胄為尚書令,蕭衍為左僕射,晉安王蕭寶義為司空,廬陵王蕭寶源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蕭寶崐寅為徐州刺史,散騎常侍夏侯詳為中領軍,冠軍將軍蕭偉為雍州刺史。丙午(十二日),蕭寶融發出詔書,宣布蕭寶卷已經成為庶人,並封他為涪陵王。乙酉(疑誤),蕭寶融命令尚書令蕭穎胄兼荊州刺史,又加封蕭衍征東大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並且授予他皇帝所用的黃鉞。當時,蕭衍正在楊口,和帝蕭寶融派遣御史中丞宗去犒勞軍隊,寧朔將軍、新野人庾域婉言對宗說:“皇上還沒有授予蕭衍黃鉞,這樣無法統率各路軍隊。”宗返回江陵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和帝,於是就有了上述對蕭衍的任命和授予黃鉞一事。薛雲嗣派遣軍主沈難當率領輕舟數千艘穿越急流,前來交戰,張惠紹等人迎戰進擊,擒獲了沈難當。
癸丑,東昏侯以豫州刺史陳伯之為江州刺史、假節、都督前鋒諸軍事,西擊荊、雍。
癸丑(十九日),東昏侯委任豫州刺史陳伯之為江州刺史、假節、都督前鋒諸軍事,命令他西擊荊、雍二州。
夏,四月,蕭衍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進軍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諸將欲攻之,衍不許。
夏季,四月,蕭衍率部出沔,命令王茂、蕭穎達等部十九日進軍逼近郢城,薛元嗣據守城內,不敢出戰,眾將領準備攻城,蕭衍不允許。
[10]魏廣陵惠王羽通於員外郎馮俊興妻,夜往,為俊興所擊而匿之;五月,壬子,卒。
[10]北魏廣陵惠王元羽與員外郎馮俊興的妻子私通,夜裡前去尋歡,被馮俊興堵住痛打了一頓,並且把他藏匿起來,五月,壬子(十九日),元羽死去。
[11]魏主既親政事,嬖倖擅權,王公希得進見。齊帥劉小苟屢言於禧雲,聞天子左右人言欲誅禧,禧益懼,乃與妃兄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乞伏馬居等謀反。會帝出獵北邙,禧與其黨會城西小宅,欲發兵襲帝,使長子通竊入河內舉兵相應。乞伏馬居說禧:“還入洛城,勒兵閉門,天子必北走桑乾,殿下可斷河橋,為河南天子。”眾情前卻不壹,禧心更緩,自旦至晡,猶豫不決,遂約不泄而散。楊集始既出,即馳至北邙告之。
[11]北魏宣武帝元恪親自執政以來,寵幸之徒們專權,而王公大臣們卻很少有進見的機會。齊帥劉小苟多次告訴元禧,說他聽皇上身邊的人講要殺掉元禧,元禧越發害怕了,於是就與妃子的哥哥擔任給事黃門侍郎的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乞伏馬居等人一起謀反。恰逢宣武帝去北邙打獵,元禧與同黨們在城西小宅內集會,準備發兵去襲擊宣武帝,並且派長子元通偷偷去河內起兵回響。乞伏馬居勸說元禧:“我立即回到洛陽城中去,率兵關閉城門,皇上必定會朝北向桑乾逃去,殿下可以把黃河橋拆斷,割據一方,做黃河以南的皇帝。”但是,眾人意見不統一,有的主張立即行動,有的主張暫緩一步,元禧心裡更不急,從早晨到下午,尚猶豫不決,於是約定誰也不能泄露出去,大夥就散了。楊集始剛出來,就立即騎馬到北邙向宣武帝報告去了。
直寢苻承祖、薛魏孫與禧通謀,是日,帝寢於浮圖之陰,魏孫欲弒帝,承祖曰:“吾聞殺天子者身當病癩。”魏孫乃止。俄而帝寤,集始亦至。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衛無幾,倉猝不知所出。左中郎將於忠曰:“臣父領軍留守京城,計防遏有備,必無所慮。”帝遣忠馳騎觀之,於烈已分兵嚴備,使忠還奏曰:“臣雖老,心力猶可用。此屬猖狂,不足為慮,願陛下清蹕徐還,以安物望。”帝甚悅,自華林園還宮,撫於忠之背曰:“卿差強人意!”
擔任直寢的苻承祖、薛魏孫與元禧合謀,這一天,宣武帝元恪在佛塔底下的陰涼處睡眠,薛魏孫將要殺死元恪,苻承祖卻對他說:“我聽說殺皇帝的人身體要得癩瘡。”於是,薛魏孫就沒有下手。不一會兒,元恪睡醒了,楊集始也趕到了,向他報告了元禧的陰謀。宣武帝左右的人都四處出動去追逐禽獸去了,身邊沒有幾個衛士,所以倉猝之間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左中郎將於忠對宣武帝說道:“我父親領軍於烈留守在京城為了應付突然事變,必有所防備,所以一定不會有什麼擔憂的。”宣武帝馬上派遣於忠騎馬去京城觀察情況,到後一看,見於烈已經分布兵力,嚴加守備,做好了應急措施。於烈讓於忠回去奏告宣武帝,說:“我雖然年紀老了,但是心力還夠用。元禧這幫傢伙雖然猖狂,但是完全不足為慮,希望陛下收拾車駕慢慢返宮,以便安定人心。宣武帝聽後喜悅萬分,從華林園回到宮中,撫摸著於忠的後背說道:“您是比較令我滿意的。”
禧不知事露,與姬妾及左右宿洪池別墅,遣劉小苟奉啟,雲檢行田收。小崐苟至北邙,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欲殺之。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或謂禧曰:“殿下集眾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寬!”禧曰:“吾有此身,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曰:“殿下長子已濟河,兩不相知,豈不可慮!”禧曰:“吾已遣人追之,計今應還。”時通已入河內,列兵仗,放囚徒矣。於烈遣直叔孫侯將虎賁三百人收禧。禧聞之,自洪池東南走,僮僕不過數人,濟洛,至柏谷塢,追兵至,擒之,送華林都亭。帝面詰其反狀,壬戌,賜死於私第。同謀伏誅者十餘人,諸子皆絕屬籍,微給資產、奴婢,自余家財悉分賜高肇及趙之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於流外,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禧諸子乏衣食,獨彭城王勰屢賑給之。河內太守陸聞禧敗,斬送禧子通首。魏朝以於禧未敗之前不收捕通,責其通情,徵詣廷尉,死獄中。帝以禧無故而反,由是益疏忌宗室。
元禧還不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同姬妾以及身邊的人住宿在洪池別墅里,而派遣劉小苟去向元恪啟告,說自己在巡視檢查田野收割情況。劉小苟到了北邙,已經遇上了軍人,軍人們見劉小苟穿著紅衣服,覺得他不對勁,要殺他。劉小苟於困迫之中靈機一動,說自己要去報告元禧謀反之事,軍人們才緩而未殺他。有人對元禧說:“殿下召集眾人圖謀大事,事情已經挑明了,但是卻中途而止,恐怕必定會有所泄露,今天晚上怎么可以如此寬心自在呢?”元禧顯得有些不耐煩,回答說:“我的身子為自己所有,應該知道如何愛惜,難道還用得著別人來提醒嗎?”這人又對他說:“殿下的長子已經渡過黃河了,但現在我們這裡又停止行動了,這樣互相不知情,難道不值得憂慮嗎?”元禧回答說:“我已經派人去追他去了,估計現在應該回來了。”這時元通已經到了河內,並且布置好兵力武器,放出了囚徒,開始行動了。於烈派遣直叔孫侯率領虎賁三百名去抓捕元禧,元禧知道之後,從洪池東南逃跑,跟隨的僮僕不過幾人。元禧渡過了洛水,到達柏谷塢時,後面的追兵也趕上來了,捉住了他,押送到華林都亭。宣武帝元恪當面詰問了元禧謀反經過,於壬戌(二十九日),賜元禧死於他本人的府中。元禧的同謀伏法被誅的有十多人,他的幾個兒子都從皇族的名冊中除去,留給他們少量的財產和奴婢,在此以外的部分家產賞賜給高肇以及趙,其餘的分賞給朝廷內外百官,甚至不入品的候補官員也得到了一些賞賜,多的有絹帛一百多匹,少的則十匹。元禧的兒子們缺衣少食,只有彭城王元勰屢屢接濟他們。河內太守陸聞知元禧謀反失敗,便斬了元禧的兒子元通,把首級送往朝廷。但是,朝廷卻認為陸在元禧沒有失敗之前不拘捕元通,指責他與元通串通合謀,把他徵召到京城,經廷尉審理,最後死在獄中。宣武帝元恪由於元禧無緣無故而謀反,因此越發疏遠、猜忌宗室成員了。
[12]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訓不從蕭穎胄之命;惠訓遣子將兵擊穎胄,穎胄遣汶陽太守劉孝慶屯峽口,與巴東太守任漾之等拒之。
[12]南齊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訓不聽從蕭穎胄的命令,蕭惠訓還派遣自己的兒子蕭帶兵去襲擊蕭穎胄,蕭穎胄派汶陽太守劉孝慶駐紮峽口,同巴東太守任漾之等人一起抵擋蕭。
[13]東昏侯遣軍主吳子陽、陳虎牙等十三軍救郢州,進屯巴口。虎牙,伯之之子也。
[13]東昏侯派遣軍主吳子陽、陳虎牙等十三軍去援救郢城,這些軍隊進駐了巴口。陳虎牙是陳伯之的兒子。
六月,西台遣衛尉席闡文勞蕭衍軍,齎蕭穎胄等議謂衍曰:“今頓兵兩岸,不並軍圍郢,定西陽、武昌,取江州,此機已失;莫若請救於魏,與北連和,猶為上策。”衍曰:“漢口路通荊、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仰此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結數州。今若並軍圍郢,又分兵前進,魯山必沮沔路,扼吾咽喉;若糧運不通,自然離散,何謂持久?鄧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取尋陽,彼若歡然知機,一說士足矣;脫距王師,固非三千兵所能下也。進退無據,未見其可。西陽、武昌,取之即得;然既得之,即應鎮守。欲守兩城,不減萬人,糧儲稱是,卒無所出。脫東軍有上者,以萬人攻兩城,兩城勢不得相救,若我分軍應援,則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沒,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若郢州既拔,席捲沿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遽分兵散眾,自貽憂患乎!且丈夫舉事欲清天步,況擁數州之兵以誅群小,懸河注火,奚有不滅!豈容北面請救戎狄,以示弱於天下!彼未必能信,徒取醜崐聲,此乃下計,何謂上策!卿為我輩白鎮軍:前途攻取,但以見付,事在目中,無患不捷,但借鎮軍靖鎮之耳。”
六月,江陵方面派遣衛尉席闡文去犒勞蕭衍的軍隊,並且把蕭穎胄等人的意見轉達於蕭衍:“如今您把兵力停在漢口兩岸,而不合併諸軍圍攻郢城,平定西陽、武昌,奪取江州。這一機會已經失去了,所以不如求救於北魏,與他們聯合起來,尚且不失為上策。”蕭衍回答道:“漢口路通荊州、雍州,控制秦州、梁州,一切糧草物資的運輸,全憑這裡通過,所以我才決定兵壓漢口,連結數州。現在如果合併各路軍馬圍攻郢城,並且分兵前進,那么魯山敵軍必定要阻斷沔水水路,這等於是扼住了我們的咽喉。如果水路被斷,那么糧草就難以運到,軍隊缺糧,自然會發生逃亡離散,這樣的話,又如何能持久得了呢?鄧元起近來想帶三千兵力去攻取尋陽,尋陽那邊如果能知道事態之發展,派一個說客去就夠了;如果要抗拒我們的軍隊,那可遠非三千兵就可以攻取得下來的,而到時必然會進退無所依據,所以不見得可行。西陽和武昌,如果要占取,很快就可以攻下來的。然而,既然攻下來了,就應當駐兵鎮守。但是,要想守住這兩座城市,少於一萬人是不行的,這就必須要有相應的糧食物資供應,但是倉促之下難以籌措到的。如果東邊軍隊前來,以一萬人攻打這兩座城,而兩城之間勢必不能互相援救,如果我分派軍隊去援救,則首尾兵力俱將削弱;如果不派遣的話,則孤城必然陷入敵手,只要一座城丟失了,其它城也會相繼土崩瓦解,如此則大勢已去,謀求天下之大業也就宣告失敗了。如果在攻下郢州之後,沿江席捲而進,則西陽和武昌自然望風而披靡。所以,又何需眼下分兵散眾去攻打,以致自己給自己造成憂患呢?而且,大丈夫舉事是為了清理出通向朝廷之路,何況我們擁有數州的兵力來誅斬一幫小人,好比是懸河注火,哪裡有不能熄滅的道理呢?所以,豈能求救於北方的戎狄,以致示弱於天下呢?他們也未必可以信任,求救於他們,我們只能是白白地落下千醜壞的名聲,這實在是下策,怎么能說是上策呢?請您替我們轉告鎮軍將軍蕭穎胄:下一步的攻取之事,只管交給我負責好了,事情明擺在那裡,我完全清楚該如何行動,不要擔心不能取勝,只是要借鎮軍將軍之威名來鎮定軍心罷了。”
吳子陽等進軍武口。衍命軍主梁天惠等屯漁湖城,唐期等屯白陽壘,夾岸待之。子陽進軍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帶水,築壘自固。子陽舉烽,城內舉火應之;而內外各自保,不能相救。會房僧寄病卒,眾復推助防張樂祖代守魯山。
吳子陽等人進軍武口,蕭衍命令軍主梁天惠等人駐兵漁湖城,又命令唐期等人駐兵白陽壘,在兩岸嚴陣以待,準備夾擊。吳子陽把軍隊開進加湖,他在離郢城三十里遠近,選擇地理形勢依山傍水之處修築戰壘,自我固守。吳子陽點燃烽火,郢城之內也點火相應,但是城內與城外只願各自保命,不能互相援救。正在這時,房僧寄病死,眾人又推選原來協助房僧寄守城的孫樂祖代替他防守魯山。
[14]蕭穎胄之初起也,弟穎孚自建康出亡,廬陵民靈為之聚兵,得二千人,襲廬陵,克之,內史謝奔豫章。穎胄遣寧朔將軍范僧簡自湘州赴之,僧簡拔安成,穎胄以僧簡為安成太守,以穎孚為廬陵內史。東昏侯遣軍主劉希祖將三千人擊之,南康太守王丹以郡應希祖。穎孚敗,奔長沙,尋病卒;謝復還郡。希祖攻拔安成,殺范僧簡,東昏侯以希祖為安成內史。靈複合餘眾攻射,敗走。
[14]蕭穎胄剛開始起兵之時,他的弟弟蕭穎孚從建康逃出,廬陵百姓靈為他召集兵員,得到兩千人,去襲擊廬陵,攻下了廬陵,內史謝跑到了豫章。蕭穎胄派遣寧朔將軍范僧簡從湘州趕赴豫章,范僧簡攻下了安成,蕭穎胄任命范僧簡為安成太守,任命蕭穎孚為廬陵內史。東昏侯派遣軍主劉希祖率領三千人攻擊蕭穎孚,南康太守王丹率郡兵回響劉希祖。蕭穎孚戰敗,跑到長沙,很快就病死了,謝又回到了郡中。劉希祖又去攻打安成,殺了范僧簡,東昏侯任命劉希祖為安成內史。靈重新集合剩餘的人馬攻打謝,謝敗逃而去。
[15]東昏侯作芳樂苑,山石皆塗以五采。望民家有好樹、美竹,則毀牆撤屋而徙之;時方盛暑,隨即枯萎,朝暮相繼。又於苑中立市,使宮人、宦者共為裨販,以潘貴妃為市令,東昏侯自為市錄事,小有得失,妃則予杖;乃敕虎賁不得進大荊、實中荻。又開渠立埭,身自引船,或坐而屠肉。又好巫覡,左右朱光尚詐雲見鬼。東昏入樂游苑,人馬忽驚,以問光尚,對曰:“見先帝大娻粒恍硎觥!倍璐笈蔚隊牘饃醒爸<炔患爍枯暈咦諦危睄向斬之,縣首苑門。
[15]東昏侯修建了芳樂苑,山石全部塗上五彩之色。他看見民眾家有好樹和美竹,就命人毀掉人家的院牆,拆掉房屋,把這樹和竹子移走,重新栽在芳樂苑中。當時正值盛暑,栽上不久就枯萎了,於是另換,所以移栽樹、竹的人就從早到晚忙個不停。東昏侯又在芳樂苑中建立了一個集市,讓宮人、宦官們充當小販,讓潘貴妃做市令,他自己則自任集市的錄事,如果誰稍有過失,潘貴妃就把其交給衛士杖責。於是,東昏侯命令虎賁們打時不得使用杖和實芯的荻桿。東昏侯又命令人挖渠築壩,自己親自駕船,或者坐下作屠夫賣肉。東昏侯又喜好巫師,他的身邊人朱光尚詐稱說自己能看見鬼。一次,東昏侯進入東遊苑,人馬突然受驚,就問朱光尚是怎么回事,朱光尚回答說:“前次我曾看見先帝非常生氣,不許聖上頻繁出遊。”東昏侯聽了勃然大怒,拔出刀子,同朱光尚一起尋找明帝的鬼魂。找了半天沒有找著,東昏侯又用菰草紮成明帝的形狀,然後用刀斬下草人的腦袋,把它懸掛在東遊苑的門上。
崔慧景之敗也,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穎出投台軍,各以王侯還第,心不自安。竟陵王子良故防桑偃為梅蟲兒軍副,與前巴西太守蕭寅謀立昭胄,昭胄許事克用寅為尚書左僕射、護軍。時軍主胡松將兵屯新亭,寅遣人說之曰:“須昏人出,寅等將兵奉昭胄入台,閉城號令。昏人必還就將軍,但閉壘不應,則三公不足得也。”松許諾。會東昏新作芳樂苑,經月不出遊。偃等議募健兒百餘人,從萬春門入,突取之,昭胄以為不可。偃同黨王山沙慮事久無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殺山沙於路,吏於麝中得其事。昭胄兄弟與偃等皆伏誅。
崔慧景失敗之後,巴陵王蕭昭胄、永新侯蕭昭穎投降了朝廷軍隊,後來各自以王侯身份回到府第,然而心中到底不能安然。竟陵王蕭子良過去的防桑偃現在是梅蟲兒的軍副,他與從前的巴西太守蕭寅合謀,要立蕭昭胄為帝,蕭昭胄許諾事成之後讓蕭寅做尚書左僕射和護軍。這時,軍主胡松率兵屯駐在新亭,蕭寅派人去遊說他:“等待這個昏君出外的機會,蕭寅等人帶兵奉送蕭昭胄進入宮中,然後關閉城門,發號施令,宣布登基。如此一來,昏君必然來投奔將軍,您只管關閉寨壘不理他。只要您按此辦理,那么到時位到三公是不在話下的。”胡松答應了。恰在這時,東昏侯剛建成芳樂苑,整日在苑中玩嬉,好幾個月不出外游賞。桑偃等人就在一起商議,準備招募壯士一百多人,讓他們從萬春門進去,突然地去把東昏侯收拾掉,蕭昭胄認為這樣不可行。桑偃的同黨王山沙考慮事情拖的太久了不會成功,就去把這件事報告了御刀徐僧重。蕭寅派人在路上刺殺了王山沙,但是官吏在王山沙的香袋中發現了寫有蕭照胄等人秘密計畫的紙條,蕭昭胄兄弟以及桑偃等人都伏法被誅。
雍州刺史張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胡松及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將軍鴻選等誅諸嬖倖,廢東昏。東昏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軍救郢;秋,七月,甲午,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送之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於座斫元嗣,頭墜果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數瘡,手指皆墮;居士、法珍等散走還台。靈秀詣石頭迎建康王寶寅,帥城中將吏見力,去車輪,載寶寅,文武數百唱警蹕,向台城,百姓數千人皆空手隨之。欣泰聞事作,馳馬入宮,翼法珍等在外,東昏盡以城中處分見委,表里相應。既而法珍得返,處分閉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寶寅至杜姥宅,日已暝,城門閉。城上人射外人,外人棄寶寅潰去。寶寅亦逃,三日,乃戎服詣草市尉,尉馳以啟東昏。東昏召寶寅入宮問之,寶寅涕泣稱:“爾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車,仍將去,制不自由。”東昏笑,復其爵位。張欣泰等事覺,與胡松皆伏誅。
雍州刺史張欣泰同其弟前始安內史張欣時密謀策劃,想勾結胡松以及從前的南譙太守王靈秀、直將軍鴻選等人誅殺東昏侯身邊的寵幸之徒,並且廢去東昏侯。東昏侯派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督軍隊去援救郢城。秋季,七月甲午(初二),茹法珍、梅蟲兒以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在中興堂為馮元嗣送行,張欣泰等派人懷中藏刀在座席上砍殺了馮元嗣,馮元嗣的腦袋墜落在裝水果的盤子中,接著又砍向楊明泰,剖破了他的腹部,梅蟲兒幾處中傷,手指頭全被砍掉,李居士、茹法珍等人則往宮中逃去。王靈秀去石頭迎接建安王蕭寶寅,他率領著城中的將吏們,以便展示兵力,又把車子去掉車輪,讓蕭寶寅崐坐在上面,命人抬著前行,文武官員數百名在前頭喝唱開道,浩浩蕩蕩地向朝廷走去,數千名老百姓全都空著雙手跟隨在後面。張欣泰聞知已經開始行動了,急忙騎馬入宮,希望乘茹法珍等人在外面之機,東昏侯能把城中布置防禦的事情完全委託給他自己,以便里外相應。但是,不久茹法珍就從中興堂逃回來了,他命令人關閉城門,配兵守護,但是沒有發給張欣泰武器,鴻選在殿內也不敢行動。蕭寶寅到達杜姥宅之時,天已經黑了,城門也已經關閉了。城門的守兵發箭射外面的人,這夥人就把蕭寶寅扔下潰逃而去。蕭寶寅也逃走了,三天之後,方才穿著武服來到草市尉司自首,草市尉馳馬去報告東昏侯,東昏侯召蕭寶寅進宮訊問他,蕭寶寅痛哭流涕地說:“那天不知道什麼人逼使我上車,就把我弄去了,實在是身不由己。”東昏侯聽得笑了,沒有為難蕭寶寅,恢復了他的爵位。張欣泰等人在事情敗露之後,同胡松一起伏法被誅。
[16]蕭衍使征虜將軍王茂、軍主曹仲宗等乘水漲以舟師襲加湖,鼓譟攻之。丁酉,加湖潰,吳子陽等走免,將士殺溺者萬計,俘其餘眾而還。於是郢、魯二城相視奪氣。[16]蕭衍命令征虜將軍王茂、軍主曹仲宗等人乘水漲而以水軍去襲擊加湖,擊鼓呼叫進攻。丁酉(初五),加湖方面潰敗,吳子陽等人逃走免死,將士被殺或被淹死的以萬計數,王茂、曹仲宗的水軍俘虜了吳子陽的殘餘兵將,凱鏇而歸。加湖失守之後,郢城和魯山的守軍頓時士氣大泄。
[17]乙巳,柔然犯魏邊。
[17]乙巳(十三日),柔然國進犯北魏邊境。
[18]魯山乏糧,軍人於磯頭捕細魚供食,密治輕船,將奔夏口,蕭衍遣偏軍斷其走路。丁巳,孫樂祖窘迫,以城降。
[18]魯山缺乏糧食,軍人們在磯頭捕撈小魚充當食物,並且秘密地準備好輕便的船隻,將要逃奔夏口。蕭衍知道城中守軍要逃跑,便派遣一支部隊斷了他們的逃路。丁巳(二十五日),孫樂祖窘迫無奈,獻城投降。
己未,東昏侯以程茂為郢州刺史,薛元嗣為雍州刺史。是日,茂、元嗣以郢城降。郢城之初圍也,士民男女近十萬口;閉門二百餘日,疾疫流腫,死者什七八,積屍床下而寢其上,比屋皆滿。茂、元嗣等議出降,使張孜為書與衍。張沖故吏青州治中房長瑜謂孜曰:“前使君忠貫昊天,郎君但當坐守畫一以荷析薪。若天運不與;當幅巾待命,下從使君。今從諸人之計,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孜不能用。蕭衍以韋睿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收瘞死者而撫其生者,郢人遂安。
己未(二十七日),東昏侯任命程茂為荊州刺史,薛元嗣為雍州刺史。但是就在這一天,程茂、薛元嗣獻出郢城,投降了蕭衍。郢城剛被圍之時,有士人百姓男女近十萬人,關閉城門二百多天,城內瘟疫流行,人人浮腫,每十個人之中就有七八個死去,屍體堆積在床底下,而活人睡在床上,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王茂、薛元嗣等人商議出城投降,讓張孜寫信給蕭衍。青州人治中房長瑜過去曾在張沖幕府中任過吏員,他對張孜說:“令尊前使君赤膽忠心,氣貫長虹,郎君您唯一應當做到的就是坐鎮堅守,使該城不要丟失,以不負已故令尊大人的重託。如果天運不濟,我們就只好脫去戎裝,聽候安排,到黃泉之下去找使君大人。現在,你聽從其他人的計策,欲出城而降,這不但使郢州的男女老少對你失去景仰之情,恐怕蕭衍也不會瞧得上你。”張孜不能聽從房長瑜的勸諭,還是寫信給蕭衍,獻城投降。蕭衍任命韋睿為江夏太守,代理郢府事務。韋睿收埋死者,安撫還活著的人,於是郢人得以安定。
諸將欲頓軍夏口;衍以為宜乘勝直指建康,車騎諮議參軍張弘策、寧遠將軍庾域亦以為然。衍命眾軍即日上道。緣江至建康,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逆為圖畫,如在目中。
諸位將領想要把軍隊駐紮在夏口,稍事休整。蕭衍則認為應該乘勝而進,直驅建康,車騎諮議參軍張弘策、寧遠將軍庾域也認為蕭衍的意見非常對。蕭衍命令眾路軍隊當日就開拔上路。沿長江至建康,凡是磯、浦、村落,軍隊行走途中可以住宿、停留的地方,張弘策早已繪成地圖,一目了然,諸將可以按圖前進。
[19]辛酉,魏大赦。[19]辛酉(二十九日),北魏大赦天下。
[20]魏安國宣簡侯王肅卒於壽陽,贈侍中、司空。初,肅以父死非命,四年不除喪。高祖曰:“三年之喪,賢者不敢過。”命肅以祥之禮除喪。然肅猶素服、不聽樂終身。
[20]北魏安國宣簡侯王肅死於壽陽,朝廷追贈他侍中、司空。當初,王肅因為父親死於非命,四年過去了還不除去喪服,孝文帝對他說:“守喪三年,就是當年的賢者子夏也不敢超過這個期限呀。”命令王肅以祥之禮除去喪服,然而王肅還是穿著素服,並且終生不聽音樂。
[21]汝南民胡文超起兵於灄陽以應蕭衍,求取義陽、安陸等郡以自效;衍又遣軍主唐期攻隨郡,皆克之。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為質於衍,司部悉平。
[21]汝南民眾胡文超在灄陽起兵,以回響蕭衍,並且向蕭衍要求攻取義陽、安陸等郡,以示效力。蕭衍同意了胡文超的請求,並且又派軍主唐期去攻打隨郡,全都攻打下來了。司州刺史王僧景派遣兒子到蕭衍那裡做人質,司州所轄各郡全部歸順蕭衍。
崔慧景之死也,其少子偃為始安內史,逃潛得免。及西台建,以偃為宋朔將軍。偃詣公車門上書曰:“臣竊惟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亂臣賊子者,江夏王與陛下,先臣與鎮軍是也;雖成敗異術而所由同方。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天下纖芥之屈,尚望陛下申之,況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此尚不恤,其餘何冀!今不可幸小民之無識而罔之;若使曉然知其情節,相帥而逃,陛下將何以應之哉!”事寢不報。偃又上疏曰:“近冒陳江夏之冤,非敢以父子之親而傷至公之義,誠不曉聖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雖狂,實是天子,江夏雖賢,實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為不可,未審今之嚴兵勁卒直指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以不死,苟存視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運之開泰,申忠魂之枉屈。今皇運已開泰矣,而死社稷者返為賊臣;臣何用此生於陛下之世矣!臣謹按鎮軍將軍臣穎胄、中領軍臣詳,皆社稷之臣也,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濟王室,夭命未遂,主亡與亡;而不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不忠;不知而不言,不智也。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斬之;則征東之驛使,何為見戳?陛下斬征東之使,實詐山陽;江夏違先臣之請,實謀孔矜。天命有歸,故事業不遂耳。臣所言畢矣,乞就湯鑊!然臣雖萬沒,猶願陛下必申先臣。何則?惻愴而申之,則天下伏;不惻愴而申之,則天下叛。先臣之忠,有識所知,南、董之筆,千載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為褒貶!然小臣之愚,為陛下計耳。”詔報曰:“具知卿惋切之懷,今當顯加贈謚。”偃尋下獄死。
崔慧景死的時候,他的小兒子崔偃任始安內史,由於潛逃而倖免於一死。蕭寶融的江陵政權建立之後,任命崔偃為寧朔將軍。崔偃來到公車門,上書蕭寶融說:“我自己認為江夏王蕭寶玄與陛下、先父崔慧景與鎮軍將軍蕭穎胄,都是高宗的孝子忠臣,同時又是昏君的亂臣賊子,雖然成功與失敗的結局不同,但是所致力的方向卻是相同的。陛下剛剛登上至尊寶座,符合天心,天下微小的冤屈,還望陛下能為之洗雪,況且江夏王作為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他所走的路,陛下如今也正在走著。所以,如果連他都不能得到陛下的體恤的話,其餘的還有何希望呢?如今不可以寄希望於小民的無知無識而欺罔他們,假如我使他們一下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並且帶領他們逃亡的話,陛下將用什麼辦法來應付呢?”但是,事情被擱了起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於是,崔偃又上書蕭寶融道:“近來冒昧上書陳說了江夏王的冤案,這並非是敢以父子之親而傷害至上至公之道義,實在不知道聖朝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認為狂惡的東昏侯雖然狂惡,但畢竟是天子,江夏王雖然賢德,可終究是臣子,所以先父擁奉作為臣子的江夏王逆叛了作為天子的東昏侯不對的,那么不明白如今以強兵勇卒直搗魏闕,其原因又是為的什麼呢?我之所以沒有死去,苟存人世,沒有其他緣故,只是為了等待皇運開泰那一天,替死去的忠魂申冤報屈。如今皇運已經開泰,可為社稷而死者反倒成了賊臣,那么我還如何能以此生暫存於陛下之世呢?臣謹按:鎮軍將軍臣蕭穎胄、中領軍臣蕭詳,都是社稷之臣,他們全都知道先父為江夏王之股肱,盡力輔助他,共同匡濟王室。無奈天命不遂,先父隨主而亡。但是,他們兩人不就這件事情對陛下說一句話,知而不言,是為不忠;不知而不言,是為不智。如果認為先父派去的使者被江夏王斬了,就說先父並非見知於江夏王,那么征東將軍的驛使王天虎又為何被殺戳呢?陛崐下斬王天虎,確實是為了欺騙劉山陽;而江夏王違背先父的請求,斬了先父派去的使者,實是為了謀取孔矜。天命有歸,所以江夏王與先父的事業沒有成功罷了。我所要陳說的說完了,冒昧言之,願乞一死。然而,即使我死了,仍希望陛下一定為先父申冤。為什麼呢?因為如果事情本身冤曲,人們同情悲傷,對此進行伸張正義,則天下歸心;如果不值得同情悲傷而加以平反,則天下反叛。先父的忠心,有識之士皆知,南史氏和董狐之筆,千載可期,先父之忠終會載入青史的,又何須勞煩陛下特意對他做出褒貶呢?然而,小臣我如此情切意急的愚誠,完全是出於為陛下考慮。”和帝看了崔偃的第二次上書之後,回詔答覆說:“你的悲痛怨恨之心,我全知道了,現在應該特別贈給你父親美好的諡號。”但崔偃很快就下獄而死。
[22]八月,丁卯,東昏侯以輔國將軍申胄監豫州事;辛未,以光祿大夫張鎮石頭。
[22]八月丁卯(初五),東昏侯命令輔國將軍申胄監理豫州事務;辛未(初九),命令光祿大夫張鎮守石頭。
[23]初,東昏侯遣陳伯之鎮江州,以為吳子陽等聲援。子陽等既敗,蕭衍謂諸將曰:“用兵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陳虎牙狼狽奔歸,尋陽人情理當懼,可傳檄而定也。”乃命搜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賜與,使說伯之,許即用為安東將軍、江州刺史。伯之遣隆之返命,雖許歸附,而雲“大軍未須遽下”。衍曰:“伯之此言,意懷首鼠。及其猶豫,急往逼之,計無所出,勢不得不降。”乃命鄧元起引兵先下,楊公則徑掩柴桑,衍與諸將以次進路。元起將至尋陽,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陳虎牙守湓城。選曹郎吳興沈說伯之迎衍。伯之泣曰:“餘子在都,不能不愛。”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眾散難合。”丙子,衍至尋陽,伯之束甲請罪。初,新蔡太守席謙,父恭祖為鎮西司馬,為魚復侯子響所殺。謙從伯之鎮尋陽,聞衍東下,曰:“我家世忠貞,有殞不二。”伯之殺之。乙卯,以伯之為江州刺史,虎牙為徐州刺史。
[23]早先之時,東昏侯派遣陳伯之鎮守江州,以便增援吳子陽等人。吳子陽等人失敗之後,蕭衍對眾位將領們說:“用兵不一定靠實力,只是憑藉威聲罷了。如今,陳虎牙狼狽逃奔而回,尋陽方面一定人心慌亂,惶恐不安,所以無需用兵,只傳一道檄文即可平定。”於是,蕭衍命令人去搜查被囚禁的俘虜,發現了陳伯之的幢主蘇隆之,對他加以優厚的賞給,派他去遊說陳伯之,許諾只要陳伯之歸順,就任他為安東將軍、江州刺史。陳伯之派蘇隆之回來匯報,雖然答應歸附,但要求:“大軍不必要突然下來。”蕭衍聽了之後,說:“陳伯之的這話,說明他心中還在遲疑不定。正由於他在猶豫難決,所以要急去逼他,大兵壓去,他束手無措,勢必要投降。”於是,蕭衍命令鄧元起領兵先下,楊公則抄近道襲取柴桑,蕭衍自己則同其他將領前後而行。鄧元起將要到達尋陽,陳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下陳虎牙防守湓城。選曹郎吳興人沈勸說陳伯之投降,出迎蕭衍,陳伯之哭著說:“我的兒子都在京都,我如果投降了,他們怎么辦?我不能不愛他們呀!”沈又說:“您說的其實不然。現在城內人心惶惶,都想另找出路。所以,您如果不早點有所考慮的話,部下之眾就潰散難於聚集了。”丙子(十四日),蕭衍到了尋陽,陳伯之投降請罪。原先,新蔡太守席謙的父親席恭祖任鎮西司馬,被魚復侯蕭子響所殺。席謙跟隨陳伯之鎮守尋陽,聞知蕭衍東下了,說道:“我家世世代代忠貞,寧死不貳。”陳伯之殺害了他。乙卯(疑誤),陳伯之被任命為江州刺史,陳虎牙被任命為徐州刺史。
[24]魯休烈、蕭破劉孝慶等於峽口,任漾之戰死。休烈等進至上明,江陵大震。蕭穎胄恐,馳告蕭衍,令遣楊公則還援根本。衍曰:“公則今溯流上江陵,雖至,何能及事!休烈等烏合之眾,尋自退散,正須少時持重耳。良須兵力,兩弟在雍,指遣往征,不為難至。”穎胄乃遣蔡道恭假節屯上明以拒蕭。
[24]魯休烈和蕭在峽口打敗了劉孝慶,任漾之戰死。魯休烈等前進至上明,江陵大為震驚。蕭穎胄恐懼了,急告蕭衍,令他派遣楊公則回來援救江陵大本營。蕭衍回答說:“楊公則如今溯江而上,前往江陵,即使到了,何能來得及呢?魯休烈等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很快就會自己退散,您現在所需要的正是暫時穩定自己,不可慌亂。如果實在需要兵力增援,我的兩個弟弟都在雍州,您指派人去徵召他們,他們很容易就會到達的。”於是,蕭穎胄就派遣蔡恭祖符崐節屯兵上明,以抵抗蕭的進攻。
[25]辛巳,東昏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新亭。
[25]辛巳(十九日),東昏侯命令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駐兵新亭。
[26]九月,乙未,詔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衍留驍騎將軍鄭紹叔守尋陽,與陳伯之引兵東下,謂紹叔曰:“卿,吾之蕭何、寇恂也。前塗不捷,我當其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比克建康,紹叔督江、湘糧運,未嘗乏絕。
[26]九月,乙未(初四),和帝蕭寶融詔令蕭衍如果平定京城,自己可以根據具體情況而行事,不必每事必請示。蕭衍留下驍騎將軍鄭紹叔駐守尋陽,自己與陳伯之率兵東下。行前,蕭衍對鄭紹叔說:“您就是我的蕭何和寇恂。如果前方戰事不能取勝,我承當過失;如果糧草運輸跟不上,承擔責任。”鄭紹叔流涕向蕭衍拜辭。一直到攻克建康,鄭紹叔督管江、湘的糧食運送,從來沒有斷絕過。
[27]魏司州牧廣陽王嘉請築洛陽三百二十三坊,各方三百步,曰:“雖有暫勞,奸盜永息。”丁酉,詔發畿內夫五萬人築之,四旬而罷。
[27]北魏司州牧、廣陽王元嘉建議請求在洛陽城內修築三百二十三個坊,每坊周邊三百步,他說道:“這樣修築,雖然暫時帶來許多勞苦,但是可以使奸盜永遠止息。”丁酉(初六),北魏宣武帝詔令征京畿之內民夫五萬人築坊,四十天就修築完畢。
[28]己亥,魏立皇后于氏。後,征虜將軍勁之女;勸,烈之弟也。自祖父栗以來,累世貴盛,一皇后,四贈公,三領軍,二尚書令,三開國公。
[28]己亥(初八),北魏立於氏為皇后。於皇后是征虜將軍於勁的女兒;於勁是於烈的弟弟。自從祖父於粟以來,於家幾代顯貴興盛,家門中出了一個皇后,四個人被封公爵,三個人任領軍,兩個人任尚書令,還有三個人是開國公。
[29]甲申,東昏侯以李居士為江州刺史,冠軍將軍王珍國為雍州刺史,建安王寶寅為荊州刺史,輔國將軍申胄監郢州,龍驤將軍扶風馬仙監豫州,驍騎將軍徐元稱監徐州軍事。珍國,廣之之子也。是的,蕭衍前軍至蕪湖;申胄軍二萬人棄姑孰走,衍進軍,據之。戊申,東昏侯以後軍參軍蕭為司州刺史,前輔國將軍魯休烈為益州刺史。
[29]甲申(疑誤),南齊東昏侯委任李居士為江州刺史,冠軍將軍王珍國為雍州刺史,建安王蕭寶寅為荊州刺史,輔國將軍申胄監管郢州,龍驤將軍、扶風人馬仙監管豫州,驍騎將軍徐元稱監管徐州軍事。王珍國是王廣之的兒子。這一天,蕭衍的前軍到達蕪湖,申胄的軍隊兩萬人棄掉姑孰逃走,蕭衍進軍,占據了姑孰。戊申(十七日),東昏侯委任後軍參軍蕭為司州刺史,前輔國將軍魯休烈為益州刺史。
[30]蕭衍之克江、郢也,東昏游騁如舊,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衍至近道,用聚兵為固守之計,簡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軍;其不可活者,於朱雀門內日斬百餘人。
[30]蕭衍攻克江、郢之後,東昏侯照樣游騁玩樂,他對茹法珍說:“等他來到白門前時,再與他決一死戰,以定勝負。”蕭衍到了建康附近,東昏侯才召聚兵力,準備固守,他命人從建康的左、右尚方和東、西冶當中挑選囚徒充配軍隊,對不能讓其活著的囚徒,在朱雀門內日斬百餘人。
衍遣曹景宗等進頓江寧。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選精騎一千至江寧。景宗始至,營壘未立,且師行日久,器甲穿弊。居士望而輕之,鼓譟直前薄之;景宗奮擊,破之,因乘勝而前,徑至皂莢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戰,眾軍擒之於陳。衍至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呂僧珍據白板橋。李居士覘知僧珍眾少,帥銳卒萬人直來薄壘。僧珍曰:“吾眾少,不可逆戰,可勿遙射,須至塹里,當併力破之。”俄而皆越塹拔柵。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發,自帥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城上復逾城而下,內外奮擊,居士敗走,獲其器甲不可勝計。居士請於東昏侯,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盡,衍諸弟皆自建康自拔赴軍。
蕭衍派遣曹景宗等人進駐江寧。丙辰(二十五日),李居士從新亭挑選了崐精悍騎兵一千到達江寧。曹景宗剛到伊始,營壘還沒有來得及建立,而且由於行軍日久,士兵們的甲衣都穿破了。李居士望而輕敵,擊鼓吶喊直上前去,根本不把對手放在眼裡。曹景宗奮而反擊,大敗李居士,因而乘勝前進,一直到了皂莢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也進據赤鼻邏,新亭城主江道林領兵出戰,眾軍在陣中生擒了江道林。蕭衍到了新林,命令王茂向前推進,占據越城,鄧元起占據道士墩,陳伯之占據籬門,呂僧珍占據白板橋。李居士窺探到呂僧珍的兵力少,就率領精銳士卒一萬人直向前來,逼近呂僧珍的營壘。呂僧珍對部下講道:“我們的兵力少,不可出戰,也不要遠距離放箭,須等待他們到了我們的塹壘之中,再拚命打敗他們。”不一會兒,李居士的軍隊都越過塹壕,拔掉柵欄,呂僧珍分派人上城,箭石一齊發射,自己則親率步、騎兵三百人繞到敵人的背後,而城上的人又越城而下,這樣內外奮力夾擊,李居士潰敗而逃,呂僧珍部繳獲各種器甲不可勝數。李居士請示東昏侯,要火燒長江南岸村舍的房屋以開闢戰場,從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的房屋全被燒光。蕭衍的幾個弟弟都從建康自動出來奔赴軍隊。
冬,十月,甲戌,東昏侯遣征虜將軍王珍國、軍主胡虎牙將精兵十萬餘人陳於朱雀航南,宦官王寶孫持白虎幡督戰,開航背水,以絕歸路。衍軍小卻,王茂下馬,單刀直前,其甥韋欣慶執鐵纏翼之,衝擊東軍,應時而陷。曹景宗縱兵乘之,呂僧珍縱火焚其營,將士皆殊死戰,鼓譟震天地。珍國等眾軍不能抗,王寶孫切罵諸將帥,直閣將軍席豪發憤,突陣而死。豪,驍將也,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無數,積屍與航等,後至者乘之而濟。於是東昏侯諸軍望之皆潰。衍軍長驅至宣陽門,諸將移營稍前。
冬季,十月,甲戌(十三日),東昏侯派遣征虜將軍王珍國、軍主胡虎牙率領精兵十萬多人布陣於朱雀航南邊,宦官王寶孫持白虎幡督戰,他打開浮橋,斷絕了後路,以作背水一戰。蕭衍的軍隊稍微後撤,王茂下了馬,手持單刀,直向前去,他的外甥韋欣慶手執鐵纏槊左右掩護,衝擊東昏侯的軍隊,立刻就衝破了他們的陣營。曹景宗乘機縱兵攻進,呂僧珍放火焚燒了敵方的營地,將士們全部拼力死戰,戰鼓和殺喊之聲震天動地。王珍國等眾軍抵抗不住,王寶孫狠罵諸位將帥,直閣將軍席豪氣紅了眼,突陣而死。席豪是一員驍將,他陣亡之後,士卒們土崩瓦解,跳進秦淮河中死去的無以計數,屍體堆積的與橋面平等,後面來到的踏著這些屍體過了河。於是,東昏侯的各路軍隊望見這一情形,全都潰散而逃。蕭衍的軍隊長驅直進,到了宣陽門,各位將領把營地漸向前移。
陳伯之屯西明門,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輒呼與耳語。衍恐其復懷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忿卿舉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為慮。”伯之未之信。會東昏侯將鄭伯倫來降,衍使伯倫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復降,當生割卿手足;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宜深為備。”伯之懼,自是始無異志。
陳伯之駐紮在西明門,每當城中有人出來投降,他都要叫來附著耳朵說話,蕭衍恐怕他再生反覆之心,就偷偷地告訴他說:“聽說城內特彆氣憤您率江州投降一事,要派刺客來刺殺您。所以,您應該小心為妙。”但是,陳伯之不相信。恰好東昏侯的將領鄭伯倫來投降,蕭衍指使鄭伯倫去見陳伯之,對他說:“城中特別忿恨您,要送信來,對您以封賞為引誘,待您重又投降回去之後,就要活割掉您的手腳;您如果不投降,就要派遣刺客來殺您。所以,您要特別加以防備。”陳伯之害怕了,從此才開始沒有異心了。
戊寅,東昏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東宮。己卯,和詐東昏,雲出戰,因以其眾來降。光祿大夫張棄石頭還宮。李居士以新亭降於衍,琅邪城主張木亦降。壬午,衍鎮石頭,命諸軍攻六門。東昏燒門內營署、官府,驅逼士民,悉入宮城,閉門自守。衍命諸軍築長圍守之。
戊寅(十七日),東昏侯的寧朔將軍徐元瑜獻出東府城投降。青、冀兩州的刺史桓和入城增援,駐紮在東宮。己卯(十八日),桓和欺騙東昏侯,聲稱出戰,藉機率部投降。光祿大夫張放棄石頭回宮。李居士獻出新亭投降蕭衍,琅邪城主張木也投降。壬午(二十一日),蕭衍坐鎮石頭,命令各路軍隊攻打建康的六個城門。東昏侯命人放火燒了城內的營署、官府,驅逼士人和百姓全部進入宮城,關閉宮門,作最後的拒守。蕭娧苊鈧誥啡乒切拗な露銜е*
楊公則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以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兵乃退。公則所領皆湘州人,素號怯懦,城中輕之,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
楊公則駐紮在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正好相對。他曾經登樓觀戰,城中遙望見了他的麾蓋,用神鋒弩射他,箭頭穿透了胡床,身邊的人都驚恐失色,他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差點兒射中我的腳。”面不改色,談笑如初。東昏侯在夜間挑選勇士來攻打楊公則的柵壘,軍中驚慌不已,楊公則卻堅臥不起,慢慢地才命令打擊來犯者,東昏侯的兵於是就撤退走了。楊公則所率領的兵士全是湘州人,素來被認為怯懦,城中輕視他們,每次出來沖盪,總是首先進犯楊公則的營壘,楊公則獎勵軍士們,所以克敵獲勝的次數更多。
先是,東昏遣軍主左僧慶屯京口,常僧景屯廣陵,李叔獻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歸,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衍遣使曉諭,皆帥其眾來降。衍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鎮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
早先之時,東昏侯派遣軍主左僧慶駐紮京口,常僧景駐紮廣陵,李叔獻駐紮瓜步。到申胄從姑孰跑回宮中之後,東昏侯又讓他去駐守破墩,以便聲援東北兩邊。到如今,蕭衍派遣使者去勸諭上述各守將,他們都率部來降。蕭衍派遣弟弟、輔國將軍蕭秀鎮守京口,輔國將軍蕭恢鎮守破墩,堂弟、寧朔將軍蕭景鎮守廣陵。
[31]十一月,丙申,魏以驃騎大將軍穆亮為司空;丁酉,以北海王詳為太傅,領司徒。初,詳欲奪彭城王勰司徒,故譖而黜之;既而畏人議已,故但為大將軍,至是乃居之。詳貴盛翕赫,將作大匠王遇多隨詳所欲,私以官物給之。司徒長史於忠責遇於詳前曰:“殿下,國之周公,阿衡王室,所須材用,自應關旨;何至阿諛附勢,損公惠私也!”遇既,詳亦慚謝。忠每以鯁直為詳所忿,嘗罵忠曰:“我憂在前見爾死,不憂爾見我死時也!”忠曰:“人生於世,自有定分;若應死於王手,避亦不免;若其不爾,王不能殺!”忠以討鹹陽王禧功,封魏郡公,遷散騎常侍,兼武衛將軍。詳因忠表讓之際,密勸魏主以忠為列卿,令解左右,聽其讓爵。於是詔停其封,優進太府卿。
十一月,丙申(初六),北魏任命驃騎將軍穆亮為司空;丁酉(初七),任命北海王元詳為太傅,兼任司徒。當初,元詳想要奪取彭城王元勰的司徒之位,所以誣陷中傷元勰,使得宣武帝罷黜了他。元勰免去之後,宣武帝要任元詳為司徒,但他害怕別人議論自己,所以只擔任大將軍,到這時他才居於司徒之位。元詳大貴顯赫,將作大匠王遇經常隨元詳所欲,私自把官物給他。司徒長史於忠當著元詳面責備王遇,說道:“殿下的身份,相當於周公,擔負著輔導皇上、主持國政的重任,他所需要什麼東西,你自然應該得到聖上的旨令以後才給予,何至於如此阿諛附勢,損公惠私呢?”王遇聽了這一指斥自然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元詳也慚愧地承認過錯。於忠經常因耿直使元詳忿恨不已,元祥曾經罵於忠:“我擔心先看見你的死,而不擔心你看見我死!”於忠回對道:“人生在世上,一切自有定分,如果我應當死在王爺手中,逃避也不能倖免;如果不是如此,王爺也不能殺了我。”於忠因為討伐鹹陽王元禧有功,被封為魏郡公,升任散騎常侍,兼任武衛將軍。元詳借於忠上表辭讓之際,就密勸宣武帝任於忠為列卿,並且解除他可以常在天子左右的散騎常侍和武衛將軍的官職,以及聽任他辭讓出爵位。於是,宣武帝詔令撤消對於忠的封賞,特升進他為太府卿。
[32]巴東獻武公蕭穎胄以蕭與蔡道恭相持不決,憂憤成疾;壬午,卒。夏侯詳秘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密報蕭衍,衍亦秘之。詳徵兵雍州,蕭偉遣蕭將兵赴之。等聞建康已危,眾懼而潰,及魯休烈皆降。乃發穎胄喪,贈侍中、丞相;於是眾望盡歸於衍。夏侯詳請與蕭共參軍國,詔以詳為侍中、尚書右僕射,尋除使持節、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詳固讓於。乃以行荊州府州軍。
[32]巴東獻武公蕭穎胄因蕭與蔡道恭相持不下,所以憂憤成疾,壬午(疑誤),病死。夏侯詳封鎖了蕭穎胄的死訊,使與蕭穎胄的筆跡相似的人假冒其名寫成命令,秘密地送給蕭衍,蕭衍亦秘而不宣。夏侯詳在雍州徵兵,蕭崐偉派遣蕭率兵前去。蕭聞知建康已經危在旦夕,部下懼怕而潰散,蕭以及魯休烈都投降了。江陵方面這才給蕭穎胄發喪,追贈他侍中、丞相,於是天下眾望全歸於蕭衍。夏侯詳向和帝請求與蕭一起參與軍國事務,和帝詔令夏侯詳為侍中、尚書右僕射,很快又任命他為使持節、撫軍將軍、荊州刺史。夏侯詳再三辭讓,把上述官職推讓給了蕭。於是,和帝就讓蕭率管荊州府州軍隊。
[33]魏改築圜丘於伊水之陽;乙卯,始祀於其上。
[33]北魏把祭天的圜丘改築在伊水的北面,乙卯(二十五日),首次在上面祭祀。
[34]魏鎮南將軍元英上書曰:“蕭寶卷荒縱日甚,虐害無辜。其雍州刺史蕭衍東伐秣陵,掃土興兵,順流而下;唯有孤城,更無重衛,乃皇天授我之日,曠世一逢之秋;此而不乘,將欲何待!臣乞躬帥步騎三萬,直指沔陰,據襄陽之城,斷黑水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魚肉;我居上流,威震遐邇。長驅南出,進拔江陵,則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斷絕。又命揚、徐二州聲言俱舉,建業窮蹙,魚游釜中,可以齊文軌而大同,混天地而為一。伏惟陛下獨決聖心,無取疑議;此期脫爽,併吞無日。”事寢不報。
[34]北魏鎮南將軍元英上書宣武帝:“蕭寶卷荒淫肆縱一日甚於一日,虐殺殘害無辜。其雍州刺史蕭衍東伐秣陵,傾巢興兵,順流而下,如今襄陽成了一座孤城,更沒有重兵守護,此乃是皇天授我之日,曠世難逢之秋,不乘此機會,還將等待什麼呢?我請求親自統率步、騎兵三萬,直指沔南,占據襄陽城,切斷黑水之路。齊朝昏虐的君臣們自相魚肉殘殺,而我居於上流,威震遐邇。再長驅南出,進軍攻拔江陵,那么三楚之地一下子就可以得到,這樣一來,岷、蜀的道路自然被斷絕了。再命令揚州和徐州方面聲言一起舉兵征伐,那么建康窮蹙無路,成為中的游魚,於是就可以平定九州,統一天下。敬請陛下獨自裁決而定,不要聽取他人的異議。如果把這次機會錯過的話,那么併吞齊朝就再也沒有時日了。”元英的上書沒有得到回答。
車騎大將軍源懷上言:“蕭衍內侮,寶卷孤危,廣陵、淮陰等戍皆觀望得失。斯實天啟之期,併吞之會;宜東西齊舉,以成席捲之勢。若使蕭衍克濟,上下同心,豈唯後圖之難,亦恐揚州危逼。何則?壽春之去建康才七百里,山川水陸,皆彼所諳。彼若內外無虞,君臣分定,乘舟藉水,倏忽而至,未易當也。今寶卷都邑有土崩之憂,邊城無繼援之望,廓清江表,正在今日。”魏主乃以任城王澄為都督淮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使為經略;既而不果。懷,賀之子也。
車騎大將軍源懷向宣武帝進言:“蕭衍在國內大舉進攻,蕭寶卷孤危難保,廣陵、淮陰等戍所都在觀望得失。這實在是天授我良機,併吞天下之時已經到來了,我們應該東西兩面一起發兵,以成席捲之勢。如果使蕭衍成功,其上下同心,不但我們以後難以圖取天下,就是我國揚州也恐怕要受到威逼。為什麼呢?因為治所壽春離建康才七百里,其山川水陸形勢,全都是他們所熟悉的。他們如果內外無患、君臣之分定了之後,順著水路乘舟突然而到,我們是不易抵擋得住的。如今,蕭寶卷的京都有土崩瓦解之憂,自然邊城沒有得到援救的希望,所以廓清長江以南地區,正在今日。”於是,北魏宣武帝任命任城王元澄為都督淮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使他具體布署實施元英和源懷所提出的南征計畫,但是最後這一計畫沒有進行。源懷是源賀的兒子。
東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曰:“蕭氏亂常,君臣交爭,江外州鎮,中分為兩,東西抗峙,已淹歲時。民庶窮於轉輸,甲兵疲於戰鬥,事救於目前,力盡於麾下,無暇外維州鎮,綱紀庶方,藩城棋立,孤存而已。不乘機電掃,廓彼蠻疆,恐後之經略,未易於此。且壽春雖平,三面仍梗,鎮守之宜,實須豫設。義陽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師,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須乘夏水泛長,列舟長淮;師赴壽春,須從義陽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慮彌深。義陽之滅,今實時矣。度彼不過須精卒一萬二千;然行師之法,貴張形勢。請使兩荊之眾西擬隨、雍,揚州之卒頓於建安,得捍三關之援;然後二豫之軍直據南關,對抗延頭,遣一都督總諸軍節度,季冬進師,迄於春末,不過十旬,克之必矣。”元英又奏稱:“今寶卷骨肉相殘,藩鎮鼎立。義陽孤絕,密邇王土,內無兵儲之固,外無糧援之期,此乃欲焚之鳥,不可去薪,授首之崐寇,豈容緩斧!若失此不取,豈唯後舉難圖,亦恐更為深患。今豫州刺史司馬悅已戒嚴垂髮,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兵守三關,請遣軍司為之節度。”魏主乃遣直寢羊靈引為軍司。益宗遂入寇。建寧太守黃天賜與益宗戰於赤亭,天賜敗績。
東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說:“蕭氏違亂常綱,君臣之間互相交戰,江南的州鎮,分而為二,各守一方,東西對峙,已經一年之久了。庶民百姓窮於輸送轉運糧草、物資,士兵們疲於征戰鬥殺,忙於應付目前之事,為爭戰而投入了全部力量,此外再無暇顧及外面州鎮的守護。彼方治理眾多地方,藩城棋布,但是只不過是孤存而已罷了。如果我方不乘機出征,如閃電般地一樣掃去,開拓他們的疆域為我所有,恐怕以後再要籌劃征伐,不易達到如此的效果。而且,壽春雖然平定,但三面仍然阻塞而不通,所以鎮守事宜,確實需要預先安排妥當。義陽離淮源比較近,是渡河的津要之地,朝廷軍隊的行進,必由此道經過。如果蕭衍一旦平定江南,勢必要用兵淮河之外,那么必定乘夏天淮河漲水,列舟長淮。而我方要派軍隊赴壽春,須從義陽之北經過,所以義陽便成為我方的咽喉要地,不得不深加擔慮。奪取義陽,如今確是良機。要攻取義陽,估計一下,不過只需要精兵一萬二千罷了,但是用兵之道,貴在張大聲勢,所以請讓荊州和東荊州的軍隊在西邊佯攻隨、雍,揚州的軍隊駐紮在建安,以便保衛三關的增援道路。然後,豫州和東豫州的軍隊直接占據南關,與延頭對抗。朝廷派遣一位都督統管各路軍隊的調遣布署,於冬末發兵,迄於春末,不過百日,一定能夠取得勝利。”元英又上奏說:“如今蕭寶卷骨肉兄弟互相殘殺,各藩鎮互相對峙。義陽孤絕無援,又和我國緊相接壤,但是內部沒有兵力儲備用以固守,外部沒有糧食援軍作為希望,這正是欲焚之鳥,不可以去掉薪火;把腦袋伸過來的賊寇,豈容遲緩下斧?如果失去此次機會而不取義陽,豈只以後再攻取難以得手,而且恐怕更要成為今後的隱患。現在,豫州刺史司馬悅已經整裝待發,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兵守三關,請派遣軍司去他那裡具體調遣布署。”於是,宣武帝派遣直寢羊靈引為軍司。田益宗入侵南齊,南齊建寧太守黃天賜在赤亭同田益宗交鋒,黃天賜戰敗。
[35]崔慧景之逼建康也,東昏侯拜蔣子文為假黃鉞、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牧、鐘山王;及衍至,又尊子文為靈帝,迎神像入後堂,使巫禱祀求福。及城閉,城中軍事悉委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衛京師,以稷為珍國之副。稷,之弟也。
[35]崔慧景攻逼建康之時,東昏侯拜鐘山神蔣子文為假黃鉞、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牧、鐘山王。到蕭衍率兵到來之時,東昏侯又尊蔣子文為靈帝,迎接他的神像進入後堂,讓巫師祈禱求福。到了城門關閉之後,東昏侯把城中的軍事全部委託給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來守衛京師,東昏侯又讓張稷任王珍國的副手。張稷是張的弟弟。
時城中實甲猶七萬人,東昏素好軍陳,與黃門、刀敕及宮人於華光殿前習戰鬥,詐作被創勢,使人以板去,用為厭勝。常於殿中戎服、騎馬出入,以金銀為鎧胄,具裝飾以孔翠。晝眠夜起,一如平常。聞外鼓叫聲,被大紅袍,登景陽樓屋上望之,弩幾中之。
當時,城中的兵卒還有七萬人,東昏侯向來喜好軍陣,與身邊的黃門、刀敕以及宮人們在華光殿前演習戰鬥,假作受傷的樣子,讓人用木板抬去,用這種形式來作為詛咒制勝。東昏侯還經常在殿中著戎服,騎著馬出入,用金銀做成鎧甲和頭盔,全都裝飾以翡翠。他仍舊晝眠夜起,一如平常那樣。他聽到外面的擊鼓吶喊之聲,就披著大紅袍,登上景陽樓的屋頂觀望,差點被弩機射中。
始,東昏與左右謀,以為陳顯達一戰即敗,崔慧景圍城尋走,謂衍兵亦然,敕太官辦樵、米為百日調而已。及大桁之敗,眾情凶懼。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潰,故閉城不復出兵。既而長圍已立,塹柵嚴固;然後出盪,屢戰不捷。
開始之時,東昏侯與左右心腹一起合計,以為陳顯達一戰即敗,崔慧景圍城很快就逃走,於是認為蕭衍的軍隊也會這樣的,所以敕令太官備辦柴火和糧米,夠百日之用就行了。但是,在大桁之敗以後,城中民心慌亂,人人自危。茹法珍等人擔心士人和百姓們逃潰,所以關閉城門而不再出戰。但是,等到蕭衍的長圍已經布置好,塹柵堅固之後,再派兵出城盪擊,屢戰屢敗。
東昏尤惜金錢,不肯賞賜;法珍叩頭請之,東昏曰:“賊來獨取我耶!何崐為就我求物!”後堂儲數百具榜,啟為城防;東昏欲留作殿,竟不與。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仗,待圍解以擬屏除,金銀雕鏤雜物,倍急於常。眾皆怨怠,不為致力。外圍既久,城中皆思早亡,莫敢先發。
東昏侯尤其愛惜金錢,不肯賞賜,茹法珍磕頭請他賞賜兵將,東昏侯竟說:“賊寇來只是為了收拾我一人嗎?為什麼向我要東西賞賜?”後堂之中儲放了幾百塊木料,有人向東昏侯啟奏要拿去做城防之用,他卻不給,想留下來蓋殿時使用。東昏侯又督促御府製作了三百人使用的精製兵器,準備等蕭衍之圍解除之後,出外遊玩時,衛士們用以驅趕士民。至於金銀雕鏤物品,東昏侯亦讓趕製,並限定時間要比平時快出一倍。但是,眾人都心有怨氣,消極怠工,根本不願為他出力。外面圍困的時間已經很久,城中的人都希望能早點逃走,只是誰也不敢先有所動作罷了。
茹法珍、梅蟲兒說東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王珍國、張稷懼禍,珍國密遣所親獻明鏡於蕭衍,衍斷金以報之。兗州中兵參軍張齊,稷之腹心也,珍國因齊密與稷謀,同弒東昏。齊夜引珍國就稷,造膝定計,齊自執燭;又以計告後舍人錢強。十二月,丙寅夜,強密令人開雲龍門,珍國、稷引兵入殿,御刀豐勇之為內應。東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寢未熟,聞兵入,趨出北戶,欲還後宮,門已閉。宦者黃泰平刀傷其膝,仆地,張齊斬之。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下,令百僚署箋,以黃油裹東昏首,遣國子博士范雲等送詣石頭。右衛將軍王志嘆曰:“冠雖弊,何可加足!”取庭中樹葉服之,偽悶,不署名。衍覽箋無志名,心嘉之。亮,瑩之從弟;志,僧虔之子也。衍與范雲有舊,即留參帷幄。王亮在東昏朝,以依違取容。蕭衍至新林,百僚皆間道送款,亮獨不遣。東昏敗,亮出見衍,衍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城中出者,或被劫剝。楊公則親帥麾下陳於東掖門,衛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衍使張弘策先入清宮,封府庫及圖籍。於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禁勒部曲,秋毫無犯。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蟲兒、王之等四十一人皆屬吏。
茹法珍和梅蟲兒給東昏侯出主意說:“大臣們不用心,以致使城圍不能解除,所以應該把他們全部殺掉。”王珍國和張稷懼害大禍臨頭,王珍國就派遣自己的親信給蕭衍獻了一塊明鏡,以示自己的心意,蕭衍則截斷金子作回報,表示願意和他同心共事。兗州中兵參軍張齊是張稷的心腹,王珍國就通過張齊秘密地與張稷策謀,要一同殺掉東昏侯。張齊在夜間把王珍國帶到張稷那裡,兩人湊在一起謀密定計,張齊親自在旁邊手執蠟燭。他們密謀好之後,又把計策告訴了後舍人錢強。十二日月丙寅(初六)夜間,錢強秘密令人打開雲龍門,王珍國和張稷帶兵沖入殿中,御刀豐勇之做內應。這天晚上,東昏侯在含德殿笙歌彈唱,休息之後,還沒有睡熟,聽到兵進來了,就急忙從北門跑出去,想跑回後宮去,可是門已經關閉了。宦官黃泰平用刀砍傷了東昏侯的膝蓋,他倒在了地上,張齊上來斬下了他的腦袋。張稷召集尚書右僕射王亮等人列坐在殿前西邊的鐘下,命令群僚們簽名,又命令人在黃絹上塗油,裹住東昏侯的首級,然後派遣國子博士范雲等人送到石頭。石衛將軍王志嘆息著說道:“帽冠雖然破了,但怎能再用足踩呢?”他到庭中摘取樹葉,用手搓成團吞服下去,假裝氣上不來悶過去了,不在冊子上籤名。蕭衍閱看送來的百官群僚們的簽名冊,見上面沒有王志的名字,心裡十分嘉許他。王亮是王瑩的堂弟,王志是王僧虔的兒子。蕭衍與范雲過去就有交情,於是就把他留下來參加了自己的幕僚。王亮在東昏侯執政之時,靠耍兩面派而取悅於朝廷。蕭衍到了新林,百官群僚們都抄小道去向他致意,唯獨王亮沒有派人去。東昏侯失敗之後,王亮出見蕭衍,蕭衍對他說:“朝廷傾覆而不加以匡扶,用你這宰相有何用呢?”王亮回答:“如果東昏侯可以扶持的話,明公您那裡能有今日之舉呢?”從宮城中出來的人,有的被搶劫。楊公則親自率領部下列陣在東掖門,以便護送公卿士民們,所以出城者大多由楊公則的營地經過。蕭衍派張弘策先進去清理宮中,封存了府庫和各種圖籍。其時,宮城中珍寶之物到處都是,張弘策嚴加管束部曲,做到秋毫無犯。潘貴妃以及寵臣茹法珍、梅蟲兒、王之等四十一人全被收拘,交給主管官吏處理。
[36]初,海陵王之廢也,王太后出居鄱陽王故第,號宣德宮。乙巳,蕭衍以宣德太后令追廢涪陵王為東昏侯,褚後及太子誦並為庶人。以衍為中書監、大司馬、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晉武陵王遵承崐制故事,百僚致敬;以王亮為長史。壬申,更封建安王寶寅為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寶義為太尉,領司徒。
[36]當初,海陵王被廢之後,王太后出宮居住在鄱陽王的舊宅中,號為宣德宮。乙巳(疑誤),蕭衍以宣德太后的名義,命令追封被廢的涪陵王蕭寶卷為東昏侯,褚皇后以及太子蕭誦並黜為庶人。蕭衍被任命為中書監、大司馬、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為建安郡公,並且依照晉代武陵王司馬遵承制之例,行使皇帝的權力,百官群僚們向蕭衍致敬。王亮被任命為長史。壬申(十二日),改封建安王蕭寶寅為鄱陽王。癸酉(十三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蕭寶義被任命為太尉,兼任司徒。
己卯,衍入屯閱武堂,下令大赦。又下令:“凡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原,悉皆除盪;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鹹從原例。”又下令:“通檢尚書眾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辯,依事議奏。”又下令:“收葬義師,瘞逆徒之死亡者。”潘妃有國色,衍欲留之,以問侍中、領軍將軍王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乃縊殺於獄,並誅嬖臣茹法珍等。以宮女二千分賚將士。乙酉,以輔國將軍蕭宏為中護軍。
己卯(十九日),蕭衍進駐閱武堂,下令大赦天下。蕭衍又下令:“凡是錯誤的規章,荒謬的稅賦,過分的刑罰和勞役,可以詳細考察當初制訂的原因,全部廢除。地方官吏負責掌管而造成散失和損耗,應精細地設立科目條例,一切都根據原來的慣例。”又下令:“對尚書省各部門的文案通檢一遍,凡是在東昏侯時對各種訴訟案件處理不公道的,以及主辦人拖延不及時辦理的,認真地加以訊問辨查,根據事實論處並奏上。”又下令:“收葬陣亡將士,對東昏侯軍隊中的死亡者也加以掩埋。”潘貴妃的姿容極其美麗,蕭衍想把她留下,就以這件事為侍中、領軍將軍王茂,王茂說:“使齊國亡掉的正是這個女人,您如果留下她,恐怕要招來外界的議論。”於是,蕭衍下令把潘貴妃勒死在獄中,寵臣茹法珍等人也被誅殺。蕭衍命令把兩千宮女分賞給將士們。乙酉(二十五日),蕭衍任命輔國將軍蕭寵為中護軍。
衍之東下也,豫州刺史馬仙擁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賓說之,仙先為設酒,乃斬于軍門以徇。衍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曰:“大義滅親”,又欲斬之;軍中為請,乃得免。衍至新林,仙猶於江西日抄運船。衍圍宮城,州郡皆遣使請降,吳興太守袁昂獨拒境不受命。昂,之子也。衍使駕部郎考城江革為書與昂曰:“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多福!”昂復書曰:“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唯仆一人敢後至者,政以內揆庸素,文武無施,雖欲獻心,不增大師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軍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復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唯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遑薦璧。”昂問時事於武康令北地傅,曰:“昔元嘉之末,開闢未有,故太尉殺身以明節。司徒當寄託之重,理無苟全,所以不顧夷險以徇名義。今嗣主昏虐,曾無悛改;荊、雍協舉,乘據上流,天人之意可知。願明府深慮,無取後悔。”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吳興,宣衍旨;昂亦不請降,開門撤備而已。仙聞台城不守,號泣謂將士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為忠臣,君為孝子,不亦可乎!”乃悉遣城內兵出降,余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之數十重。仙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暮,仙乃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石頭。衍釋之,使待袁昂至懼入,曰:“令天下見二義士。”衍謂仙曰:“射鉤、斬祛,昔人所美。卿勿以殺使斷運自嫌。”仙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則復為用矣。”衍笑,皆厚遇之。丙戌,蕭衍入鎮殿中。
蕭衍東下之時,豫州刺史馬仙擁兵自守,不歸附蕭衍,蕭衍就指派馬仙的熟人姚仲賓去遊說他。馬仙先為姚仲賓擺了酒席,然後把他斬于軍門之前,以向眾人宣示決不投附蕭衍。蕭衍又派遣馬仙的族叔馬懷遠去遊說,馬仙對馬懷遠說:“我要大義滅親。”又要斬馬懷遠,軍中替馬懷遠請求,才得以倖免。蕭衍到達新林之時,馬仙還在長江西邊每日攔截蕭衍運糧的船隻。蕭衍圍困宮城,各州郡都派遣使者來請求投降,只有吳興太守袁昂在境內抗拒崐而不投降。袁昂是袁的兒子。蕭衍讓駕部郎、考城人江革給袁昂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樹幹已經倒了,枝葉還依附什麼?現在你為昏君竭力效命,並非是忠;到時家門遭受屠滅,非所謂孝。所以,還不如翻然醒悟,另有所圖,給自己多造些福呢!”“袁昂回信說:“三吳鄰近京畿,不是用兵的場所,況且以本郡如此偏隅之地,何能為麾下效力呢?自從承蒙麾下揮師前來京都之後,各州郡莫不遣使膝行肉袒于軍門,請求投降。唯獨在下一人敢於遲到,正是因為內心感到自己庸碌平常,文武缺欠,所以雖然想要獻心投誠,但並不能為大軍增勇,把我這愚默之人放在一邊,難道會敗壞軍威。幸好由於將軍氣度弘大,才能讓我從容地遵守禮儀。竊以為受他人一餐之微薄的施捨,尚且需投命殞身相報;況且本人亨受朝廷食祿,而豈能忘恩於一旦呢?我如果以身投附,不但要招來眾議,亦恐怕明公您也要加以鄙視。所以,我躊躇至今,沒來得及進璧而降。”袁昂向武康令、北地人傅徵求對當前時局的看法,傅說:“從前元嘉末年的事,開天闢地以來所未有,所以太尉袁淑殺身以明節。令尊司徒袁受重託之命,無有苟全之理,所以不顧夷險安危而弘揚道義名節。如今繼位皇帝昏庸虐暴,毫無悔改之可能,荊州和雍州共同舉兵,占據著上風,天人之意由此而可知。願明府大人深加思慮,不要它日而後悔。”在建康平定之後,蕭衍派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南一帶,他命令李元履說:“袁昂出身於有道的門第,世代有忠節,對於這樣的名節之士,天下須共容之,所以不要使用兵威凌辱他。”李元履到了吳興,向袁昂宣讀了蕭衍的旨令,但袁昂還是不投降,只是打開城門,撤去守備而已。馬仙聞知皇城失守,哭泣著對將士們說:“我受朝廷委命,義不容降,而你們皆有父母,不可不顧及。所以,我來做忠臣,你們做孝子,這樣不也是可以的嗎?”於是,他命令城內之兵全部出降,只留下壯士幾十人,閉門而獨守。不一會兒,外兵進來了,前後把他圍了數十重,馬仙命令壯士們都拉開弓箭,圍兵們誰也不敢近前。如此對峙到天黑之時,馬仙才投下手中之弓,說道:“各位只管來抓捕我,我義不投降。”於是,馬仙被關在囚車中,押送到石頭。蕭衍釋放了馬仙,讓他等袁昂到後一起進來,對他們二人說道:“二位之行為,讓天下人見到了兩位義士。”蕭衍又時馬仙說:“小白不記管仲舊仇,重耳亦不記寺人舊怨,而為過去的人所贊道美。您不要因殺了我派去的使者和阻斷我的糧運的道路而自己見外。”馬仙謝道:“小人我就象失去主人的狗一樣,被後來的主人所飼養,那么只好新主人所用了。”蕭衍聽得笑了,對馬仙和袁昂二人都給以優厚的待遇。丙戌(二十六日),蕭衍入鎮殿中。
[37]劉希祖既克安成,移檄湘部,始興內史王僧粲應之。僧粲自稱湘州刺史,引兵襲長沙。去城百餘里,於是湘州郡縣兵皆蜂起以應僧粲,唯臨湘、湘陰、瀏陽、羅四縣尚全。長沙人皆欲泛舟走,行事劉坦悉聚其舟焚之,遣軍主尹法略僧粲。戰數不利,前湘州鎮軍鍾玄紹潛結士民數百人,刻日翻城應僧粲。坦聞其謀,陽為不知,因理訟至夜,而城門遂不閉以疑之。玄紹未發,明旦,詣坦問其故。坦久留與語,密遣親兵收其家書。玄紹在坐,而收兵已報,具得其文書本末。玄紹即首服,於坐斬之;焚其文書,餘黨悉無所問。眾愧且服,州郡遂安。法略與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楊公則還州。僧粲等散走。王丹為郡人所殺,劉希祖亦舉郡降。公則克己廉慎,輕刑薄賦,頃之,湘州戶口幾復其舊。
[37]劉希祖攻克安成之後,給湘州送了一道檄文,始興內史王僧粲對他加以回響。王僧粲自稱為湘州刺史,帶兵去襲擊長沙。他來到了離長沙城還有百餘里之處,於是湘州各郡縣都蜂擁而起,回響王僧粲,唯有臨湘、湘陰、瀏陽、羅四個縣尚自保全。長沙人都想乘舟而逃,行事劉坦把船隻全部收聚在一起,放火焚燒了,並派遣軍主尹法略去抵擋王僧粲。交戰數次,都不能取勝,前湘州鎮軍鍾玄紹偷偷地結集士人百姓數百人,約定日期,準備翻城策應王僧粲。劉坦知道了這一陰謀,但是他假裝不知道,因此審理訟事案件一直到夜間,而城門不關閉,以便疑惑他們。這天夜裡,鍾玄紹沒有行動,第二早晨,他到劉坦那裡去問不關城門的原故。劉坦把鍾玄紹留下很久,與他談話,而秘密派遣親兵到他家中去抄收文書。鍾玄紹還坐在劉坦那裡,而派去抄收的親兵已經回來報告,全部抄獲了他的文書,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因此,鍾玄紹只好低頭認罪,並被斬於座上。劉坦燒毀了鍾玄紹的文書,其他同黨一概不加過問。眾人既慚愧,又服膺,於是州郡得以安定。尹法略與王僧粲相持了好幾個崐月。建康城平定之後,楊公則返回湘州,王僧粲等人四處散逃了。王丹被郡中人殺死,劉希祖也率郡投降。楊公則克己廉正,做事審慎。他減輕刑罰,少收賦稅,很快,湘州的戶口就差不多恢復到原來的數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