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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考史

翟公巽謂范蔚宗書,語近詞冗,事多注見。其自敘云:“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叢陋乃爾,豈筆削未定,遂傳之耶?乃刪取精要,總合傳注,作《東漢通史》五十卷。”其書未見。

致堂論馬援曰:“光武非簡賢者,必以其女為太子妃,逆防未然,故不授以重任。”按《馬後紀》,入太子宮在援卒之後,防未然之說,非也。

呂成公謂:馬援還書,王昶戒子,舉可法可戒者以教之,其心固善。不知所教者,本不欲其言人之過,言未脫口而己自言人之過,何其反也?

《東觀漢記》光武詔曰:“明設丹青之信,廣開束手之路。”《公孫述傳》:帝與述書:陳言禍福,以明丹青之信。二句見《文選注》。

明帝為太子,諫光武曰:“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福。”夫禹、湯之道,堯、舜之道也。不以聖人之道養性而取諸黃、老,謂之學通《尚書》可乎?以無逸之心,明立政之體,君道盡矣!何羨乎黃、老?

謝承父嬰為尚書侍郎,每讀高祖及光武之後將相名臣策文通訓,條在南宮,秘於省閣,唯台郎升復道取急,因得開覽。謝承《後漢書》,見《文選注》。漢尚書作詔文。見《周禮注》。尚書郎,乃今中書舍人。見《通典》。

鍾離意謂: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本於《荀子》。黃瓊謂: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本於《春秋考異郵》。

郅惲上書王莽云:“取之以天,還之以天。”莽猶能赦之,此祖伊之得全於殷紂之世也。

魯丕《對策》,見袁宏《紀》,而范史不載。

《文苑傳》:自東漢始,而文始卑矣。

漢政歸尚書,魏、晉政歸中書,後魏政歸門下,於是三省分矣。

為杜密之居鄉,猶效陳孟公、杜季良也。為劉勝之居鄉,猶效張伯松、龍伯高也。制行者,宜知所擇。

東漢有佛書,而諸臣論議,無述其言者,唯襄楷云:“浮屠不三宿桑下。”

《班固傳》:《西都賦》云:“招白間,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二句為對。白間,猶黃間也。注云:“弓弩之屬。”《御覽》引《風俗通》白鷳,古弓名。《文選》以“間”為“鷳”。非禽名也。

《東都賦》正予樂,依讖文,改樂為“大予”。《文選》李善注亦引“大予”,五臣乃解為“正樂”。今本作“雅樂”,亦誤。蓋五臣本改為“雅”。

范氏施御,注引《括地圖》曰:“夏德盛,二龍降之。禹使范氏御之,以行程南方。”按《左傳》范宣子曰:“昔匄之祖,在夏為御龍氏。”《括地圖》之說本於此。然蔡墨謂劉累學擾龍於豢龍氏,以事孔甲,賜氏曰御龍,非禹也。

《文選·放歌行注》引崔元始《正論》永寧詔曰:“鐘鳴漏盡,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永寧,漢安帝年號。元始,崔寔字也。《後漢紀》不載此詔。

崔寔《四民月令》,朱文公謂:見當時風俗及其治家整齊,即以嚴致平之意。

崔寔《政論》云:“諺曰:‘一歲再赦,好兒喑啞。’”唐太宗之言,蓋出於此。“兒”與“人”同,如以“可人”為“可兒”。

剛者必仁,佞者必不仁。龐萌為人遜順,而光武以託孤期之,不唯失於知人,其惑於佞甚矣。子陵所以鴻飛冥冥也,懷仁輔義之言,豈特規侯霸哉?

東漢三公,無出楊震、李固之右,而始進以鄧、梁,君子以為疵。故《易》之《漸》曰:“進以正。”

《曲禮》:少儀之教廢,幼不肯事長,不肖不肯事賢。東都之季,風化何其美也。魏昭請於郭泰,願在左右,供給灑掃。荀爽謁李膺,因為其御。范滂之歸,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旁,應對賓客。闕里氣象,不過是矣。

中平二年,昆陽令愍繇役之害,結單言府,收其舊直,臨時募顧,不煩居民。太守、丞為之立約。見於《都鄉正街彈碑》。此募役之始也。

孔子曰:“故者,毋失其為故也。”蘇章藉故人以立威,其流弊遂為于禁、源懷忠厚之俗不復見。若章者,難與並為仁矣。

精廬,見《姜肱傳》,乃講授之地,即《劉淑、包鹹、檀敷傳》所謂精舍也。《文選》任彥升《表》用精廬,李善注引王阜事,五臣謂寺觀,謬矣。

孔北海《答王修教》曰:“掾清身潔己,歷試諸難。謀而鮮過,惠訓不倦。余嘉乃勛,應乃懿德,用升爾於王庭,其可辭乎?”文辭溫雅,有典誥之風,漢郡國之條教如此。然“歷試諸難”,恐不可用。

孝女叔先雄,《水經注》以為光終,符縣人。又引《益部耆舊傳》:苻有光洛,疑即“終”字。僰道有張帛。

劉贛父《東漢刊誤》謂:《列傳》第七十九,注最淺陋。章懷注書,分與諸臣,疑其將終篇,故特草草耳。今觀《南匈奴論》棄蔑天公,注引前書云:“老禿翁何為首鼠兩端。”禿翁,即天翁也,其謬甚矣。

《曹娥碑》云:“盱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以五月時迎伍君。”《傳》云:“迎婆娑神。”誤也。

蔡邕文,今存九十篇,而銘墓居其半。曰碑,曰銘,曰神誥,曰哀贊,其實一也。自云為《郭有道碑》,獨無愧辭,則其他可知矣。其頌胡廣、黃瓊,幾於老、韓同傳,若繼成漢史,豈有南、董之筆?

《周舉傳》:太原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一月寒食。按《淮南·要略》云:“操舍開塞,各有龍忌。”註:中國以鬼神之亡日忌,北胡、南越皆謂之請龍。

郭伋為弁州牧,有童兒騎竹馬。《史通》云:“晉陽無竹,事不可信。”

《光武紀》:建武二十三年,陳留太守玉況為大司徒。二十七年薨。《虞延傳》注引謝承書曰:“況,章和元年為司徒。”謝承書,誤也。

漢詔令:人主自親其文。光武詔曰:“司徒,堯也。赤眉,桀也。”明帝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豈代言者所為哉?

習鑿齒《漢晉春秋》,以蜀漢為正。朱文公謂:晉史自帝魏,後賢盍更張。然晉人已有此論。

三國鼎峙,司馬公《通鑑》以魏為正統,本陳壽。朱子《綱目》以蜀漢為正統。本習鑿齒。然稽於天文,則熒惑守心,魏文帝殂,而吳、蜀無它。此黃權對魏明帝之言也。若可以魏為正矣,月犯心大星,王者惡之,漢昭烈殂而魏、吳無它。權將何辭以對?

邵公濟《謁武侯廟文》云:“公昔高臥,隱然一龍。鬼蜮亂世,其誰可從?惟明將軍,漢氏之宗。相挽以起,意氣所同。欲持尺箠,盡逐奸雄。天未悔禍,世豈能容?惟史臣壽,奸言非公。惟大夫周,誤國非忠。廟食故里,羞此南充。置公左右,不堪仆童。我實鄙之,築公之宮。《春秋》之法,孰敢不恭?俾千萬年,仰其高風。”陳壽、譙周,皆巴郡人。今果州陸務觀《籌筆驛詩》:運籌陳跡故依然,想見旌旗駐道邊。一等人間管城子,不堪譙叟作降箋。公濟之文蓋果州作。

君子小人之夭壽,可以占世道之否泰。諸葛孔明止五十四,法孝直才四十五,龐士元僅三十六,而年過七十者,乃奉書乞降之譙周也。天果厭漢德哉?

諸葛武侯曰:“勢利之交,難以經遠。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貫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太平御覽》引《要覽》雲。

武侯不用魏延之計,非短於將略也,在《易·師》之上六曰:“小人勿用。”

三國魏有篡弒,吳有廢立,皆受制強臣。蜀漢未亡之前,庸主屍位而國無內憂,昭烈武侯之規摹遠矣。

《水經注》引武侯《與步騭書》曰:“仆前軍在五丈原,原在武功西十里。馬冢在武功東十餘里,有高勢,攻之不便,是以留耳。”武侯《表》云:“臣遣虎步監孟琰據武功水東,司馬懿因水長攻琰營,臣作竹橋,越水射之,橋成馳去。”此可以裨《武侯傳》之闕。晦翁欲《傳》末略載瞻及子尚死節事,以見善善及子孫之義。南軒不以為然,以為瞻任兼將相,而不能極諫以去黃皓。諫而不聽,又不能奉身而退,以冀主之一悟,可謂不克肖矣。兵敗身死,雖能不降,僅勝於賣國者耳。以其猶能如此,故書子瞻嗣爵,以微見善善之長,以其智不足稱,故不詳其事,不足法也。此論甚精。

昭烈謂:武侯之才,十倍曹丕。以丕之盛,終身不敢議蜀也。司馬懿畏蜀如虎,非武侯之敵。《史通》云:“陸機《晉史》虛張拒葛之鋒。”又云:“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然則武侯事跡湮沒多矣。

《八陣圖》,薛士龍曰:“圖之可見者三:一在沔陽之高平舊壘,一在新都之八陣鄉,一在魚復永安宮南江灘水上。”蔡季通曰:“一在魚復,石磧迄今如故。一在廣都,土壘今殘破不可考。”

君子其潛如龍,非迅雷烈風不起;其翔如鳳,非醴泉甘露不食。司馬德操、諸葛孔明俱隱於耕稼,而仕止殊;魏玄成、徐鴻客俱隱於黃冠②,而出處異。如用之,易地則皆然。

鄧艾取蜀,行險以徼幸,閻伯才《陰平橋詩》云:“魚貫羸師堪坐縛,爾時可嘆蜀無人。”

張文潛《梁父吟》曰:“永安受詔堪垂涕,手挈庸兒是天意。渭上空張復漢旂,蜀民已哭歸師至。堂堂八陣竟何為?長安不見漢官儀。鄧艾老翁夸至計,譙周鼠子辨興衰。”其言悲壯感慨,蜀漢始終,盡於此矣。說齋云:“人心思漢,王郎假之而有餘;人心去漢,孔明扶之而不足。”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魏文喜躍於為嗣之初,大饗於憂服之中,不但以位為樂而已。其篡漢也,哆然自以為舜、禹,可以欺天下乎?曹植拜先君墓,與友人宴於松柏之下,為詩云:“樂至憂復來。”又云:“可不極娛情。”其末流至於阮籍,禮法之亡,自魏文兄弟始。

晉傅玄曰:“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然則放曠之風,魏文實倡之。程子謂:東漢之士,知名節而不知節之以禮,遂至苦節。苦節既極,故魏、晉之士變而為曠盪。愚謂:東都之季,彧附曹,群忘漢,荃蕙化為茅矣,苦節之士安在哉?傅玄之言得之。

律章句,馬、鄭諸儒十有餘家,魏明帝詔:但用鄭氏章句。范蜀公曰:“律之例有八:以、準、皆、各、其、及、即、若。若《春秋》之凡。”宋莒公曰:“應從而違,堪供而闕,此《六經》之亞文也。”

魏以不仁得國,而司馬氏父子世執其柄。然節義之臣,獻巨奸之鋩,若王凌以壽春欲誅懿而不克,文欽、毋丘儉以淮南欲誅師而不遂,諸葛誕又以壽春欲誅昭而不成,千載猶有生氣,魏為有臣矣。鄭漁仲謂:《晉史》黨晉,凡忠於魏者為叛臣;《齊史》黨齊,凡忠於宋者為逆黨。《史通》亦云:“古之書事也,令亂臣賊子懼;今之書事也,使忠臣義士羞。”

學如牛毛,成如麟角。出蔣子《萬機論》。

司馬孚自謂魏貞士。孚,上不如魯叔肸,下不如朱全昱,謂之正,可乎?

魏文帝詔曰:“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言被服、飲食,難曉也。俗語有所本。

管幼安如郭林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蘇文定贊之曰:“少非漢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江表傳》:群臣以孫權未郊祀,奏議曰:“周文、武郊酆、鄗,非必中土。”權曰:“文王未為天子,立郊於酆,見何經典?”復奏曰:“《漢·郊祀志》匡衡奏言:文王郊於酆。”權曰:“文王德性謙讓,處諸侯之位,明未郊也。俗儒臆說,非典籍正義,不可用。”權之識見,高於群臣矣,漢儒不及也。

孫權破關羽,而昭烈復漢之志不遂。權稱臣於曹操,稱說天命,英雄之氣安在哉?故朱子曰:“權亦漢賊也。”

《諸葛恪傳》註:虞喜《志林》曰:“況長寧以為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又曰:“往聞長寧之甄文偉。”亦見《通鑑》。文偉,謂費褘也。長寧,未詳其人,蓋蜀人也。《廣韻》引何氏《姓苑》,有況姓,廬江人。”

嚴畯之遜呂蒙,有鄭子皮之風;陸遜之薦淳于式,有晉祁奚之風,吳安得不興乎?

孫堅與策,皆以輕敵隕其身。權出合肥之圍,亦幸而免。

孫休之遣李衡,有漢高帝之度;其討孫琳,有叔孫昭子之斷,吳之賢君也。

孫峻薦諸葛恪可付大事,而恪終死於峻之手。《易》曰:“比之無首,無所終也。”漢昭烈託孤於孔明,而權乃託孤於恪,劉、孫之優劣,於此可見。

吳築塗塘,晉兵出塗中。塗,音除,即六合瓦梁堰,水曰滁河。南唐於滁水上立清流關。或以“塗塘”音“塗”,誤也。《元和郡縣誌》:滁州,即塗中。

楚莫敖狃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諸葛恪東關之勝,亦以此敗,其失在於自用。

《史通》云:“《晉史》所采多小書,若《語林》、《世說》、《搜神記》、《幽明錄》是也。曹、乾兩《紀》,孫、檀二《陽秋》,皆不之取。其中所載美事,遺略甚多。”曹嘉之、乾寶《晉紀》。孫盛、檀道鸞《晉陽秋》。又云:“唐修《晉書》,作者皆詞人,遠棄史、班,近宗徐、庾。”晁子止亦謂:《晉史》叢冗最甚。

李華云:“乾寶著論,近王化根源。”謂《晉紀論》以民情風教、國家安危之本。

放翁《豐城劍賦》謂:吳亡而氣猶見,其應晉室之南遷。愚謂:豐城二劍事,出雷次宗《豫章記》。所謂孔章者,即雷煥也,蓋次宗之族。此劉知幾所云莊子鮒魚之對,賈生服鳥之辭,施於寓言則可,求諸實錄則否。而唐史官之撰《晉史》者取之,後人因而信之,誤矣。顏師古注《漢書》,凡撰述方誌、新異穿鑿者,皆不錄。注史猶不取,況作史乎?《豫章記》見《藝文類聚》。

晉元帝為牛氏子,其說始於沈約,而魏收《島夷傳》因之,唐貞觀史官修《晉書》亦取焉。王劭謂沈約喜造奇說,以誣前代。劉知幾亦以為非,而致堂乃謂元帝冒姓司馬,過矣。

《演蕃露》云:“晉郭展為太僕,留心於養生,而廄馬充多。潘尼為《太僕箴》,敘列其事,皆推養生而致之於馬。”今按郭展事,見《晉諸公贊》。潘尼為《乘輿箴》,見《晉書》,非《太僕箴》也,蓋誤以二事為一。

《后妃傳贊》持尺威帝,《庾亮傳論》牙尺垂訓,帝深念於負芒。按殷芸《小說》:晉成帝時,庾後臨朝,諸庾誅南頓王宗。帝問南頓何在?答曰:“黨峻作賊,已誅。”帝知非黨,曰:“言舅作賊,當復云何?”庾後以牙尺打帝頭,云:“兒何以作爾語?”帝無言,惟張目熟視,諸庾甚懼。

阮嗣宗《蘇門歌》曰:“日沒不周西,月出丹淵中。陽精蔽不見,陰光代為雄。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隆。富貴俯仰間,貧賤何必終?”其有感於師、昭之際乎?然勸進之作,焉能逭春秋之誅?

反鏡索照,出夏侯湛《抵疑》。湛贊閔子騫云:“聖既擬天,賢亦希聖。”周子前已有此語矣。

東坡謂劉壯輿曰:“陶威公忠義之節,橫秋霜而貫白日,《晉史》書折翼事,豈有是乎?”陳忠肅亦曰:“陶公被誣,以晉之刑政,不行於庾元規也。元規以筆札啗王隱,折翼化鶴之事,隱與杜延業共為之也。”

庾翼謂:天公憒憒。李文饒曰:“昔秦得金策,謂之天醉。豈天之常醉哉?”吁,為天者亦難矣。《詩》云:“民今方殆,視天夢夢。既克有定,靡人不勝。有皇上帝,伊誰雲憎?”是之謂知天。天醉,見張衡《西京賦》、庾信《哀江南賦》。

何曾、荀顗之孝,論者比之曾、閔。夫以孝事君則忠,不忠於魏,又不忠於晉,非孝也。顗之罪,浮於曾。曾之驕奢,禍止及家;顗之奸諛,禍及天下。

山濤欲釋吳以為外懼,又言不宜去州郡武備,其深識遠慮,非清談之流也。顏延之於七賢,不取山、王,然戎何足以比濤,猶碈之於玉也。

康節邵子《西晉吟》:有刀難剖公閭腹,無木可梟元海頭。禍在夕陽亭一句,上東門嘯浪悠悠。考之《晉史》,賈充納女以壬辰,劉曜陷長安以丙子,相去才四十五年。奸臣孽女之敗國家,吁可畏哉!近世賈妃之冊以壬辰,而宋之禍亦以丙子,悲夫!

江默云:“唐、虞、三代,有疑赦而無大赦。漢、唐有大赦而無郊赦。故大赦始於春秋,而郊赦始於五代。”愚謂:晉王彪之答簡文云:“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常謂非宜。”則郊赦東晉有之,非始於五代也。

《通鑑》:秦兵既盛,謝玄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遊山墅,與玄圍棋賭墅。《綱目》刪“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二句,則圍棋為張玄乎?謝玄乎?《世說注》引《續晉陽秋》曰:“與兄子玄圍棋。”然二玄當如《漢書》敘臣勝、臣夏侯勝,以姓別之。

王導之孫謐,授璽於桓玄;謝安之孫澹,持冊於劉裕。此朱子所以嘆嗣守之難也。無忝乃祖,一陶淵明而已。

桓玄篡逆,卞承之謂宗廟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長,亂臣賊子祭及其祖,可以長世乎?斯言不當汙簡牘。

《晉史·忠義傳》,可削者三人:韋忠不見裴頠,辭張華之辟,初節亦足稱矣。而仕於劉聰,為之討羌而死,非為晉死也,謂之忠義可乎?王育仕於劉淵,劉敏元仕於劉曜,舍順從逆,皆失節者也,忠義安在哉?唐之修《晉史》也,許敬宗、李義府與秉筆焉,是惡知蘭艾鸞梟之辨?

陶淵明《讀史》述夷齊云:“天人革命,絕景窮居。”述箕子云:“矧伊代謝,觸物皆非。”先儒謂:“食薇飲水”之言,“銜木填海”之喻,至深痛切,讀者不之察爾。顏延年《誄淵明》曰:“有晉徵士。”與《通鑑綱目》所書同一意。《南史》立傳,非也。

策扶老以流憩,謂扶老藤也。見《後漢·蔡順傳》注。

淵明《與子儼等疏》,潁川韓元長謂韓融,韶子,《後漢》有傳。濟北氾稚春謂氾毓。《晉書》有傳。《集》雲“范稚春”,誤。《南史》氾幼春,蓋避唐諱治字之嫌。

朱文公曰:“陶公栗里,前賢題詠,獨顏魯公一篇,令人感慨。”今考魯公詩云:“張良思報韓,龔勝恥事新。狙擊苦不就,捨生悲拖紳。嗚呼陶淵明!奕葉為晉臣。自以公相後,每懷宗國屯。題詩庚子歲,自謂羲皇人。手持《山海經》,頭戴漉酒巾,興與孤雲遠,辯隨還鳥泯。”見《廬山記》,集不載。

樂廣客蛇影,與《風俗通》所載杜宣事同。

蒼蠅傳赦,《異苑》以為晉明帝,與苻堅《載記》同。

嵇康,魏人。司馬昭惡其非湯、武,而死於非辜,未嘗一日事晉也。《晉史》有傳,康之羞也。後有良史,宜列於《魏書》。

司馬師引二敗以為己過,司馬昭怒王儀責在元帥之言。昭之惡,甚於師。

劉殷失節於劉聰,而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大節已虧,其言之是非,不足論也。

乾寶論晉之創業立本,固異於先代。後之作史者不能為此言也,可謂直矣。

焚石勒之幣,江左君臣之志壯矣。僭號之國十六,而晉敗其一,苻堅。滅其三,李勢、慕容超、姚泓。不可以清談議晉。

晉簡文詠庾闡詩云:“志士痛朝危,忠臣憂主辱。”東魏靜帝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至今使人流涕。

祖逖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晉之德澤淺矣。”姚弋仲曰:“亟自歸於晉。”王猛曰:“勿以晉為圖。”人心知義,非後世所及也。

南豐《記王右軍墨池》云:“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愚謂:右軍所長,不止翰墨。其勸殷浩內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其止浩北伐,謂力爭武功,非所當作;其遺謝萬書,謂隨事行藏,與士卒同甘苦;謂謝安虛談廢務,浮文妨要,非當世所宜。言論風旨,可著廊廟,江左第一流也。不可以藝掩其德,謂之一能過矣。

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如得臣猶在,憂未歇也。覘國者以人為輕重。

《宣帝紀》論竊鐘掩耳,以眾人為不聞。出《淮南子》。

楊盛不改義熙年號,其志如陶靖節,孰謂夷無人哉?盛,武都王。

袁宏以伏滔比肩為辱,似知恥矣,而失節於桓溫之九錫,恥安在哉?

《謝邈傳》:孝武多賜侍臣文詔,辭義有不雅者,邈輒焚毀之。《通鑑》云:“帝好為手詔詩章,以賜侍臣。或文詞率爾,徐邈應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帝重覽,然後出之。”此一事也,《晉書》以為謝邈,《通鑑》以為徐邈,必有一誤。

晉之伐吳,杜預曰:“孫皓或怖而生計,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隋之伐陳,文帝投柿於江曰:“使彼懼而知改,吾又何求?”隋文之識,若優於預矣。以時考之,吳猶有死守之臣,杜預所以詭形而不敢露;陳不聞力戰之將,隋文所以衡行而無所忌。預之言近乎實,文帝之言非其誠也。

《文心雕龍》謂江左篇制,溺乎玄風。《續晉陽秋》曰:“正始中,王、何好莊、老,至過江,佛理尤盛。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之言而韻之,許詢、孫綽轉相祖尚,而詩騷之體盡矣。愚謂:東晉玄虛之習,詩體一變,觀蘭亭所賦可見矣。

梁武帝敕群臣,自太初終齊,撰《通史》六百二十卷。元魏濟陰王暉業起上古終宋,著《科錄》二百七十卷。其書亡傳。《高氏小史》自天地未分,至唐文宗,為百二十卷。今雖存而傳者鮮。自書契以來,未有如《通鑑》者。

宋周朗有“櫝帶寶,笥著衣”之論,司馬文正公有“耳視目食”之說,皆足以儆世迷。

魏之篡漢,晉之篡魏,山陽、陳留猶獲考終,亂賊之心猶未肆也。宋之篡晉,逾年而弒零陵,不知天道報施,還自及也。齊、梁以後,皆襲其跡,自劉裕始。

徐羨之、傅亮、謝晦之死,猶晉之里克、衛之寧喜也,文帝不失為叔孫昭子。

宋文帝、魏太武,佳兵者也,皆不克令終,不祥好還之戒昭昭矣。

葉少蘊云:“齊武帝欲為裴後立石志墓中,王儉以為非古。或以為宋元嘉中,顏延之為王球作志,墓有銘自宋始。唐封演援宋得《司馬越女冢銘》,隋得《王戎墓銘》,為自晉始,亦非是。今世有崔子玉書《張衡墓銘》,則墓有銘,自東漢有之。”周益公謂:銘墓三代有之。唐開元四年,偃師耕者,得比干墓銅槃。東漢志墓,初猶用磚,久方刻石。

張融風止詭越,齊高帝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程致道贊米元章云:“是千載人,不可無一。”

南豐序《齊書》曰:“蕭子顯之文,喜自馳騁,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繢之變尤多,而其文益下。”愚謂:子顯以齊宗室仕於梁,而作《齊史》,虛美隱惡,其能直筆乎?

梁武帝曰:“應天從人。”致堂謂:《易》之《革》曰:“順天應人。”未聞“應天”也。為是言者,不知天之為天矣。愚按:梁武之父名順之,故不雲“順天”,避諱也。後人應天之語,蓋襲其誤。蕭道成之篡奪,順之為爪距,豈知祚移其子乎?

梁武帝時錢陌減,始有足陌之名。唐末以八十為陌,漢隱帝時王章又減三錢,始有省陌之名。

後魏葛榮陷冀州,賈景興稱疾不拜,每捫膝曰:“吾不負汝。”偽楚之僭,喻汝礪捫其膝曰:“此豈易屈者哉?”以捫膝自號,蓋本於此。

宇文泰弒君之罪,甚於高歡之逐君,乃以周公自擬,亦一莽也。

北齊魏長賢曰:“王室板蕩,彝倫攸斁。大臣持祿而莫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虛痛朝危,空哀主辱。匪躬之故,徒聞其語。有犯無隱,未見其人。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況委質有年,安可自同於匹庶?”其言凜然,可以立懦夫之志。作史者,以魏收之族,與之同傳,蘭艾混殽甚矣。長賢,征之父也。

高洋之惡,浮於石虎、苻生,一楊愔安能救生民之溺乎?

執笏,始於宇文周保定四年。紫緋綠袍,始於隋大業六年。

蕭方等,梁元帝子,為《三十國春秋》,以晉為主,附列劉淵以下二十九國。《通鑑》晉元興三年,引方等論,《綱目》但云“蕭方”,誤削“等”字。

晉之篡魏以賈充,其亡亦以充;隋之平陳以楊素,其亡亦以素。立太子妃,易太子,亡之兆也。玄感之於素,猶李敬業之於勣也。煬、武之立,素、勣之力也,其子欲撲其燎可乎?

祖君彥檄:光武不隔於反支。乃明帝事,見王符《潛夫論》。反支日,用月朔為正。戌亥朔一日,申酉朔二日,午未朔三日,辰巳朔四日,寅卯朔五日,子醜朔六日。

《北史》:李繪六歲求入學,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許。偶年之忌,見於此。

梁武帝策錦被事,劉峻以疏十餘事而見忌。又問栗事,沈約以少三事而為悅。君之於臣,爭名記誦之末。燕泥、庭草,於隋煬何議焉?

李仲信為《南北史世說》,朱文公謂:《南北史》凡《通鑑》所不取者,皆小說也。

隋萬寶常聽樂,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隋之不久,不待聽樂而知也。師尚父曰:“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使隋用寶常之言,復三代之樂,其能久乎?寶常之先見,不逮房玄齡。

徐楚金云:“隨文帝惡‘隨’字為走,乃去之,成‘隋’字。隋,裂肉也,其不祥大焉。殊不知‘隨’從‘走’,走,安步也。而妄去之,豈非不學之故?”

陳無淮,無荊、襄,無蜀,而立國三十二年,江左猶有人也。

魏節閔帝陽瘖避禍,至於八年。終身為范粲可也,“天何言哉”之言,一出諸口,遂以不免。程子曰:“節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終。”

“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宋石頭城之謠也。“寧為王凌死,不為賈充生”,宋沈攸之之言也。“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陳魯廣達之留名也。“與其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秦郭質之移檄也。“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燕賈堅之固守也。“寧為南鬼,不為北臣”,則有齊新野之劉思忌。“寧為趙鬼,不為賊臣”,則有趙仇池之田崧。“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則有魏樊城之龐德。“寧為國家鬼,不為羌賊臣”,則有晉河南之辛恭靖。之人也,英風勁氣,如嚴霜烈日,千載如生。其視叛臣要利者,猶犬彘也。

韋孝寬知兵而不知義。尉遲迥之討楊堅,所以存周也。孝寬受周厚恩,乃黨堅而滅迥。堅之篡也,孝寬實成之,難以逭春秋之誅矣。

楊堅以後父篡國,亦一莽也。“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堅之謂矣。莽、堅之女,皆節婦也,為其父者,亦少愧哉!

顏見遠死節於蕭齊,其孫之儀盡忠於宇文周,常山、平原之節義,有自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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