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方術列傳上
任文公 郭憲 許楊 高獲 王喬 謝夷吾 楊由 李南 李郃 段翳 廖扶 折像 樊英
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決嫌疑,幽贊於神明,遂知來物者也。若夫陰陽推步之學,往往見於墳記矣。然神經怪牒、玉策金繩,關扃於明靈之府、封F639於瑤壇之上者,靡得而窺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箕子之術,師曠之書,緯候之部,鈐決之符,皆所以探抽冥賾、參驗人區,時有可聞者焉。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乃望雲省氣,推處祥妖,時亦有以效於事也。而斯道隱遠,玄奧難原,故聖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或開末而抑其端,或曲辭以章其義,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懷協道藝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後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鹹,名應圖籙,越登槐鼎之任;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恆譚、尹敏,以乖忤淪敗。自是習為內學,尚奇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奸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擯。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雲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術之失,至於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斯深於《書》者也;極數知變而不詭俗,斯深於數術者也。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意者多迷其統,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徵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藝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時事,因合表之雲。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父文孫,明曉天官風角秘要。文公少修父術,州辟從事。哀帝時,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共止傳舍,時,暴風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諸從事未能自發,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得免。
後為治中從事。時,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為其備。”刺史不聽,文公獨儲大船。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雲起,須臾大雨,至晡時,湔水湧起十餘丈,突壞廬舍,所害數千人。文公遂以占術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後,文公推數,知當大亂,乃課家人負物百斤,環舍趨走,日數十,時人莫知其故。後兵寇並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糧捷步,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餘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蜀武擔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之。”自是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無有往教之義。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憲曰:“今正臨講業,且當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遲?”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奇之。及後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於東海之濱。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祿勛。從駕南郊。憲在位,忽回向東北,含酒三潠。執法奏為不敬。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後齊果上火災,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囂。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遂上隴。其後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嘆曰:“恨不用子橫之言。”
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眾。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憲遂以病辭退,卒於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數。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鄉里。
汝南舊有鴻C23B陂,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之言,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後民失其利,多致飢困。時有謠歌曰:‘敗我陂者翟子威,飴我大豆,亨我芋魁。反乎覆,陂當復。’昔大禹決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徵於此。誠願以死效力。”晨大悅,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勢,起塘四百餘里,數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緣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人異焉。後以病卒。晨於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少遊學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斷,獲冠鐵冠,帶鈇鑕,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宜改常性。”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不可改之於陛下。”出便辭去。
三公爭辟,不應。後太守鮑昱請獲,既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遂不留。時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明府當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從之,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獲遂遠遁江南,卒於石城。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東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每月朔望,常自縣詣台朝。帝怪其來數,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於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隻舄焉。乃詔上方訁爾視,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朝時,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於京師。後天下玉棺於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於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錄,皆先謁拜之。吏人祈禱,無不如應。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聲焉。或雲此即古仙人王子喬也。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風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但望閣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死。近三十日,遠不過六十日,遊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倫聽其言,至月余,果有驛馬齎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
舉孝廉,為壽張令,稍遷荊州刺史,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
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允協大中。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塗泥,而英姿挺特,奇偉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足濟時,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探賾聖秘,觀變歷征,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其道德,以經王務。昔為陪隸,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董臣嚴綱,勖臣懦弱,得以免戾,實賴厥勛。及其應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尋功簡能,為外台之表;聽聲察實,為九伯之冠。遷守鉅鹿,政合時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不馳鶩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有倫序;采之於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宜當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於曆象,下使五品鹹訓於嘉時,必致休徵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尸祿負乘,夕惕若厲。願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後以行春乘柴車,從兩史,冀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下邳令。豫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漢末當亂,必有發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
時,博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凶占應。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至其日而終。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易》,並七政、元氣、風雲占候。為郡文學掾。時,有大雀夜集於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當有小兵,然不為害。”後二十餘日,廣柔縣蠻夷反,殺傷長吏,郡發庫兵擊之。又有風吹削哺,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有薦木實者,其色黃赤。”頃之,五官掾獻橘數包。
由嘗從人飲,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駕。”既而趣去。後主人舍有斗相殺者,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斗,此兵賊之象也。”其言多驗。著書十餘篇,名曰《其平》。終於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少篤學,明於風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征,當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明日中時,應有吉問,故來稱慶。”旦日,棱延望景晏,以為無征;至晡,乃有驛使齎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遲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方亢>,馬DC77足,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後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於家。
南女亦曉家術,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疾風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稱,官至博士。郃襲父業,游太學,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樸,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採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益部,投郃候舍。時,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問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後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奇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遲,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陳得失,有忠臣節。在位四年,坐請託事免。
安帝崩,北鄉侯立,復為司徒。及北鄉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以安社稷”,於是錄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餘,卒於家。門人上黨馮胄獨制服,心喪三年,時人異之。
胄字世威,奉世之後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徵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博學善交,與鄭玄、陳紀等相結。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時,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易經》,明風角。時有就其學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嘗告守津吏曰:“某日當有諸生二人,荷擔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後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積年,自謂略究要術,辭歸鄉里。翳為合膏藥,並以簡書封於筒中,告生曰:“有急發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楇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鬥頭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創者即愈。生嘆服,乃還卒業。翳遂隱居竄跡,終於家。
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輿人也。習《韓詩》、《歐陽尚書》,教授常數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國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就問災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歲荒,乃聚谷數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斂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側,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先為諸生,從扶學。後臨郡,未到,先遣吏修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時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於家。
二子,孟舉、偉舉,並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鬱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資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乃散金帛資產,周施親疏。或諫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產業,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吾門戶殖財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牆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鹹服焉。
自知亡日,召賓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餘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三輔,習《京氏易》,兼明《五經》。又善風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異。隱於壺山之陽,受業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後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嘗有暴風從西方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客後有從蜀都來,雲“是日大火,有黑雲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於是天下稱其術藝。
安帝初,征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詔公車賜策書,征英及同郡孔喬、李昺、北海郎宗、陳留楊倫、東平王輔六人,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並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征之,復固辭疾篤。乃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疾不肯起。乃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鐘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壇席,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賜几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後應對,又無奇謨深策,談者以為失望。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征,既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英既善術,朝廷每有災異,詔輒下問變復之效,所言多驗。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以圖緯教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嘗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床答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其恭謹若是。年七十餘,卒於家。
孫陵,靈帝時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傳英業,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雖弛張趣舍,時有未純,於刻情修容,依倚道藝,以就其聲價,非所能通物方,弘時務也。及征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他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後進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於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疏。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數跡乎?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至乃誚噪遠術,賤斥國華,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於猜察,道足於法令,雖濟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聞變夷於夏。”況有未濟者乎!
譯文
(任文公、郭憲、許楊、高獲、王喬、謝夷吾、楊由、李南、李郃、段翳、廖扶、折像、樊英)
◆方術列傳,序,孔子談到《易經》上說有“君子之道”四項,其一就是用龜甲或筮草進行占卜。所謂“占”,先王用來預測禍福,決定疑難,讓神明作指示,決定未來一切的意思。像那些陰陽家推測未來的學說,古書上記載的不少。但是神經怪牒,玉策金繩,隱藏在神秘的地方,封鎖在瑤壇之上的,現在是見不著了。
至於河圖洛書,龜龍圖像,箕子的方術,師曠的秘本,緯侯之類,鈐決的符,都是用來推測未知之數,參驗人事的吉凶,有時還聽到一些。它們的流派很多,像風角、遁甲、七政(日月五星)、元年、六日七分、逢占、日者(算命)、挺專、須臾、孤虛之術等,以及那些望雲省氣,推斷好壞,有時似乎有些靈驗。可是這類東西畢竟有些渺茫,高深玄妙,頗難探究,所以孔子不講怪、神之類,很少談到性命。有時提到結尾不講其來源,有時轉彎抹角說說大意,就是讓人們照著做,而不讓人知道其中的道理吧!漢朝自武帝起很喜歡方術之類的東西,天下懂得方術的人,沒有不背著書策,聞風而來的。
後來王莽假託符命來篡位,到了東漢光武更信讖言,一些趕時興的人,都跑到皇帝身邊穿鑿附會,高談闊論。所以王梁、孫鹹憑著圖..做了大司空、大司馬,鄭興、賈逵因為附和得當而名顯一時,桓譚、尹敏因唱反調而遭到失敗。從此以後,研究占卜之學,鑽研奇文異數的人,就多得很了。因此一些有識之士,看到這些怪誕不經的東西十分氣忿,紛紛向皇帝慷慨陳詞,認為必須拋棄。司馬遷也說:“看了陰陽家的書,使人們受到拘束多有忌諱。”就是針對這些說的。任何事物都有偏頗,不能沒有毛病,就是聖人之道,大致也是如此。有人指責《詩經》的缺點太真實了,近似愚蠢;《書經》的歷史記載又欠真實,近似誇大。然則數術的缺點,不就是詭秘欺人嗎?如果只講溫柔敦厚的詩教而去掉某些愚昧之處,就深深懂得《詩經》了;讀通了唐虞三代的歷史而不追究那些誣枉之處,就深深懂得《書經》了;術數隻取其變化的規律而不信那些詭俗之辭,那就深深了解術數之奧妙了。
古人說“:如果不是真正懂得道理的人,大道不會平空實行。”意思是說多數人在頭緒多端中迷失了方向,因此偏離正道太遠了。張衡算是陰陽家的正宗,郎豈頁研究過咎徵兆最細密,此外還有不少名家,他們也有才華,但是鑽研還欠功夫。現在就一些長於推變,可以弘補時事的人,表彰在這裡。
◆任文公傳,任文公,巴郡閬中人。父親任文孫,懂得天官風角秘要。文公年輕時學習父親那一套,州里召他做從事。哀帝時,有人說越轀太守想造**,刺史非常害怕,派文公等五位從事檢查郡的邊界,偷看虛實情況。他們一同住在客舍,當時暴風猝然到來,文公連忙叫其他從事離開,說是將有逆變來害人的,於是趕著馬車快跑。那些從事不能快走,郡果派兵殺了他們,文公一人得免。後來文公做了治中從事,當時大旱,向刺史報告“:五月一日,當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應叫官吏百姓早作準備。”刺史不聽,文公獨自準備一條大船,百姓有的聽到了,有作防備的,到了最旱的時候,文公急命搬走,派人報告刺史,刺史一笑了之。日將正中,天北雲起,不久大雨,至傍晚時,湔水陡漲十餘丈,沖壞房屋,受害的達數千人。文公於是因占卜術著了名。召為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病回家。王莽篡位後,文公推數,知道大亂將至,於是訓練家人背百斤東西,繞著房屋跑步,每天跑幾十趟,當時人不知其緣故。後來兵寇並起,那些逃亡的人很少能脫身的,只有文公一家大小背糧走得很快,全部得到完免。於是奔到子公山,十餘年不被兵革所害。公孫述時,四川武擔山石頭折斷。文公說:“唉!西州智士死,我便碰上了。”從此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然死去。所以益部人有句話說:“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傳,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少年時拜東海王仲子為師。當時王莽做大司馬,召仲子去,仲子想去。郭憲諫阻道:“按禮,只有來學的,沒有去教的。今君賤道畏貴,私下所不贊同。”仲子說:“王公是最重要的人物,不敢違抗。”憲說:“現在正是講業之時,應把事情辦完。”仲子聽從了,日晏才去。王莽問:“君為什麼遲到?”仲子把郭憲的話作答,王莽暗自驚奇。等到後來篡了位,拜郭憲做郎中,賜以衣服。郭憲受了衣燒掉了,逃到東海之濱。王莽十分痛恨,想追趕又不知他在何處。光武即位,尋求天下有道之人,於是召憲為博士。再升遷,建武七年(31),代張堪做光祿勛。從駕到南郊。郭憲在位,忽然回顧東北,含酒噴了三口。執法之士奏為不敬之舉。皇上詔問其故。憲答道:“齊國失火,所以用此壓之。”後來齊國果上報有火災,與往郊之日期相同。八年(32),車駕西征隗囂,郭憲諫道“:天下剛剛安定,車駕不可行動。”郭憲立即拔出刀砍斷車革引(胸帶)。帝不聽從,於是上了隴。後來潁川兵起,才回駕而還。帝嘆道“:後悔不用子橫的話。”當時匈奴數次進犯邊塞,帝很擔心,於是召百僚在朝廷議論。郭憲認為天下疲敝,不應興師動眾。諫爭不合旨意,於是伏地稱頭昏,不再說話。皇帝派兩郎扶下殿,郭憲也不拜。皇上說:“常聽說‘關東觥觥郭子橫’,這話一點不假。”郭憲於是以病辭退,死在家中。
許楊傳,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興人。年輕時喜歡術數。王莽輔政時,召他為郎,不久升為酒泉都尉。等到王莽篡位,許楊就改姓名做巫醫,逃匿到別處。王莽失敗,才回鄉里。汝南舊有鴻谷阝陂,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請毀敗它。建武年間,太守鄧晨想修復其功,聽說許楊知道水脈,召來與他商量。許楊說:“從前成帝用方進的話,不久自己夢見上天,天帝發怒道:‘為什麼敗我濯龍淵?’從此以後百姓失其利,多致飢困。當時有歌謠道‘:敗我陂者翟子威,飴我大豆,烹我芋魁。反手覆,陂當復。’從前大禹決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日興立廢業,富國安民,童謠的話,將有效驗在這裡。確願為這齣死力。”鄧晨大喜,於是署許楊為都水掾,使他掌管這事。許楊順地勢高下,起塘四百餘里,數年才建成。百姓得到了好處,連年豐收。起初,豪右大姓為了修陂的勞役,爭想總攬那塊地方的大權,許楊一概不聽,於是共同誣楊受了賄賂。鄧晨就將許楊關進獄中。可是手銬等自然解脫。獄吏害怕,馬上報告鄧晨。鄧晨驚道:“果然搞壞了,太守聽說忠信可以感動神靈,現在應驗了嗎?”立即在當晚放出許楊,讓他回家。時天大陰暗,路上像有火光照著他,當時人覺得很怪。後來許楊因病死去。鄧晨在都宮替許楊建起廟宇,畫著肖像,百姓思念其功績,都去祭祀他。
高獲傳,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相貌是面部四方高中間低。少時在京師遊學,與光武帝有舊。拜過司徒歐陽歙為老師。歐陽歙坐牢當判刑,高獲戴著鐵帽子,帶著刑具,到朝廷請求赦歙。帝雖然不赦歙,而引見高獲。對高說:“敬公,朕想用你做吏,應改常性才好。”高獲答道:“臣受性於父母,不可在陛下這裡有改變。”出來便告辭而去。三公爭著召他,不答應。後來太守鮑昱請獲,到了門口,派主簿去迎接,主簿只使騎吏去迎接,高獲聽了,即離去。鮑昱追請高獲,高獲回頭道:“府君只被主所欺,不足與談。”便不留下。當時郡境大旱,高獲素來會天文,曉得遁甲,能夠役使鬼神。鮑昱自己前去請問怎么才能得到雨,高獲說:“立即免去三部督郵,明府當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以來。”鮑顯依從了,果然得到大雨。每次行縣,常以禮軾其閭。高獲就遠逃到江南,死在石城。石城人思念他,大家替他立祠。
王喬傳,王喬,河東人。顯宗時,做了葉縣縣令。王喬有神仙之術,每月初一、十五,常從葉縣到朝廷禁省朝見皇上。皇帝看他來得很快,但未見到他的車馬,很覺奇怪,便秘密叫太史偵察伺望他的行蹤。太史報告說,王喬到來時,常有兩隻水鳥從東南飛來。於是皇上叫人張開羅網,捕捉水鳥,只得到一隻鞋。檢查那鞋,是四年中賜給尚書官屬的鞋。每當王喬上朝時,葉縣門下的鼓不擊卻自己響著,京師可聽得見。後來,從天上降下一口玉棺到堂前,吏人上前推抬,沒法子搖得動。王喬說“:上帝單獨召我嗎?”於是洗乾淨身子,穿好衣服睡進棺中,蓋子馬上罩住了。過了兩夜,把棺埋在城東,泥土自然成了墳堆。當晚,縣中的牛都流著汗,喘著氣,而人們不知是怎么回事。百姓替他立廟,叫葉君祠。地方官吏每次到任,首先得拜見它。吏人有事祈禱,很有靈驗。如有違犯神意,也立即降災。皇帝於是將葉縣的鼓取來放在都亭下面,從此再也沒有響聲。有人說這就是古代仙人王子喬。
謝夷吾傳,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年輕時做郡吏,學風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提升他做督郵。當時烏程長有貪贓罪,第五倫派他關押烏程長並審理其罪。夷吾到縣後,沒有查驗,只望閣伏哭而回。一縣人驚怪,不知是乾什麼。等到回來,報告第五倫說:“我用占候,知道烏程長會死,近在三十天,遠不過六十天,遊魂假息,不用刑罰加身,所以不逮捕他。”第五倫聽了他的話,到一月有餘,果然有驛馬送來烏程長的印綬,說是他暴病死去。第五倫因此更加有禮而信服謝了。謝夷吾被舉為孝廉,做了壽張令,不久升為荊州刺史,升為巨鹿太守。所到之處愛護人物,有好政績。後來第五倫做了司徒,叫班固寫文推薦謝夷吾道:“臣聽說堯用了稷、契,政治興隆太平;舜用皋陶,政治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文王、武王等君主,還靠有傅說、呂望的策略,所以能光崇其業,允協大中。我私下看見巨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塗泥,而英姿挺特,奇偉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心足以濟時,智慧周及萬物。加以少時即知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研究聖秘,觀察變異,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其道德,以經王務。從前做陪隸,與臣從事,奮其忠毅的操守,躬行史魚的氣節,幫助我振紀綱,除懦弱,我得免罪戾,實靠他的功勞。等他應選作宰,惠及百里,降福彌異,流化有神,於是做荊州刺史,威行邦國。奉法行政,有周公、召公的風度;平日儉約,繼承公儀的操守。從能力方面,可做外台之表;聽聲察實,可為九州之冠,遷守巨鹿,政合時和。德量績謀,有伊尹、呂尚、管仲、晏嬰的才能,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等人不相上下。雖然黽勉公務,而身出心隱,不求名聲遠揚,不求寵錫,心存謙遜,演志箕山。與古賢相比,實有倫序;和今人相較,超凡脫俗。的確是社稷之大龜,大漢的棟樑,應該提拔,使登鼎司,上使三辰順軌,下使五品鹹訓,一定會得幸福,不只是守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之才,器量非他同類,尸位素餐,非常警惕,願請求退職,讓位給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滿足人民的希望,庶乎使臣無悔。”後來行春時乘柴車,跟著兩吏,冀州刺史上奏說他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將他降為下邳令。他預先知道死的日子,如期果然死去。遺囑其子道“:漢朝末年當亂,必有掘墳露屍之禍到來。”叫兒子用懸官下葬,不留墳頂。當時博士勃海郭鳳也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凶占卜很應驗。先自知死期,預先叫弟子買好棺材殮具,到那天死去。
楊由傳,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少年時學習《易經》,還有七政、元氣、風雲占候等。做了郡文學掾。當時有大雀晚上集於庫樓上,太守廉范問楊由,由答道“:按占卜郡內當有小兵,但不為害。”後二十多天,廣柔縣蠻夷造**,殺傷長吏,郡里調集庫兵攻打他們,禍亂平息。又有風吹削哺,太守又問楊由。由答道:“正當有薦木實的人,他的顏色黃。”不久,五官掾獻桔數包。楊由曾經到人家喝酒,他對車夫說:“飲酒如果三行時,就應趕快起身。”不久催著離開。後來主人房後有人鬥毆相殺,人問楊由怎么知道。由答道:“剛才土地廟中樹上有斑鳩打架,這就是兵賊的兆頭哩。”他的話多有應驗。楊由著書十多篇,名叫《其平》。死在家中。
李南傳,李南字孝山,丹陽勾容人。少時好學,對風角很明白。和帝永元年間,太守馬棱因盜賊案被召,當到廷尉那裡去法辦,官吏人民都不安,李南特通謁道賀。馬棱有些不高興,對李南說:“太守不道德,現在當辦罪,可是你為什麼反而賀我呢?”李南說:“早上有好風,明天中午應有好訊息到,所以來祝賀。”第二天早上,馬棱伸頸望日影,認為不靈;到了中午,竟有驛使詔書原諒馬棱的案情。李南問為什麼遲到。使者說“:前日經過宛陵浦里癏過渡時,馬折了足,因此不能快速到達。”馬棱才心服。後來舉為有道之士,召入公府,因病不能成行,死在家中。李南的女兒也曉得家術,做了由拳縣人的妻子。早上到廚房,猝然有暴風發作,婦便上堂屋向婆婆告假回去,辭別父母,婆婆不許可,媳婦便跪著哭訴道:“我家專祖傳法術,疾風猝起,先吹灶屋煙囪和井架,這禍必降到廚房主持炊事的婦女,這是我將死的預兆。”於是說明她的死期。婆婆於是讓她回去,如期果然病死了。
李郃傳,李郃字孟節,漢中南鄭人。父親李頡,以儒學著稱,官做到博士。李郃繼承父業,游太學,通曉《五經》。長於《河洛》風星,外表質樸,別人都不懂。縣召他做幕門候吏。和帝即位,分派使者,都穿便服單獨行動,各人到州縣,觀採風謠。使者兩人當到益部,投到李郃候舍。這時正是夏天晚上在外乘涼,李郃便仰觀天上,問道“:你們兩位從京師出發時,知道朝廷派了兩位使者嗎?”兩人默不作聲,驚訝地互相對看一下答道“:沒有聽說過。”並問“:你怎么知道的?”李郃指著星星告訴他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所以知道哩。”過後三年,其使者中有一人拜為漢中太守,李郃還在漢中為吏,太守認為李郃有隱德,召李郃做戶曹史。當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都送禮慶賀,郡里也派使者前往。李郃進諫道“:竇將軍是皇后的弟弟,不修禮德,而專權驕傲放肆,危亡之禍馬上要到,希明府一心忠於王室,莫與他交往。”太守堅決派人前去,李郃不能阻止,請求自行,同意了。李郃於是所在留遲,來觀其變化。走到扶風,而竇憲到封地自殺,他的黨羽全部被殺。凡與竇憲有交往的人,都被免官,只有漢中太守沒有關係。李郃歲中舉為孝廉,五次升遷做了尚書令,又拜為太常。元初四年(117),代替袁敞做司空,數次陳述政事得失,有忠臣的氣節。在位四年,因請託事被免官。安帝死後,北鄉侯立,又用李郃為司徒。等到北鄉侯生病,李郃暗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正逢孫程等事先成功,所以李郃的功勞不顯著。第二年,因為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第免官。將佐大匠翟..上書說李郃“潛圖大家,以安社稷”。於是錄陰謀之功,封李郃為涉都侯,李郃辭讓不受。八十多歲,死在家中。門人上黨馮胄獨自製了喪服,守心喪三年,當時人很覺奇怪。
段翳傳,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學習《易經》,明風角。當時有到那裡學習的人,即使人沒有到,他一定預先知道他的姓名。曾經告訴守津吏道“:某日會有兩個學生,挑著行李打聽我的住處,希望你告訴他們。”後來果然像他所講的那樣。又有一個學生來學習,學了幾年,自己認為略究要術了,辭歸鄉里,段翳替他合一劑膏藥,並用簡書封在筒中,告學生說“:有急事打開看看。”學生到了葭萌,與吏爭渡,津吏打破了從者的頭。學生便打開筒子得了信,信中說,到了葭萌,與吏相鬥頭打破的,用這膏藥裹之。學生聽了他的話,受傷者立即好了。學生嘆服,於是打轉完成了學業。段翳於是隱居不露蹤跡,死在家中。
廖扶傳,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輿人。學習《韓詩》、《歐陽尚書》,教授經常數百人。父親做北地太守,永初年間,因為羌人犯郡被下獄死,廖扶感到父親因法死去,怕做吏。到了服喪完畢嘆道“:老子說過‘:名與身誰親?’我難道為名?”於是絕志世外。專攻經典,尤其研究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徵召他,都不應。即使問及災異,也無所對答。廖扶推知年歲饑荒,於是聚谷數千斛,全部用來給宗族姻親,又殮葬那些遭疾死亡不能自收骸骨的人。常住在先人墳旁,不曾進入城市。太守名叫謁煥,先為諸生,從廖扶學習,後來到了郡,未到任,先派吏..門人之禮,又想提拔廖扶的子弟,廖扶堅決不肯,當時人於是稱他為北郭先生。年八十歲,死在家中。兩個兒子,孟舉、偉舉,都很著名。
折像傳,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他的先輩張江,封為折侯。曾孫張國做了鬱林太守,遷到廣漢,於是封氏在這裡。張國生了折像。張國有資財二億,家僮八百人。折像幼時即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嫩芽。能通曉《京氏易》,好黃帝、老子之言。等國死後,感覺到老子說的“多藏必厚亡”的道理,於是分散金帛財產,周濟親疏之人。有人勸折像道“:你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孫輩滿堂,應當增加產業,為什麼自己把家產搞光呢?”像說“:從前斗子文有句話:‘我是逃禍,不是避富哩。’我家積財時間很久,盈滿的過錯,是道家最忌諱的。今世道將衰,兒子又沒有才能。不仁而富,叫做不幸。牆有縫隙而高聳,一定會快速崩潰哩!”聰明的人聽了這番話都服他。自己知道死亡的日子,召集賓客九族飲食後告別,突然死去。時年八十四歲,家無多餘財產,幾個兒子衰劣像他父親說的那樣。
樊英傳,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少時在三輔學習,學了《京氏易》,兼學《五經》。又善於風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異。隱居在壺山之陽,受業的人從四方趕來。州郡前後禮請他出山,他不答應。公卿舉他做賢良方正、有道,都不行。曾經有暴風從西方起,樊英對學生說“:成都市火很大。”於是含水向西方漱去,並叫學生記下某日某時。後來有客從四川來,說道:“今天大火,有黑雲猝然從東方升起,一會兒下大雨,火才得滅。”於是天下稱讚他的術藝高超。安帝初年,召樊英為博士。到了建光元年(121),又詔公車賜策書,召樊英和同郡的孔喬、李曰內、北海郎宗、陳留楊倫、東平三輔六人,只有郎宗、楊倫到了洛陽,樊英等四人沒有到。永建二年(127),順帝策書備禮,用玄糹熏召他,又堅決辭以病重。於是詔書責成郡縣,駕載上路。樊英不得已,到了京都,稱病不肯起來。於是勉強用車子載入殿,還是不用禮相屈。皇帝發了火,對英說“:我能讓你活,也能殺掉你;能使你貴,也能使你賤;能使你富,也能使你貧。你為什麼怠慢我的命令?”樊英說:“臣受命於天。活完了性命,是天;死不得其命,也是天。陛下怎能使我活,怎能殺我!臣見暴君如見了仇人,站在他的朝廷還不肯,可得而貴么?雖然我生在布衣之士的行列,住在一堵牆之中,但是安然自得,用萬乘之尊來換我還不肯,又怎能得賤呢?陛下怎能使我貴,使我賤!臣對非禮的俸祿,即使有萬鍾之粟我還不肯受;如果我的志得申張,即使用竹籃子裝飯也不感到可厭哩。陛下怎能使我富足,使我貧困呢?”皇上不能使他屈服,而尊敬他的名氣,讓他出來到太醫院養病,每月送羊酒等物給他。到了四年(129)三月,天子才替樊英設壇席,令公車開路,尚書作嚮導,賜几杖,以師傅之禮待他,向他請教政治的得失。樊英不敢辭,被拜為五官中郎將。幾個月後,英稱病重,詔以他為光祿大夫,賜假讓他回去。並命令他所在之處送谷千斛,常在八月送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發生,用中牢之禮祭奠。樊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不聽。樊英開始被詔命,大家以為他一定不會降志屈從,等到後來與皇上應對,又沒有出什麼奇謀深策,議論的人認為失望。起初,河南張楷與樊英一道被召,既而對英說:“天下有兩條路,即出來和不出來。我從前以為你出來,能輔助國君,救濟這些百姓。可是你開始用不怕詆毀之身,激怒萬乘之主,等到享受了爵祿之後,又沒有聽說有什麼匡時救世的方法,進退沒有根據了。”樊英既善方術,朝廷每有災異現象,詔常下問變復之效,所說的多有靈驗。起初,樊英著有《易章句》,世名樊氏學,用圖緯教授學生。潁川陳萛少時從樊英學習。曾經樊英生病,妻派丫頭拜問,樊英一定下床答拜。陳萛覺得奇怪而問他。英說“:妻,是齊的意思,供奉祭祀,按禮沒有不答拜的。”他的恭謹就是這樣。年七十多歲,死於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