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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五十八

起屠維赤奮若,盡昭陽大荒落,凡五年。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二零九年)

春,三月,曹操軍至譙。

孫權圍合肥,久不下。權率輕騎欲身往突敵,長史張紘諫曰:“夫兵者兇器,戰者危事也。今麾下恃盛壯之氣,忽強暴之虜,三軍之眾,莫不寒心。雖斬將搴旗,威震敵場,此乃偏將之任,非主將之宜也。願抑賁、育之勇,懷霸王之計。”權乃止。曹操遣將軍張喜將兵解圍,久而未至。揚州別駕楚國蔣濟密白刺史,偽得喜書,雲步騎四萬已到雩婁,遣主簿迎喜。三部使齎書語城中守將,一部得入城,二部為權兵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

秋,七月,曹操引水軍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開芍陂屯田。

冬,十月,荊州地震。

十二月,操軍還譙。

廬江人陳蘭、梅成據灊、六叛,操遣蕩寇將軍張遼討斬之;因使遼與樂進、李典等將七千餘人屯合肥。

周瑜攻曹仁歲餘,所殺傷甚眾,仁委城走。權以瑜領南郡太守,屯據江陵;程普領江夏太守,治沙羡;呂范領彭澤太守;呂蒙領尋陽令。劉備表權行車騎將軍,領徐州牧。會劉琦卒,權以備領荊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給備。備立營於油口,改名公安。權以妹妻備。妹才捷剛猛,有諸兄風,侍婢百餘人,皆執刀侍立,備每入,心常凜凜。

曹操密遣九江蔣幹往說周瑜。幹以才辨獨步於江、淮之間,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幹曰:“子翼良苦,遠涉江湖,為曹氏作說客邪?”因延幹,與周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宴,示之侍者服飾珍玩之物。因謂幹曰:“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共生,能移其意乎?”幹但笑,終無所言。還白操,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間也。

丞相掾和洽言於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一節取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飧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隱偽矣。”操善之。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五年(庚寅,公元二一零年)

春,下令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冬,曹操作銅爵台於鄴。

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舉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譽,故在濟南,除殘去穢,平心選舉。以是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鄉里。時年紀尚少,乃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為二十年規,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征為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使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後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又討擊袁術,使窮沮而死;摧破袁紹,梟其二子;復定劉表,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遜之志,每用耿耿,故為諸君陳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然兼封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

劉表故吏士多歸劉備,備以周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容其眾,乃自詣京見孫權,求都督荊州。瑜上疏於權曰:“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愚謂大計宜徙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場,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呂范亦勸留之。權以曹操在北,方當廣攬英雄,不從。備還公安,久乃聞之,嘆曰:“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亦慮此也。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誠險塗,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詣京見權曰:“今曹操新政,憂在腹心,未能與將軍連兵相事也。乞與奮威俱進,取蜀而並張魯,因留奮威固守其地,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陽以蹙操,北方可圖也。”權許之。奮威者,孫堅弟子奮威將軍、丹楊太守瑜也。周瑜還江陵為行裝,於道病困,與權箋曰:“修短命矣,誠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復奉教命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儻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卒於巴丘。權聞之哀慟,曰:“公瑾有王佐之資,今忽短命,孤何賴哉!”自迎其喪於蕪湖。瑜有一女、二男,權為長子登娶其女;以其男循為騎都尉,妻以女;胤為興業都尉,妻以宗女。初,瑜見友於孫策,太夫人又使權以兄奉之。是時權位為將軍,諸將、賓客為禮尚簡,而瑜獨先盡敬,便執臣節。程普頗以年長,數陵侮瑜,瑜折節下之,終不與校。普後自敬服而親重之,乃告人曰:“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權以魯肅為奮武校尉,代瑜領兵,令程普領南郡太守。魯肅勸權以荊州借劉備,與共拒曹操,權從之。乃分豫章為番陽郡,分長沙為漢昌郡;復以程普領江夏太守,魯肅為漢昌太守,屯陸口。

初,權謂呂蒙曰:“卿今當塗掌事,不可不學。”蒙辭以軍中多務。權曰:“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但當涉獵,見往事耳。卿言多務,孰若孤!孤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蒙乃始就學。及魯肅過尋陽,與蒙論議,大驚曰:“卿今者才略,非復吳下阿蒙!”蒙曰:“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見事之晚乎!”肅遂拜蒙母,結友而別。劉備以從事龐統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魯肅遺備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備見統,與善譚,大器之,遂用統為治中,親待亞於諸葛亮,與亮並為軍師中郎將。

初,蒼梧士燮為交趾太守。交州刺史硃符為夷賊所殺,州郡擾亂,燮表其弟壹領合浦太守,領九真太守,武領南海太守。燮體器寬厚,中國人士多往依之。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儀衛甚盛,震服百蠻。朝廷遣南陽張津為交州刺史。津好鬼神事,常著絳帕頭,鼓琴、燒香,讀道書,雲可以助化,為其將區景所殺。劉表遣零陵賴恭代津為刺史。是時蒼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吳巨代之。朝廷賜燮璽書,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趾太守如故。後巨與恭相失,巨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孫權以番陽太守臨淮步騭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奉承節度。吳巨外附內違,騭誘而斬之,威聲大震。權加燮左將軍,燮遣子入質。由是嶺南始服屬於權。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六年(辛卯,公元二一一年)

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屬,為丞相副。

三月,操遣司隸校尉鍾繇討張魯,使征西護軍夏侯淵等將兵出河東,與繇會。倉曹屬高柔諫曰:“大兵西出,韓遂、馬超疑為襲己,必相扇動。宜先招集三輔,三輔苟平,漢中可傳檄而定也。”操不從。關中諸將果疑之,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部皆反,其眾十萬,屯據潼關;操遺安西將軍曹仁督諸將拒之,敕令堅壁勿與戰。命五官將丕留守鄴,以奮武將軍程昱參丕軍事,門下督廣陵徐宣為左護軍,留統諸軍,樂安國淵為居府長史,統留事。

秋,七月,操自將擊超等。議者多言:“關西兵習長矛,非精選前鋒,不可當也。”操曰:“戰在我,非在賊也。賊雖習長矛,將使不得以刺,諸君但觀之。”

八月,操至潼關,與超等夾關而軍。操急持之,而潛遣徐晃、硃靈以步騎四千人渡浦阪津,據河西為營。閏月,操自潼關北渡河。兵眾先渡,操獨與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馬超將步騎萬餘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猶據胡床不動。許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舉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校尉丁斐,放牛馬以餌賊,賊亂取牛馬,操乃得渡。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為甬道而南。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設疑兵,潛以舟載兵入渭,為浮橋,夜,分兵結營於渭南。超等夜攻營,伏兵擊破之。超等屯渭南,遣信求割河以西請和,操不許。九月,操進軍,悉渡渭。超等數挑戰,又不許;固請割地,求送任子。賈詡以為可偽許之。操復問計策,詡曰:“離之而已。”操曰:“解!”韓遂請與操相見,操與遂有舊,於是交馬語移時,不及軍事,但說京都舊故,拊手歡笑。時秦、胡觀者,前後重沓,操笑謂之曰:“爾欲觀曹公邪!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耳!”既罷,超等問遂:“公何言!”遂曰:“無所言也。”超等疑之。他日,操又與遂書,多所點竄,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操乃與克日會戰,先以輕兵挑之,戰良久,乃縱虎騎夾擊,大破之,斬成宜、李堪等。遂、超奔涼州,楊秋奔安定。

諸將問操曰:“初,賊守潼關,渭北道缺,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引日而後北渡,何也?”操曰:“賊守潼關,若吾入河東,賊必引守諸津,則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關;賊悉眾南守,西河之備虛,故二將得擅取西河;然後引軍北渡。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以二將之軍也。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南,既為不可勝,且以示弱。渡渭為堅壘,虜至不出,所以驕之也;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吾順言許之,所以從其意,使自安而不為備,因畜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始,關中諸將每一部到,操輒有喜色。諸將問其故,操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

冬,十月,操自長安北征楊秋,圍安定。秋降,復其爵位,使留撫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還,留夏侯淵屯長安。以議郎張既為京兆尹。既招懷流民,興復縣邑,百姓懷之。遂、超之叛也,弘農、馮翊縣邑多應之,河東民獨無異心。操與超等夾渭為軍,軍食一仰河東。及超等破,餘畜尚二十餘萬斛,操乃增河東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扶風法正為劉璋軍議校尉,璋不能用,又為其州里俱僑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益州別駕張松與正善,自負其才,忖璋不足與有為,常竊嘆息。松勸璋結劉備,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璋使正往,正辭謝,佯為不得已而行。還,為松說備有雄略,密謀奉戴以為州主。會曹操遣鍾繇向漢中,璋聞之,內懷恐懼。松因說璋曰:“曹公兵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矣。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今州中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備。主簿巴西黃權諫曰:“劉左將軍有驍名,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禮待,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璋不聽,出權為廣漢長。從事廣漢王累,自倒縣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訥。

法正至荊州,陰獻策於劉備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回響於內;以取益州,猶反掌也。”備疑未決。龐統言於備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車騎,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沃財富,誠得以為資,大業可成也!”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奈何?”統曰:“亂離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為人利耳。”備以為然。乃留諸葛亮、關羽等守荊州,以趙雲領留營司馬,備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孫權聞備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慾將備子禪還吳,張飛、趙雲勒兵截江,乃得禪還。

劉璋敕在所供奉備,備入境如歸,前後贈遺以巨億計。備至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拊心嘆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也。”備自江州北由墊江水詣涪。璋率步騎三萬餘人,車乘帳幔,精光耀日,往會之。張松令法正白備,便於會襲璋。備曰:“此事不可倉猝!”龐統曰:“今因會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備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推備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備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所將將士,更相之適,歡飲百餘日。璋增備兵,厚加資給,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備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璋還成教,備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七年(壬辰,公元二一二年)

春,正月,曹操還鄴。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

操之西征也,河間民田銀、蘇伯反,扇動幽、冀。五官將丕欲自討之,功曹常林曰:“北方吏民,樂安厭亂,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不能為害。方今大軍在遠,外有強敵,將軍為天下之鎮,輕運遠舉,雖克不武。”乃遣將軍賈信討之,應時克滅。餘賊千餘人請降,議者皆曰:“公有舊法,圍而後降者不赦。”程昱曰:“此乃擾攘之際,權時之宜。今天下略定,不可誅之;縱誅之,宜先啟聞。”議者皆曰:“軍事有專無請。”昱曰:“凡專命者,謂有臨時之急耳。今此賊制在賈信之手,故老臣不願將軍行之也。”丕曰:“善。”即白操,操果不誅。既而聞昱之謀,甚悅,曰:“君非徒明于軍計,又善處人父子之間。”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國淵上首級,皆如其實數,操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寇,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聳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內,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操大悅。

夏,五月,癸未,誅衛尉馬騰,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秋,七月,螟。

馬超等餘眾頓藍田,夏侯淵擊平之。

鄜賊梁興寇略馮翊,諸縣恐懼,皆寄治郡下,議者以為當移就險阻。左馮翊鄭渾曰:“興等破散,藏竄山谷,雖有隨者,率脅從耳。今當廣開降路,宣喻威信。而保險自守,此示弱也。”乃聚吏民,治城郭,為守備,募民逐賊,得其財物婦女,十以七賞。民大悅,皆願捕賊;賊之失妻子者皆還,求降,渾責其得他婦女,然後還之。於是轉相寇盜,黨與離散。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諭之,出者相繼。乃使諸縣長吏各還本治,以安集之。興等懼,將餘從聚鄜城。操使夏侯淵助渾討之,遂斬興,餘黨悉平。渾,泰之弟也。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為濟陰王,懿為山陽王。邈為濟北王,敦為東海王。

初,張紘以秣陵山川形勝,勸孫權以為治所;及劉備東過秣陵,亦勸權居之。權於是作石頭城,徙治秣陵,改末陵為建業。

呂蒙聞曹操欲東兵,說孫權夾濡須水口立塢。諸將皆曰:“上岸擊賊,洗足入船,何用塢為!”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濡須塢。

冬,十月,曹操東擊孫權。董昭言於曹操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今明公恥有慚德,樂保名節。然處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也。”乃與列侯諸將議,以丞相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荀彧以為:“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悅。及擊孫權,表請彧勞軍於譙,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操軍向濡須,彧以疾留壽春,飲藥而卒。彧行義修整而有智謀,好推賢進士,故時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諸侯之賢大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大濟生民乎!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蓋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也,漢末大亂,群生塗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濟也。然則荀彧舍魏武將誰事哉!齊桓之時,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盪覆,尺土一民,皆非漢有。荀彧佐魏武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決機發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為強,化亂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子糾而荀彧死漢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為“彧之勸魏武取兗州則比之高、光,官渡不令還許則比之楚、漢,及事就功畢,乃欲邀名於漢代,譬之教盜穴牆發匱而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臣以為孔子稱“文勝質則史”,凡為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於高、光、楚、漢者,史氏之文也,豈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貶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為帝,則彧為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彧不利此而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

十二月,有星孛於五諸侯。

劉備在葭萌,龐統言於備曰:“今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劉璋既不武,又素無豫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沉吟下去,將致大困,不可久矣。”備然其中計。及曹操攻孫權,權呼備自救。備貽璋書曰:“孫氏與孤本為脣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荊州,轉侵州界,其憂甚於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因求益萬兵及資糧,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張松書與備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宗肅,恐禍及己,因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敕關戍諸將文書皆勿復得與備關通。備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以無禮,斬之;勒兵徑至關頭,並其兵,進據涪城。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八年(癸巳,公元二一三年)

春,正月,曹操進軍濡須口,號步騎四十萬,攻破孫權江西營,獲其都督公孫陽。權率眾七萬御之,相守月餘。操見其舟船器仗軍伍整肅,嘆曰:“生子當如孫仲謀;如劉景升兒子,豚犬耳!”權為箋與操,說:“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別紙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操語諸將曰:“孫權不欺孤。”乃徹軍還。

庚寅,詔並十四州,復為九州。

夏,四月,曹操至鄴。

初,曹操在譙,恐濱江郡縣為孫權所略,欲徙令近內,以問揚州別駕蔣濟,曰:“昔孤與袁本初對軍官渡,徙燕、白馬民,民不得走,賊亦不敢鈔。今欲徙淮南民,何如?”對曰:“是時兵弱賊強,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紹以來,明公威震天下,民無他志,人情懷土,實不樂徙,懼必不安。”操不從。既而民轉相驚,自廬江、九江、蘄春、廣陵,戶十餘萬皆東流江,江西遂虛,合淝以南,惟有皖城。濟後奉使詣鄴,操迎見,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賊,乃更驅盡之!”拜濟丹楊太守。

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為魏公,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又加九錫: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兗冕之服,赤舄副焉;軒縣之樂,八佾之舞;硃戶以居;納陛以登;虎賁之士三百人;鈇、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A110弓十,A110矢千;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大雨水。

益州從事廣漢鄭度聞劉備舉兵,謂劉璋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軍無輜重,野谷是資。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必禽耳。”劉備聞而惡之,以問法正。正曰:“璋終不能用,無憂也。”璋果謂其群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不用度計。璋遣其將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拒備,皆敗,退保綿竹;懿詣軍降。璋復遣護軍南陽李嚴、江夏費觀督綿竹諸軍,嚴、觀亦率其眾降於備。備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劉璝、張任與璋子循退守雒城,備進軍圍之。任勒兵出戰於雁橋,軍敗,任死。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廟。

魏公操納三女為貴人。

初,魏公操追馬超至安定,聞田銀、蘇伯反,引軍還。參涼州軍事楊阜言於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大軍還,不設備,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也。”操還,超果率羌、胡擊隴上諸郡縣,郡縣皆應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盡兼隴右之眾,張魯復遣大將楊昂助之,凡萬餘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刺史韋康遣別駕閻溫出,告急於夏侯淵,外圍數重,溫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超兵見其跡,遣追獲之。超載溫詣城下,使告城中云:“東方無救。”溫向城大呼曰:“大軍不過三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稱萬歲。超雖怒,猶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誘溫,冀其改意。溫曰:“事君有死無二,而卿乃欲令長者出不義之言乎!”超遂殺之。已而外救不至,韋康太守欲降。楊阜號哭諫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義相勵,有死無二,以為使君守此城。今奈何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乎!”刺史、太守不聽,開城門迎超。超入,遂殺刺史、太守,自稱征西將軍、領并州牧、督涼州軍事。

魏公操便夏侯淵救冀,未到而冀敗。淵去冀二百餘里,超來逆戰,淵軍不利。氐王千萬反應超,屯興國,淵引軍還。會楊阜喪妻,就超求假以葬之。阜外兄天水姜敘為撫夷將軍,擁兵屯歷城。阜見敘及其母,歔欷悲甚。敘曰:“何為乃爾?”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大夫皆蒙其恥。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書弒君也。超強而無義,多釁,易圖耳。”敘母慨然曰:“咄!伯奕,韋伯君遇難,亦汝之負,豈獨義山哉!人誰不死,死於忠義,得其所也。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我自為汝當之,不以餘年累汝也。”敘乃與同郡趙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謀討超,又使人至冀,結安定梁寬、南安趙衢使為內應。超取趙昂子月為質,昂謂妻異曰:“吾謀如是,事必萬全,當奈月何?”異厲聲應曰:“雪君父之大恥,喪元不足為重,況一子哉!”

九月,阜與敘進兵,入鹵城,昂、奉據祁山,以討超。超聞之,大怒,趙衢因譎說超,使自出擊之。超出,衢與梁寬閉冀城門,盡殺超妻子。超進退失據,乃襲歷城,得敘母。敘母罵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天地豈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又殺趙昂之子月。楊阜與超戰,身被五創。超兵敗,遂南奔張魯。魯以超為都講祭酒,欲妻之以女。或謂魯曰:“有人若此,不愛其親,焉能愛人!”魯乃止。操封討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賜楊阜爵關內侯。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書、侍中、六卿;以荀攸為尚書令,涼茂為僕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為尚書,王粲、杜襲、衛覬、和洽為侍中,鍾繇為大理,王修為大司農,袁渙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陳群為御史中丞。袁渙得賞賜,皆散之,家無所儲,乏則取之於人,不為皦察之行,然時人皆服其清。時有傳劉備死者,群臣皆賀,唯渙獨否。

魏公操欲復肉刑,令曰:“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陳群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於笞,本興仁惻而死者更眾,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輕則易犯,實重則傷民。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翦毛髮,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窬之奸矣。夫三千之屬,雖末可悉復,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餘逮死者,可易以肉刑。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當時議者,唯鍾繇與群議同,餘皆以為未可行。操以軍事未罷,顧眾議而止。

段譯

孝獻皇帝辛建安十四年(已醜、209)
漢紀五十八漢獻帝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209年)
[1]春,三月,曹操軍至譙。
[1]春季,三月,曹操大軍到達譙縣。
[2]孫權圍合肥,久不下。權率輕騎欲身往突敵,長史張諫曰:“夫兵者兇器,戰者危事也。今麾下恃盛壯之氣,忽強暴之虜,三軍之眾,莫不寒心。雖斬將搴旗,威震敵場,此乃偏將之任,非主將之宜也。願抑賁、育之勇,懷霸王之計。”權乃止。
[2]孫權包圍合肥,很久未能攻克。孫權率領輕騎準備親自突擊敵人,長史張勸阻說:“武器是不吉祥的器物,戰爭是很危險的事情。如今將軍倚仗著銳氣,輕視強大凶暴的敵人,使得三軍上下,無不為您擔心。即使能殺死敵將,俘獲戰旗,威震敵軍,這不過是一個偏將的責任,不是主將所該作的事情。願您抑制一下像孟賁、夏育那樣的勇氣,而胸懷爭霸天下的王者謀略。”孫權才停止出擊。
曹操遺將軍張喜將兵解圍,久而未至。揚州別駕楚國蔣濟密白刺史,偽得喜書,雲步騎四萬已到雩婁,遣主簿迎喜。三部使齎書語城中守將,一部得入城,二部為權兵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
曹操派將張喜率軍解救合肥,時間很長還未到。揚州別駕楚國人蔣濟秘密向刺史建議:假裝收到張喜的書信,聲稱四萬步、騎兵已經到達雩婁,派主簿去迎接張喜。又三次派信使攜帶寫有這一訊息的書信去通知城中的守將。其中有一次到了城裡,另外兩次被孫權部下的兵士俘獲。孫權相信了這個假情報,趕快燒毀圍城的器械撤走。
[3]秋,七月,曹操引水軍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開芍陂屯田。
[3]秋季,七月,曹操統率水軍自渦水進入淮河,在肥水登岸,駐屯合肥,重新修整芍陂的水利設施,在周圍地區屯田。
[4]冬,十月,荊州地震。
[4]冬季,十月,荊州地區發生地震。
[5]十二月,操軍還譙。
[5]十二月,曹操的軍隊返回譙縣。
[6]廬江人陳蘭、梅成據、六叛,操遣蕩寇將軍張遼討斬之;因使遼與樂進、李典等將七千餘人屯合肥。
[6]廬江人陳蘭、梅成占據縣、六安進行叛亂,曹操派蕩寇將軍張遼討伐,斬殺陳蘭、梅成等。曹操即命張遼與樂進、李典等率七千餘人屯駐合肥。
[7]周瑜攻曹仁歲余,所殺傷甚眾,仁委城走。權以瑜領南郡太守,屯據江陵;程普領江夏太守,治沙羡;呂范領彭澤太守;呂蒙領尋陽令。劉備表權行車騎將軍,領徐州牧。會劉琦卒,權以備領荊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給備。備立營於油口,改名公安。
[7]周瑜率軍圍攻曹仁一年有餘,殺傷曹軍甚多,曹仁棄城撤走。孫權任命周瑜兼任南郡太守,屯駐江陵;程普兼任江夏太守,設郡府在沙羡;呂范兼任彭澤太守;呂蒙兼任尋陽縣令。劉備向朝廷上表,推薦孫權代理車騎將軍,兼任徐州牧。正在這時,劉琦去世,孫權讓劉備兼任荊州牧,周瑜將荊州長江以南的地區分給劉備。劉備將軍營設在油口,並把那裡改名為公安。
權以妹妻備。妹才捷剛猛,有諸兄風,侍婢百餘人,皆執刀侍立,備每入,心常凜凜。
孫權把妹妹嫁給劉備。孫權的妹妹才思敏捷,性情剛猛,有她兄長們的風度。她的侍婢一百餘人,都手執利刀在旁站著侍候。劉備每次進入內宅,心都很恐懼。
曹操密遣九江蔣乾往說周瑜。乾以才辨獨步於江、淮之間,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乾曰:“子翼良苦,遠涉江湖,為曹氏作說客邪!”因延乾,與周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宴,示之侍者服珍玩之物。因謂乾曰:“丈夫處世,遇知已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這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更生,能移其意乎!”乾但笑,終無所言。還白操,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間也。
曹操秘密派遣九江人蔣乾去遊說周瑜。蔣乾以才能、機辯聞名於長江、淮河之間,沒有人能勝過他。蔣乾換上平民穿的布衣,戴上葛布製成的頭巾。自稱因私人交誼來看望周瑜。周瑜出來迎接他,站著對他說:“蔣子翼,你真是很辛苦,涉水遠道而來,是為曹操作說客嗎!”遂邀請蔣乾進來,與他一同參觀軍營,巡視倉庫、軍用物資與武器裝備之後。回來設宴款待蔣乾,灑席間讓蔣乾看自己的侍女、服裝、飾物以及各種珍貴的寶物,並對他說:“大丈夫生活在世上,遇到知已的君主,外表上有君臣關係,內心卻情同骨肉,言聽計從,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即使蘇秦、張儀重生,能轉移他的心意嗎!”蔣乾只是笑,一直不談私人關係之外的話。他回來向曹操匯報,稱頌周瑜胸襟寬廣,志向遠大,不是言語所能挑拔離間的。
[8]丞相掾和洽言於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以一節取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飧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陷偽矣。”操善之。
[8]丞相掾和洽向曹操提出建議說:“天下的人,才幹和品德各不相同,不能只用一個標準來選拔人才。以過分的節儉樸素來約束自己是可以的,但用這標準來限制別人,或許就會出現許多失誤。如今朝廷上的輿論是官吏中穿新衣服,乘好車的人,就被稱為不清廉;而不修飾儀表,穿破舊衣服的人,則被贊為廉潔。致使士大夫故意弄髒自己的衣裳,收藏起車子、服飾。朝廷各部門的高級官員,有的還自己攜著飯罐,到官府上班。樹立榜樣以供人仿效,最好採用中庸之道,這樣才能堅持下去。如今一概提倡這些使人難以忍受的行為,用它來約束各階層的人士,勉強施行,必然會疲憊不堪。古人的教化,只是務求通達人情;凡是偏激怪異的行為,則會包藏虛偽。”曹操認為他的見解很好。
十五年(庚寅、210)
十五年(庚寅,公元210年)
[1]春,下令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1]春季,曹操下令說:“從前,孟公綽做晉國趙、魏兩家貴族的家臣首領是才力有餘的,但不能勝任滕、薛等小國大夫的職務。假如必須是清廉的人才能使用,那么,齊桓公又怎么能稱霸於世!大家要幫助我顯揚高明人士,即使身份卑微,也要推舉,只要有才能就進薦上來,讓我能夠任用他們!”
[2]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2]二月,乙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3]冬,曹操作銅爵台於鄴。
[3]冬季,曹操在鄴城修建銅爵台。
[4]十二月,已亥,操下令曰:“孤始舉孝廉,自以本非岩穴如名之士,恐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譽,故在濟南,除殘去穢,平心選舉。以是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鄉里。時年紀尚少,乃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為二十年規,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征為典軍校尉,意遂更欲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使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後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又討擊袁術,使窮沮而死;摧破袁紹,梟其二子;復定劉表,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遜之志,每用耿耿,故為諸君陳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已離兵為人所禍,既為子孫計,又已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然兼封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
[4]十二月,已亥(疑誤),曹操下令說:“我最初被推薦為孝廉時,自以為本來不是隱居深山的知名之士,恐怕被世人看作平庸無能,打算好好處理政務,推行教化,以樹立名譽,故在濟南國任國相時,剷除殘暴邪惡勢力,公正地選拔人才。由於這樣,受到強門豪族的忌恨,我恐怕給家中招來災禍,就藉口有病,回到家鄉。當時年紀還不大,就在譙縣縣城以東五十里處修建書房,打算秋季與夏季讀書,冬季與春季射獵,計畫這樣過二十年,等天下安定以後,再出來做官。但我未能如願,被朝廷徵召為典軍校尉,於是改變主意,想為國家討賊立功,使墓道的石碑上可以題寫‘漢朝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這就是我的志願。而後遇到董卓之亂,我興起義兵。以後,我任兗州牧,擊敗黃巾軍,迫使三十萬黃巾軍投降;又討伐袁術,使他走投無路,窮困而死;擊敗袁紹,將他的兩個兒子斬首示眾;再消滅劉表,於是平定天下。我身為宰相,作為臣子達到尊貴的頂點,也已超出了我的願望。假設國家沒有我,不知會幾個人稱帝,幾個人稱王?或許有人看到我勢力強盛,又生性不信天命,恐怕會隨便猜測,說我有篡位的野心,每一想到這些,心中就感到不安。所以,向你們述說這些話,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然而,想要我就這樣放棄所統領的軍隊,交還給主管部門,回到我的封地武平侯國,實在是不可能的。為什麼呢?我確實害怕自己一離開軍隊就會被人謀害,既是為我的子孫打算,又因為我一失敗就會使國家危亡,所以,我不能追求虛名,而遭受實際的災禍。然而,我的封地共有四個縣,享有收取三萬戶百姓租稅的權利,我的品德怎么能配得上呢?天下尚未安定,我不可以辭去官位;至於封地,是可以退讓的。如今,我把陽夏、柘、苦三縣的二萬戶封地歸還給國家,只享受武平的一萬戶百姓的租稅,姑且以此來減少對我的誹謗議論,同時也稍微減輕我的責任!”
[5]劉表故吏士多劉備,備以周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容其眾,乃自詣京見孫權,求都督荊州。瑜上疏於權曰:“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愚謂大計,宜徒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呂范亦勸留之。權以曹操在北,方當廣攬英雄,不從。備還公安,久乃聞之,嘆曰:“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亦慮此也。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誠險途,殆不免周瑜之手!”
[5]劉表原來的部屬大多數歸附劉備,劉備因為周瑜拔給他的土地太少,不足以容納自己的部下,就親自到京口去面見孫權,請求把荊州全部交給自己管理。周瑜上書給孫權說:“劉備是一代梟雄,而且有關羽、張飛這些熊、虎一樣的猛將輔佐,肯定不能長久屈居,為人所用。我認為,從大計考慮,應當把劉備遷走,安置在吳郡,為他大興土木地建造住宅,多給他供應美女和其它玩賞娛樂的物品,使他耳目迷戀。同是,把關羽和張飛這兩個人分開,派他們各駐一地,使像我周瑜這樣的將領能統率他們的攻戰,天下大事就可以安定了。如今濫割土地給他作為資本,使這三人都聚在疆界,恐怕就會像蛟龍得到雲雨的贊助,終究不會再留在水池中了。”呂范也勸孫權留下劉備。孫權認為曹操在北方,正應該廣為招攬英雄豪傑,沒有聽從他們的建議。劉備回到公安後,過了很久才聽到這些內幕,嘆息說:“天下的智謀之士,看法都差不多,當時諸葛亮勸我不要去,也是擔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正在危急中,不得不去,這實在是走險路,幾乎逃不出周瑜之手!”
周瑜詣京見權曰:“今曹操新敗,憂在腹心,未能與將軍連兵相事也。乞與奮威俱進,取蜀而並張魯,因留奮威固守其地,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陽以操,北方可圖也。”權許之。奮威者,孫堅弟子奮威將軍、丹陽太守瑜也。
周瑜到京口去拜見孫權,說:“現在,曹操新近在赤壁大敗而歸,擔心內部有人叛變,不能同將軍用軍隊交戰,我請求與奮威將軍一起進軍,奪取蜀地,併吞張魯,然後,留奮威將軍牢固地守衛那裡,與馬超結成聯盟。我回來與將軍據守襄陽,緊逼曹操,這樣,就可以規划進取北方了。”孫權同意這個計畫。奮威將軍,是指孫堅弟弟的兒子,丹陽太守孫瑜。
周瑜還江陵為行裝,於道病困,與權箋曰:“修短命矣,誠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復奉教使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儻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卒於巴丘。權聞之哀慟,曰:“公瑾有王佐之資,今忽短命,孤何賴哉!”自迎其喪於蕪湖。瑜有一女、二男,權為長子登娶其女;以其男循為騎都尉,妻以女;胤為興業都尉,妻以宗女。
周瑜回到江陵準備行裝,在途中病勢沉重,上書給孫權說:“人壽的長短都是由命運決定的,實在不足惋惜。我只恨心中的微小志願尚未實現,再也不能執行您的命令罷了。現在,曹操在北方,疆場並沒有平靜;劉備寄居在荊州,好像是在家裡養了一隻老虎。天下的大局,還在動盪不定,這正是大臣和將士們奮發忘食之時,也是您思慮運籌之日。魯肅為人忠烈,臨事不苟,可以接替我的職務。假如我的建議可以被採納,我就雖死不朽了。”周瑜在巴丘去世。孫權得到訊息後,十分悲痛,大哭著說:“周瑜有輔佐帝王的才能,現在忽然短命而死,我依靠誰呢?”孫權親自到蕪湖去迎接周瑜的錄柩。周瑜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孫權為自己的大兒子孫登娶周瑜的女兒為妻;任命周瑜的兒子周循為騎都尉,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又任命周瑜的另一個兒子周胤為興業都尉,把自己宗族的一個姑娘嫁給他。
初,瑜見友於孫策,太夫人又使權以兄奉之。是時權位為將軍,諸將、賓客為禮尚簡,而瑜獨先盡敬,便執臣節。程普頗以年長,數陵侮瑜,瑜折節下之,終不與校。普後自敬服而親重之,乃告人曰:“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起初,周瑜是孫策的朋友,孫權的母親吳太夫人又曾讓孫權把周瑜當作兄長來尊敬。當時,孫權的職位只是討虜將軍,部下將領與賓客們對他的禮節還較為簡單,而只有周瑜帶頭,以臣屬禮節事奉孫權。程普自以為年齡比周瑜大,多次凌辱周瑜,周瑜卻降低自己的身份來對待程普,始終不與他計較。後來,程普佩服周瑜,對周瑜親近敬重,於是告訴別人說:“與周公瑾交往,好象喝下醇厚的美酒,不知不覺就已沉醉。”
權以重肅為奮武樣尉,代瑜領兵,令程普領南郡太守。魯肅勸權以荊州借劉備,與共拒曹操,權從之。乃分豫章為番陽郡,分長沙為漢昌郡;復以程普領江夏太守,魯肅為漢昌太守,屯陸口。
孫權任命魯肅為奮武校尉,接替周瑜,統領軍隊,命令程普兼任南郡太守。魯肅勸孫權把荊州借給劉備,與劉備共同抵抗曹操,孫權同意,於是,從豫章郡中分出一部分土地,設立番陽郡;從長沙郡分出一部分土地,設立漢昌郡;又任命程普兼任江夏郡太守,魯肅為漢昌郡太守,率軍駐在陸口。
初,權謂呂蒙曰:“卿今當途掌事,不可不學!”蒙辭以軍中多務。權曰:“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但當涉獵,見往事耳。卿言多務,孰若孤?孤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蒙乃始就學。及魯肅過尋陽,與蒙論議,大驚曰:“卿今者才略,非復吳下阿蒙!”蒙曰:“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見事之晚乎!”肅遂拜蒙母,結友而別。
起初,孫權對呂蒙說:“你現在擔任要職,執掌權力,不能不學習。”呂蒙推辭說軍中事多,沒有時間學習。孫權說:“我難道是要你研究儒家經典,去做博士嗎?我只是要你去瀏覽書籍,了解過去發生過的事情。你說事多,但誰會像我這樣忙?我經常讀書收,自以為得到很多好處。”於是呂蒙開始讀書。等到魯肅經過尋陽時,與呂蒙談話,大吃一驚說:“你今天的才幹謀略,再不是吳郡那裡的阿蒙了!”呂蒙說:“士別三日,就應該重新刮目相看,大哥為什麼對這個道理明白得這么晚呢!”魯肅就去拜見呂蒙的母親,與呂蒙結為好友才分手。
劉備以從事龐統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魯肅遺備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備見統,與善譚,大器之,遂用統為治中,親待亞於諸葛亮,與亮並為軍師中郎將。
劉備任命從事龐統為耒陽縣縣令,龐統在任時政務荒廢,被免官。魯肅寫信給劉備,說:“龐統的才幹不適於管理一個方圓百里的小縣,讓他處在治中、別駕的職務上,才能發揮他的才幹。”諸葛亮也談到龐統的才幹。劉備召見龐統,與他詳細談論天下大勢後,大為器重,就任命他為治中,對他的親信程度及待遇僅次於諸葛亮,委任龐統與諸葛亮同時擔任軍師中郎將。
[6]初,蒼梧士燮為交趾太守。交州刺史朱符為夷賊所殺,州郡擾亂,燮表其弟壹領合浦太守,領九真太守,武領南海太守。燮體器寬厚,中國士人多往依之。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儀衛甚盛,震服百蠻。
[6]起初,蒼悟人士燮擔任交趾郡太守。交州刺史朱符被夷人亂賊殺死,州郡陷入混亂。士燮上表推薦他的弟弟士壹代理合浦郡太守,士代理九真郡太守,士武代理南海經郡太守。士燮性情寬厚,有很多中原地區的士大夫都去投奔他。士燮在交州地區權勢顯赫,與朝廷又相隔萬里,他在那裡的威望與尊嚴都到了至高無上的程度,出入時的儀仗警衛十分盛大,威震當地的各蠻族,使他們順服。
朝廷遣南陽張津為交州刺史。津好鬼神事,常著絳帕頭,鼓琴、燒香,讀道書,雲可以助化,為其將區景所殺,劉表遣零陵賴恭代津為刺史。是時蒼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吳巨代之。朝廷賜燮璽書,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趾太守如故。巨與恭相失,巨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
朝廷派遣南陽人張津擔任交州刺史,張津迷信鬼神,經常用絳色頭巾包頭,彈琴、燒香,讀道家的書籍,說可以有助於得道。張津被他的部將區景殺死,劉表派遣零陵人賴恭代替張津擔任刺史。這時,蒼梧郡太守史璜逝世,劉表又派吳巨代理蒼梧太守。朝廷賜給士燮詔書,任命他為綏南中郎將,管理七郡的軍務,同時仍兼任交趾太守。吳巨與賴恭關係惡化,吳巨發兵進攻賴恭。賴恭逃回零陵。
孫權以番陽太守臨淮步騭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奉承節度。吳巨外附內違,騭誘而斬之,威聲大震。權加燮左將軍,燮遣子入質。由是嶺南始服屬於權。
孫權任命番陽郡太守臨淮人步騭為交州刺史,士燮率領自己的兄弟們都聽從步騭的命令。吳巨表面上服從,心裡卻另有打算,步騭把他引誘出來殺死,聲威大震。孫權提升士燮為左將軍,士燮派遣自已的兒子到孫權那裡充當人質。從此,王嶺以南的地區開始歸屬於孫權。
十六年(辛卯、211)
十六年(辛卯,公元211年)
[1]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屬,為丞相副。
[1]春季,正月,任命曹操世子曹丕為五官中郎將,設定官屬,作為丞相曹操的副手。
[2]三月,操遣司隸校尉鍾繇討張魯,使征西護軍夏侯淵等將兵出河東,與繇會。倉曹屬高柔諫曰:“大兵西出,韓遂、馬超疑為襲已,必相扇動。宜先招集三輔,三輔苟平,漢中可傳檄而定也。”操不從。
[2]三月,曹操派遣司隸校尉鍾繇討伐張魯,命令征西護軍夏侯洲等率領大軍從河東出發,與鍾繇會合。丞相倉曹屬高柔勸曹操說:“大軍向西進發,韓遂、馬超會疑心是襲擊他們,必然互相煽動。應當先安定三輔地區,如果三輔地區平定,只需發布文書,就能平定漢中。”曹操不聽。
關中諸將果疑之,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部皆反,其眾十萬,屯據潼關;操遣安西將軍曹仁督諸將拒之,敕令堅壁勿與戰。命五官將丕留守鄴,以奮武將軍程昱參丕軍事,門下督廣陵徐宣為左護軍,留統諸軍,樂安國淵為居府長史,統留事。秋,七月,操自將擊超等。議者多言:“關西兵習長矛,非精選前鋒,不可當也。”操曰:“戰在我,非在賊也。賊雖習長矛,將使不得以刺,諸君但觀之。”
關中的將領們果然起了疑心,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部都起來造反,合起來有十萬人馬,據守潼關。曹操派遣安西將軍曹仁統率諸將抵擋,令他們堅守營寨,不要出戰。命令五官中郎將曹丕留守鄴城,委任奮武將軍程昱協助曹丕處理軍務;任命門下督廣陵人徐宣為左護軍,留在鄴城統率留守部隊;任命樂安人國淵為丞相府的居府長史,負責留守事務。秋季,七月,曹操親統大軍,進攻馬超等。許多參預軍務討論的人都說:“函谷關以西的士兵善於使用長矛,不挑選精銳部隊作前鋒,會抵抗不住的。”曹操說:“戰爭的決定權控制在我手中,而不在敵人手中。他們雖然善於使用長矛,我將使他們的長矛無法刺殺,你們只管著看吧。”
八月,操至潼關,與超等夾關而軍。操急持之,而潛遣徐晃、朱靈以步騎四千人渡蒲阪津,據河西為營,閏月,操自潼關北渡河。兵眾先渡,操獨與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馬超將步騎萬餘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猶據胡床不動。許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舉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校尉丁斐,放牛馬以餌賊,賊亂,取牛馬,操乃得渡;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為甬道而南。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設疑兵,潛以舟載兵入渭,為浮橋,夜,分兵結營於渭南。超等夜攻營,伏兵擊破之。超等屯渭南,遣使求割河以西請和,操不許。九月,操進軍,悉渡渭。超等數挑戰,又不許;固請割地,求送任子,賈詡以為可偽許之。操復問計策,詡曰:“離之而已。”操曰:“解!”
八月,曹操來到潼關,與馬超等隔著潼關紮營。曹操表面上對馬超急劇施加壓力,暗中卻派遣徐晃、朱靈率領步、騎兵四千人渡過蒲阪渡口,到黃河以西紮營。閏八月,曹操從潼關向北渡過黃河。士兵先過河,曹操單獨與虎賁武士一百餘人留在黃河南岸斷後。馬超率領步、騎兵一萬餘人前來進攻,箭如雨下,曹操仍坐在折凳上不動。許褚扶曹操上船。船工被流箭射中而死,許褚左手舉起馬鞍來為曹操抵擋亂箭,右手撐船。校尉丁斐,把曹軍的牛馬放出來引誘箸人,馬超軍大亂,兵士紛紛去搶牛馬,曹操才得以渡過黃河。曹操大軍就從蒲阪渡過西河,沿河作甬道,向南推進。馬超等退守渭水流入黃河的渭口。曹操於是多設疑兵,暗中用船裝載士兵進入渭水,修造浮橋。夜裡,分兵到渭水南岸修築營壘。馬超等乘夜攻營,被伏兵擊敗。馬超等在渭南駐軍,派遣使者請求割讓黃河以西土地,請求和解。曹操不答應。九月,曹操進軍,全部渡過渭水。馬超等幾次挑戰,但曹操仍然不許應戰。馬超等一再請求割讓土地,並請求送兒子去作人質。賈詡部隊認為可以假裝同意,曹操再問他下一步的策略,賈詡說:“離間他們的聯盟而已。曹操說:“我明白了。”
韓遂請與操相見,操與遂有舊,於是交馬語移時,不及軍事,但說京都舊故,拊手歡笑。時秦、胡觀者,前後重沓,操笑謂之曰:“爾欲觀曹公邪?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耳!”既罷,超等問遂,“公何言?”遂曰:“無所言也。”超等疑之。他日,操又與遂書,多所點竄,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操乃與克日會戰,先以輕兵挑之,戰良久,乃縱虎騎夾擊,大破之,斬成宜、李堪等。遂、超奔涼州,楊秋奔安定。
韓遂請求與曹操相見,曹操與韓遂本來是老朋友,於是,他們兩人來到陣前,馬頭相交,在一起說了很長時間,沒有說到軍事,只是談論京都的往事與老朋友們,高興時拍手歡笑。當時,馬超等部隊中的關中人與胡人都來圍觀,前後重重疊疊,曹操笑著對他們說:“你們是想來看曹操嗎?我也是一個人,並沒有四隻眼兩張嘴,只是智謀多一些罷了。”會面結束後,馬超等人問韓遂說:“曹操說了些什麼?”韓遂說:“沒有說什麼。”馬超等有了疑心。另一天,曹操又給韓遂寫了一封信,信中圈改塗抹了許多地方,好象是韓遂所改的,馬超等更加懷疑韓遂。曹操於是與馬超等約定日期,進行會戰。曹操先派輕裝部隊進行挑戰,與馬超等大戰多時,才派遣精銳騎兵進行夾擊,大破馬超等,斬殺成宜、李堪等。韓遂、馬超逃奔涼州,楊秋逃奔安定。
諸將問操曰:“初,賊守潼關,渭北道缺,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引日而後北渡,何也?”操曰:“賊守潼關,若吾入河東,賊必引守諸津,則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關;賊悉眾南守,西河之備虛,故二將得擅取西河;然後引軍北渡,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以二將之軍也。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南,既為不可勝,且以示弱。渡渭為堅壘,虜至不出,所以驕之也;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吾順言許之,所以從其意,使自安而不為備,因畜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將領們問曹操說:“開始,敵軍主力據守潼關,渭水以北的道路都空虛無備。但您不從河東進攻馮翊,反而屯兵在潼關之下,過了些日子再北渡黃河,是為什麼?”曹操說:“敵軍據守潼關,如果我軍進入河東,敵軍就會分兵把守各處渡口,我們便不能渡過西河。我故意以重兵集中在潼關,敵軍就集中力量在南防守潼關,西河的戒備空虛,所以徐晃、朱靈兩位將軍能輕易取得西河。
然後,我率大軍北渡黃河,敵軍無法與我爭奪西河的原因,就在於兩位將軍已先駐軍在那裡了。我用車兩和樹木等,向南修建甬道,既是為了安全,也是向敵軍示弱。渡過渭水後修築營壘,敵人挑戰而堅守不出,是使敵軍驕傲自大;因此,敵軍未修營壘,而請求割地。我答應了要求,所以順從他們的意思是為了使他們自以為安全而不加防備。同時,我們養精蓄銳,一旦發起攻擊,好比是迅雷不及掩耳。樂機變化莫測,不能執著於一種方法。”
始,關中諸將每一部到,操輒有喜色。諸將問其故,操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
開始時,關中聯軍的每一部將領率軍來到,曹操都面有喜色,部下將領們詢問緣故,曹操說:“關中地區遼闊廣大,如果他們各自據險堅守,我們征討他們,沒有一兩年平定不了。現在,他們全都集中在一起,人數雖多,但互不相下,軍隊沒主帥,可以一舉消滅,比逐一征討要容易,所以我心中喜悅。”
冬,十月,操自長安北征楊秋,圍安定。秋降,復其爵位,使留撫其民。
冬季,十月,曹操從長安出發,向北討伐楊秋,包圍安定。楊秋投降,曹操恢復楊秋的爵位,讓他留下來安撫部眾。
十二月,操自安定還,留夏侯淵屯長安。以議郎張既為京兆尹。既招懷流民,興復縣邑,百姓懷之。
十二月,曹操從安定班師,留夏侯淵駐守長安,任命議郎張既為京兆尹。張既用懷柔的政策招集流亡在外的難民重返家鄉,興建恢復縣城與村鎮,受到百姓的擁戴。
遂、超之叛也,弘農、馮翊縣邑多應之,河東民獨無異心;操與超等夾渭為軍,軍食一仰河東。及超等破,余畜尚二十餘萬斛,操乃增河東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韓遂、馬超叛變朝廷時,弘農、馮翊屬下的縣邑多起來回響,只有河東郡的百姓沒有異心。曹操與馬超等隔渭水相持,軍糧全靠河東郡供給。到馬超等被擊敗後,還剩下二十餘萬斛軍糧。曹操因此提高河東郡太守杜畿的官秩為中二千石。
[3]扶風法正為劉璋軍議校尉,璋不能用,又為其州里俱僑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益州別駕張松與正善,自負其才,忖璋不足與有為,常竊嘆息,松勸璋結劉備,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璋使正往,正辭謝,佯為不得已而行。還,為松說備有雄略,密諾奉戴以為州主。
[3]扶風人法正擔任益州牧劉璋的軍議校尉,但未受到劉璋的重用,又受到與他一起客居益州同州老鄉們的鄙視,法正心情鬱悶而不得志。益州別駕張松與法正關係親密,張松對自己的才幹十分自負,覺得劉璋庸庸碌碌,不能同他一起有所作為,經常暗中嘆息。張松勸劉璋與劉備結交,劉璋說:“誰可以充當使者?”於是張松推薦法正。劉璋派法正擔任使者,法正推辭,然後假裝是不得已而接受任務出發。法正回來後,對張松說劉備有雄才大略,他們兩人密謀策劃奉迎劉備作為益州之主。
會曹操遣鍾繇向漢中,璋聞之,內懷恐懼。松因說璋曰:“曹公兵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讎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矣。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今州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備。主簿巴西黃權諫曰:“劉左將軍有驍名,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禮待,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璋不聽,出權為廣漢長。從事廣漢王累,自倒懸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納。
正在這時,曹操派遣鍾繇率軍討伐占據漢中的張魯,劉璋聽到訊息後,心中恐懼。張松乘機勸他說:“曹操的兵馬天下無敵,如果攻下漢中後,利用張魯的庫存物資來進攻益州,誰能抵抗得住!劉備是您的同宗,曹操的大仇人,又善於用兵,如果讓劉備討伐張魯,一定能擊破張魯。張魯一破,則益州勢力增強,曹操即使來攻,也無能為力了。現在本州的將領們如龐羲、李異等都自恃功勞,驕橫不法,想要向外投靠。如果得不到劉備的幫助,則敵人在外面進攻,百姓在內叛變,一定會失敗。”劉璋同意他的見解,派法正率領四千人去迎接劉備。主簿巴西人黃權勸諫劉璋說:“劉備以驍勇聞名於世,現在把他請來,要把他當作部曲來看待,則他不會滿意;要以賓客的禮節接待,則一國不容二主。如果客人安如泰山,則主人就會危如累卵。不如關閉邊界,以等待時局安定。”劉璋不聽,把黃權調出,去擔任廣漢縣縣長。從事廣漢人王累,把自己倒吊在成都城門來勸阻劉璋,劉璋一概不聽。
法正至荊州,陰獻策於劉備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回響於內;以取益州,猶反掌也。”備疑未決。龐統言於備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車騎,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沃財富,誠得以為資,大業可成也!”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柰何?”統曰:“亂離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為人利耳。”備以為然。乃留諸葛亮、關羽等守荊州,以趙雲領留營司馬,備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
法正到荊州後,暗中向劉備獻計說:“以將軍的英明才幹,正應利用劉璋的懦弱無能;張松是益州的主要官員,在內回響;這樣來攻取益州,易如反掌。”劉備遲疑不決。龐統對劉備說:“荊州荒涼殘破,人才已盡,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如今,益州的戶口有一百萬,土地肥沃,財產豐富,如果真得到益州作為資本,可成大業!”劉備說:“現在,與我勢同水火的,只有曹操。曹操嚴厲,我則寬厚,曹操凶暴,我則仁慈;曹操詭詐,我則忠信;總與曹操相反,事情才能成功。如果現在因為貪圖小利而對天下失去信義,怎么辦?”龐統說:“天下大亂之時,本不是靠一種方法就能平定的。而且兼併弱小,進攻愚昧,用不合禮義的方法取得,再用合乎禮義的方法加以治理,這些行為都是古人所崇尚的。如果在事定之後,賜給劉璋面積廣大的封地,對信義有什麼違背!今天咱們不去奪取,終究會落入別人手中。”劉備同意他的看法。於是,留下諸葛亮、關羽等守衛荊州,任命趙雲兼任留營司馬,劉備親自率領幾萬名步兵進入益州。
孫權聞備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慾將備子禪還吳,張飛、趙雲勒兵截江,乃得禪還。
孫權聽到劉備西入益州的訊息,派船來接妹妹;孫夫人打算帶劉備的兒子劉禪返回吳郡娘家,張飛、趙雲部署軍隊在長江攔截孫權的船隊,才把劉禪帶回荊州。
劉璋敕在所供奉備,備入境如歸,前後贈遺以巨億計。備至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拊心嘆曰:“此聽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也。”備自江州北由墊江水詣涪。璋率步騎三萬餘人,車乘帳幔,精光耀日,往會之。張松令法正白備,便於會襲璋。備曰:“此事不可倉卒!”龐統曰:“今因會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備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推備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備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所將吏士,更相之適,歡飲百餘日。璋增備兵,厚加資給,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備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璋還成都,備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劉璋命令沿途各郡、縣為劉備提供所需物資,劉備進入益州境內,好像回到家中,劉璋前後贈送各種物資數以億計。劉備到達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扶胸嘆息說:“這正是應驗了‘獨自坐在深山中,放出老虎來自衛’的諺語。”劉備自江州向北經墊江水到達涪縣。劉璋率領步、騎兵三萬餘人,車輛懸掛著帳帷,耀眼生輝,與陽光互映,到涪縣來會見劉備。張松讓法正向劉備建議,就在會面時襲擊劉璋。劉備說:“這件事不可倉猝!”龐統說:“現在,乘會面時捉住劉璋,則將軍不必動用武力,就可坐得一州。”劉備說:“剛剛進入別人的地盤,恩德與信義尚未表現出來,不能這樣做。”劉璋推舉劉備代理大司馬,兼任司隸校尉;劉備也推舉劉璋代理鎮西大將軍,兼任益州牧。兩人部下的官兵,也相互交往,在一起歡宴一百餘日。劉璋給劉備增兵,撥給大量軍用物資,讓他去進攻張魯,又命劉備指揮駐在白水的益州部隊。加上劉璋撥來的部隊,劉備部下已有三萬餘人,車輛、甲冑、器械及糧草錢財等都很充足。劉璋回到成都,劉備向北進發,到達葭萌,沒有立即進攻張魯,先廣施恩德,收買人心。
十七年(壬辰、212)
十七年(壬辰,公元212年)
[1]春,正月,曹操還鄴。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
[1]春季,正月,曹操回到鄴城,獻帝下詔,命令在曹操拜見皇帝時,司儀官只稱他的官職,不稱名字;準許曹操入朝見到皇帝時,不必邁小步向前急走,並可以佩劍穿鞋上殿,遵照漢初丞相蕭何的先例。
[2]操之西征也,河間民田銀、蘇伯反,扇動幽、冀。五官將丕欲自討之,功曹常林曰:“北方吏民,樂安厭亂,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不能為害。方今大軍在遠,外有強敵,將軍為天下之鎮,輕動遠舉,雖克不武。”乃遺將軍賈信討之,應時克滅。余賊千餘人請降,議者皆曰:“公有舊法,圍而後降者不赦。”程昱曰:”此乃擾攘之際,權時之宜。今天下略定,不可誅之,縱誅之,宜先啟聞。”議者皆曰:“軍事有專無請。”昱曰:“凡專命者,謂有臨時之急耳。今此賊制在賈信之手,故老臣不願將軍行之也。”丕曰:“善。”即白操,操果不誅。既而聞昱之謀,甚悅,曰:“君非徒明于軍計,又善處人父子之間。”
[2]曹操西征關中時,河間人田銀、蘇伯造反,煽動幽州、冀州的百姓,引起混亂。五官中郎將曹丕打算親自率軍去征討,功曹常林說:“北方的官員和百姓,樂於安定,厭惡戰亂,服從朝廷的時間已很久,遵守法令的占多數。田銀、蘇伯等不過是聚集在一起的狗和羊,造不成多大的傷害。現在,我們的大軍在遠方,境外有強敵,將軍鎮守鄴城,身系天下安危,輕率出軍進行征討,即使平定,也不足以顯示威武。”於是,曹丕派遣將軍賈信去討伐,隨即消滅叛軍。還剩一千餘人,請求投降,參預討論的人都說:“曹公從前下過命令,凡是被包圍後再投降的,一律不赦免。”程昱說:“這是在戰亂時期所採取的一種臨時應變策略。現在天下已基本平定,不能隨便殺戮;即使要殺,也應當先向曹公報告。”那些人都說:“軍事上的舉動,可以專斷,不必請示。”程昱說:“專斷是指臨時發生緊急情況。必須當機立斷。現在,這些叛民控制在賈信手中,因此,我不願將軍擅作決定。”曹丕說:“對。”立即派人向曹操報告,曹操果然下令赦免不殺。後來,聽到程昱的建議,非常高興,說:“你不僅明了軍事策略,還善於處理別人父子之間的關係。”
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國淵上首級,皆如其實數,操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寇,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聳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內,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操大悅。
過去的慣例,在擊敗敵軍的文告中,殺死一人要報成十人。而國淵在報告斬殺人數時,都據實上報。曹操詢問他原因,國淵說:“征討境外的敵寇,多報殺死及俘虜人數,是為了炫耀武力,聳人聽聞。河間在咱們的疆界以內,田銀等進行叛亂,雖然取得勝利,建立戰功,我心中卻感到羞恥。”曹操大為高興。
[3]夏,五月,癸未,誅衛尉馬騰,夷三族。
[3]夏季,五月,癸未(疑誤),誅殺衛尉馬騰,並把他的三族一齊處死。
[4]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4]六月,庚寅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5]秋,七月,螟。
[5]秋季,七月,發生螟災。
[6]馬超等餘眾屯藍田,夏侯淵擊平之。
[6]馬超等人的殘餘部眾駐守藍田,夏侯淵率軍討伐,全部平定。
賊梁興寇略馮翊,諸縣恐懼,皆寄治郡下,議者以為當移就險阻。左馮翊鄭渾曰:“興等破散,藏竄山谷,雖有隨者,率脅從耳。今當廣開降路,宣諭威信,而保險自守,此示弱也。”乃聚吏民,治城郭,為守備,募民逐賊,得其財物婦女,十以七賞。民大悅,皆願捕賊;賊之失妻子者皆還,求降,渾責其得他婦女,然後還之。於是轉相寇盜,黨與離散。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諭之,出者相繼;乃使諸縣長吏各還本治,以安集之。興等懼,將餘眾聚城,操使夏侯淵助渾討之,遂斬興,餘黨悉平。渾,泰之弟也。
縣盜賊梁興在馮翊搶掠。各縣的官員十分害怕,都把縣府移到郡府所在地。議論此事的人認為應當遷移到險要的地方去據守。左馮翊鄭渾說:“梁興等已經破散,陷藏逃竄到高山深谷,雖然還有人跟隨,但大多數是被他脅迫的。現在,應當廣開招降的途徑,宣揚朝廷的威信,而據險自守這種作法是示弱。”於是,鄭渾聚集官吏百姓,修整城郭,嚴加守備,招募百姓攻擊叛民,獲得叛民的財物和婦女,十分之七賞賜給奪取者。百姓大為高興,都願意追捕叛民。失去妻子的叛民,都回來請求投降,鄭渾責令他們送來叛民所俘獲的其他婦女,然後才還給他們的妻子。於是,這些叛民互相攻擊,梁興的黨羽紛紛離散。鄭渾又派有威望的官員和百姓分別到山谷去宣傳朝廷的旨意,出來投降的人絡繹不絕。鄭渾於是命令各縣的官員都把縣府遷回本地,安撫百姓及投降的叛民。梁興等恐懼,率領殘部聚集在城,曹操派夏侯淵率軍協助鄭渾進行征討,於是斬殺梁興,餘黨全部平定。鄭渾是鄭泰的弟弟。
[7]九月,庚戌,立皇子熙為濟陰王,懿為山陽王,邈為濟北王,敦為東海王。
[7]九月,庚戍(二十一日),獻帝封皇子劉熙為濟陰王,劉懿為山陽王,劉邈為濟北王,劉敦為東海王。
[8]初,張以秣陵山川形勝,勸孫權以為治所;及劉備東過秣陵,亦勸權居之。權於是作石頭城,徒治秣陵,改秣陵為建業。
[8]起初,張認為秣陵山川雄偉,地勢險要,勸孫權把秣陵作為治所。到劉備向東經過秣陵時,也曾勸孫權到那裡居住。孫權於是修建石頭城,把治所遷到秣陵,將秣陵改稱建業。
[9]呂蒙聞曹操欲東兵,說孫權夾濡須水口立塢。諸將皆曰:“上岸擊賊,洗足入船,何用塢為!”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濡須塢。
[9]呂蒙聽說曹操打算再次東征,勸說孫權在濡須水口的兩岸修建營寨。將領們都說:“上岸攻擊敵軍,洗洗腳就上船了,要營寨有什麼用?”呂蒙說:“軍事有順利之時,也有失利之時,不會百戰百勝,如果敵人突然出現,步騎兵緊緊逼迫,我們連水邊也到不了,難道能上船嗎?”孫權說:“很對!”於是,下令修築營寨,就稱作濡須塢。
[10]冬,十月,曹操東擊孫權。董昭言於曹操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今明公恥有慚德,樂保名節;然外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已,誠不可不重慮也。”乃與列侯諸將議,以丞相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荀以為:“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悅。及擊孫權,表請勞軍於譙,因輒留,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操軍向濡須,以疾留壽春,飲藥而卒。行義修整而有智謀,好推賢進士,故時人皆惜之。
[10]冬季,十月,曹操率軍東征孫權。董昭對曹操說:“自古以來,人臣拯救國家的功勞,從來沒有您今天的功業這樣大;有您今天功業的人,沒有長久居於臣屬的。現在,您以慚愧為恥,樂於保持名節;然而您處在大臣的地位,會使人為這件大事懷疑您,實在不可不多加考慮。”於是,與列侯及將領們商議,認為丞相曹操應該進爵為國公,由皇帝賜給他表示特權的九錫,來表彰曹操的特殊功勳。荀認為:“曹公原來是為了拯救朝廷,安定天下而發起義兵的,懷有忠貞的誠心,嚴守退讓的實意。君子以德愛人,不應當這樣。”曹操因此很不高興。到東征孫權時,曹操上表請求獻帝派荀到譙縣來慰勞軍隊。荀到後,曹操就藉機留下他,讓他以侍中、光祿大夫的身份,持符節,參預丞相府的軍事。曹操大軍向濡須進發,荀因病留在壽春,喝下毒藥而死。荀品德高尚,行為端正,而且有智謀,喜歡推薦賢能的士人,因此,當時人對他的去世都很惋惜。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高第,令君子文、陳文子諸侯之賢大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大濟生民乎!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蓋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也。漢末大亂,群生塗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濟也。然則荀舍魏武將誰事哉!
臣司馬光曰:“孔子對於評價仁德是非常重視的。即使是子路、冉求、公西赤這些傑出的門人,令尹子文、陳文子這些諸侯的賢能大夫,都不夠資格,而唯獨稱讚管仲的仁德,豈不是因為他輔佐齊桓公,對百姓有很大的恩德嗎?齊桓公的行為像豬狗一樣,但管仲並不以為羞恥而輔佐他,是因為他知道,沒有齊桓公,百姓就不能得到拯救。漢末天下大亂,百姓災難深重,假如沒有絕頂的才能,便不能拯救百姓。既然這樣,那么荀捨棄曹操,還能去輔佐誰呢?
齊桓之時,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盪覆,尺土一民,皆非漢有。荀佐魏武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決機發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為強,化亂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子糾而荀死漢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
齊桓公的時代,周期王室雖已衰敗,但還沒有像建安初期的漢朝王室那樣。建安初期,全國大亂,漢朝朝廷連一尺土地、一個百姓都沒有。荀輔佐曹操而使他興起,推薦任用賢能的人才,訓練軍隊,裁決機要,制定策略,征伐四方,連續獲勝。於是轉弱為強,化亂為治,占有了天下的十分之八,荀的功勞難道還不如管仲嗎!管仲沒有為子糾而死,但荀卻為漢朝王室而死,他的仁德又在管仲之上了!
而杜牧乃以為“之勸魏武取兗州則比之高、光,官渡不令還許則比之楚、漢,及事就功畢,乃欲邀名於漢代,譬之教盜穴牆發匱而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臣以為孔子稱“文勝質則史”,凡為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於高、光、楚、漢者,史氏之文也,豈皆口所言邪!用是貶,非其罪矣。且使魏武為帝,則為佐命無功,與蕭何同賞矣;不利此面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
可是,杜牧卻認為:“荀在勸曹操攻取兗州時,把他比作高祖劉邦與光武帝劉秀;在官渡之戰時不讓曹操撤退回許都,則比作楚漢相爭。等到大事已經完成,荀才想在漢代留下盡忠的聲名。這就好比教小偷去挖牆破櫃而不與小偷分贓,能說他不是小偷嗎?”臣認為,孔子說:“文勝質則史。”所有撰寫歷史的人,在記載歷史人物的言語時,都會加以修飾。那么,把曹操比作劉邦、劉秀以及楚漢相爭等,只是史學家的文字,怎么會都是荀所說的話呢!根據這些話來貶低荀,是冤枉人。而且,假使曹操稱帝,那么荀將成為最大的開國功臣,會受到與蕭何一樣的賞賜。荀不貪圖這樣的富貴,而犧牲生命換取的名聲,難道是人之常情嗎!
[11]十二月,有星孛於五諸侯。
[11]十二月,有異星出現在五諸侯星座。
[12]劉備在葭萌,龐統言於備曰:“今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劉璋既不武,又素無豫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困,不可久矣。”備然其中計。
[12]劉備駐軍在葭萌,龐統向劉備建議說:“現在,應暗中挑選精兵,晝夜不停地兼程趕路,直接襲擊成都,劉璋既不懂軍事,又一向沒有預備,大軍突然到達,可以一舉平定,這是上策。楊懷、高沛都是劉璋部下的名將,各領強兵,據守關頭,聽說他們多次上書,勸劉璋把將軍送回荊州。將軍派人去告訴他們,說荊州有緊急情況,您打算回軍救援,並讓人打點行裝,表面上作出要回去的樣子。這兩個人既佩服將軍的英名,又高興將軍離去,我想他們一定會輕裝騎馬來見將軍。乘機把他們捉住,吞併他們的部隊,再向成都進軍,這是中策。退回白帝城,與荊州力量聯合在一起,再慢慢策划進取益州的辦法,這是下策。如果遲疑著不離去,將會陷入嚴重困境,不能再耽誤了。”劉備同意採用龐統的中策。
及曹操攻孫權,權呼備自救。備貽璋書曰:“孫氏與孤本為唇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荊州,轉侵州界,其憂甚於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因求益萬兵及資糧,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張松書與備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守肅,恐禍及已,因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敕關戍諸將文書皆勿復得與備關通。備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以無禮,斬之;勒兵徑至關頭,並其兵,進據涪城。
等到曹操進攻孫權,孫權要求劉備回軍援救。劉備寫信給劉璋,說:“孫權和我本是唇齒的相依,而關羽兵力薄弱,現在不在援救,曹操就一定奪取荊州,進而侵犯益州邊界,這遠比張魯更值得擔心。張魯是個只求自保的賊寇,不足以使人憂慮。”乘機要求劉璋給他增撥一萬名士兵和軍用物資,劉璋只允許撥給四千人,軍用物資也都只給一半。劉備就以此為藉口,激怒他部下的將士說:“我們為益州討伐強敵,士卒勞苦,而劉璋卻愛惜財物,如此吝嗇,怎么能使士大夫為他死戰呢!”張松寫信給劉備和法正說:“現在,大事馬上就可完成,怎么能放棄這裡離去呢?”張松的哥哥、廣漢郡太守張肅知道張松的密謀後,恐怕禍事會連累自己,就告發了張松的陰謀。於是劉璋逮捕張松,把他處斬,同時,向各關口要塞守將發布文書,命令他們都不要再與劉備往來。劉備大怒,召見劉璋部下的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備他們對客人無禮,把這兩人處斬。劉備率領軍隊直接進駐關頭,吞併了楊懷、高沛的部隊。繼續進軍,占領涪城。
十八年(癸巳、213)
十八年(癸巳,公元213年)
[1]春,正月,曹操進軍濡須口,號步騎四十萬,攻破孫權江西營,獲其都督孫陽。權率眾七萬御之,相守月余。操見其舟船器仗軍伍整肅,嘆曰:“生子當如孫仲謀;如劉景升兒子,豚犬耳!”權為箋與操,說:“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別紙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操語諸將曰:“孫權不欺孤。”乃撤軍還。
[1]春季,正月,曹操大軍攻到濡須口,號稱步、騎兵四十萬人,攻破孫權設在長江西岸的營寨,俘獲孫權部下的都督公孫陽。孫權率領七萬人抵抗曹軍,兩軍相持一個多月。曹操看到孫權的戰船、武器精良,軍隊嚴整,嘆息說:“生兒子應當像孫權,至於劉表的兒子,不過是豬狗!”孫權寫信給曹操,說:“春水正要上漲,您應當趕快撤軍。”另附的一張紙上寫著:“您不死,我就不能安寧。”曹操對部將們說:“孫權不欺騙我。”於是撤軍返回北方。
[2]庚寅,詔並十四州,復為九州。
[2]庚寅(初三),獻帝下詔,把全國的十四個州合併,恢復為九個州。
[3]夏,四月,曹操至鄴。
[3]夏季,四月,曹操到達鄴城。
[4]初,曹操在譙,恐濱江郡縣為孫權所略,欲徙令近內,以問揚州別駕蔣濟,曰:“昔孤與袁本初對軍官渡,徒燕、白馬民,民不得走,賊亦不敢鈔。今欲徙淮南民,何如?”對曰:“是時兵弱賊強,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紹以來,明公威震天下,民無他志,人情懷土,實不樂徙,懼必不安。”操不從。既而民轉相驚,自廬江、九江、蘄春、廣陵,戶十餘萬皆東渡江,江西遂慮,合淝以南,惟有皖城。濟後奉使詣鄴,操迎見,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賊,乃更驅盡之!”拜濟丹陽太守。
[4]當初,曹操在譙縣時,恐怕沿長江一帶的郡縣受到孫權的侵略,打算把百姓遷徙現內地,問揚州別駕蔣濟對這個問題的看法,說:“從前,我與袁紹在官渡對峙時,曾遷徙過燕縣與白馬縣的百姓,百姓沒有走散,敵軍也不敢搶掠。現在,我想遷徙淮河南岸的百姓,怎么樣?”蔣濟回答說:“當年我弱敵強,不遷徒就會失去那些百姓。自從攻破袁紹以來,您威震天下,百姓沒有二心,而且人情依戀故鄉,實在不願意遷徙,我擔心一定會使百姓不安。”曹操沒有聽從。不久,百姓互相轉告,驚恐不安,從廬江、九江、蘄春到廣陵,十餘萬戶全部東渡長江。長江以西於是空無人煙,在合肥以南,只剩皖城還有百姓。後來,蔣濟奉命出使到鄴城,曹操接見他,大笑著說:“我本來只是想讓百姓避開敵軍,卻反而把他們全驅趕到敵人那裡去了!”任命蔣濟為丹陽郡太守。
[5]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為魏公,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又加九錫: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袞冕之服,赤舄副焉;軒縣之樂,六佾之舞;朱戶以居;納陛以登;虎賁之士三百人;、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弓十,矢千;一卣,、瓚副焉。
[5]五月,丙申(初十),獻帝封曹操為魏公,把冀州屬下的十個郡作為他的封地,曹操仍繼續擔任丞相,兼任冀州牧。同時,加“九錫”:御用大車和兵車各一輛,各配有四匹黑色雄馬駕車;龍袍、冠冕並配上紅色的禮鞋;諸侯享用的三面懸掛的樂器和三十六個人演出的方陣舞;住宅的大門可以漆成紅色;登堂的台階可以修在檐下;虎賁衛士三百人;象徵權威的兵器斧、鉞各一柄;朱紅色的弓一把,朱紅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十把,黑色的箭一千支;祭神用的美酒一罐,並配有玉圭和玉勺。
[6]大雨水。
[6]天降大雨。
[7]益州從事廣漢鄭度聞劉備舉兵,謂劉璋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軍無輜重,野谷是資,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必禽耳。”劉備聞而惡之,以問法正。正曰:“璋終不能用,無憂也。”璋果謂其群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不用度計。
[7]益州從事、廣漢人鄭度聽到劉備起兵的訊息,對劉璋說:“左將軍劉備孤軍深入,遠道來襲,他部下士兵不到一萬人,而且將士並未全心歸附他,軍隊又沒有輜重,只能靠搶掠田野的莊稼為食。因此,最好的辦法是把巴西與梓潼境內的百姓全部驅趕到內水、涪水以西,把巴西與梓潼倉庫中的糧食物資以及田野里的莊稼全部燒掉,咱們高壘深溝,靜待變化。劉備率軍前來挑戰,咱們堅守不出。他們無處搶掠糧草,不過一百天,必然會自動撤退,等他們後退時咱們再出擊,一定可以捉到劉備。”劉備聽到訊息後,十分憂慮,向法正詢問對策,法正說:“劉璋最終不會採用鄭度的計策,您不必擔心。”劉璋果然對部下說:“我聽說過抵抗敵人以保護百姓;從未聽說要遷徙百姓來躲避敵人的。”不用鄭度的計策。
璋遣其將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拒備,皆敗,退保綿竹;懿詣軍降。璋復遣護軍南陽李嚴、江夏費觀督綿竹諸軍,嚴、觀亦率其眾降於備。備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不屬縣。劉、張任與璋子循退守雒城,備進軍圍之。任勒兵出戰於雁橋,軍敗,任死。
劉璋派部將劉、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抵抗劉備,都被擊敗,退守綿竹,吳懿向劉備大軍投降。劉璋又派護軍南陽人李嚴、江夏人費觀統帥駐在綿竹的各路軍馬,但李嚴、費觀也率領自己的部下向劉備投降。劉備軍隊的勢力更加強大,分派部下將領去占領周圍各縣。劉、張任與劉璋的兒子劉循退守雒城,劉備進軍把雒城圍住。張任率軍出城,在雁橋與劉備軍大戰,張任軍戰敗,張任戰死。
[8]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廟。
[8]秋季,七月,魏國開始建立祭祀土神與穀神的社稷壇和曹氏祖先的宗廟。
[9]魏公操納三女為貴人。
[9]曹操進獻三個女兒給獻帝作妃嬪,都被封為貴人。
[10]初,魏公操追馬超至安定,聞田銀、蘇伯反,引軍還。參涼州軍事楊阜言於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大軍還,不設備,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也。”操還,超果率羌、胡擊隴上諸郡縣,郡縣皆應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10]當初,曹操追趕馬超到安定,聽到田銀、蘇伯起兵的訊息,率軍返回。參涼州軍事楊阜對曹操說:“馬超有韓信、英布那樣勇猛,很得羌人和胡人的信服,如果大軍撤回,又不加以防備,隴山以西的各郡恐怕就不能再屬於朝廷了。”曹操撤軍後,馬超果然率領羌人,胡人進攻隴山以西的各郡縣,各郡縣都起來回響,只有作為涼州州府及漢陽郡府所在地的冀城堅守不降。
超盡兼隴右之眾,張魯復遣大將楊昂助之,幾萬餘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刺史韋康遣別駕閻溫出,告急於夏侯淵,外圍數重,溫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超兵見其跡,遣追獲之。超載溫詣城下,使告城中云:“東方無救。”溫向城大呼曰:“大軍不過三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稱萬歲。超雖怒,猶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誘溫,冀其改意。溫曰:“事君有死無二,而卿乃欲令長者出不義之言乎!”超遂殺之。
馬超兼併了隴山以西的所有部隊,張魯又派大將楊昂率軍援助馬超,共有有一萬餘人,進攻冀城,從正月直攻到八月,朝廷救兵也沒有到。涼州刺史韋康派別駕閻溫出城,向夏侯淵求救。馬超軍在冀城外包圍了好幾層,閻溫乘夜從水裡秘密游出城去。第二天,馬超部下士兵看到足跡,派人追蹤,把閻溫捉住。馬超把閻溫帶到城下,命令閻溫告訴城中守軍說:“東方沒有救兵。”閻溫向城中大喊:“大軍不過三天就會來到,你們努力堅守!”城中守軍都流下眼淚,高呼萬歲。馬超雖然惱怒,但由於冀城很久攻不下,仍慢慢地進一步引誘閻溫,希望他回心轉意。閻溫說:“奉事君主,只有一死,沒有二心。而你竟想讓長者說出那種違背道義的話嗎!”馬超於是殺死閻溫。
已而外救不至,韋康及太守欲降。楊阜號哭諫曰:“阜等率父兄子第以義相勵,有死無二,以為使君守此城,今柰何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乎!”刺史、太守不聽,開城門迎超。超入,遂殺刺史、太守,自稱征西將軍、領并州牧、督涼州軍事。
過了些時候,外面的救兵仍沒有來,刺史韋康及太守打算投降,楊阜大哭著勸阻他們說:“我們率領自己的父兄子弟,以大義互相勉勵,誓死沒有二心,就是為了協助你們守住此城。現在,怎么能放棄這唾於可得的功勳,陷入不義的罪名呢?”刺史、太守中聽楊阜的勸阻,打開城門迎接馬超。馬超入城後,就殺死刺史、太守,自稱征西將軍,兼任并州牧、督涼州軍事。
魏公操使夏侯淵救冀,未到而冀敗。淵去冀二百餘里,超來逆戰,淵軍不利。氐王千萬反應超,屯興國,淵引軍還。
曹操命令夏侯淵率軍援救冀城,還沒到,冀城已經投降。夏侯淵率冀城還有二百餘里時,馬超出軍迎戰,夏侯淵作戰失利。這時,號稱氐王的氐人首領千萬又起兵回響馬超,駐軍興國,夏侯淵率軍撤回。
會楊阜喪妻,就超求假以葬之。阜外兄天水姜敘為撫夷將軍,擁兵屯歷城。阜見敘及其母,欷悲甚。敘曰:“何為乃爾?”阜曰:“守城不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大夫皆蒙其恥。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書弒君也。超強而無義,多釁,易圖耳。”敘母慨然曰:“咄!伯奕,韋使群遇難,亦汝之負,豈獨義山哉!人誰不死,死於忠義,得其所也。便當速發,勿復顧我;我自為汝當之,不以餘年累汝也。”敘乃與同郡趙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謀討超,又人至冀,結安定梁寬、南安趙衢使為內應。超取趙昂子月為質,昂謂妻異曰:“吾謀如是,事必萬全,當柰月何?”異厲聲應曰:“雪君父之大恥,喪無不足為重,況一子哉!”
正在這時,楊阜的妻子去世,楊阜向馬超請假去安葬妻子。楊阜的表兄、天水人姜敘擔任撫夷將軍,率軍駐在歷城。楊阜見到姜敘和姜敘的母親,抽泣不止,十分悲痛。姜敘說:“你為什麼這樣悲痛?”楊阜說:“守城而沒能守住,長官被殺而不能同死,我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馬超背叛父親與皇上,殘酷殺死本州的長官,這豈是我楊阜一個人憂心自責的問題,一州的士大夫都因此蒙受到恥辱。你擁有重兵,受命全權管理這一地區,而沒有討伐逆賊之心,從前,趙盾正是因為這樣做而被史官記載為弒君的。馬超雖然強大,但不講道義,弱點很多,容易對付。”姜敘的母親慨然說:“好了!姜敘,韋刺史遇難,也有你的責任,難道只是楊阜一個人嗎!誰能不死,能死於忠義,就是死得其所。你只應快些行動,不要再管我;我自會為你擔當,不會以我的餘年牽累你。”姜敘就與同郡人趙昂、尹奉、武都人李俊等人,共同商議討伐馬超,又派人到冀城,結交安定人梁寬、南安人趙衢,讓他們做內應。馬超命令趙昂交出兒子趙月作為人質,趙昂對妻子士異說:“我們已經如此謀劃,事情一定能成功,應當把趙月怎么辦?”士異厲聲回答:“能昭雪君父的大恥,就是掉腦袋也不足惜,何況一個兒子!”
九月,阜與敘進兵,入鹵城,昂、奉據祁山,以討超。超聞之,大怒,趙衢因譎說超,使自出擊之。超出,衢與梁寬閉冀城門,盡殺超妻子。超進退失據,乃襲歷城,得敘母。敘母罵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天地豈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又殺趙昂之子月。楊阜與超戰,身被五創。超兵敗,遂南奔張魯。魯以超為都講祭酒,欲妻之以女。或謂魯曰:“有人若此,不愛其親,焉能愛人!”魯乃止。操封討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賜楊阜爵關內侯。
九月,楊阜與姜敘進兵,進入鹵城,趙昂、尹奉占據祁山,以討伐馬超。馬超聽到訊息,大怒,趙衢乘勢編造理由,勸馬超自己率軍去進攻楊阜等人。馬超出城後,趙衢與梁寬等關閉冀城城門,把馬超的妻子兒女全部殺死。馬超進退失據,於是襲擊歷城,捉到姜敘的母親。姜敘的母親痛罵馬超,說:“你這個背叛父親的逆子,殺害長官的惡賊,天地豈能長久容你,你不早死,還敢見人!”馬超殺死她,又把趙昂的兒子趙月殺死。楊阜與馬超大戰,身受五處重傷。馬超被楊阜等打敗,就向南投奔張魯。張魯任命馬超為都講祭酒,打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馬超。有人對張魯說:“像這樣的人,不愛自己的父母,怎么能愛別人!”張魯才打消嫁女的念頭。曹操封賞討伐馬超的功臣,封十一個人為侯爵,楊阜被封為關內侯。
[11]冬,十一月,魏初置尚書、侍中、六卿;以荀攸為尚書令,涼茂為僕射,毛、崔琰、常林、徐奕、何夔為尚書,王粲、杜襲、衛覬、和洽為侍中,鍾繇為大理,王為大司農,袁渙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陳群為御史中丞。
[11]冬季,十一月,魏國開始設定尚書、侍中和六卿等官職。任命荀攸為尚書令,涼茂為尚書僕射,毛、崔琰、常林、徐奕、何夔為尚書,王粲、杜襲、衛覬、和洽為侍中,鍾繇為大理,王為大司農,袁渙為郎中令,並代理御史大夫事務,陳群為御史中丞。
袁渙得賞賜,皆散之,家無所儲,乏則取之於人,不為察之行,然時人皆服其清。時有傳劉備死者,群臣皆賀,惟渙獨否。
袁渙得到賞賜,都散給親戚、朋友,家中沒有積蓄。當家用不足時,就向別人索取,從來不故作清白,詳察小事,然而當時人都佩服他的清廉。這時,有劉備已死的傳言,群臣都為此道駕,只有袁渙不這樣做。
魏公操欲復肉刑,令曰:“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陳群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於笞,本興仁惻而死者更眾,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加則易犯,實重則傷民。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剪毛髮,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逾之奸矣。夫三千之屬,雖未可悉復,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餘逮死者,可易以肉刑。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當時議者,唯鍾繇與群議同,余皆以為未可行。操以軍事未罷,顧眾議而止。
曹操打算恢復肉刑,下令說:“從前,大鴻臚陳紀認為死刑有仁慈的一面,御史中丞陳群,能申說你父親的理論嗎?”陳群回答說:“我父親陳紀認為,漢代廢除肉刑而增加笞刑,本來是出於仁慈的目的,但死於鞭杖之下的人更多,這就是所謂名義上減輕,而實質上加重,名義上輕,則使百姓容易犯法;實質上重,則傷害百姓。而且,殺人償命,是符合古代法制的;至於傷人,或者殘害身體,或者剪去頭髮,者不合理。如果恢復古代刑法,對犯qiáng奸罪的施用宮刑,把偷盜者的腳砍去,就會永遠沒有淫蕩和挖洞越牆偷盜的罪犯了。古代的三千條刑法,雖然不能全部恢復,但像上在所舉的幾種罪,正是現在的社會問題,應當先施行。漢朝法律,對判處斬首的罪人,不能講求仁愛;除此之外,其餘判死刑的人,可以改判肉刑。這樣,施加刑罰與保存生命就足以相抵了。現在,以鞭笞致死的刑法替換不殺人的肉刑,是重視人的肢體,而輕視人的生命。”當時參與討論的人,只有鍾繇與陳群意見相同。其餘人的都認為不能恢復肉刑。曹操因為四方征戰還沒有停止,顧慮眾人的意見,停止了恢復肉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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