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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紀·魏紀四

起重光大淵獻,盡閼逢攝提格,凡四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五年(辛亥,公元二三一年)

春,二月,吳主假太常潘濬節,使與呂岱督諸軍五萬人討五溪蠻。濬姨史蔣琬為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旍奏濬遣密使與琬相聞,欲有自托之計。吳主曰:“承明不為此也。”即封旍表以示濬,而召旍還,免官。

衛溫、諸葛直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絕遠,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數千人還。溫、直坐無功,誅。

漢丞相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更名平。亮帥諸軍入寇,圍祁山,以木牛運。於是大司馬曹真有疾,帝命司馬懿西屯長安,督將軍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以御之。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

自十月不雨,至於十月。

司馬懿使費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眾悉出,西救祁山。張郃欲分兵駐雍、郿,懿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於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懿遇於上邽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懿等尋亮後至於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不在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詡、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懿病之。諸將鹹請戰。夏,五月,辛已,懿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逆戰,魏兵大敗,漢人獲甲著三千,懿還保營。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郃追之。郃進至木門,與亮戰,蜀人乘高布伏,弓弩亂髮,飛矢中郃右膝而卒。

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黃初以來,諸侯王法禁嚴切。吏察之急,至於親姻皆不敢相通問。東阿王植上疏曰:“堯之為教,先親後疏,自近及遠。周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後百寮,番休遞上,執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示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弔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錮明時,臣竊自傷也。不敢乃望交氣類,修人事,敘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絕,吉凶之問塞,慶弔之禮廢。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隔閡之異,殊於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無朝覲之望,至於注心皇極,結情紫闥,神明知之矣。然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願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嘆,風雅之所詠,復存於聖世矣!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後於朝士矣。若得辭遠遊,戴武弁,解硃組,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答聖問,拾遺左右,乃臣丹誠之至願,不離於夢想者也。遠慕《鹿鳴》君臣之宴,中詠《常棣》匪他之誡,不思《伐木》友生之義,終懷《蓼莪》罔極之哀。每四節之會,塊然獨處,左右惟仆隸,所對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精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嘆息也。臣伏以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回光,然向之者誠也。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在陛下。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今之否隔,友於同憂,而臣獨倡言者,實不願於聖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也!”詔報曰:“蓋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惡終也,事使之然。今令諸國兄弟情禮簡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無禁錮諸國通問之詔也。矯枉過正,下吏懼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訴。”

植復上疏曰:“昔漢文發代,疑朝有變,宋昌曰:‘內有硃虛、東牟之親,外有齊、楚、淮南、琅邪,此則磐石之宗,願王勿疑。’臣伏惟陛下遠覽姬文二虢之援,中慮周成召、畢之輔,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聞羊質虎皮,見草則悅,見豺則戰,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將不良,有似於此。故語曰:‘患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為也。’昔管、蔡放誅,周、召作弼;叔魚陷刑,叔向贊國。三監之釁,臣自當之;二南之輔,求必不遠。華宗貴族籓王之中,必有應斯舉者。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蓋取齊者田族,非呂宗也;分晉者趙、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專其位,凶離其患者,異姓之臣也。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共其榮,歿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臣竊惑焉。今臣與陛下踐冰履炭,登山浮澗,寒溫燥濕,高下共之,豈得離陛下哉!不勝憤懣,拜表陳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書府,不便滅棄,臣死之後,事或可思。若有毫釐少掛聖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糾臣表之不合義者,如是則臣願足矣。”帝但以優文答報而已。

八月,詔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幼主在位,母后攝政,防微以漸,關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悠悠之懷,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後有少主、母后在宮者,自如先帝令。”

漢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後,主督運事。會天霖雨,平恐運糧不繼,遣參軍孤忠、督軍成籓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又欲殺督運岑述以解己不辦之責。又表漢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違錯。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前後過惡,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復以平子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出教敕之曰:“吾與君父子戮力以獎漢室,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謂至心震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若都護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否可復通,逝可復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亮又與蔣琬、董允書曰:“孝起前為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鄉黨以為不可近。吾以為鱗甲者但不當犯之耳,不圖復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衛尉南陽陳震也。冬,十月,吳主使中郎將孫布詐降,以誘揚州刺史王凌,吳主伏兵於阜陵以俟之。

布遣人告凌云:“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凌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征東將軍滿寵以為必詐,不與兵,而為凌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衛,多則事必遠聞。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宜。”會寵被書入朝,敕留府長史,“若凌欲往迎,勿與兵也。”凌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襲,督將迸走,死傷過半。凌,允之兄子也。先是凌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餘年,有勛方岳;及鎮淮南,吳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為所窺,可令還朝,問以東方事以察之。”帝從之。既至,體氣康強,帝慰勞遣還。

十一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華歆卒。

丁卯,吳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六年(壬子,公元二三二年)

春,正月,吳主少子建昌侯慮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吳主,因自陳久離定省,子道有闕;又陳陸遜忠勤,無所顧憂。乃留建業。

二月,詔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為國。

帝愛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謚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甄后從孫黃與之合葬,追封黃為列侯,為之置後,襲爵。帝欲自臨送葬,又欲幸許。司空陳群諫曰:“八歲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期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為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比。而乃復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此萬國之至望也。又聞車駕欲幸許昌,二宮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何為舉宮暴露野次!公私煩費,不可計量。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以寧鄉邑,使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少府楊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備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不聽。三月,癸酉,行東巡。

吳主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海之遼東,從公孫淵求馬。初,虞翻性疏直,數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見謗毀。吳主嘗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語神仙,世豈有仙人也!”吳主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賀等之遼東,翻聞之,以為五溪宜討,遼東絕遠,聽使來屬,尚不足取,今去人財以求馬,既非國利,又恐無獲。欲諫不敢,作表以示呂岱,岱不報。為愛憎所白,復徙蒼梧猛陵。

夏,四月,壬寅,帝如許昌。

五月,皇子殷卒。

秋,七月,以衛尉董昭為司徒。

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許昌宮,起景福、承光殿。

公孫淵陰懷貳心,數與吳通。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諸軍自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陸道討之。散騎常侍蔣濟諫曰:“凡非相吞之國,不侵叛之臣,不宜輕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驅使為賊也。故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質,歲選計、孝,不乏職貢,議者先之。正使一舉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國,得其財不足為富;倘不如意,是為結怨失信也。”帝不聽。豫等往,皆無功,詔令罷軍。豫以吳使周賀等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道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遂輒以兵屯據成山。賀等還至成山,遇風,豫勒兵擊賀等,斬之。吳主聞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於交州。會翻已卒,以其喪還。

十一月,庚寅,陳思王植卒。

十二月,帝還許昌宮。

侍中劉曄為帝所親重。帝將伐蜀,朝臣內外皆曰不可。曄入與帝議,則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曄有膽智,言之皆有形。中領軍楊暨,帝之親臣,又重曄,執不可伐之議最堅,每從內出,輒過曄,曄講不可之意。後暨與帝論伐蜀事,暨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暨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曄,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暨曰:“曄可召質也。”詔召曄至,帝問曄,終不言。後獨見,曄責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帝謝之。曄見出,責暨曰:“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子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謝之。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復逃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曄遂發狂,出為大鴻臚,以憂死。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愨,內失君心,外困於俗,卒以自危,豈不惜哉!

曄嘗譖尚書令陳矯專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

尚書郎樂安廉昭以才能得幸,昭好抉擿群臣細過以求媚於上。黃門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見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罰當關不依詔,坐判問。又云:‘諸當坐者別奏。’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亦不敢陳理,志意懇惻。臣竊愍然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莫不遠得百姓之歡心,近盡群臣之智力。今陛下憂勞萬機,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獨臣不盡忠,亦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豫讓苟容中行而著節智伯,斯則古人之明驗矣。若陛下以為今世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蹤,坐待來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祿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責不專,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為忠臣不必親,親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毀人而陛下疑其私報所憎,譽人而陛下疑其私愛所親,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遂使疏者不敢毀譽,以至政事損益,亦皆有嫌。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節,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臣懼大臣將遂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為來世戒也。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賢則不可為大臣,為大臣則不可不用也。《書》數舜之功,稱去四凶,不言有罪無問大小則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為不能,以陛下為不任也;不自以為不知,以陛下為不問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從華輦,親對詔問,各陳所有,則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患能者進,闇劣者退,誰敢依違而不自盡。以陛下之聖明,親與群臣論議政事,使群臣人得自盡,賢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辦;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軍事,詔書常曰:‘誰當憂此者邪?吾當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後私即自辦也。’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憂其末也。人之能否,實有本性,雖臣亦以為朝臣不盡稱職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能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選舉非其人,未必為有罪也;舉朝共容非其人,乃為怪耳。陛下知其不盡力也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終不能以此為治也!陛下又患台閣禁令之不密,人事請屬之不絕,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惡吏守寺門,斯實未得為禁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近司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而有司嘿爾,望風希指,甚於受屬。選舉不以實者也。嘉有親戚之寵,躬非社稷重臣,猶尚如此;以今況古,陛下自不督必行
之罰以絕阿黨之原耳。出入之制,與惡吏守門,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納,何患於奸不削滅,而養若廉昭等乎!夫糾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顧道理而苟求容進也。若陛下不復考其終始,必以違眾迕世為奉公,密行白人為盡節,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為此邪?誠顧道理而弗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則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將何樂焉!”恕,畿之子也。

帝嘗卒至尚書門,陳矯跪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慚,回車而反。帝嘗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則未知也。”

吳陸遜引兵向廬江,論者以為宜速救之。滿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守則經過。又,賊舍船二百里來,後尾空絕,不來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軍趨楊宜口,吳人聞之,夜遁。是時,吳人歲有來計。滿寵上疏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為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為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為便。”護軍將軍蔣濟議以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壞城,此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無限,必淮北為守。”帝未許。寵重表曰:“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為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卻內,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而福生於內矣!”尚書趙咨以寵策為長,詔遂報聽。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青龍元年(癸丑,公元二三三年)

春,正月,甲申,青龍見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觀龍,改元。

公孫淵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奉表稱臣於吳;吳主大悅,為之大赦。三月,吳主遣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寶珍貨,九錫備物,乘海授淵,封淵為燕王。舉朝大臣自顧雍以下皆諫,以為:“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但可遣吏兵護送舒、綜而已。”吳主不聽。張昭曰:“淵背魏懼討,遠來求援,非本志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吳主反覆難昭,昭意彌切。吳主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吳國士人入宮則拜孤,出宮則拜君,孤之敬君亦為至矣,而數於眾中折孤,孤常恐失計!”昭熟視吳主曰:“臣雖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誠以太后臨崩,呼老臣於床下,遺詔顧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橫流。吳主擲刀於地,與之對泣。然卒遣彌、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稱疾不朝。吳主恨之,土塞其門,昭又於內以土封之。

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閏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六月,洛陽宮鞠室災。

鮮卑軻比能誘保塞鮮卑步度根與深結和親,自勒萬騎迎其累重於陘北。并州刺史畢軌表輒出軍,以外威比能,內鎮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已為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慎勿越塞過句注也。”比詔書到,軌已進軍屯陰館,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軻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二將沒,步度根與泄歸泥部落皆叛出塞,與軻比能合寇邊。帝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軻比能乃走幕北,泄歸泥將其部眾來降。步度根尋為軻比能所殺。

公孫淵知吳遠難恃,乃斬張彌、許晏等首,傳送京師,悉沒其兵資珍寶。冬,十二月,詔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吳主聞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難易,靡所不嘗。近為鼠子所前卻,令人氣踴如山。不自截鼠子頭以擲于海,無顏復臨萬國。就令顛沛,不以為恨!”

陸遜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姿,誕膺期運,破操烏林,敗備西陵,禽羽荊州。斯三虜者,當世雄傑,皆摧其鋒。聖化所綏,萬里草偃,方蕩平華夏,總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違垂堂之戒,輕萬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臣聞之,行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不懷細以害大。強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遠征,必致闚,戚至而憂,悔之無及。若使大事時捷,則淵不討自服。今乃遠惜遼東眾之與馬,奈何獨欲捐江東萬安之本業而不惜乎!”尚書僕射薛綜上疏曰:“昔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德請刎頸以血染車。何則?水火之險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遼東戎貊小國,無城隍之固,備御之術,器械銖鈍,犬羊無政,往必禽克,誠如明詔。然其方土寒埆,谷稼不殖,民習鞍馬,轉徙無常,卒聞大軍之至,自度不敵,鳥驚獸駭,長驅奔竄,一人匹馬,不可得見,雖獲空地,守之無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混滉漾,有成山之難,海行無常,風波難免,倏忽之間,人船異勢,雖有堯、舜之德,智無所施,賁、育之勇,力不得設,此不可二也。加以郁霧冥其上,鹼水蒸其下,善生流腫,轉相洿染,凡行海者,稀無斯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聖,當乘時平亂,康此民物。今逆虜將滅,海內垂定,乃違必然之圖,尋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計,又開闢以來所未嘗有,斯誠群僚所以傾身側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者也。”選曹尚書陸瑁上疏曰:“北寇與國,壤地連線,苟有間隙,應機而至。夫所以為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遠,忿以改規,激以動眾,斯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之至計也。又兵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且沓渚去淵,道里尚遠,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強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運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以單步負糧,經遠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絕,動眾之日,脣齒相濟;若實孑然無所憑賴,其畏怖遠迸,或難卒滅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承間而起,恐非萬安之長慮也!”吳主未許。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以餘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互之時,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遠,以疲軍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號稱帝,於時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漢文猶以遠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場猶警,未宜以淵為先。願陛下抑威任計,暫寧六師,潛神嘿規,以為後圖,天下幸甚!”吳主乃止。

吳主數遣人慰謝張昭,昭因不起。吳主因出,過其門呼昭,昭辭疾篤。吳主燒其門,欲以恐之,昭亦不出。吳主使人滅火,住門良久。昭諸子共扶昭起,吳主載以還宮,深自克責。昭不得已,然後朝會。

初,張彌、許晏等至襄平,公孫淵欲圖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強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玄菟在遼東北二百里,太守王贊,領戶二百,旦等皆舍於民家,仰其飲食,積四十許日。旦與群等議曰:“吾人遠辱國命,自棄於此,與死無異。今觀此郡,形勢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燒城郭,殺其長吏,為國報恥,然後伏死,足以無恨。孰與偷生苟活,長為囚虜乎!”群等然之。於是陰相結約,當用八月十九日夜發。其日中時,為郡中張松所告,贊便會士眾,閉城門,旦、群、德、強皆逾城得走。時群病疽創著膝,不及輩旅,德常扶接與俱,崎嶇山谷,行六七百里,創益困,不復能前,臥草中,相守悲泣。群曰:“吾不幸創甚,死亡無日,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空相守俱死於窮谷之中,何益也!”德曰:“萬里流離,死生共之,不忍相委。”於是推旦、強使前,德獨留守群,采菜果食之。旦、強別數日,得達句麗,因宣吳主詔於句麗王位宮及其主簿,給言有賜,為遼東所劫奪。位宮等大喜,即受詔,命使人隨旦還迎群、德,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還吳,奉表稱臣,貢貂皮千枚,鶡雞皮十具。旦等見吳主,悲喜不能自勝。吳主壯之,皆拜校尉。

是歲,吳主出兵欲圍新城,以其遠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滿寵謂諸將曰:“孫權得吾移城,必於其眾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乃潛遣步騎六千,伏肥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軍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吳主又使全綜攻六安,亦不克。蜀庲降都督張翼,用法嚴峻,南夷豪帥劉胄叛。丞相亮以參軍巴西馬忠代翼,召翼令還。其人謂翼宜速歸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然代人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穀,為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公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代到乃發。馬忠因其成基,破胄,斬之。

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青龍二年(甲寅,公元二三四年)

春,二月,亮悉大眾十萬由斜谷入寇,遣使約吳同時大舉。

三月,庚寅,山陽公卒,帝素服發喪。

己酉,大赦。

夏,四月,大疫。

崇華殿災。

諸葛亮至郿,軍於渭水之南。司馬懿引軍渡渭,背水為壘拒之,謂諸將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東,誠為可憂;若西上五丈原,諸將無事矣。”亮果屯五丈原。雍州刺史郭淮言於懿曰:“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盪民夷,此非國之利也。”懿乃使淮屯北原。塹壘未成,漢兵大至,淮逆擊卻之。亮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五月,吳主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眾號十萬;又遣陸遜、諸葛瑾將萬餘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陽;將軍孫韶、張承入淮,向廣陵、淮陰。六月,滿寵欲率諸軍救新城,殄夷將軍田豫曰:“賊悉眾大舉,非圖小利,欲質新城以致大軍耳。宜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眾必罷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若賊見計,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便進兵,適入其計矣。”

時東方吏士皆分休,寵表請召中軍兵,並召所休將士,須集擊之。散騎常侍廣平劉邵議以為:“賊眾新至,心專氣銳,寵以少人自戰其地,若便進擊,必不能制。寵請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先軍前發,揚聲進道,震曜形勢。騎到合肥,疏其行隊,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不戰自破矣。”帝從之。寵欲拔新城守,致賊壽春,帝不聽,曰:“昔漢光武遣兵據略陽,終以破隗囂,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爭也。縱權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諸將堅守,吾將自往征之,比至,恐權走也。”乃使征蜀護軍秦朗督步騎二萬助司馬懿御諸葛亮,敕懿:“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久停則糧盡,虜略無所獲,則必走;走而追之,全勝之道也。”秋,七月,壬寅,帝御龍舟東征。滿寵募壯士焚吳攻具,射殺吳主之弟子泰;又吳吏士多疾病。帝未至數百里,疑兵先至。吳主始謂帝不能出,聞大軍至,遂遁,孫韶亦退。

陸遜遣親人韓扁奉表詣吳主,邏者得之。諸葛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還,賊得韓扁,具知吾闊狹,且水乾,宜當急去。”遜未答,方催人種葑、豆,與諸將奕棋、射戲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必當有以。”乃自來見遜。遜曰:“賊知大駕已還,無所復憂,得專力於吾。又已守要害之處,兵將意動,且當自定以安之,施設變術,然後出耳。今便示退,賊當謂吾怖,仍來相蹙,必敗之勢也。”乃密與瑾立計,令瑾督舟船,遜悉上兵馬以向襄陽城。魏人素憚遜名,遽還赴城。瑾便引船出,遜徐整部伍,張拓聲勢,步趣船,魏人不敢逼。行到白圍,託言往獵,潛遣將軍周峻、張梁等擊江夏、新市、安陸、石陽,斬獲千餘人而還。群臣以為司馬懿方與諸葛亮相守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軍足以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至壽春,錄諸將功,封賞各有差。

八月,壬申,葬漢孝獻皇帝於禪陵。

辛巳,帝還許昌。

司馬懿與諸葛亮相守百餘日,亮數挑戰,懿不出。亮乃遺懿巾幗婦人之服。懿怒,上表請戰,帝使衛尉辛毘杖節為軍師以制之。護軍姜維謂亮曰:“辛佐治杖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亮遣使者至懿軍,懿問其寢食及事之煩簡,不問戎事。使者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已上,皆親覽焉;所啖食不至數升。”懿告人曰:“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亮病篤,漢主使尚書僕射李福省侍,因諮以國家大計。福至,與亮語已,別去,數日復還。亮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雖彌日,有所不盡,更來亦決耳。公所問者,公琰其宜也。”福謝:“前實失不咨請,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問其次,亮不答。

是月,亮卒于軍中。長史楊儀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司馬懿,懿追之。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將向懿者,懿斂軍退,不敢逼。於是儀結陳而去,入谷然後發喪。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懿聞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懿案行亮之營壘處所,嘆曰:“天下奇才也!”追至赤岸,不及而還。

初,漢前軍師魏延,勇猛過人,善養士卒。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嘆恨己才用之不盡。楊儀為人乾敏,亮每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谷,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延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唯儀不假借延,延以為至忿,有如水火。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廢也。

費禕使吳,吳主醉,問禕曰:“楊儀、魏延,牧豎小人也,雖嘗有鳴吠之益於時務,然既已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為禍亂矣。諸君憒憒,不知防慮於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禕對曰:“儀、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今方掃除強賊,混一函夏,功以才成,業由才廣,若舍此不任,防其後患,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楫,非長計也。”

亮病困,與儀及司馬費禕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亮卒,儀秘不發喪,令禕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當自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之所部勒,作斷後將乎!”自與禕共作行留部分,令禕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禕紿延曰:“當為君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禕出門,奔馬而去。延尋悔之,已不及矣。

延使人覘儀等,欲案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延大怒,攙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絕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漢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琬、允鹹保儀而疑延。儀等令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將軍何平於前御延。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眾知曲在延,莫為用命,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儀遣將馬岱追斬之,遂夷延三族。蔣琬率宿衛諸營赴難北行,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還。始,延欲殺儀等,冀時論以己代諸葛輔政,故不北降魏而南還擊儀,實無反意也。諸軍還成都,大赦,謚諸葛亮曰忠武侯。初,亮表於漢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餘饒,臣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卒如其所言。丞相長史張裔常稱亮曰:“公賞不遺遠,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勢免,此賢愚之所以僉忘其身者也!”〓〓陳壽評曰:諸葛亮之為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治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鹹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

初,長水校尉廖立,自謂才名宜為諸葛亮之副,常以職位游散,怏怏怨謗無已,亮廢立為民,徙之汶山。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終為左衽矣!”李平聞之,亦發病死。平常冀亮復收己,得自補復,策後人不能故也。

習鑿齒論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為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嚴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鑒至明而醜者忘怒;水鑒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鑒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蜀人所在求為諸葛亮立廟,漢主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步兵校尉習隆等上言:“請近其墓,立一廟於沔陽,斷其私祀。”漢主從之。

漢主以左將軍吳懿為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以丞相長史蔣琬為尚書令,總統國事,尋加琬行都護,假節,領益州刺史。時新喪元帥,遠近危悚,琬出類拔萃,處群僚之右,既無戚容,又無喜色,神守舉止,有如平日,由是眾望漸服。吳人聞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萬人,一欲以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漢人聞之,亦增永安之守以防非常。漢主使右中郎將宗預使吳,吳主問曰:“東之與西,譬猶一家,而聞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對曰:“臣以為東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勢宜然,俱不足以相問也。”吳主大笑,嘉其抗盡,禮之亞於鄧芝。

吳諸葛恪以丹楊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禽盡,屢自求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萬。眾議鹹以為:“丹楊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番陽四郡鄰接,周鏇數十里,山谷萬重。其幽邃民人,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鹹共逃竄。山出銅鐵,自鑄甲兵。俗好武習戰,高尚氣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其戰則蜂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羈也。”皆以為難。恪父瑾聞之,亦以事終不逮,嘆曰:“恪不大興吾家,將赤吾族也!”恪盛陳其必捷,吳主乃拜恪為撫越將軍,領丹楊太守,使行其策。

冬,十一月,洛陽地震。

吳潘濬討武陵蠻,數年,斬獲數萬。自是群蠻衰弱,一方寧靜。十一月,濬還武昌。

段譯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五年(辛亥、231)
魏紀四魏明帝太和五年(辛亥,公元231年)
[1]春,二月,吳主假太常潘浚節,使與呂岱督軍五萬人討五溪蠻。浚姨兄蔣琬為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秦浚遺密使與琬相聞,欲有自托之計。吳主曰:“承明不為此也。”即封表以示浚,而召還,免官。
[1]春季,二月,吳王授予太常潘浚符節,命他與呂岱統領大軍五萬人討伐五蠻。潘浚的妻只蔣琬擔任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上奏說潘浚派遣密使與蔣琬聯繫,有寄託歸附的打算。吳王說:“潘浚不會做這種事。”隨即封好衛奏章以給潘浚看,而把衛召回,免去官職。
[2]衛溫、諸葛直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洲絕遠,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數千人還。溫、直坐無功,誅。
[2]衛溫、諸葛直率軍出海已有一年,兵士因為得了傳染病而死的有十之八九。洲極其遙遠,最終也沒能到達,只掠得夷洲幾千人返回。衛溫、諸葛直因出師無細,論罪被殺。
[3]漢丞相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更名平。亮帥諸軍入寇,圍祁山,以木牛運。於是大司馬曹真有疾,帝命司馬懿西屯長安,督將軍張、費曜、戴陵、郭準等以御之。
[3]蜀漢丞相諸葛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的官職署理漢中留府的事務,李嚴改名李平。諸葛亮率領各路大軍進犯魏境,圍祁山,用木牛運輸軍用物資。這時大司馬曹真有病,明帝命司馬懿向西駐紮在長安,統領將軍張、費曜、戴陵、郭淮等御諸葛亮。
[4]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
[4]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去世。
[5]自十月不雨,至於是月。
[5]自去年十月起不降雨,一直到這個月。
[6]司馬懿使費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餘眾悉出,西救祁山。張欲分兵駐雍、,懿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於上。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懿遇於上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
[6]司馬懿命費曜、戴陵留下四千精兵防守上,其餘的士兵全部出動,往西援救祁山。張打算分出部分兵力駐守在雍縣、縣,司馬懿說:“估計前面的部隊能夠獨立抵擋敵軍,將軍的意見就對了;如果前面的部隊不能抵擋敵軍而分為前後兩部分,這說是楚國三軍所以被黥布擊潰的原因。”於是進軍。諸葛亮分出一支部隊留下來進攻祁山,親自率領大軍到上迎戰司馬懿。郭淮、費曜等抄襲諸葛亮,諸葛亮擊敗他們,乘機收割了上的麥子,與司馬懿在上以東相遇。司馬懿收兵據險防守,兩軍不得交戰,諸葛亮率軍退回。
懿等尋亮後至於鹵城。張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栩、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柰天下笑何!”懿病之。諸將鹹請戰。夏,五月,辛巳,懿乃使張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按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逆戰,魏兵大敗,漢人獲甲首三千,懿還保營。
司馬懿尾隨諸葛亮之後到達鹵城。張說:“他這來迎戰我軍,要求作戰達不到目的,認為我軍利於不戰,打算以持久之計制勝。況且祁山方面知道大軍已經靠近,人心自然穩定,可以在這裡駐軍,分出一支奇兵,出現在他們的後路,不應當只敢尾隨而不敢追擊,使得民眾失望。現在諸葛亮孤軍用戰,糧食又少,也快要走了。”司馬懿不聽從張的意見,有意尾隨諸葛亮。已經趕上,又上山紮營,拒絕同諸葛亮交戰。賈栩、魏平多次請求出戰,還說:“您畏蜀如虎,怎能不讓天下人取笑!”司馬懿對此很不滿意。將領們紛紛請求出戰。夏季,五月,辛已(初十),司馬懿便讓張攻擊圍祁山之南的蜀無當軍監軍何平,親自據中路與諸葛亮正面對峙。諸葛亮命魏延、高翔、吳班迎戰,魏軍大敗,蜀軍俘獲了三千人,司馬懿退軍何衛大營。
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追之。進至木門,與亮戰,蜀入乘高布伏,弓弩亂髮,飛矢中右膝而卒。
六月,諸葛亮因為糧盡退軍,司馬懿命張追擊。張進兵到木門,與諸葛亮交戰,蜀軍利用居於高地布下伏兵,萬箭齊發,張右膝中箭而死。
[7]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7]秋季,七月,乙酉(十五日),皇子曹殷生,大赦天下。
[8]黃初以來,諸侯王法禁嚴切,至於親姻皆不敢相通問。東阿王植上疏曰:“堯之為教,先親後疏,自近及遠。周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惠治椒房,恩昭九族,群後百寮,番休遞上,執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於私室,親姻之路通,慶弔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洽人,推惠施恩者矣。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錮明時,臣竊自傷也。不敢乃望交氣類,修人事,敘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乘絕,吉凶之問塞,慶弔之禮廢,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隔閡之異,殊於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無朝覲之望,至於注心皇極,結情紫闥,神明知之矣。然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願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嘆,風雅之所詠,復存於聖世矣!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後於朝士矣。若得辭遠遊,戴武弁,解朱組,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答聖問,拾遺左右,乃臣丹誠之至願,不離於夢想者也。遠慕《鹿鳴》君臣之宴,中詠《常棣》匪他之誡,下思《伐木》友生之義,終懷《蓼莪》罔極之哀,每四節之會,塊然獨處,左右惟仆隸,所對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精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嘆息也。臣伏以犬馬之城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若葵藿之傾太陽,雖不為回光,然向之者誠也。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在陛下。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今之否隔,友於同憂,而臣獨倡言者,實不願於聖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也!”詔報曰:“蓋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惡終也,事使之然。今令諸國兄弟情禮簡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無禁錮諸國通問之詔也;矯枉過正,下吏懼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訴。”
[8]黃初以來,對諸侯王的法制禁令為嚴厲,以至於姻戚之間都不敢互相往來問侯。東阿王曹植上書說:“堯教化天下,先從親族開始再推及到疏遠的人,從近支推及到遠支。周文王以禮法對待其妻,推及兄弟,用此來治理國家。陛下具有唐堯一樣神明完美的德行,推行文王謙謹恭敬的仁愛之心,恩惠遍沾後宮,恩寵顯於九族,諸王百官輪流入值,國家的務不會在朝堂廢棄,個人的感情也能在私下展布,姻親之間的交往可以通達,喜慶哀弔的情感能夠表達,真可謂是推己及人、廣施恩德的了。至於為臣我,人際關係完全斷絕,在政治清明時卻受到禁錮,我暗自傷心。不敢奢望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再去修明世事,敘次人倫,更何況近來姻親關係不能交往,兄弟之間背離絕交,吉凶之事不得不到音信,喜慶哀弔之禮完全廢除。恩情如此背離,甚於過路之人,隔如此深遠,超過胡人、越人。現在我因為受到種種制約,永無進朝晉見的希望,至於傾心王室,情繞宮庭,只有神明才知道。可是天意如此,有什麼可說的呢!但是想到各位新王時常懷有兄弟手足這情,願陛下能沛然開恩賜下詔書,使各封國互相祝賀通問,四時之節,得以來京展拜,以敘骨肉歡聚的情誼,成全兄弟友好的義理。妃妾的母家,饋贈脂粉,一年可以兩次往來問候,使親王在禮義上與其他皇親外戚比齊,在待遇上和文武百官同等。如果這樣,那么古人所讚嘆、《經》所歌詠的就再現於當今聖世了!我私下反省自己,連錐刀的用處都沒有;但看到陛下所提拔任用的人,如果把我當作皇室之外的人,私下度量,也不比在朝人士差。如能允許我脫下藩王所戴遠遊冠,戴上大臣的武弁帽,解下藩王的紅繡帶,佩上大臣的青繡帶,得到一個駙馬都尉、奉車都尉之類的名號,把宅第安在京師,手執馬鞭,帽邊插筆,天子出遊時隨從前後,天子返宮後待命殿前,聖上垂問,承應回答,拾遺補闕,侍奉左右,這就是我亦誠之心的最大願望,夢以求的理想。我追慕《鹿鳴》所描述君臣之的情景,經常吟詠《常棣》‘兄弟不是外人’的告誡,近思《伐木》求友的意義,最終感懷《蓼莪》父母之恩難以報答的悲哀,每逢四時節令,離群獨處,左右只有奴僕,面前只有妻子兒女,高談闊論沒有人聽,精闢見解不能發揮,未嘗不是聽到音樂就撫心悲痛,舉起灑懷就長長嘆息。我以犬馬的誠心不能感動人,正如人的真城不能感動天。感動上天而使城牆崩塌、夏日降霜的典故,我當初相信它們,但以我的心相比,這些不過是些虛誇!猶如向日葵傾向太陽,雖然太陽不為之回光,然而傾向之心是真誠的。我暗中自比為向日葵,而能夠降下天地般恩惠,賜給日月星一樣光明的人,其實正是陛下。我聽說《文子》一書上說:‘不要開始有福,不要首先遇禍。’現在互相疏遠隔閡,兄弟一同擔憂,而我獨自首先上奏的原因,實在是不願意在聖明之世仍有人蒙受不到恩澤,想使陛下崇尚唐堯時代親族和睦的美好,發揚文王之世政治清明的德政!”明帝用詔書回答說:“教化的推行,各有興盛和衰落,不都是開始完善,終局非壞不可,而是時勢迫使它這樣。現今只是讓各封國兄弟之間人情禮儀間化,妃妾母家減省脂粉饋贈,並沒有禁止各封國往來問候的詔命。矯枉過正,下邊的官吏害怕受到譴責,才造成您說的那種狀況。已命令主管官員,照您的意見辦。”
植復上疏曰:“昔漢文發代,疑朝有變,宋昌曰:‘內有朱虛、車牟之親,外有齊、楚、淮南、琅邪,此則磐石之宗,願王勿疑。’臣伏惟陛下遠覽姬文二虢之援,中慮周成召、畢之輔,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聞羊質虎皮,見草則悅,見豺則戰,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將不良,有似於此。故語曰:‘患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為也。’昔管、蔡放誅,周、召作弼;叔魚陷刑,叔向贊國。三監之釁,臣自當之;二南之輔,求必不遠。華宗貴族藩王之中,必有應斯舉者。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蓋取齊者田族,非呂宗也;分晉者趙、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專其位,凶高其患者,異姓之臣也。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其其榮,歿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臣竊惑焉。今臣與陛下踐冰履炭,登山浮澗,寒溫燥濕,高下共之,豈得離陛下哉!不勝憤懣,拜表陳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書府,不便滅棄,臣死之後,事或可思。若有毫釐少掛聖意著,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糾臣表之不合義者,如是則臣願足矣。”帝但以優文答報而已。
曹植又上書說:“從前,漢文帝眾代國出發,懷疑朝廷肆生事變,宋昌說:‘京城內有朱虛侯、東牟侯這些皇親,外有齊、楚、淮南、琅琊各封國,都是磐石般的皇族,望君王不要懷疑。’我想陛下遠的一定觀覽過周文王依靠虢仲、虢叔兩位弟弟完成王業的記載,近一點還考慮過周成王時召公、畢公輔佐朝政之事,再就是關於宋昌磐石之固的比喻。我聽說羊披上虎皮,看見草就高興,看見豺狼就膽戰,是忘記它身上披的虎皮了。而今任用的將領不優良,則與此相似。所以俗話說:‘怕就怕做事的人不了解所做的事,了解應該怎樣做事的人卻不能夠去做。’古代周成王殺死管叔,流放蔡叔,用周公、召公作為輔佐;叔魚被惡侯所殺,叔向卻助晉國以成霸業;西周三監之亂,我自會引以為戒;二南之輔,不必遠求。皇宗顯貴和封國藩王中,必定有這種人才。能使天下傾耳注目的人,是當權者。所以謀略能夠使人主改變,威望能夠使下面懾服。豪門大族執政,不在於是否皇親國戚,掌握著權柄,雖然疏遠也舉足輕重;勢力衰落,雖是皇親也必定輕微。所以取代齊國的人是田姓家族,而非呂姓家族;瓜分晉國者,是趙姓、魏姓,而不是姬姓,請陛下明察。在吉祥太平時專擅權位,在凶禍來臨時趕快逃避的,都是異姓之臣。希望國家安定,祈求家族高貴,存則共享榮耀,亡時同當災禍,都是皇族之臣。而今反倒疏遠皇族親近異姓,我因不解。我跟陛下齊踏薄冰,同蹈炭火,攀登高山,跨越深漳,寒冷炎熱,燥熱潮濕,無論環境好壞,都在一起,怎么能離開陛下呢?我內心不勝悲憤苦悶,上書陳情,如有不合聖意之處,請求暫且交給書府收藏,不要毀掉丟棄,我死之後,或許可以引起深思。如果有一絲一毫能合陛下聖意的地方,請在朝廷公開,使博古通今之士糾正我上書中不合大義之處。如能這樣,我的願望就滿足了。”明帝只是以措辭感人的文章作為回答而已。
八月,詔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幼主在位,母后攝政,防微以漸,關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悠悠之懷,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後有少主、母后在宮者,自如先帝令。”
八月,明帝下詔說:“先帝頒布詔令,不想讓親王們留在京都的原因,是因為皇帝年幼,母后攝政,防微杜,關係國家盛衰。朕不見各親王已有十二年,悠悠情懷,怎能不思念!現下令所有親王及皇族的公爵侯爵,各派嫡子一人於明年正月來京朝會,但以後如有皇帝年少、母后在宮攝政的情況,自當按先帝的詔令辦。”
[9]漢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後,主督運事。會天霖雨,平恐運糧不繼,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又欲殺督運岑述以解已不辦之靚。又表漢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違錯。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面前後過惡,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復以平子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出教敕之曰:“吾與君父子戮力以獎漢室,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謂至心感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乘乎!若者護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否可復通,逝可復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
[9]蜀漢丞相諸葛亮進攻祁山的時候,李平留守後方,掌管督運軍需事務。當時正值霖雨連綿,他平擔心運糧供應不上,派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傳喻後主旨意,叫諸葛亮退軍。諸葛亮承此旨退回。李平聽到退軍的訊息,假裝驚訝,說“軍糧充足,為什麼就回來?”又要殺督遠糧的岑述來解脫自己失職不辦的責任。還向漢王上表,說“軍隊假裝退卻,是想引誘敵人”。諸葛亮出示李平前後親筆所寫的全部信函、書奏等,矛盾重重。李平理屈詞窮,低頭認罪。於是諸葛亮上表奏明李平前後的罪惡,罷掉官職,削去封爵和食邑,流放到梓潼郡。又任用李平的兒子李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寫信告誡他說:“我和你們父子同心力輔助漢室,上表推薦你父親典理漢中事務,委任你在東關鎮守,自認為真心感動,自始至終可以依靠,怎么會想到中途背離呢?如果你父親能認罪誨過,一心一意為國效忠,你與蔣琬推心置腹,同心共事,那么閉塞的可能通泰失去的可以再得到。請仔細思考這一勸戒,明白我的用心。”
亮又與蔣琬、董允書曰:“孝起前為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鄉黨以為不可近。吾以為鱗甲但不當犯之耳,不圖復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衛尉南陽陳震也。
諸葛亮又給蔣琬、董允寫信說:“孝起以前對我說李嚴居心刻深,鄉里認為不好接近。我以為他雖然嚴峻苛刻,但不觸犯他也無妨,沒有想到又有蘇秦、張儀反覆無常之事出人意料地重演,可以讓孝起知道這件事。”孝起就是衛尉南陽人陳震。
[10]冬,十月,吳主使中郎將孫布詐降以誘揚州刺王凌,吳主伏兵於阜陵以俟之。布遣人告凌云:“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凌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征東將軍滿寵以為必詐,不與兵,而為凌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衛,多則事必遠聞。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宜。”會寵被書入朝,敕留府長史,“若凌欲往迎,勿與兵也。”凌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擊,督將迸走,死傷過半。凌,允之兄子也。
[10]冬季,十月,吳王派遣中郎將孫布詐降,以引誘揚州刺史王凌,吳王在阜陵設下伏兵布詐降,孫布派人告訴王凌說:“道路太遠,不能自己前去,請求出兵迎接。”王凌把孫布的書向上呈報,請求出兵相迎。征東將軍滿寵認為這必是許詐降,不給派軍隊,而替王凌寫了一封給孫布的回信說:“知道邪正之分,想要避開災禍,順應天意,脫離暴政,歸順正道,非常值得嘉許。本打算派兵迎接,可是算計著兵少不足以保衛您,兵多則事情必然遠近傳播。請暫且先對你的意圖嚴加保密,以成全本來的志向,臨到時機合適時再做部署。”適逢滿寵接到命令入朝,臨行命令留府長史:“如果王凌想要去迎孫布,一定不要給他軍隊。”王凌在這以後要不到兵,就單獨派遣一名督將率領步、騎兵七百人前往迎接,孫布乘夜襲擊,督將逃走,兵士死傷過半。王凌是王允的侄子。
先是凌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餘年,有勛方岳;及鎮淮南,天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為所窺,可令還朝,問以東方事以察之。”帝從之。既至,體氣康強,帝慰勞遣還。
先前,王凌上表說滿寵年紀老邁,酷嗜飲酒,不可再擔任獨當一面的職務。明帝將要召回滿寵,給事中郭謀說:“滿寵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多年來,著有功勞,後來鎮守準南,吳中十分畏懼他。如果情況不象王凌上表所說,將被敵人窺探利用,可以令他還朝,用詢問東方軍事的方式考察他。”明帝聽從了他的意見。滿寵既到,看起來身體健康氣色強壯,明帝加以慰勞後讓他回任上。
[11]十一月,戊戍晦,日有食之。
[11]十一月,戊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12]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華歆卒。
[12]十二月,戊午(二十日),博平敬侯華歆去世。
[13]丁卯,吳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13]丁卯(二十九日),吳國大赦,改明年年號為嘉禾。
六年(壬子232)
六年(壬子,公元232年)
[1]春,正月,吳主少子建昌侯慮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吳主,因自陳久離定省,子道有闕;又陳陸遜忠勤,夫所顧憂。乃留建業。
[1]春季,正月,吳王的小兒子建昌侯孫慮去世。太子孫登從武昌入朝晉見吳王,訴說自己久離京城父母,不能盡到兒子的孝道;又說陸遜忠心勤懇,沒有什麼可顧慮擔憂的。於是孫登留在建業。
[2]二月,詔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為國。
[2]二月,魏明帝頒詔改封諸侯王,都由郡改稱為國。
[3]帝受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謚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甄后從孫黃與之合葬,追封黃為列侯,為之置後,襲爵。帝欲自臨送葬,又欲幸許。司空陳群諫曰:“八歲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期月,而以成人禮述之,加以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比。而乃復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此萬國之至望也。又聞駕欲幸許昌,二宮上下,皆悉居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喜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何為舉宮暴露野次,內公私煩費,不可計量。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以寧鄉邑,使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成國之主,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少府楊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備不虞也;何至該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不聽。三月,癸酉,行東巡。
[3]明帝的愛女曹淑去世,明帝極為悲痛,追謚為平原懿公主,在洛陽建廟,在南陵安葬,取甄后已亡的侄孫甄黃與她合葬匹配,追封甄黃為侯爵,並為他選立繼承人,承襲爵位。明帝想要親皇送葬,還想前往許昌。司空陳群直言規勸說:“八歲以下的孩子死亡,沒有喪葬的禮儀,何況還未滿月,就以成人喪葬之送葬,加穿喪服,滿朝都穿白衣服,日夜在棺哀哭,自古以來沒有能與此相比的。而陛下還要親自去察看陵暮,親自送葬。願陛下抑制割捨這種有損無益之事,這是普天下最大的願望。又聽說陛下打算駕臨許昌,太后、皇后兩宮上下,都一齊隨駕東行,滿朝大小官員無不感到震驚奇怪。有人說這是想要避災,有人說是打算營繕宮室而遷移殿舍,有的則不知什麼原因。我認為吉祥和兇險,全是天命,災禍和福分,由人掌握,用移居來祈求平安,也無益於事。如果必須移居避災,修繕整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都可暫時分住,為什麼要舉宮上下暴露在曠野之地,公私花費巨大,難以計算。而且賢人吉士還不輕易遷居搬家,以便鄉里安寧,使鄉親們沒有恐懼之心,何況陛下是天下的主人,一舉一動怎么可以如此輕率呢!”少府楊阜說:“文皇帝、武宣皇后去世,陛下都不送葬,為的是以國家利益為重,以防不測,為什麼要給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送葬呢?”明帝都不接受。三月,癸酉(初七),起駕向東巡遊。
[4]吳主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海之遼東,從公孫淵求馬。
[4]吳王派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船渡海到遼東,向公孫淵求購馬匹。
初,虞翻性疏直,數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見謗毀。吳主嘗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而神仙,世豈有仙人也!”吳主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賀等之遼東,翻聞之,以為五宜討;遼東絕遠,聽使來屬,尚不足取,今去人財以求馬,既非國利,又恐無獲。欲諫不敢,作表以示呂岱,岱不報。為愛憎所白,復徙蒼梧猛陵。
起初,虞翻性情粗疏率直,灑後屢次出現過失,又喜好頂撞別人,多次被人毀謗。吳王曾與張昭談論到神仙,虞翻指著張昭說:“他們都是死人而你卻說是神仙,世上哪有仙人!”吳王對虞翻的恨憤不止一次兩次,於是將虞翻貶到交州。等到周賀等去遼東,虞翻聽到後,認為應該出兵討伐五,遼東相隔極遠,即使前來歸附,也不足取,而今派人帶財物去遼東購馬,既不是國家之利又恐怕沒有收穫,想上書規勸不敢,將奏章給呂岱過目,呂岱沒有回答。虞翻被怨恨的人告發,再次被貶到蒼梧郡猛陵縣。
[5]夏,四月,壬寅,帝如許昌。
[5]夏季,四月,壬寅(初六),明帝到達許昌。
[6]五月,皇子殷卒。
[6]五月,皇子曹殷去世。
[7]秋,七月,以衛尉董昭為司徒。
[7]秋季,七月,明帝提升衛尉董昭為司徒。
[8]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許昌宮,起景福、承光殿。
[8]九月,明帝前往摩陂,修整許昌皇宮,新建景福殿、承光殿。
[9]公孫淵陰懷貳心,數與吳通。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諸軍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陸道討之。散騎常侍蔣濟諫曰:“凡非相吞之國,不侵叛之臣,不宜輕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驅使為賊也。故曰:‘虎狼當路,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質,歲選計、孝,不乏職貢,議者先之。正使一舉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國,得其財不足為富;儻不如意,是為結怨失信也。”帝不聽。豫等往皆無功,詔令罷軍。
[9]遼東太守公孫淵暗地懷有二心,多次與吳國聯繫,明帝命當南太守田豫督領青州各路大軍從海道,幽州刺史王雄從陸路同時進軍討伐公孫淵。散騎常侍蔣濟勸諫說:“凡不是準備加以吞併的國家,不騷擾又不叛逆的藩屬,都不宜輕易出兵詩伐。討伐他們而不能制服,是迫使他們成為寇賊。所以說:‘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掉大害,小害自會消失。如今海邊之地,世世代代臣屬於朝廷,每年上計報告人口、賦稅、刑獄等情況,推舉孝廉,不缺賦稅和貢品,朝廷官員議論時都把遼東排在前面。即使一舉出兵就能把他們打敗,獲得的民眾也不足以增加國力,獲得的財物也不能使我們富足;倘若失敗,會由此結下怨恨,自毀信譽。”明帝不接愛。田豫待前往征討都徒勞無功,下詔停止用兵。
豫以吳使周賀等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道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遂輒以兵屯據成山。賀等還至成山,遇風,豫勒兵擊賀等,斬之。吳主聞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於交州。會翻已卒,以其喪還。
田豫認為吳國買馬使節周賀等行將返歸,時已冬季,海上風急,肯定畏懼海浪飄搖,靠岸行駛,而東邊海岸水淺不能靠岸,必當赴經成山,成山又沒有藏船之處,於是就派出部隊把守成山。周駕等返回行至成山,果然遇風上岸,田豫率軍襲擊周賀等,並殺了他。吳王聽說後,才想起虞翻的建議,於是召虞翻從交州返回。這時虞翻已經去世,只運回靈柩。
[10]十一月,庚寅陳思王植卒。
[10]十一月,庚寅(二十八日),陳思王曹植去世。
[11]十二月,帝還許昌宮。
[11]十二月,明帝回到許昌宮。
[12]侍中劉曄為帝所親皇。帝將伐蜀,朝臣內外皆曰:“不可。”曄入與帝議,是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曄有膽智,言之皆有形。中領軍楊暨,帝之親臣,又重曄,執不可之議最堅,每從內出,輒過曄,曄講不可之意。後暨與帝論伐蜀事,暨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暨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曄,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暨曰:“曄可召質也。”詔召曄至,帝問曄,終不言。後獨見,曄責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帝謝之。曄見出,責暨曰:“無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予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謝之。
[12]侍中劉曄為明帝所親近器重。明帝將要討伐蜀國,朝廷內外都說:“不可。”劉曄入朝與明帝商議,則說:“可討伐”;出來和朝廷大臣討論,則又曰“不可”。曄有膽有識,談論起來,有聲有色,很動聽,中領軍楊暨是明帝的親信大臣,也看重劉曄,是持不可伐意見中最為強硬的人,每次從朝廷出來,就去拜訪劉曄,劉曄都講不可討伐的道理。後來,楊暨和明帝談起伐蜀之事,楊暨懇切規勸,明帝說:“你是個書生,怎么知曉軍事!”楊暨謝罪說:“我的話誠然不足採納,侍中劉曄是先帝的謀臣,常常說蜀不可討伐。”明帝說:“劉曄與我說蜀可伐。”楊暨說:“可以把劉曄叫來對質。”明帝下詔讓劉曄來,問劉曄,劉曄始終不說話。後來劉曄單獨晉見,責備明帝說:“討伐一個國家,是一項重大的決策,我知道這件大事後,常常害怕說夢話泄漏出去增加我的罪過,怎么敢向人說這件事?用兵之道在於詭詐,軍事行動沒開始時,越機密越好。陛下公開泄漏出去,我恐怕敵國已經聽說了。”於是明帝向他道歉。劉曄出來後,責怪楊暨說:“漁夫釣到一條大魚,就要放長線跟在後,必須到可以制用時再用線將它牽回,那就沒有得不到的。帝王的威嚴,難道只是一條大魚而已!你誠然是正直的臣僚,然而計謀不足以採納,不可不仔細想一想。”楊暨也向他道歉。
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反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逃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曄遂發狂,也為大鴻臚,以憂死。
有人對明帝說:“劉曄不盡忠心,善於探察皇上的意向而獻媚迎合,請陛下試一試,和劉曄說話時全用相反的意思問他,如果他的回答都與所問意思相反,說明劉曄經常與陛下聖意相一致。如果他的回答都與所問意思相同,劉曄的迎合之情必然暴露無遺。”明帝如其所言檢驗劉曄,果然發現他的迎合之情,從此疏遠了他。劉曄於是精神失常,出任大鴻臚,因憂慮而死。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愨,內失君心,外於俗,卒自危,豈不惜哉!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確實是這樣。以劉曄的聰明智慧和權術計謀,如果堅守道德大義,將忠信作為行動的準則,即使是古代的賢人,又怎能超過他!而劉曄只是施展才智,不重誠懇,在內失掉君王的寵信,在外受窘於世俗的壓力,最終因此危害了自己,豈不可惜!
[13]曄嘗譖尚書令陳矯專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
[13]劉曄曾經進讒言說尚書令陳矯專權,陳矯十分害怕,將此事告訴兒子陳騫。陳騫說:“主上聖明,您是大臣,如果不能融洽,不過不當三公而已。”幾天后,明帝的不滿之意果然消除。
尚書郎樂安廉昭以才能得幸,好抉群臣細過以求媚於上。黃門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見廉昭奏左丞曹以罰當關不依詔,坐判問。又云:‘諸當坐者別奏。’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亦不敢陳理,志意懇惻。臣竊愍然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莫不遠得百姓之歡心,近盡群臣之智力。今陛下憂勞萬機,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獨臣不盡忠,亦其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豫讓敬容中行而著節智伯,斯則古人之明驗矣。若陛下以為今世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蹤,坐待來世之俊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祿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不責不專,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為忠臣不必親,親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毀人而陛下其私報所憎,譽人而陛下疑其私愛所親,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遂使疏者不敢毀譽,以至政事損益,亦皆有嫌。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節,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臣懼大臣將遂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為來世戒也。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賢則不可為大臣,為大臣則不可不用也。《書》數舜之功,稱去四凶,不言有罪無問大小則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為不能,以陛下為不任也;不自以為不知,以陛下為不問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反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從華輦,親對詔問,各陳所有,則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忠能者進,暗劣者退,誰敢依違而不自盡。以陛下這聖明,親與群臣論議政事,使群臣人得自盡,賢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辦;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軍事,詔書常曰:‘誰當憂此者邪?吾當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後私即自辦也。’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不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憂其未也。人之能否,實有本懷,雖臣亦以為朝臣不盡稱職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選舉非其人,未必為有罪也;舉朝共容非其人,乃為怪耳。陛下知其不盡力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終不能以此為治也。陛下又患台閣禁令之不密,人事請屬之不絕,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惡吏守寺門,期實未得為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庥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近司錄校尉也羨辟大軍狂悖之弟,而有司嘿爾,望風希指,甚於受屬,選舉不以實者也。嘉有親戚之寵,躬非社稷重臣,猶尚如此;以今況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罰以絕阿黨之原耳。出入之制,與惡吏守門,非洽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納,何患於奸不削滅,而養若廉昭等乎!夫糾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顧道理而苟求容進也。若陛下不復考其終始,必以違眾世為奉公,密行白人為盡節;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為此邪?誠顧道理而弗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則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將何樂焉!”恕畿之子也。”
尚書郎樂安人廉昭因有才幹受到寵信,他喜好收集群臣的微小過失用以向上獻媚。黃門侍郎杜恕上書說:“我看見謙昭上奏說左丞曹有罪罰應當稟報,但曹不依據詔書,應深入追究責問。還說:‘其安應當處罰的人另行奏報。’尚書令陳矯上奏說自己不敢逃避處罰,也不敢陳述理由,辭意懇切悲惻,我暗自哀憐而為朝廷惋惜。古代帝王所以能矯正世風撫育人民的原因,沒有不是遠得百姓的戴,近靠群臣的竭盡智力。而今陛下日理萬機,擔憂勞苦,有時還在燈光下處理公務,但很多事情仍不能安頓,刑法禁令日漸鬆弛。察究原因,並非只是群臣不盡忠心,也是主上不能恰當地使用他們。百里奚在虞地愚鈍而在秦國足智多謀,豫讓在中行氏那裡馬馬虎虎過日子,而在智伯那裡顯出了節操,這些都是古人的明證。如果陛下當今之世沒有良才,朝廷乏賢能輔佐,難道可以追望稷、契的遙遠蹤跡,坐等來世的俊傑嗎?現在所謂的賢能,都做了大官而享受著厚祿,然而侍奉君王的節操沒建立,奉公守法的心思不專一的原因,是由於對委任的職責沒有獨斷的權力,而時俗有許多禁忌的緣故。我以為忠臣不必是親信,親信不一定就忠心耿耿。現在被疏遠的人批評別人而陛下懷疑是挾私報仇,讚譽別人則陛下懷疑是出以私情偏愛,左右親信有的就乘機順著您的心意說話,於是使被疏遠的人不敢提出批評或讚譽,以至政事中的變更也都受到猜嫌。陛下應當思如何使朝臣的心胸開闊起來,鼓勵有道之士的氣節,使他們自行向古人看齊,垂名史冊,可是現在反而讓像廉昭這種人在中間擾亂,我恐怕大臣們將會只要求安身保位,而坐觀國家得失,成為後世的鑑戒。古代周公警告魯侯說:“不在使大臣抱怨不任用他們。’這是說不是賢能就不可用為大臣,凡是大臣就不可不用。《尚書》舉出舜的功勞,稱他除去四凶,不是說有罪的人可以不問大小一概趕走。而今朝廷大臣不是認為自己沒有才幹,而認為是陛下不任用;不是認為自己無知,而認為是陛下沒有詢問,陛下為什麼不遵照周公和賢能,大舜排除奸惡的作法,使侍中、尚書坐則在帷幄中侍侯,行則跟從在御駕左右,親自答對陛下詔問,各盡所知,那么群臣的品德行為都可以了解,忠成賢能的人進用,愚笨惡劣的人降職,誰還敢模稜兩可而不竭盡才能。以陛下的聖明,親自與群臣商議國家大事,使群臣人人能竭盡才能,是賢能還是愚劣,在於陛下使用恰當。這樣治理事情,什麼事不能辦;這樣來建立功勳,什麼功勳不能成就!每有軍機大事,詔書上常說:‘誰能憂慮這些呢?我只能自己憂慮。’最近詔書上又說:‘憂公忘私的人必定不能這樣,但先公後私自己就可以做到。’恭讀聖明詔書,才知道陛下對下情了解得很深很透,然而也對陛下不根本上治理而只憂慮枝節問題感到奇怪。人賢能與否,當然有先天本情,就是我也認為朝廷大臣不都完全稱職。聖明的主上用人,是使賢能的人不敢保留他的能力,而使沒有才能的人不得占據不能勝任的官位。推選不是賢能之人,未必是有罪過;滿朝上下都能容得這種不適當的人,才是怪事。陛下明知某人沒有盡力而為他的職責憂慮,知道某人沒有才能而教他辦事,豈不只是主上辛勞而臣下安逸嗎?即使聖賢同時並存於世,也終究不能認為這樣就算是治理國家。陛下還擔心台閣禁令不夠嚴,人情請託不能斷絕,定出迎客出入的制度,讓兇惡的官吏守衛官府廈門,這實在不是實行禁令的根本作法。以前漢安帝時,少府竇嘉徵召廷尉郭躬無罪侄兒,還有人止書控,紛紛彈劾。最近司隸校尉孔羨聘用大將軍狂妄無理的弟弟,而主管官員不說一句話,那種望風迎合的態度,甚於接受囑託,這是不按實情選用人才的結果。竇嘉有皇親的寵信,郭躬不是國家重臣,還尚且如此;用今天的情況和古代相比,這是陛下自己沒有作出必要的處罰用以杜絕結黨營私的源頭。也入禁地的制度,讓惡吏守門,不是治世的辦法。假使我的話有一點承陛下明察採納,還怕什麼邪惡不除滅,而豢養廉昭之輩!本來,檢舉揭發奸惡,就是盡忠的舉動;然而世人憎恨小人來這樣做,是因為他們不顧情理而只是以迎合以求提拔。如果陛下不再察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以為違背眾議抵世事是為奉公,窺人過失向上告發是盡忠節。那么為什麼真有才能的人反而不去做這種事?實在是顧及正道而不去這樣做而已。使天下的人都背離正道而去謀取私利,本是君王所最憂慮的,陛下還有什麼可高興的呢?”杜恕是杜畿的兒子。
帝嘗卒至尚書門,陳矯跑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按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積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慚,回車而反。帝嘗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可謂社稷則未知也。”
明帝曾經突然來到尚書台門,陳矯跪著向明帝說:“陛下要去哪裡?”明帝說:“我想看一看公文。”陳矯說:“這是我的職責,不是陛下應該親臨的事情。如果我不稱職,那么就請罷免我,陛下應該回去。”明帝慚悔,乘車返回。明帝曾經問陳矯:“司馬懿忠貞不渝,可以答得上是國家大臣嗎?”陳矯答:“他是朝廷中有聲望的人,國家能不能依靠他不知道。”
[14]吳陸遜引兵向廬江;論者以為宜速救之。滿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守則經時。又,賊舍船二百里來,後尾空絕,不來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軍趨楊宜口,吳人聞之,夜遁。
[14]吳陸遜率軍向廬江進發,朝中議論認為應該火速前往救援。滿寵說:“廬江雖小,但有精兵良將,可以防守一段時間。而且,敵人是舍船登入行軍二百里而來,沒有後繼部隊。不來還找算引誘他們來,現在應該聽任他們向前行進,怕的就是他們逃走我們趕不上。”於是整軍直赴楊宜口,吳軍聽到訊息後,連夜撤退。
是時,吳從歲有來計。滿寵上疏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為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里,有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為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為便。“護軍將軍蔣濟議以為:“既均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壞城,此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動略無限,必淮北為守。”帝未許。寵重表曰:“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為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卻內,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矣!”尚書趙咨以寵策為長,詔遂報聽。
這時,吳國每年都有攻魏的計畫。滿寵上書說:“合肥城南臨長江、巢湖,北面遠離壽春,敵軍圍攻合肥,肯定據水取占地勢;我軍救援,應當先攻破敵人主力部隊,然後包圍才會解除。敵軍進攻極為容易容易,而我們出兵救援卻很困難,應該調出城內軍隊,在城西三十上,有奇險可依,另建城堡固守,這是為了引誘敵人上岸,在平地上功斷他們的退路,此計為宜。”護軍將軍蔣濟議論說:“這樣做既是向天下表現出軟弱,而且望到敵人煙火就毀壞城池,這是敵人還未進攻而先自動解除防守。一旦到這種地步,敵人就會肆強搶掠奪,我軍肯定將會退到淮河北岸防守。”明帝不同意。滿寵又上書說:“孫子說‘用兵必須詭詐,所以要能戰而顯示也不能,以小利引誘敵人驕狂,假裝恐懼使敵人上當’,這就是表面和實質不必相適應。又說:‘善於牽動敵人者要造成一定的勢態。’現在敵人未到而我們已從城內撤出,這就是以陣勢引誘敵人。引誘敵人遠離水域,選擇有利時機發動攻擊,在城外戰場上取勝,城內就會得到保佑!”尚書趙咨認為滿寵的計策比較完善,明帝於是下詔批准。
青龍元年(癸丑、233)
青龍元年(癸丑,公元233年)
[1]春,正月,甲申,青龍見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觀龍,改元。
[1]春季,正月,甲申(二十三日),在摩陂中出現一條青龍。二月,明帝去摩陂觀青龍,更改年號。
[2]公孫淵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奉表稱臣於吳;吳主大悅,為之大赦。三月,吳主遣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寶珍貸,九錫備物,乘海授淵,封淵為燕王。舉朝大臣自顧雍皆諫,以為“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但可遣吏兵護關舒、綜而已;”吳主不聽。張昭曰:“淵背魏懼討,遠來求援,非本志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吳主反覆難昭,昭意彌切。吳主不能堪,按劍而怒曰:“吳國士人入宮則拜孤,出宮則拜君,孤之敬君亦為至矣,而數於眾中折孤,孤常恐失計。”昭孰視吳主曰:“臣雖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誠以太后臨崩,呼老臣於床下,遺詔顧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橫流;吳主擲刀於地,與之對泣,然卒遣彌、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稱疾不朝;吳主恨之,土塞其門,昭又於內以土封之。
[2]公孫淵派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攜帶表章赴吳稱臣,吳王非常高興,為此大赦天下。三月,吳王派遺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率領大軍萬人,攜帶金銀財寶、奇珍異貸及九錫齊備,乘船渡海賞賜公孫淵,封公孫淵為燕王。自顧雍以下的滿朝大臣都直言規勸,座為“公孫淵不可輕信,這樣做,對他的恩遇太厚了,只要派遣官兵護送宿舒、孫綜就夠了。”吳王不接受。張昭說:“孫淵背叛魏國,害怕討伐,從遠地而來求援,絕不是他的本意。如果公孫淵改變主意,打算自動向魏表明忠心,我們的兩位使節不能返回,不也讓天下人取笑嗎?”吳王反覆駁詰張昭,張昭越發堅持己見。吳王不能忍受,按著佩劍惱怒地說:“吳國士族之人入宮則參拜我,出宮則參拜您,我敬重您已經到了極點,而您屢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我,我常常唯恐自己做出不願做的事。”張昭看著吳王說:“我雖然知陛下不會採納我的建議,但每次都竭盡愚忠的原因,實在是因為太后臨終時呼喚我到她的床前,留下遺詔,吩咐我輔佐陛下的話音猶在耳邊的緣故。”接著淚滿面,吳王將刀扔在地上,與張昭相對哭泣。然而還是派遣張彌、許晏去往遼東。張昭對不採納他的意見忿忿不平,聲稱有病不去朝見。吳王怨恨張昭,下令用土將張昭家的大門都住,張昭又從裡面用土將門封死。
[3]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3]夏季,五月,戊寅(十八日),北海王曹蕤去世。
[4]閏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4]閏五月,庚寅朔(初一),出現日食。
[5]六月,洛陽宮鞠室災。
[5]六月,洛陽宮鞠室發生火災。
[6]鮮卑軻雙能誘保塞鮮卑步度根與深結和親,自勒萬騎迎其累重於陘北。荊州只畢軌表輒出軍,以外威比能,內鎮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已為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慎勿越塞過句注也。”比詔書到,軌已進軍屯陰館,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軻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二將沒,步度根與泄歸泥部落皆叛出塞,與軻比能合寇邊。帝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軻比能乃走幕北,泄半泥將其部眾來降。步度根尋為軻比能所殺。
[6]鮮卑首領軻比能引誘保塞鮮卑首領步度根與他深交和睦,親自率領一萬騎兵在陘北迎接步度根的人馬輜重,荊州刺史畢軌上表請求馬上出兵,對外威脅柯比能,對內鎮壓步度根。明帝審閱上表後說:“步度根已以被軻比能引誘,心虛多疑。現在畢軌也兵征討,一定要謹慎行事,不要越過邊塞句注山。”等到詔書送到,畢軌已經進軍到陰館駐屯,派遣將軍蘇尚、董弼追擊鮮卑人。軻比能派遣兒子率領一千多騎兵迎接步度根部落,自己與蘇尚、董弼遭遇,在樓煩交戰。蘇尚、董弼戰死,步度根部落與泄歸泥部落全部叛變出塞,與軻比能聯合,侵犯魏邊境。明帝派遣驍騎將軍秦郎率中軍前往征討,軻比能逃到漠北,泄歸泥率領部眾歸降,步度根不久就軻比能殺掉。
[7]公孫淵知吳遠難恃,乃斬張彌、許晏等首,傳送京師,悉沒其兵資珍寶。冬,十二月,詔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
[7]公孫淵自知吳國相距遙遠難以信用靠,於是斬張彌、許晏等人首級,送到京城,全部吞併了吳國的士兵及帶來的金銀財寶。冬季,十二月,頒詔任命公孫淵為大司馬,封為樂浪公。
吳主聞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難易,靡所不嘗。近為鼠子所前卻,令人氣踴如山。不自截鼠子頭以擲于海,無顏復臨萬國,就令顛沛,不以為恨!
吳王聽到訊息勃然大怒說:“騰年已六十,人世間的艱難困苦,還有什麼沒經歷過,近來卻被鼠輩所戲弄,令人氣涌如山。如不親手斬掉鼠輩的腦袋扔進大海,就再也無顏君臨萬國,即令為此亡國顛沛,也決不怨恨!
陸遜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資,誕膺期運,破操烏林,敗備西陵,禽羽荊州;斯三虜者,當世雄傑,皆摧其鋒。聖化所綏,萬里草偃,方蕩平華夏,總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違垂黨之戒,輕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不懷細而害大。強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遠征,必致窺,至而憂,悔之無及。若使大事時捷,則淵不討自服。今乃遠惜遼東眾之馬,柰何獨欲捐江東萬安之本業而不惜乎!”
陸遜上書說:“陛下以神明威武的資質,生當大命,在烏林大破曹操,在西陵大敗劉備,在荊州生擒關羽,這三個敗虜都是當世英雄,卻都被陛下摧折他們的鋒芒。聖明的教化安撫四方,風行萬里而小草為之傾倒,如今,正臨蕩平中原、統一天下之時,現在不能忍住小恨而發出雷霆萬鈞般怒火,是違背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訓,輕視自己為帝王的貴重身分,這是我感到惑的。我聽說,行萬里路的人不在中途止步,立志取得天下的人不對小事耿耿於懷而危害大局。強大的敵人壓境,荒遠之地還沒有臣服,陛下乘船遠征,必然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事到臨頭才去憂慮,恐怕後悔都來不及了。如能使國家大事及時報捷,那么分孫淵不用征討自己就會歸順。而今陛下還戀惜遠在遼東的人口和馬匹,怎么單單要捨棄江東萬安的根本基業而不珍惜呢?”
尚書僕射薛綜上疏曰:“昔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德請刎頸以血染車。何則?水火之險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遼東戎貊小國,無城隍之固,備御之術,器械銖鈍,犬羊無政,往必禽克,誠如明詔。然其方土寒,谷稼不殖,民習鞍馬,轉徙無常,卒聞大軍之至,自度不敵,鳥驚獸駭,長驅奔竄,一人匹馬,不可得見,雖獲空地,守之無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有成山之難,海行無常,風波難免,倏忽之間,人船異勢,雖有堯、舜之德,智無所施,賁、育之勇,力不得設,此不可二也。加以郁霧冥其上,鹼水蒸其下,善生流腫,轉相染,凡行海者,稀無此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聖,當乘時平亂,康此民物。今逆虜將滅,海內垂定,甩違必然之圖,尋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仇,既非社稷之重計,又開闢以來所未嘗有,斯誠群僚所以傾身側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者也。”
尚書僕射薛綜上書說:“從前漢元帝想乘樓船,薛廣德請求自刎,以鮮血染車來阻止。為針么?因為水火無情,至危至險,不是帝王所應北臨之地。今遼東蠻戒小國,沒有堅固的城堡,防禦的戰術,兵器輕鈍,如犬、羊一般不懂治國,前去征伐必勝無疑,正如陛下詔書所言。然而其國土狹小、貧瘠嚴寒,莊稼不能生長,民眾熟習騎馬,流動無常,忽聽大軍來到,自量抵抗不過,如鳥驚獸駭,四散遠逃,我們會連一人一馬都見不到,雖然得到了這塊空曠地方,但守住它毫無益處,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一。加之大海無際,洪流深廣,已有成山之難,海上骯行變化無常,大風大浪難以避免,轉眼之間,連人帶船全被吞沒,即使有堯舜的德行和智慧,也無法施展,有孟賁、夏育的勇敢和力量,也不能發揮,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二。還有,濃郁的雲霧罩在天空,鹹苦的海水蒸發在下面,極易使人生腳氣病,互相傳染,凡在海上骯行的人,很少有人不生此病,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三。上天生出神明的聖人,當運用時機削平動亂,使人民康盛,社會富足。而今敵逆就要滅除,海內將要平安,卻要違背既定的大政方略,自尋至危的困阻,忽視國家的安危,發泄一時的氣憤,既不是有利於國家的大計,又是開天闢地以來未曾有過的舉動,實在是群臣所以坐臥不安,吃飯不香,睡覺不穩的原因。”
選曹尚書陸瑁上疏曰:“北寇與國,壤地連線,苟有間隙,應機而至。夫所以為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遠,忿以改規,激以動眾,期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至計也。又後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且沓渚去淵,道理尚遠,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強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遠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單步負糧,經遠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絕,動眾之日,唇齒相濟;若實瞭然無所憑賴,其畏怖遠迸,或難卒滅,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乘間而起,恐非發之長慮也!”吳主未許。
選曹尚南瑁上書說:“北方的魏與我國土地相接,如果稍有空隙,就會乘機而入。我們所以要渡越大海,求購馬匹,違心結交孫淵的原因,是為解決眼前的馬荒之急,除掉魏這一心腹之患。現在反而要舍本求末,捨近求遠,因一時氣忿改變規劃,一時激動興師動眾,這才是狡猾的敵人願意聽到的,而絕不是我大吳最好計策。還有,兵家戰術,在於使敵人疲勞,以逸待勞,得失之間,察覺與不察覺則大不相同,況且沓渚縣離公孫淵路途還很遙遠,如大軍到達,也要把兵力一分為三,讓體格強壯的士兵向前進攻,稍差的守衛船艦,最差的運送糧食。大軍人數雖然很多,但難以全部用上。加之靠步行背糧,長途跋涉深入故境,那一帶戰馬眾多,能夠隨時截擊我們。如果公孫淵狡猾奸許,與魏並未斷絕關係,我們大軍出動之日,他們就會如同唇齒,互相援助;如果確實孤立無援,因為懼怕而遠逃,或許也難很快消滅,我們對他的懲罰及於北方荒野,而國內的山越叛民乘機四起,這恐怕也不是萬全的長久這策。”吳王沒有同意。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以余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互之時,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遠,以疲軍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號稱帝,於時天下安,百姓康阜,然漢文猶以遠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場猶警,未家以淵為先。顧陛下抑威任計,暫寧六師,潛神嘿規,以為後圖,天下幸甚!”吳主乃止。
陸瑁再次上書說:“戰爭,固然中古代用來誅殺暴亂、威鎮四方蠻夷的行動。然而戰事要在奸雄已經滅除,天下太平無事,在朝廷之上從從容容地充分討論之後才可進行。至於在中原戰亂不斷,九州之地各自盤踞相互為敵之時,大都須將本國的根本大業加深加固,愛護人力,珍惜財物,沒有偏在這時舍近治遠,使軍隊疲的,從前尉佗叛逆,僭號稱帝,當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富足,可是漢文帝仍然認為出兵遠征並不容易,只是派陸賈前去勸喻而已。而今首惡元兇還未消滅,邊境地區不斷報警,不宜先去討伐公孫淵。願陛下抑制盛怒,任用計謀,暫息六軍,秘密策劃,以後再去圖取,則天下萬幸!”吳王這才罷休。
吳主數遣人慰謝張昭,昭固不起。吳主因出,過其門呼昭,昭辭疾篤。吳主燒其門,欲以恐之,昭亦不出。吳主使人滅火,住門良久。昭諸子共扶昭起,吳主載以還宮,深自克責,昭不得已,然後朝會。
吳王多次派人慰問張昭,向他道歉,張昭始終不出來。吳王有次出宮,經過張昭家門呼喚他,張昭聲答病重。吳王讓人火燒張昭家門,想要恐嚇張昭,張昭也不出來。吳王便讓人把火來掉,在門中長時間等侯,張昭幾個兒子一齊扶張昭起床,吳王自己的車把他拉回宮,深切地責備自己,張昭不得已,然後參加朝會。
初,張彌、許晏等至襄平,公孫淵欲圖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強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玄菟在遼東北二百里,太守王贊,領戶二百,旦等皆舍於民家,仰其飲食,積四十許日。旦與群等議曰:“吾人遠辱國,自棄於此,與死無異。今觀此郡,形勢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燒城郭,殺其長吏,為國報恥,然後伏死,足以無恨。孰與偷生苟活,長為囚虜乎!”群等然之。於是陰相結約,當用八月十九日夜發,其日中時,為郡中張松所告,贊便士眾,閉城門,旦、群、德、強皆逾城得走。時群病疽瘡著膝,不及輩旅,德常扶接與俱,崎嶇山谷,行六七百里,創益困,不復能前,臥草中,相守悲泣。群曰:“吾不幸創甚,死亡無日,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空相守俱死於窮谷之中,何益也!”德曰:“萬里流離,死生共之,不忍相委。”於是推旦、強使前,德獨留宋群,采菜果食之。旦、強別數日,得達句麗,因宣吳主詔在麗王位宮及其主簿,給言有賜,為遼東所動奪。位宮等大喜,即受詔,命使人隨旦還迎群,遣皂衣二十五人,送旦等還吳,奉表稱臣,貢貂皮千枚,雞皮十具。旦等見吳主,悲喜不能自勝。吳主壯之,皆拜校尉。
最初,張彌、許晏等到達遼東襄平,公孫淵打算消滅他們,於是拆散他們的官兵,把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強等及宮兵六十人安置在玄菟。玄菟在遼東以北二百里,太守王贊管轄二百戶人家。秦旦等都居住在民家,靠他們供給飲食,住了四十多天。秦旦與張群等商議說:“我們遠在異域,辜負了使命,被棄於此地,與死無異。現觀察此郡,防守十分薄弱,如果我們一旦齊心,放火焚燒城廓,殺死他們的官吏,為國家報仇雪恥,然後一死,也足以無恨了。這比苟且偷生,長久地做囚犯活著怎么樣!”張群等都贊成。於是暗中相互約定,當在八月十九日夜裡起事。那天中午,被郡中人張松告密,王贊便集合起部眾,關閉城門,秦旦、張群、杜德、黃強全都爬過城牆逃出。當時張群膝蓋生瘡,跟不上別人,杜德常常攙扶照應他一起走,山路程崎嶇不平,走出六七百里,傷勢更加嚴重,不能再向前走,躺在草叢中,互相守悲傷流淚。張群說:“我不幸傷得厲害,離死沒兒天了,你們幾位應該加緊向前趕路,指望有個去處,白白地守著我都會死在深山窮谷之中,有什麼益處!”杜德說:“萬里流離,生死與共,怎么能忍心拋棄你!”於是推出秦旦、黃強在前先行,杜德一人留守張群,採集野菜、山果給他吃。秦旦、杜德離開了幾天,到達高句麗國,隨機宣稱吳王給高句麗王位宮及其主簿頒下詔書,謊稱賞有賜品,都被遼東所劫掠。位宮等非常高興,隨即受詔,下令使人跟隨秦旦返回迎接張群,又派遣差役二十五人,護送秦旦等返回吳國,上表稱臣,進貢貂皮一千張,雞皮十件。秦旦等見到吳王,悲喜交集,不能自制,吳王也被他們感動,都提升為校尉。
[8]是歲,吳主出兵欲圍新城,以其遠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滿寵謂諸將曰:“孫權得埕移城,必於其眾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乃潛遣步騎六千,伏肥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兵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吳主又使全琮攻注安,亦不克。
[8]這一年,吳王出動大軍打算圍攻新城,但因遠離水域,停泊二十多天,不敢下船上岸。滿寵對將領們說:“孫權得知我們遷移城址,必定在他的部眾中說了狂妄自大的話,如今大舉出兵而來,是想求得一時之功,雖然不敢到城前攻擊,也必當上岸炫耀武力,顯示實力有餘。”於是秘密派遣步、騎兵六千人,埋伏在肥水隱蔽的地方等待。吳王果然率軍上岸炫耀,滿寵伏兵突然起而襲擊,斬殺吳兵數百,吳兵中也有跳入水中淹死的。吳王又派全琮攻打六安,也沒能攻下。
[9]蜀降都督張翼用法嚴峻,南夷豪帥劉胄叛。丞相亮以參軍巴西馬忠代翼,召翼令還。其人謂翼宜速歸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然代代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穀,為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分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代到乃發。馬忠因其成基,破胄,斬之。
[9]蜀國降都督張翼執法嚴峻,南方夷人首領劉胄起兵叛亂。丞相諸葛亮命參軍巴西人馬忠接替張翼,調張翼返回。他的部下告訴張翼應即速返歸接受處罰,張翼說:“不對,我是因為蠻夷叛亂,沒有能力平息,因此被召回。可是,接替我的人還沒有到達,而我正身臨戰場,應當轉運糧食積存穀米,作為消滅叛敵的資本,怎么可以因罷黜的緣故而使國家的軍務荒廢呢?”於是統籌兼理毫不鬆懈,馬忠抵達後才出發返回。馬忠利用張翼打下的基礎,擊敗劉胄,並殺了他。
[10]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遠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
[10]諸葛亮鼓勵發展農業,訓練軍隊,製作木牛、流馬為運載工具,運糧集存在斜谷口,修整斜谷屯積軍糧和物資的倉庫;百姓和士兵得以休息,前後三年,才動用他們。
二年(甲寅、234)
二年(甲寅,公元234年)
[1]春,二月,亮悉大眾十萬由斜谷入寇,遣使約吳同時大舉。
[1]春季,二月,諸葛亮傾十萬大軍從斜谷出兵攻魏,並派遣使節前往吳國相約同時大舉出兵。
[2]三月,庚寅,山陽公卒,帝素服發喪。
[2]三月,庚寅(初六),山陽公劉協去世,魏明帝身穿素服發喪。
[3]已酉,大赦。
[3]已酉(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4]夏,四月,大疫。
[4]夏季,四月,流行瘟疫。
[5]崇華殿災。
[5]洛陽崇華殿發生火災。
[6]諸葛亮至,軍於渭水南。司馬懿引軍渡渭,背水為壘拒之,謂諸將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東,誠為可憂;若西上五丈原,諸將無事矣。”亮果屯五礦丈原。
[6]諸葛亮到達縣,大軍駐紮在渭水的南面。司馬懿率領軍隊渡過渭水,背水立營抵禦諸葛亮,對將領們說:“諸葛亮如果從武功出兵,依山而往東,確實可怕;如果向西前往五丈原,將領們就沒事了。”諸葛亮果然駐紮在五丈原。
雍州刺史郭淮言於懿曰:“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盪民夷,此非國之利也。”懿乃使淮屯北原。塹壘未成,漢兵大至,淮逆擊卻之。
雍州刺史郭淮對司馬懿說:“諸葛亮肯定爭奪北原,應當先去占據它。”議論的人多數都說不必這樣,郭淮說:“如果諸葛亮跨過渭水登上北原,和北山連兵,斷絕長安通往隴西的道路,使百姓和羌人動盪不安,這對國家是不利的。”司馬懿便郭淮駐防在北原。營壘還沒有築成,蜀熾大部隊已經到來,郭淮迎戰,擊退了蜀軍。
亮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已志不伸,乃公兵屯田為久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濱居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諸葛亮因為前幾次出兵,都是由於運糧跟不上,使自己的志向不能伸展,就分出部隊實行屯田,作為長期駐軍的基礎,屯田的士兵和渭水之濱居民雜處在一起,而百姓安居樂業,蜀軍並無私弊。
[7]五有,吳主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眾號十萬;又遣陸遜、諸葛瑾將萬餘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陽;將軍孫韶、張承淮賂廣陵、淮陰。六月,滿寵欲率諸軍求新城,殄夷將軍田豫曰:“賊悉眾大舉,非圖小利,欲質新城以致大軍耳。宜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眾必罷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若賊見計,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便進兵,適入其計矣。”
[7]五月,吳王率軍信駐巢湖口,直指合肥新城,號稱十萬大軍;又派遣陸遜、諸葛瑾統率一萬餘人進入江夏、沔口,進指襄陽;將軍孫韶、張承進入淮河,直指廣陵、淮陰。六月,滿寵想要率領各路大軍救援新城,殄夷將軍田豫說:“敵人傾巢動,大舉進攻,不是為圖小利,而是打算以新城為釣餌,引誘我大軍前來。應當聽任倉們攻打新城,挫傷其銳氣,不應與之爭戰以決勝負,城攻不下,士兵必然疲怠;待他們疲怠後再攻擊,可以大獲全勝。如果敵人看出這一計策,必不再攻城,勢必自行撤退。如果我們馬上進軍,正中了他們的奸計。”
時東我方吏士皆分休,龐表請召中軍兵,並召所休將士,須集擊之。散騎常侍廣平劉劭議以為:“賊眾新至,心專氣銳,寵以少人自戰其地,若便進擊,必不能制。寵請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先軍前發,揚聲進道,震曜形勢。騎到合肥,疏其行隊,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不戰自破矣。”帝從之。
此時,在東方的部隊正輪番休假,滿寵上表請徵召中軍兵,並徵召休假的將士,集中力量迎戰。散騎常侍廣平人劉劭商議時認為:“敵軍人數眾多,而且剛剛來到,意志專一,士氣旺盛,滿寵因守軍人少又在自己防地作戰,即使出擊,步定不能制勝敵軍。他請求援軍,沒什麼過失。我認為可以先派遣步兵五千,精騎兵三千,做為先頭出發,揚言從數道進軍,造成震懾敵人的形勢。騎兵到達合肥,疏散佇列,多布旌旗,多擂戰鼓,在城下展示兵力,然後帶領部隊從敵人背後出現,占其退路,扼其糧道。敵人聽說我大軍前來,騎兵截斷了後路,必定震驚而逃,不戰自破。”明帝採納子這一建議。
寵欲拔新城守,致賊壽春,帝不聽,曰:“昔漢光武遣兵據略陽,終以破隗囂,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爭也。縱權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諸將堅守,吾將自往征之,比至,恐權走也。”乃使征蜀護軍秦朗督步騎二助司馬懿御諸葛亮,敕懿:“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久停則糧盡,虜略無所獲,則必走;走而追之,全勝之道也。”秋,七月,帝御龍舟東征。
滿寵想要轉移新城守軍,引敵人到壽春,明帝不同意,說:“從前漢光武派遣部隊占據略陽,終於攻破隗囂。先帝在東方設定合肥,在南方把守襄陽,在西方固守祁山,賊兵一來就在這三城之下被擊敗,其原因正是因為它們處於必爭之地。即使權攻打新城,肯定不能攻下。命令將士們堅持守住,我將親自前往征討。到那時,孫權恐已經逃走。”於是派遣征蜀護軍秦朗統率步、騎兵二萬人援助事馬懿抵禦諸葛亮,命令司馬懿:“一定要堅守壁壘,不與決戰,挫敗敵軍鋒芒,使們們進攻不能得逞,撤退不能交戰,停留時間長久,糧食就要耗盡,劫掠也不會有收穫,則必撤軍。待敵撤退時再去追擊,才是全勝之道。”秋季,七月明帝親登龍舟東征。
滿寵募壯士焚吳攻具,射殺吳主之弟子泰;又吳吏士多疾病。帝未至數百里,疑兵先至。吳主始謂帝不能也,聞大軍至,遂遁,孫韶亦退。
滿寵招募壯士焚燒吳國攻城的器械,射死吳王的侄子孫泰,而且吳國官兵多有生病。明帝離吳國駐地數百里時,迷惑敵人的先遣軍已先行到達。吳王開始認為明帝不會親征,聽到率大軍已到,於是撤走,孫韶也退兵。
陸遜遣親人韓扁奉表詣吳主,邏者得之。諸葛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還,賊得韓扁,具知吾闊狹,且水乾,宜當急去。”遜未答,方催人種、豆,與諸將弈棋、射戲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必當有以。”乃自來見遜。遜曰:“賊知大駕已還,無所復憂,得專力於吾。又已守要害之處,兵將意動,且當自定以安之,施設變術,然後出耳。今便示退,賊當謂吾怖,仍來相蹙,必敗之勢也。”乃密與瑾立計,令瑾督舟船,遜悉上兵馬以向襄陽城;魏人素憚遜名,遽還赴城。瑾便引船出,遜徐整部伍,張拓聲勢,步趣船,魏人不敢逼。行到白圍,託言住獵,潛遣將軍周峻、張梁等擊江夏、新市、安陸、石陽,斬獲千餘人而還。
陸遜派遣親信韓扁攜帶表章到吳王那裡,被魏巡邏的人截獲。諸葛瑾聽到訊息後非常害怕,寫信給陸遜說:“主上已經撤軍回去,敵軍俘得韓扁,會完全知道我們的虛實,而且河水已乾,應當火速撤軍。”陸遜未回答,正在催促部眾種菜、種豆,和部將下棋射戲同平常一樣。諸葛瑾說:“陸遜足智多謀,他一定有原因。”於是親自前來會見陸遜。陸遜說”賊軍知道主上已經回去,再沒有什麼憂慮的,得以專門用力對付我。而且他們地住關口要道,我們的兵將心懷恐懼,應當鎮定以安軍心,再設計權變,然後撤出。現在即便表示撤退,賊軍必定認為我們害怕了,仍然會來施加壓力,我們勢所必敗。”於是秘密地與諸葛瑾訂下計謀,命令諸葛瑾督領船隊,陸遜出動全部兵馬以示向襄陽城進發,魏兵素來懼怕陸遜的名聲,急忙撤還趕赴襄陽城。諸葛瑾便率領船隊駛出,陸遜從容地整理隊伍,故作聲勢,步行走到船上,魏軍不敢逼近。行到白圍時,假稱停留打獵,秘密派遣將軍周峻、張梁等襲擊江夏、新市、安陸、石陽,殺死俘獲一千人餘人而還。
群臣以為司馬懿方與諸葛亮相守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軍足以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至壽春,錄諸將功,封賞各有差。
群臣以為司馬懿正在同諸葛亮相持不解,明帝可以向西臨幸長安。明帝說:“孫權已經退走,諸葛亮必然破膽,大軍足以制勝,我沒有憂慮了。”於是進軍到壽春,檢錄各將領的功勞,封官授爵賞賜嘉獎各有不同。
[8]八月,壬申,葬漢孝獻皇帝於禪陵。
[8]八月,壬申(二十日),在禪陵為漢獻帝下葬。
[9]辛巳,帝還許昌。
[9]辛巳(二十九日),明帝返回許昌。
[10]司馬懿與諸葛亮相守百餘日,亮數挑戰,懿不出。亮乃遺懿巾幗婦人之服;懿怒,上表請戰,帝使衛尉辛毗杖節為軍師以制之。護軍姜維謂亮曰:“辛佐治杖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
[10]司馬懿同諸葛亮相持了一百多天,諸葛亮多次挑戰,司馬懿就是不出兵。諸葛亮就把婦女使用的頭巾、髮飾和衣服送給司馬懿,司馬懿惱羞成怒,上表請求出戰。明帝派遣衛尉辛毗執持符節為軍師來節制司馬懿的行動。護軍姜維對諸葛亮說:“辛毗持符節來到,賊軍不會再出戰了。”諸葛亮說:“司馬懿本來就無心作戰,所以一定要請求出戰,是向部眾表示敢於用武而已。將領在軍中,君主的命令可以不接受,如果他能制勝我軍,難道還要遠隔千里而請求作戰嗎?”
亮遣使者至懿軍,懿問其寢食及事之煩簡,不問戎事。使者對曰:“諸葛公夙興夜,罰二十以上,皆親覽焉;所啖食不至九升。”懿告人曰:“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諸葛亮派遣使節到司馬懿軍中,司馬懿向使者詢問諸葛亮的睡眠、飲食和辦事多少,不打聽軍事情況,使者答道:“諸葛公早起晚睡,凡是二十杖以上的責罰,都親自披閱;所吃的飯食不到幾升。”司馬懿告訴人說:“諸葛孔明進食少而事務煩,他還能活多久呢!”
亮病篤,漢使尚書僕射李福省侍,因諮以國家大計。福至,與亮語已,別去,數日還。亮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諮彌日,有所不盡,更來求決耳。公所問者,公琰其宜也。”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問其次,亮不答。
諸葛亮病重,漢後主派遣尚書僕射李福前來問候,同時詢問國家大事。李福來到,諸葛亮談話完畢,辭別而去,幾天之後又回來。諸葛亮說:“我知道您返回來的意圖,近來雖然整天談話,有些事還沒有交待,又來聽取決定了。你所要問的事蔣琬適合。”李福道歉說:“日前確實不曾詢問,如您面年這後,誰可以擔負重任,所以就又返回。再請問蔣琬之後,誰可承擔重任?”諸葛亮說:“費可以繼任。“又問費這後怎么樣?諸亮沒有回答。
是月,亮卒于軍中。長史楊儀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司馬懿,懿追之。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將向懿者,懿斂軍退,不敢逼。於是儀結陳而去,入谷然後發喪。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懿聞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懿按行亮之營壘處所,嘆曰:“天下奇才也!”追至赤岸,不及而還。
這個月,諸葛亮在軍中去世,長史楊儀整頓軍隊而退。百姓跑著去報告司馬懿,司馬懿追趕漢宮。姜維命令楊儀調轉戰旗方向,擂響戰鼓,象是即將對司馬懿進攻。司馬懿收軍後退,不敢向前逼進。於是楊儀結陣離去,進入斜谷之後才發喪。百姓為此事編了一句諺語說:“死諸葛亮嚇走活仲達。”司馬懿聽到後笑著說:“這是我能夠意料諸葛亮活著,不能料想諸葛亮已死的緣故。”司馬懿到諸葛亮駐軍營壘處所察看,感嘆說:“真是天下的奇才啊!”追到赤岸,沒有追上蜀軍而還。
初,漢前軍師魏延,勇猛過人,善養士卒。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嘆恨已才用之不盡。楊儀為人乾敏,亮每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谷,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延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唯儀不假借延,延以為至忿,有如水火。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廢也。
起初,蜀漢前軍師魏延,勇猛過人,善待士兵。每次跟隨諸葛亮出兵,總是請求帶兵一萬人,和諸葛亮分道行軍隊一樣,諸葛亮制止而不許可。魏延常說諸葛亮膽怯,嘆息抱怨自己的才幹沒有得到充分發揮。楊儀為人幹練機敏,諸葛亮每次兵,楊儀常常規劃調遣部隊,籌辦糧谷,不假思索,即刻便完,軍事節制調度,都依靠楊儀辦理。魏延性格矜持高傲,當時眾將都避而讓之,只有楊儀對他不加忍讓,魏延最為忿恨,如同水火不能相容。諸葛亮深深愛惜二人的才幹,不忍心偏廢任何一方。
費使吳,吳主醉,問曰:“楊儀、魏延,牧小人也,雖嘗鳴犬之益於是時務,然既已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為禍亂矣,諸君憒憒,不知防慮於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對曰:“儀、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今方掃除強賊,混一函夏,功以才成,業由才廣,若舍此不任,防其後患,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楫,非長計也。”
費出使到吳國,吳王酒醉,問費說:“楊儀、魏延是像牧童一樣的小人,雖然曾經以雞鳴狗吠的本事有益於時務,但是既已任用他倆,情勢不能輕視。如果一旦諸葛亮不在了,必定發生禍亂,各位糊塗,不知道對此要用心防備,難道這就是所謂謀及子孫嗎?”費答道:“楊儀、魏延的不和,是起因於私忿,而沒有黥布、韓信的叛逆心意。如今正在掃除強敵,統一華夏,功勞依靠人才來成就,業績需要人才來擴展,如果捨棄他們而不任用,防備他們造成後患,就如同防備發生風波反倒棄舟楫一樣,不是最好的辦法。”
亮病困,與儀及司馬費等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這;若延不從命,軍便自發。亮卒,儀秘不發喪,令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當自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之所部勒,作斷後將乎!”自與共作行留部分,令手書與已連名,告下諸將。紿延曰:“當為君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出,奔馬而去。延尋悔之,已不及矣。
諸葛亮病危的時候,與楊儀和司馬費等安排死後退軍的調度,命令魏延殿後阻擊追敵,姜維作為副將;如果魏延不服從命令,軍隊便自行出發。諸葛亮去世,楊儀秘而不發喪,讓費去魏延處揣度他的意向。魏延說:“丞相雖然去世,還有我在。相府親信和官屬,便可將遺體送還歸葬,我當親自統率各路大軍攻擊賊軍;怎么能因一人死去而廢棄天下的大事呢?何況我魏延是何等人,就應當被楊儀約束,作斷後的將軍嗎?”他就私自和費共同作出撤退和留下的安排,讓費親筆寫信連同自己簽名,傳告下面將領。費欺騙魏延說:“我當為您回去向楊儀解釋,楊儀是個文官,很少經歷軍事,一定不會違抗尊命。”費出來,策馬賓士而去。魏延鏇即後悔,但已追不到費了。
延遣從覘儀等,欲按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延大怒,攙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絕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漢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 長史蔣琬,琬、允鹹保儀而疑延。儀等令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將軍何平於前御延。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在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眾知曲在延,莫為用命,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儀遣將馬岱追斬之,遂夷延三族。蔣琬率宿衛諸營北行赴難,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還。始,延欲殺儀等,冀時論以已代諸葛輔政,故不降魏而南還擊儀,實無反也。
魏延派人窺探到楊儀等人打算按照諸葛亮既定的計畫,各軍營依次帶領部隊撤還。魏延勃然大怒,搶在楊儀沒有發兵之前率領所屬部隊徑先南歸,所過之處燒絕棧道。魏延、楊儀各自上表說對方叛逆,一天之內,羽書一併送到都城。漢後主以此事詢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董允、蔣琬都擔保楊儀而懷疑魏延。楊儀等人命令砍伐山林打通道路,日夜兼程行進,緊隨在魏延之後。魏延先到,占據南谷口派兵迎擊楊儀等人,楊儀等命將軍何平在前面抵禦魏延。何平叱責先登上南谷口的士兵說:“諸葛公死,屍骨未寒,你們怎如此!”魏延的部眾知道魏延理虧,不願為他賣命,都四散逃走。魏延獨自和他的兒子共幾個人逃奔漢中,楊儀派遣將領馬岱追殺了他們,最終誅滅魏延三族。蔣琬率領宿衛各軍北上趕漢中,走出幾十里,魏延被殺的音訊傳來,於是回軍。開始時,魏延想殺楊儀等人,希望輿論讓自己代替諸葛亮輔政,所以不向魏投降而南還攻擊場儀,確實沒有叛逆之心。
諸軍還成都,大赦,謚諸葛亮曰忠武侯。初,亮表於漢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臣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卒如其所言。
各路大軍返回成都,大赦天下,賜諸葛亮諡號為忠武侯。當初,諸葛亮曾上表漢王說:“我在成都有桑樹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家中子弟衣食,自有富裕,我沒有別的收入增加家產。臣死去之日,必不讓家內有多餘的絹帛,家外有多餘的錢財,而有負陛下。”最後,果如其所言。
丞相長史張裔常稱亮曰:“公賞不遺遠,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勢免,此賢愚所以忘其身者也!”
丞相長史張裔常稱讚諸葛亮:“他行賞不遺忘疏遠的人,處罰不寬恕親近的人,封爵不允許無功者取得,刑責不因為是權貴而免除。這就是賢能者和一般人都能夠忘身報國的原因。”
陳壽評曰:諸葛亮之為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感哺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兼之亞匹矣。
陳壽評曰:諸葛亮當丞相,安撫百姓,顯示法度準則,限制官員的職權,遵照法令制度,開誠布公,坦白無私。對盡忠而有益於國家的人,即使是仇人也必加獎賞,對違法而怠慢的人,即使是親近者也必定處罰;對真心誠意認罪悔改的人,即使罪行較重也必定釋放,對革命化言巧語進行掩飾的人,即使罪行較輕也必定誅殺;再小的善行也予以讚揚,再小的惡行也予以貶責。精熟各種事物,能從根本上治理,要求名義與實際相符,端端厭惡虛偽。最終是蜀國上下都對他懷有敬晨愛戴之情,刑罰雖然嚴苛,但沒有怨恨,這是因為他用心公正,而且勸誡分明。可以說他是懂得治國之道的卓越人才,與管仲和蕭何並列。
[11]初,長水校尉廖立,自謂才名宜為諸葛亮之副,常以職位游散,快快怨謗無已,亮廢產為民,徙之汶山。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終為左衽矣!”李平聞之,亦發病死。平常冀亮復收已,得自補復,策後人不能故也。
[11]當初,長水校尉廖立,自以為才氣名聲適宜作諸葛亮的副手,常因職位調動頻繁,抱怨誹謗,怏怏不已。諸葛亮罷免廖立為平民,放逐到汶山。到諸葛亮去世,廖立流著淚說:“我終生要做野人了!”李平聽到噩耗,也發病而死。這是由於李平常常希望諸葛亮再次收用自己,得以補過,而料想後來的當權者不能這樣做的緣故。
習鑿齒論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為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流汨哭泣,李嚴致死,豈徙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鑒至明而醜者忘怒;水鑒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鑒無私,猶以免謗;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鑒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習鑿齒論曰:從前管仲奪了伯氏在駢地的采邑三百多家,伯氏終生沒有怨言而已!聖人都取為是件難事。諸葛亮去世使廖立流淚哭泣,李平發病而死,豈只是沒有怨言而已!水最平正,傾斜的物體會取以為準;鏡最明亮,醜陋的人會忘記發怒。平水、明鏡所以能使萬物原形畢現而不招致怨恨的原因,是由於它們無私。水、鏡無私,還可以因此免遭毀謗,何況大人君子心懷憐惜眾生的愛心,廣布體恤寬恕的恩德,法在不可不用時才使用,刑罰加於罪犯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不因怒而誅殺,天下還會有不順服的人嗎?
[12]蜀人所在求為諸葛亮立廟,漢主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步兵校尉習隆等上言:請近其墓,立一廟於沔陽,斷其私祀。漢主從之。
[12]蜀地民眾請求為諸葛亮建立祭廟,漢王不準。百姓於是隨著歲時節令在路上自己祭祀。步兵校尉習隆等向上建議:請在靠近諸葛亮墓地的沔陽,建立一個祭廟,斷絕私人祭祀。漢後主同意了。
漢主以左將軍吳懿為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以丞相長吏蔣琬為尚書令,總統國事,尋加琬行都護,假節,領益州刺史。時新喪元帥,遠近危悚,琬出類拔萃,處群僚之右,既無戚容,又無喜色,神守舉止,有如平日,由是眾望漸服。
漢後主任左將軍吳懿為車騎將軍,授予符節,督領漢中,任丞相長史蔣琬為尚書令,總管國事,不久又給蔣琬加官行都護,授予符節,兼益州刺史。當時剛剛失去統帥,遠近都惶惶不安,蔣琬則出類拔萃,處在百官之首,既沒有悲戚的面容,也沒有高興的樣子,神態舉止,如同平日。於是逐漸贏得人心。
吳人聞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萬人,一欲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漢人聞之,亦增永安之守以防非常。漢主使右中郎將宗預使吳,吳主問曰:“東之與西,譬猶一家,而聞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對曰:’臣以為東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守,皆事勢宜然,俱不足以相問也。”吳主大笑,嘉其抗盡。禮之亞於鄧芝。
吳國聽說諸葛亮去世,害怕魏乘機攻取蜀地,增加巴丘守軍一萬人,一是打算用以救援,二是打算待機分割。蜀國聽到後,也增加永安的守軍的以防止非常情況發生。漢後主命右中郎將宗預出使吳國,吳王問道:“吳國與西蜀,尤如一家,可是聽說西蜀卻增加了白帝城的守軍,為什麼?”宗預對答說:“我認為吳國增加巴丘的軍隊,西蜀增加白帝城的守衛,都是符合時勢的必然舉動,都不足以互相詢問。”吳王大笑,稱讚他抗言不屈,言無所隱。對他的禮遇僅次於鄧芝。
[13]吳諸葛恪以丹陽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徙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禽盡,屢自求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萬。眾議鹹以為:“丹陽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番陽四郡鄰接,周鏇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邃人民,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鹹共逃竄。山出銅鐵,自鑄甲兵。俗好武習戰,高尚氣力;其升山越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猿穴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其戰則蜂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羈也。”皆以為難。恪父瑾聞之,亦以事終不逮,嘆曰:“恪不大興吾家,將赤吾族也!”恪屬盛陳其必捷,吳主乃拜恪撫越將軍,領丹陽太守,使行其策。
[13]吳國諸葛恪因丹陽山路程險阻,山民又多強悍,雖然以前出征討,只是空得一些外縣的平民而已,其餘都藏在深山遠谷,不能全部擒獲,便多次請求到當地做官讓山民出山,保證三年可獲得士兵四萬。大家都認為:“丹陽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番陽四郡鄰接,周圍數千里,山谷萬重。當地人民深居幽谷,從沒有進過城,遇到官吏,都是手持武器,在山野中逃跑,老死在叢林之中。被追捕逃亡的慣犯,也都一起逃竄。山里出產銅鐵,自己鑄造兵器。民俗喜好練武,熟習打仗,崇尚氣勢勇力。他們爬高山越險地、穿密林過棘叢,好象魚游深淵、猿猴攀樹一樣自如。不時觀察機會,出山搶掠,時常招致官兵討伐,尋找他們藏身的山洞。他們戰則一轟而上,敗則如鳥飛鼠竄,從前代以來,一直沒能制服他們。”大家都認為很難。諸葛恪的父親葛謹聽到後,也認為事情最終辦不到,嘆息說:“諸葛恪不能使我家興旺,終將使家門敗滅!”諸葛恪一再說他必能取勝報捷,吳王於是任命他為撫越將軍,兼丹陽太守,讓他按自己的計畫行事。
[14]冬,十一月,洛陽地震。
[14]冬季,十一月,洛陽發生地震。
[15]吳潘浚討武陵蠻,數年,斬獲數萬。自是群蠻衰弱,一方寧靜。十一月,浚還武昌。
[15]吳國潘浚討伐武陵蠻夷,幾年時間,斬殺俘獲幾萬人。自此之後,各蠻夷部落衰落,一方平靜無事。十一月,潘浚返回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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