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卷六·核奸

153、周於語屍後漢周於,遷召陵侯相。廷掾憚於嚴明,欲損其威,乃晨取死人斷手足,立寺門。於聞,便往至死人邊,若與死人共語狀。陰察視口眼有稻芒,乃密問守門人曰:“悉誰載篙入城者?”門者對:“唯有廷掾耳。”又問鈴下:“外頗有疑吾與死人語者否?”對曰:“廷掾疑君。”乃收廷掾考問,具服:“不殺人,取道邊死人。”後人莫敢欺者。舊出後漢書本傳。語屍事,又見擿奸門。按:於視口眼有稻芒者,跡也;若與死人共語者,譎也。以跡推核其事,以譎發擿其情,乃復密問,以相參考,而奸人得矣。是故後人莫敢欺也。

154、國淵比書(王安禮、葛源二事附)魏國淵為魏郡太守時,有投書誹謗太祖者,太祖疾之,必欲知其主名。淵請留其本書,而不宣露。書中多引二京賦,乃敕功曹曰:“此郡既大,今在都輦,而少學者。其簡開解少年,欲遣就師。”功曹差三人,臨遣引見,訓以“所學未及二京賦,此博物之書也,世人忽略,少有其師,可求能讀者從受之。”旬日,得能讀者,遂往受業。吏因請使作箋,比方其書,似出一手。收問,服罪。舊出魏志本傳。

按:王安禮右丞知開封府時,或投書,告一富家有逆謀,都城惶恐,安禮不以為然。後數日,有旨根治。搜驗富家,事皆無跡,因問:“曾與誰為仇?”對以:“數月前,鬻狀馬生者,有所貸而弗與,頗積怨言。”於是密以他事綰馬生至對款,取匿名書校之,字無少異,訊鞫引伏。此乃用淵核奸之術者也。見近時小說。葛源郎中為吉水令時,捕與寡婦間語者,驗其對。事已見察奸門。是亦用淵核奸之術者也。

155、韋皋驗簿(陳執方一事附)唐韋皋,鎮劍南。有逆旅,停止大賈,貲貨萬計,因病毒之,十隱七八,遂以致富。皋知其事,未及發覺。復以北客蘇延病死報於府。延,太原人,商販蜀川。使驗其簿,已被換易。尋究經過,辭多異同。遂敕店主與同店者立承欺隱,凡數千緡,諸胥分受者二十餘人,悉以付法。由是劍南客免橫死。舊不著出處。

按:陳執方大卿知均州時,漢上舟子,數溺商旅,取貨財,輒以險為解。執方捕案,悉置於法。因取近灘數家,除其徭役,使表水險涉者,因此得不橫死。與皋核奸之術頗同也。見王安石丞相所撰墓誌。

156、張輅入穴已見懲惡門。

157、獄史滌墨江南大理寺,嘗鞫殺人獄,未能得其實。獄史日夜憂懼,乃焚香懇禱,以求神助。因夢過枯河,上高山。寤而思之,曰:“河無水,可字;山而高,嵩字也。”或言崇孝寺有僧名可嵩,乃白長官下符攝之。既至,訊問,亦無奸狀。忽見屨上墨污,因問其由,云:“墨所濺。”使脫視之,乃墨塗也。復詰之,僧色動。滌去其墨,即是血痕,以此鞫之,僧乃服罪。見吳淑校理秘閣閒談。

按:可嵩事與馮昌類矣。然未見奸狀時,若不著血污之屨,將何以核其奸乎?蓋獲冥助,如蕭儼禱神而雷震牛死,非智算所及也。和凝嘗曰:“潔誠齋戒,祈獲佑於上穹;銳意典墳,思有得於邃古。”兼此二者,用以折獄,諒無難矣。

158、王利求卒王利屯田通判滄州時,遣三卒至都下,二人者共害一卒,取其齎裝,反以卒逃狀聞。利疑其奸,密遣吏自郡至都,以物色求之,得其實。二人即服罪。見尹洙龍圖所撰墓誌。

按:利所以疑其奸者,卒之色辭必有異也。君子固不可逆詐,亦不可受欺,疑而核之,理當然也。

159、張式窮詰(李景略一事附)張式郎中知壽州,民有縊其妻而以自殺告者,吏受賕實之,式窮詰立服,人稱其明。見王安石丞相所撰墓誌。

按:唐李景略,初辟李懷光朔方節度府巡官。五原將張光殺其妻,以貲市獄,前後不能決。景略核實,論殺之。既而有若女厲者進謝廷中,如光妻雲。出唐書本傳。舊集不載。

式之核奸,頗亦類此。且人縊之,與其自縊,傷跡有異,驗則知矣。吏既受賕,以非為是,必於驗狀有可疑者,苟能聽察,以理窮詰,彼雖巧詐,將何所逃!人稱其明,不為過也。凡附著之事,或以後證前,或以古明今,隨事變文,無定例也。

160、葛源親鞫葛源郎中提點湖北刑獄時,鄂州崇陽大姓與人妻謀殺其夫,而州受賕出之。源使再劾,劾者又受賕,獄如初,而源終以為不直。其弟訴於轉運使,雖他在事者,亦莫不以為冤。遂親往鞫問,不復置獄,卒得其奸賕狀,論如法。見王安石丞相所撰墓誌。

按:此蓋布耳目,察民事,而先知其為奸受賕者,故再劾不得其情,而終以為不直。親往鞫問,然後得之。罪狀既明,議者自服,監司之職當如是也。

161、李兌解縊(李應言一事附)李兌尚書知鄧州。有富人搏其仆至死,系頸棄井中,以自縊為解。兌曰:“投井固不自縊,自縊豈復投井。此必吏受賕,教富人使不承耳。”已而案之,果然。兌,熙寧五年終於工部尚書。

按:李應言諫議為開封府判官時,京師富民陳氏殺傭作者,而誣以自經死。事覺,輒逃匿不獲。應言指其豪橫,交結權要,請嚴捕之。及出知河陽,而事遂緩。應言,慶曆三年終於右諫議大夫。二事並見本傳。

此皆善核奸者,唯陳氏倖免為可惜也。

162、朱壽昌探情(侯詠一事附)朱壽昌中散知閬州,大姓雍子良屢殺人,挾財與勢,故得不死。時又殺人,賕其里民,使出就吏。獄具,覺其奸,引囚並左右訊之,囚對如初。壽昌告之曰:“爾以死代人,毋令有悔。吾聞子良與汝錢十萬,納汝女為子婦,許嫁其女汝家,有之乎?”囚色動。又告之曰:“汝且死,書券抑汝女為婢,指十萬為傭直,而嫁其女於他人,汝將奈何?”囚悟,泣下,乃以實對。立取子良置於法,一郡以為神明。見曾肇內翰所撰墓誌。按:大理評事侯詠為虢州錄事參軍時,土豪趙寶者殺人,誣其傭,令代死,且賕吏成其獄。詠辨狀,立正之。見尹洙龍圖所撰墓誌。

與子良事頗相類也。一賕獄吏使以傭代,一賕里民使以身代,其為奸等耳。詠能辨獄吏受賕之狀而正其罪,壽昌能探里民受賕之情而得其實,是皆善核奸者也。

163、范純仁劾毒范純仁丞相知河中府時,錄事參軍宋儋年會客罷,以疾告,是夜暴卒。蓋其妾與小吏為奸也。純仁知其死不以理,遂付有司案治。會儋年子以喪柩歸,移文追驗其屍,九竅流血,睛枯舌爛,舉體如漆。有司訊囚,言置毒鱉胾中。純仁問:“鱉胾在第幾巡?豈有中毒而能終席耶?必非實情。”命再劾之。乃因客散醉歸,置毒酒杯中而殺之。此蓋罪人以儋年不嗜鱉而為坐客所共知,且其後巡數尚多,欲為他日翻異逃死之計爾。見范忠宣公言行錄。

按:凡善核奸者,必善鞫情也。若不得實情,則後必翻異,而奸人得計矣。推核之際,戒在疏略,是故漢史稱嚴延年之治獄也,“文案整密,不可得反。”雖酷吏無足道,然於此一節亦有取焉耳。

164、李行簡拒金李行簡給事,初為彭州軍事推官。富民陳子美者,繼母詐為父遺書,逐出之,累訴不得直。轉運使檄行簡劾正其事。及代還,子美乃以金五百兩餞行,行簡怒不納。感泣而去。

165、郎簡勘券郎簡侍郎,嘗知竇州。有縣吏死,子幼,贅婿偽為券,收其田。後子長,屢訴不得直,因訴於朝,下簡劾治。簡以舊案示之曰:“此爾婦翁書耶?”曰:“然。”又取偽券示之,弗類也,始服罪。

按:彼劾正繼母訴為父遺書者,亦必有以核之,惜乎史辭太簡,故失其傳耳。

166、劉沆問鄰劉沆丞相知衡州時,有大姓尹氏,欲買鄰人田,莫能得。鄰人老而子幼,乃偽為券,及鄰人死,即逐其子,二十年不得直。沆至,又出訴。尹氏出積歲所收戶抄為驗,沆詰之曰:“若田千頃,戶抄豈特收此乎!始為券時,嘗問他鄰乎?其人固多在者,可以取為證也。”尹氏不能對,遂服罪。

按:賣田問鄰,成券會鄰,古法也。使當時法不存,則將何以核其奸乎?近年有司苟取小快,遂改此法,未之思歟?

167、尹洙檢籍尹洙龍圖,嘗知河南府伊陽縣。有女幼孤而冒賀氏產者,鄰人證其非是而沒之官。後鄰人死,女復訴,且請所沒產,久不能決。洙問:“汝年幾何?”曰:“三十二。”乃檢鹹平年籍,二年賀死而妻劉為戶。詰之曰:“若五年始生,安得賀姓耶?”女遂服。以上四事並見本傳。

168、程顥校年程顥察院知澤州晉城縣時,有富民張氏子,其父死未幾,晨起有老父在門,曰:“我汝父也,來就汝居。”具陳其由。張氏子驚疑莫測,相與詣縣,請辨之。老父曰:“業醫,遠出治疾,妻生子,貧不能養,以與張氏。某年月日某人抱去,某人見之。”顥謂:“歲月久矣,爾何說之詳也?”老父曰:“某歸而知之,書於藥法冊後。”因懷中取冊以進,其記曰:“某年月日,某人抱兒與張三翁。”顥問張氏子:“爾年幾何?”曰:“三十六。”“爾父在年幾何?”曰:“七十六。”謂老父曰:“是子之生,其父年四十,人已謂之‘三翁’乎?”老父驚駭服罪。聞之前輩。

按:凡為巧詐,必有缺漏,推核已至,奸欺自露。如檢戶籍以視孤女所冒之非,校年齒以驗老父所記之妄,皆此術也。唯盡心者,則能之耳。

169、吳元亨履田(范諷一事附)同州馮翊令吳元亨,為政不苟。縣與華陰接境,以漆、沮為界,中間洲上有美田,民相與爭之五十餘年,吏不能決。元亨檄華陰令會境上,盡案兩鄉之籍,遍履其田,執度以度之,皆得其實。自是民不敢復爭,時人稱之。見司馬光丞相所撰墓誌。

按:范諷給事,嘗知鄆州平陰縣。會河決王陵埽,水去而土肥,阡陌不復辨,民數爭,不能決。諷為手書,分別疆理,民皆持去,以為定券,自是無復爭者。見本傳。

元亨事頗類此。核得其實,奸無所容,是省獄訟之術也。

170、任術收地延州臨真尉任術有智數,監司使治地訟。其地山險,不可登陟,由此數為訟者所欺。術呼訟者告之曰:“吾不忍盡爾,當貰爾半。爾所有之田,兩畝止供一畝,謹不可欺,欺則盡覆入官矣。”民信之,儘其所有供半。既而指一處覆之,文致其參差處,責之曰:“我戒爾勿欺,何為見負?今盡入爾田矣。”凡供一畝者,作兩畝收之,更無一黎得隱。見沈括內翰筆談。

按:此乃兵法詐謀之類也,偶然使中,遂以為奇,已泄之機,安可再用,民若狡猾,將反見欺。夫欲核奸,譎不若正,履而度之者是也。

171、王罕按圖(呂惠卿一事附)王罕大卿初知常州宜興縣時,縣臨泖湖,民歲訴水,多倖免。罕因農休,召封內父老,各列其田之高下,繪而為圖。明年,既得訴狀,乃親往按之。其臨一鄉,輒曰:“某戶輸可免,某戶不可免。”眾環視無一辭。是時范仲淹知潤州,乃奏罕檢田法,下諸路。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按:呂惠卿參政治縣法災傷門云:“要使實被災者不至枉納分數,而不被災者莫敢妄訴以求倖免,則宜居常按視縣圖,究知鄉村地形高下,仍以小圖子分為九等,出入下鄉,復更窮按,有不盡者,隨手改正。遇有水旱,於未收刈前,先行巡省,已知被災人戶、田土多寡之大數。其積水所占年例,災傷田土皆先度見頃畝數目。至披訴時,將狀內頃畝比對,即免夾帶之弊。”罕檢田法殆亦類此歟?是皆以正核奸者也。

172、李南公責豪李南公尚書,初知長沙縣。諸村各有詭名,戶稅存而戶亡,每年戶長代納之。南公悉召其豪右,謂曰:“此田不過汝曹典買耳,與汝一月限,為我推究出,不然汝曹均分輸納。”及期,盡得其人,使之承稅。聞之士林。

按:詭戶之稅,非獨豪右作此弊也,蓋其鄉司相與為奸。今專責豪右,而鄉司獲免,殆亦於理有未盡歟?善核奸者,宜並按之。抑又有說焉,若專令鄉司任責,則豪右愈更得計,必以厚賂,使填逋欠。稅數之外,物力所減,固亦多矣。內外相比,以欺縣官,何由可得其實乎?然則責豪右宜急,責鄉司宜緩,南公之意當在此也。

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