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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二十一

○李渤 張仲方 裴潾 張皋附

李中敏 李甘 高元裕 兄少逸

李 漢 李景儉

李渤,字浚之,後魏橫野將軍申國公發之後。祖玄珪,衛尉寺主簿。父鈞,殿 中侍御史,以母喪不時舉,流於施州。渤恥其家污,堅苦不仕;勵志於文學,不從 科舉,隱於嵩山,以讀書業文為事。

元和初,戶部侍郎鹽鐵轉運使李巽、諫議大夫韋況更薦之,以山人征為左拾遺。 渤託疾不赴,遂家東都。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陳論。又撰《御戎新錄》二十卷, 表獻之。九年,以著作郎征之。詔曰:“特降新恩,用清舊議。”渤於是赴官。歲 余,遷右補闕。連上章疏忤旨,改丹王府諮議參軍,分司東都。十二年,遷贊善大 夫,依前分司。

十三年,遣人上疏論時政,凡五事:一禮樂,二食貨,三刑政,四議都,五辯 讎。渤以散秩在東都,以上章疏為己任,前後四十五封。再遷為庫部員外郎。

時皇甫鎛作相,剝下希旨。會澤潞節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弔祭使,路次陝西。 渤上疏曰:“臣出使經行,歷求利病。竊知渭南縣長源鄉本有四百戶,今才一百餘 戶;闃鄉縣本有三千戶;今才有一千戶,其他州縣大約相似。訪尋積弊,始自均攤 逃戶。凡十家之內,大半逃亡,亦須五家攤稅。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攤逃之 弊,苛虐如斯,此皆聚斂之臣剝下媚上,唯思竭澤,不慮無魚。乞降詔書,絕攤逃 之弊。其逃亡戶以其家產錢數為定,征有所欠,乞降特恩免之。計不數年,人必歸 於農矣。夫農者,國之本,本立然後可以議太平。若不由茲,而雲太平者,謬矣。” 又言道途不修,驛馬多死。憲宗覽疏驚異,即以飛龍馬數百匹,付畿內諸驛。渤既 以草疏切直,大忤宰相,乃謝病東歸。

穆宗即位,召為考功員外郎。十一月,定京官考,不避權幸,皆行升黜。奏曰:

宰臣蕭俛、段文昌、崔植,是陛下君臨之初,用為輔弼,安危理亂,決在此時。 況陛下思天下和平,敬大臣禮切,固未有昵比左右、侈滿自賢之心。而宰相之權, 宰相之事,陛下一以付之,實君義臣行,千載一遇之時也。此時若失,他更無時。 而俛等上不能推至公,申炯誡,陳先王道德,以沃君心;又不能正色匪躬,振舉舊 法,復百司之本,俾教化大立。臣聞政之興廢,在於賞罰。俛等作相已來,未聞獎 一人德義,舉守官奉公者,使天下在官之徒有所激勸;又不聞黜一人職事不理、持 祿養驕者,使尸祿之徒有所懼。如此,則刑法不立矣!邪正莫辯,混然無章,教化 不行,賞罰之設,天下之事,復何望哉!

一昨陛下游幸驪山,宰相、翰林學士是陛下股肱心腹,宜皆知之。蕭俛等不能 先事未形,忘軀懇諫,而使陛下有忽諫之名流於史冊,是陷君於過也。孔子曰: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若俛等言行計從,不當如是。若言不行, 計不從,須奉身速退,不宜屍素於化源。進退戾也,何所避辭?其蕭亻免、段文昌、 崔植三人並翰林學士杜元穎等,並請考中下。

御史大夫李絳、左散騎常侍張惟素、右散騎常侍李益等諫幸驪山,鄭覃等諫畋 游,是皆恐陛下行幸不息,恣情無度;又恐馬有銜蹶不測之變,風寒生疾之憂,急 奏無所詣,國璽委於婦人中幸之手。絳等能率御史諫官論列於朝,有懇激事君之體。 其李絳、張惟素、李益三人,伏請賜上下考外,特與遷官,以彰陛下優忠賞諫之美。

其崔元略冠供奉之首,合考上下;緣與於翬上下考,於翬以犯贓處死,準令須 降,請賜考中中。大理卿許季同,任使於翬、韋道沖、韋正牧,皆以犯贓,或左降, 或處死,合考中下;然頃者陷劉辟之亂,棄家歸朝,忠節明著,今宜以功補過,請 賜考中中。少府監裴通,職事修舉,合考中上;以其請追封所生母而舍嫡母,是明 罔於君,幽欺其先,請考中下。伏以昔在宰夫入寢,擅飲師曠、李調。今愚臣守官, 請書宰相學士中下考。上愛聖運,下振頹綱,故臣懼不言之為罪,不懼言之為罪也。 其三品官考,伏緣限在今月內進,輒先具如前。其四品以下官,續具條疏聞奏。

狀入,留中不下。議者以宰輔曠官,自宜上疏論列,而渤越職釣名,非盡事君 之道。未幾,渤以墜馬傷足,請告,會魏博節度使田弘正表渤為副使。杜元穎奏曰: “渤賣直沽名,動多狂躁。聖恩矜貸,且使居官。而乾進多端,外交方鎮,遠求奏 請,不能自安。久留在朝,轉恐生事。”乃出為虔州刺史。

渤至州,奏還鄰境信州所移兩稅錢二百萬,免稅米二萬斛,減所由一千六百人。 觀察使以其事上聞。未滿歲,遷江州刺史。張平叔判度支,奏征久遠逋懸,渤在州 上疏曰:“伏奉詔敕,雲度支使所奏,令臣設計征填當州貞元二年逃戶所欠錢四千 四百一十貫。臣當州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頃,今已旱死一千九百頃有餘,若更勒徇 度支使所為,必懼史官書陛下於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懸。臣任刺史,罪無所逃。 臣既上不副聖情,下不忍鞭笞黎庶,不敢輕持符印,特乞放臣歸田。”乃下詔曰: “江州所奏,實為懇誠。若不蠲容,必難存濟。所訴逋欠並放。”長慶二年,入為 職方郎中。三年,遷諫議大夫。

敬宗沖年即位,坐朝常晚。一日入閣,久不坐,群臣候立紫宸門外,有耆年衰 病者,幾將頓仆。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拜疏陳論,今坐益晚,是諫官不能回人 主之意,渤之罪也。請先出閣,待罪於金吾仗。”語次喚仗,乃止。渤又以左右常 侍,職參觀諷,而循默無言,論之曰:“若設官不責其事,不如罷之,以省經費。 苟未能罷,則請責職業。”渤充理匭使,奏曰:“事之大者聞奏,次申中書門下, 次移諸司。諸司處理不當,再來投匭,即具事奏聞。如妄訴無理,本罪外加一等。 準敕告密人付金吾留身待進止。今欲留身後牒台府,冀止絕凶人。”從之。

長慶、寶曆中,政出多門,事歸邪幸。渤不顧忠難,章疏論列,曾無虛日。帝 雖昏縱,亦為之感悟。轉給事中,面賜金紫。

寶曆元年,改元大赦。先是,鄠縣令崔發聞門外喧斗,縣吏言五坊使下毆擊百 姓。發怒,命吏捕之。曳挾既至,時已曛黑,不問色目。良久與語,乃知是一內官。 天子聞之怒,收發系御史台。御樓之日,放繫囚,發亦在雞竿下。時有品官五十餘 人,持仗毆發,縱橫亂擊,發破面折齒。台吏以席蔽之,方免。是日繫囚皆釋,發 獨不免。渤疏論之曰:“縣令不合曳中人,中人不合毆御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 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後。中人橫暴,一至於此,是朝廷馴致使然。若不早正刑 書,臣恐四夷之人及籓鎮奏事傳道此語,則慢易之心萌矣。”渤又宣言於朝云: “郊禮前一日,兩神策軍於青城內奪京兆府進食牙盤,不時處置,致有毆擊崔發之 事。”上聞之,按問左右,皆言無奪食事。以渤黨發,出為桂州刺史、兼御史中丞, 充桂管都防禦觀察使。

渤雖被斥,正論不已,而諫官繼論其屈。後宰相李逢吉、竇易直、李程因延英 上語及崔發,逢吉等奏曰:“崔發凌轢中人,誠大不敬。然發母是故相韋貫之姊, 年僅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帝愍然良久, 曰:“比諫官論奏,但言發屈,未嘗言不敬之罪,亦不言有老母。如卿等言,寧無 愍惻!”即遣中使送發至其家,兼撫問發母。韋夫人號哭,對中使杖發四十,拜章 謝恩。帝又遣中使慰安之。

渤在桂管二年,風恙求代,罷歸洛陽。太和五年,以太子賓客征至京師。月余 卒,時年五十九,贈禮部尚書。渤孤貞,力行操尚,不苟合,而闒茸之流,非其沽 激。至於以言擯退,終不息言,以救時病,服名節者重之。

子祝,會昌中登進士第,辟諸侯府。

張仲方,韶州始興人。祖九皋,廣州刺史、殿中監、嶺南節度使。父抗,贈右 僕射。仲方伯祖始興文獻公九齡,開元朝名相。仲方,貞元中進士擢第,宏辭登科, 釋褐集賢校理,丁母憂免。服闋,補秘書省正字,調授鹹陽尉。出為邠州從事,入 朝歷侍御史、倉部員外郎。

會呂溫、羊士諤誣告宰相李吉甫陰事,二人俱貶。仲方坐呂溫貢舉門生,出為 金州刺史。吉甫卒,入為度支郎中。時太常定吉甫謚為“恭懿”,博士尉遲汾請為 “敬憲”,仲方駁議曰:

古者,易名請謚,禮之典也。處大位者,取其巨節,蔑諸細行,垂範當代,昭 示後人,然後書之,垂於不朽。善善惡惡,不可以誣,故稱一字,則至明矣;定褒 貶是非之宜,泯同異紛綸之論。

贈司徒吉甫,稟氣生材,乘時佐治,博涉多藝,含章炳文。燮贊陰陽,經緯邦 國。惜乎通敏資性,便媚取容。故載踐樞衡,疊致台袞,大權在己,沈謀罕成,好 惡徇情,輕諾寡信。諂淚在臉,遇便則流;巧言如簧,應機必發。

夫人臣之翼戴元後者,端恪致治,孜孜夙夜,絹熙庶績,平章百揆。兵者兇器, 不可從我始;及乎伐罪,則料敵以成功。至使內有害輔臣之盜,外有懷毒蠆之孽。 師徒暴野,戎馬生郊。皇上旰食宵衣,公卿大夫且慚且恥。農人不得在畝,緝婦不 得在桑。耗斂賦之常貲,散帑廩之中積;征邊徼之備,竭運挽之勞。殭屍血流,胔 骼成岳,酷毒之痛,號訴無辜,剿絕群生,逮今四載。禍胎之兆,實始其謀;遺君 父之憂,而豈謂之先覺者乎?

夫論大功者,不可以妄取,不可以枉致。為資畫者體理,不顯不競,而豈妨令 美?當削平西蜀,乃言語侍從之臣;擒翦東吳,則訏謨廊廟之輔。較其功則有異, 言其力則不倫。何舍其所重而錄其所輕,收其所小而略其所大?且奢靡是嗜,而曰 愛人以儉;受授無守,而曰慎才以補。斥諫諍之士於外,豈不近之蔽聰乎?舉忠烈 之廟於內,豈不近之昵愛也?焉有蔽聰昵愛,家范無制,而能垂法作程,憲章百度 乎?

謹按諡法,敬以直內,內而不肅,何以刑於外?憲者,法也。《戴記》曰: “憲章文武。”又曰:“發慮憲。”義以為敬恪終始,載考歷位,未嘗效一法官, 議一小獄。及居重位,以安和平易寬柔自處。考其名,與其行不類;研其事,與其 道不侔。一定之辭,惟精惟審,異日詳制,貽諸史官。請俟蔡寇將平,天下無事, 然後都堂聚議,謚亦未遲。

憲宗方用兵,惡仲方深言其事,怒甚,貶為遂州司馬,量移復州司馬。遷河東 少尹。未幾,拜鄭州刺史。

滎陽大海佛寺,有高祖為隋鄭州刺史日,為太宗疾祈福,於此寺造石像一軀, 凡刊勒十六字以志之。歲久剚缺,滎陽令李光慶重加修飾,仲方再刊石記之以聞。

及敬宗即位,李程作相,與仲方同年登進士第,召仲方為右諫議大夫。敬宗童 年戲慢,詔淮南王播造上巳競渡船三十隻。播將船材於京師造作,計用半年轉運之 費方得成。仲方詣延英面論,言甚懇激。帝只令造十隻以進。帝又欲幸華清宮,仲 方諫曰:“萬乘所幸,出須備儀。無宜輕行,以失威重。”帝雖不從,慰勞之。

太和初,出為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福建觀察使。三年,入為太子賓客。五 年四月,轉右散騎常侍。七年,李德裕輔政,出為太子賓客分司。八年,德裕罷相, 李守閔復召仲方為常侍。

九年十一月,李訓之亂,四宰相、中丞、京兆尹皆死。翌日,兩省官入朝。宣 政衙門未開,百官錯立於朝堂,無人吏引接。逡巡,閣門使馬元贄斜開宣政衙門傳 宣曰:“有敕召左散騎常侍張仲方。”仲方出班。元贄宣曰:“仲方可京兆尹。” 然後衙門大開,喚仗。月余,鄭覃作相,用薛元賞為京兆尹,出仲方為華州刺史。 開成元年五月,入為秘書監。外議以鄭覃黨李德裕,排擯仲方。覃恐涉朋黨,因紫 宸奏事,覃啟曰:“丞郎闕人,臣欲用張仲方。”文宗曰:“中台侍郎,朝廷華選。 仲方作牧守無政,安可以丞郎處之?”累加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曲江縣開國伯, 食邑七百戶。二年四月卒。

仲方貞確自立,綽有祖風。自駁謚之後,為德裕之黨擯斥,坎坷而歿,人士輩 之。有文集三十卷。

兄仲端,位終都昌令。弟仲孚,登進士第,為監察御史。

裴潾,河東人也。少篤學,善隸書。以門廕入仕。元和初,累遷右拾遺,轉左 補闕。元和中,兩河用兵。初,憲宗寵任內官,有至專兵柄者,又以內官充館驛使。 有曹進玉者,恃恩暴戾,遇四方使多倨,有至捽辱者,宰相李吉甫奏罷之。十二年, 淮西用兵,復以內官為使。潾上疏曰:“館驛之務,每驛皆有專知官。畿內有京兆 尹,外道有觀察使、刺史迭相監臨;台中又有御史充館驛使,專察過闕。伏知近有 敗事,上聞聖聰。但明示科條,督責官吏,據其所犯,重加貶黜,敢不惕懼,日夜 厲精。若令宮闈之臣,出參館驛之務,則內臣外事,職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 絕出位之漸。事有不便,必誡以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當掃靜妖氛之日,開太 平至理之風。澄本正名,實在今日。”言雖不用,帝意嘉之,遷起居舍人。

憲宗季年銳於服餌,詔天下搜訪奇士。宰相皇甫鎛與金吾將軍李道古挾邪固寵, 薦山人柳泌及僧大通、鳳翔人田佐元,皆待詔翰林。憲宗服泌藥,日增躁渴,流聞 於外。潾上疏諫曰:

臣聞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故上自黃帝、 顓頊、堯、舜、禹、湯,下及周文王、武王,鹹以功濟生靈,德配天地,故天皆報 之以上壽,垂祚於無疆。伏見陛下以大孝安宗廟,以至仁牧黎元。自踐祚已來,剗 積代之妖凶,開削平之洪業。而禮敬宰輔,待以終始;內能大斷,外寬小故。夫此 神功聖化,皆自古聖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親行之,實光映千古矣。是則天地神祇, 必報陛下以山嶽之壽;宗廟聖靈,必福陛下以億萬之齡;四海蒼生,鹹祈陛下以覆 載之永。自然萬靈保祐,聖壽無疆。

伏見自去年已來,諸處頻薦藥術之士,有韋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稱引,迄今 狂謬,薦送漸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無求於代,潛遁山林,滅影 雲壑,唯恐人見,唯懼人聞。豈肯乾謁公卿,自鬻其術?今者所有夸炫藥術者,必 非知道之士。鹹為求利而來,自言飛煉為神,以誘權貴賄賂。大言怪論,驚聽惑時, 及其假偽敗露,曾不恥於逃遁。如此情狀,豈可保信其術,親餌其藥哉?《禮》曰: “夫人,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傳》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 又曰:“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 夫三牲五穀,稟自五行,發為五味,蓋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聖人節而食之, 以致康強逢吉之福。若夫藥石者,前聖以之療疾,蓋非常食之物。況金石皆含酷烈 熱毒之性,加以燒治,動經歲月,既兼烈火之氣,必恐難為防制。若乃遠征前史, 則秦、漢之君,皆信方士,如盧生、徐福、欒大、李少君,其後皆奸偽事發,其藥 竟無所成。事著《史記》、《漢書》,皆可驗視。《禮》曰:“君之藥,臣先嘗之; 親之藥,子先嘗之。”臣子一也,臣願所有金石,煉藥人及所薦之人,皆先服一年, 以考其真偽,則自然明驗矣。

伏惟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臨之明,稟乾元利貞之德,崇 正若指南,受諫如轉規,是必發精金之刃,斷可疑之網。所有藥術虛誕之徒,伏乞 特賜罷遣,禁其幻惑。使浮雲盡徹,朗日增輝;道化侔羲、農,悠久配天地,實在 此矣。伏以貞觀已來,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倫、呂向、韋述等,鹹能竭其忠誠, 悉心規諫。小臣謬參侍從,職奉起居,侍從之中,最近左右。傳曰:“近臣盡規。” 則近侍之臣,上達忠款,實其本職也。

疏奏忤旨,貶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誅,征潾為兵部員外郎,遷刑部郎中。有前率府倉曹曲元衡 者,杖殺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軍使,使以父廕征銅。 柏公成私受元衡資貨,母死不聞公府,法寺以經恩免罪。潾議曰:“典刑者,公柄 也。在官者得施於部屬之內;若非在官,又非部屬,雖有私罪,必告於官。官為之 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於齊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屬,而擅憑威力, 橫此殘虐,豈合拘於常典?柏公成取貨於讎,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則必誅。” 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論至死,公議稱之。轉考功、吏部二郎中。

寶曆初,拜給事中。太和四年,出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賜紫。坐違法杖 殺人,貶左庶子,分司東都。

七年,遷左散騎常侍,充集賢殿學士。集歷代文章續梁昭明太子《文選》,成 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選》,並音義、目錄一卷,上之。當時文士,非素與潾游者, 其文章少在其選,時論鹹薄之。

八年,轉刑部侍郎,尋改華州刺史。九年,復拜刑部侍郎。開成元年,轉兵部 侍郎。二年,加集賢院學士,判院事。尋出為河南尹,入為兵部侍郎。三年四月卒, 贈戶部尚書,謚曰敬。

潾以道義自處,事上盡心,尤嫉朋黨,故不為權幸所知。憲宗竟以藥誤不壽, 君子以潾為知言。穆宗雖誅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習,稍稍復進方士。時有處士 張皋上疏曰:

神慮淡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疹作。和則必臻於壽考,作則必致於傷殘。是以 古之聖賢,務自頤養,不以外物撓耳目,不徇聲色敗性情。由是和平自臻,福慶斯 集。故《易》曰:“無妄之疾,勿藥有喜。”《詩》曰:“自天降康,降福穰穰。” 此皆理合天人,著在經訓。然則藥以攻疾,無疾固不可餌之也。高宗朝,處士孫思 邈者,精識高道,深達攝生,所著《千金方》三十卷,行之於代。其《序論》云: “凡人無故不宜服藥,藥氣偏有所助,令人髒氣不平。”思邈此言,可謂洞於事理 也。或寒暑為寇,節宣有乖,事資醫方,尚須重慎。故《禮》云:“醫不三代,不 服其藥。”施於凡庶,猶且如此,況在天子,豈得自輕?先朝暮年,頗好方士,征 集非一,嘗試亦多;果致危疾,聞於中外,足為殷鑑。皆陛下素所詳知,必不可更 踵前車,自貽後悔。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直畏忤旨,莫敢獻言。臣蓬艾微生, 麋鹿同處,既非邀寵,亦又何求?但泛覽古今,粗知忠義,有聞而默,於理不安。 願陛下無怒芻蕘,庶裨萬一。

穆宗嘆獎其言,尋令訪皋,不獲。

李中敏,隴西人。父嬰。中敏元和末登進士第,性剛褊敢言。與進士杜牧、李 甘相善,文章趣向,大率相類。中敏累從府辟,入為監察,歷侍御史。太和中,為 司門員外郎。

六年夏旱,時王守澄方寵鄭注,及誣構宋申錫後,人側目畏之。上以久旱,詔 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歲大旱,非聖德不至,直以宋申錫之冤濫,鄭注之 奸弊。今致雨之方,莫若斬鄭注而雪申錫。”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明年, 中敏謝病歸洛陽。及訓、注誅,竟雪申錫,召中敏為司勛員外郎。尋遷刑部郎中, 知台雜。

其年,拜諫議大夫,充理匭使。上言曰:“據舊例,投匭進狀人先以副本呈匭 使,或詭異難行者,不令進入。臣檢尋文按,不見本敕,所由但云貞元奉宣,恐是 一時之事。臣以為本置匭函,每日從內將出,日暮進入,意在使冤濫無告,有司不 為申理者,或論時政,或陳利害;宜開其必達之路,所以廣聰明而慮幽枉也。若令 有司先見,裁其可否,即非重密其事,俾壅塞自伸於九重之意。臣伏請今後所有進 狀及封事,臣但為引進,取捨可否,斷自中旨。庶使名實在茲,以明置匭之本。” 從之。尋拜給事中。

李甘,字和鼎。長慶末,進士擢第,又制策登科。太和中,累官至侍御史。鄭 注入翰林侍講,舒元輿既作相,注亦求入中書。甘唱於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 先德望而後文藝。注乃何人,敢茲叨竊?白麻若出,吾必壞之。”會李訓亦惡注之 所求,相注之事竟寢。訓不獲已,貶甘封州司馬。

又有李款者,與中敏同時為侍御史。鄭注邠寧入朝,款伏閣彈注云:“內通敕 使,外結朝官,兩地往來,卜射財貨。”文宗不之省。及注用事,款亦被逐。開成 中,累官至諫議大夫,出為蘇州刺史,遷洪州刺史、江西觀察使。杜牧自有傳。

高元裕,字景圭,渤海人。祖甝。父集,官卑。元裕登進士第,本名允中,太 和初,為侍御史,奏改元裕。累遷左司郎中。李宗閔作相,用為諫議大夫,尋改中 書舍人。九年,宗閔得罪南遷,元裕出城餞送,為李訓所怒,出為閬州刺史。時鄭 注入翰林,元裕草注制辭,言注以醫藥奉召親,注怒。會送宗閔,乃貶之。訓、注 既誅,復征為諫議大夫。

開成三年,充翰林侍講學士。文宗寵莊恪太子,欲正人為師友。乃兼太子賓客。 四年,改御史中丞,風望峻整。上言曰:“御史府紀綱之地,官屬選用,宜得實才。 其不稱者,臣請出之。”監察御史杜宣猷、柳壞、崔郢、侍御史魏中庸、高弘簡, 並以不稱,出為府縣之職。尋而藍田縣人賀蘭,進與里內五十餘人相聚念佛,神策 鎮將皆捕之,以為謀逆,當大辟。元裕疑其冤,上疏請出賀蘭進等付台覆問,然後 行刑,從之。

會昌中,為京兆尹。大中初,為刑部尚書。二年,檢校吏部尚書、襄州刺史, 加銀青光祿大夫、渤海郡公、山南東道節度使。入為吏部尚書,卒。元裕兄少逸、 元恭。

少逸,長慶末為侍御史,坐弟元裕貶官,左授贊善大夫,累遷左司郎中。元裕 為中丞,少逸遷諫議大夫,代元裕為侍講學士。兄弟迭處禁密,時人榮之。會昌中, 為給事中,多所封奏。大中初,檢校禮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 入為左散騎常侍、工部尚書,卒。

元裕子璩,登進士第。大中朝,由內外製歷丞郎,判度支。鹹通中,守中書侍 郎、平章事。

李漢,字南紀,宗室淮陽王道明之後。道明生景融,景融生務該,務該生思, 思生岌。岌已上無名位,及岌為蜀州晉原尉。岌生荊,荊為陝州司馬。荊生漢。

漢,元和七年登進士第,累辟使府。長慶末,為左拾遺。敬宗好治宮室,波斯 賈人李蘇沙獻沈香亭子材。漢上疏論之曰:“若以沈香為亭子,即與瑤台瓊室事同。” 寶曆中,王政日僻,漢與同列薛廷老,因入閣,廷奏曰:“近日除授不由中書,擬 議多是宣出施行。臣恐自此紀綱大壞,奸邪恣行。願陛下各敕有司,稍存典故。” 坐言忤旨,出為興元從事。

文宗即位,召為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漢,韓愈子婿,少師愈為文,長於古 學,剛訐亦類愈。預修《憲宗實錄》,尤為李德裕所憎。太和四年,轉兵部員外郎。 李宗閔作相,用為知制誥,尋遷駕部郎中。

八年,代宇文鼎為御史中丞。時李程為左僕射,以儀注不定,奏請定製。先是, 太和三年,兩省官同定左右僕射儀註:御史中丞已下,與僕射相遇,依令致敬,斂 馬側立待。僕射謝官日,大夫中丞、三院御史,就幕次參見,其觀象門外立班,既 以後至為重。大夫中丞到班後,朝堂所由引僕射就位,傳呼贊導,始大夫就列之儀。 班退,贊導亦如之。御史大夫與僕射道途相遇,則分道而行。舊事,左右僕射初上, 御史中丞、吏部侍郎已下羅拜。四年,中書奏曰:“僕射受中丞侍郎拜,則似太重; 答郎官已下拜,則太輕。起今後,諸司四品已下官,及御史台六品已下並郎官,並 望準故事,余依元和七年敕處分。”可之。至是,因李程奏,漢議曰:“左右僕射 初上,受左右丞、諸曹侍郎、諸司四品及御史中丞已下拜。謹按《開元禮》及《六 典》,並無此儀注,不知所起之由。或以為僕射師長百僚,此語亦無證據,唯有曹 魏時賈詡《讓官表》中一句語耳。且尚書令是正長,尚無受拜之文。故事,與御史 中丞、司隸校尉,號三獨坐。伏以朝廷比肩,同事聖主,南面受拜,臣下何安?縱 有明文,尚須釐革。故《禮記》曰:‘君於士不答拜,非其臣則答之。’況御史中 丞、殿中御史是供奉官,尤為不可。儀制令雖有隔品之文,不知便是受拜否?及御 史大夫,亦曾受御史已下拜,今並不行。蓋以禮數僭逼,非人臣所安。元和六年七 月,詔崔邠、段平仲與當時禮官王涇、韋公肅等同議其事,理甚精詳。今請舉而行 之,庶為折衷。”時程入省,竟依舊儀,議者以漢奏為是。

七年,轉禮部侍郎。八年。改戶部侍郎。九年四月,轉吏部侍郎。六月,李宗 閔得罪罷相,漢坐其黨,出為汾州刺史。宗閔再貶,漢亦改汾州司馬,仍三二十年 不得錄用。會昌中,李德裕用事,漢竟淪躓而卒。

漢弟滻、洗、潘,皆登進士第。潘,大中初為禮部侍郎。漢子貺,亦登進士第。

李景儉,字寬中,漢中王瑀之孫。父褚,太子中舍。景儉,貞元十五年登進士 第。性俊朗,博聞強記,頗閱前史,詳其成敗。自負王霸之略,於士大夫間無所屈 降。

貞元末,韋執誼、王叔文東宮用事,尤重之,待以管、葛之才。叔文竊政,屬 景儉居母喪,故不及從坐。韋夏卿留守東都,闢為從事。竇君為御史中丞,引為監 察御史。群以罪左遷,景儉坐貶江陵戶曹。累轉忠州刺史。

元和末入朝。執政惡之,出為澧州刺史。與元稹、李紳相善。時紳、稹在翰林, 屢言於上前。及延英辭日,景儉自陳己屈,穆宗憐之,追詔拜倉部員外郎。月余, 驟遷諫議大夫。

性既矜誕,寵擢之後,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中丞蕭俛、學士段文昌相交 輔政,景儉輕之,形於談謔。二人俱訴之,穆宗不獲已,貶之。制曰:“諫議大夫 李景儉,擢自宗枝,嘗探儒術,薦歷台閣,亦分郡符。動或違仁,行不由義。附權 幸以虧節,通姦黨之陰謀。眾情皆疑,群議難息。據因緣之狀,當置嚴科;順長養 之時,特從寬典。勉宜省過,無或徇非。可建州刺史。”未幾元稹用事,自郡召還, 復為諫議大夫。

其年十二月,景儉朝退,與兵部郎中知制誥馮宿、庫部郎中知制誥楊嗣復、起 居舍人溫造、司勛員外郎李肇、刑部員外郎王鎰等同謁史官獨孤朗,乃於史館飲酒。 景儉乘醉詣中書謁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穎名,面疏其失,辭頗悖慢。宰相遜 言止之,鏇奏貶漳州刺史。是日同飲於史館者皆貶逐。

景儉未至漳州而元稹作相,改授楚州刺史。議者以景儉使酒,凌忽宰臣,詔令 才行,遽遷大郡。稹懼其物議,追還,授少府少監。從坐者皆召還。而景儉竟以忤 物不得志而卒。景儉疏財尚議,雖不厲名節,死之日,知名之士鹹惜之。

景儉弟景儒、景信、景仁,皆有藝學,知名於時。景信、景仁,皆登進士第。

史臣曰:仲尼有言:“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若渤論考第,仲方駁 謚,誠知後悔,不能息言,可謂狷歟?當賊注挾邪之辰,群公結舌而寢默,而中敏、 李甘、元裕,或肆其言,或奮其筆,暴揚醜跡,不憚撩須。謂之為狂,即有遺恨, 比夫請劍斷佞,亦可同年而語也。南紀有良史才,足以自立,而協比權幸,顛沛終 身。君子慎獨,庸可忽諸。景儉自負太過,盪而無檢,良驥中年跅弛之患也。

贊曰:張、李切言,利刃決雲。裴諫方士,深誠愛君。言排賊注,高、李不群。 漢、儉朋比,夫何足雲。

部分譯文

 

李渤,字浚之,是後魏橫野將軍、申國公李發的後代。他的祖父李玄王圭,曾任衛尉寺主簿。其父李鈞,是殿中侍御史,由於母親亡故不按時行守喪之制,被流放到施州。李渤為自己家這一污點感到羞恥,堅心苦志不出仕做官,而立志在文章博學上勤奮努力,不追逐科舉功名,隱居在嵩山,以讀書撰述為業。元和(806~820)初年,戶部侍郎、鹽鐵轉運使李巽、諫議大夫韋況一再舉薦他,李渤以隱士被徵召任左拾遺。李渤推託有病不赴任,於是遷家至東都。朝廷施政有得失,便奉寄奏疏進陳議論。另撰有《御戎新錄》二十卷,附表進獻朝廷。元和九年(814),朝廷以著作郎官職徵召他,詔書說:“特降新的恩賜,以了結從前授予官職的謀議。”李渤因而赴任就職。一年多後,他晉升為右補闕。由於接連上奏忤逆了皇帝心意,將他改任為丹王府咨議參軍,在分設於東都的衙署任職。元和十二年(817),升任贊善大夫,仍在分設於東都的府署任職。

元和十三年(818),李渤派人上疏朝廷,議論五個方面的現行政治措施:一、禮制與樂教;二、經濟與財政;三、刑罰與政令;四、議都;五、辯答問難。李渤在東都擔任閒散而又無一定職守的官職,以向朝廷上呈奏疏為己任,前後上奏疏四十五封。再次遷升,任庫部員外郎。

這時皇甫..任宰相,剝奪下民迎合君主心意。適逢澤潞節度使郗士美去世,李渤任弔祭使,途中在陝縣西部歇住,上疏說:“臣在出使行經之處,廣泛訪求施政的利弊,察知:渭南縣長源鄉本有四百戶,現今才一百餘戶;閿鄉縣本有三千戶,現今才一千戶,其他州縣情況大約相似。察詢探尋積久的弊端,起自平攤逃亡戶的賦稅。大概十家之中,一半逃亡,也該另五家平攤十戶賦稅。有如投石到井中,不到底不停止。均攤逃亡戶賦稅的弊端,苛刻暴虐到如此地步,這全是搜刮財貨之臣剝奪下民向上獻媚所致;他們只想竭澤捕魚,而不思慮最終無魚。祈請賜予詔書,杜絕均攤逃戶賦稅的積弊。逃亡戶的賦稅按其家產錢數確定,徵收賦稅所欠部分,祈請賜予特殊恩典將其免除。估計不要幾年,逃亡的人就必定歸田務農了。農業,是國家的根本,根本牢固確立瞭然後才能談論天下太平。若不經由這一途徑,卻說什麼天下太平的話,這就荒謬了。”奏疏中還談到道路不予修治,驛馬多有死掉的情況。憲宗看了李渤的奏疏感到驚詫,立即詔令將宮內飛龍廄的馬數百匹,交給京城轄區的各驛站使用。李渤後來因奏疏的擬文措語嚴厲、無所顧忌,與宰相大相逕庭,於是以有病為由歸返東都。

穆宗登基後,徵召李渤任考功員外郎。同年(820)十一月,評定在京都的官員的考績等級,李渤不迴避得到皇帝寵信的權臣,一概進行升官降職的考核評定。他有考績奏章稱:

“宰輔大臣蕭亻免、段文昌、崔植,這是陛下統治天下之初,任用為宰輔的大臣,國家的安危治亂,決定於此時。況且陛下思慕天下和順太平,敬重大臣禮遇誠懇,因此沒有親近身邊近臣、驕恣自恃之心。而宰相的權柄,宰相的職事,陛下全都交付給了他們,實在是君主重義、臣易功成、千載一遇的時機。如果失去這一時機,就再沒有這種機遇。可是蕭亻免等人對皇上不能奉獻至公的誠心,申述至明的鑑戒,弘揚先王的大道美德,進獻皇帝以謀略建議。又不能嚴正地捨身克盡忠心,奮發地興起前代法度,恢復百官依從的根本,以使政教風化大有成效。臣聽說,政治的興衰,在於賞罰。蕭亻免等人做宰相以來,沒有聽說褒獎過任何一人的德行義舉,提拔奉公盡職的官員,使得全國身在官位的人有所激勵。也不曾聽說罷黜任何一個不辦理本職公務、專靠結交權貴保持俸祿的人,從而使得空受俸祿而並不管事的那班人有所畏懼。

“像這樣子,刑法的威力就樹立不起來了。正邪不能分辨,良莠雜然混同,教化不予推行,賞罰不予施用,天下的治理,還有什麼指望呢!

“前些日子,陛下遊歷驪山,宰相、翰林學士是輔佐陛下的心腹大臣,應該都知道這件事。蕭亻免等人不能在事未成之前,忘我懇切勸諫,而使陛下有輕忽勸諫的名聲流播於史冊,這是使君主陷入過失。孔子說:‘所謂大臣,就是以正道侍奉君王,不能做到這一點就該免職。’如果蕭亻免等人進言成功,使君主聽從他們的計議,不應發生這樣的事。如果進言不成,計議不被接受,即當保身迅速離職,不應在乞討財源上身居祿位而不理事。進退惟利,豈能逃避遭受指責?蕭亻免、段文昌、崔植三人與翰林學士杜元穎等人,一併請考績為中下等。

“御史大夫李絳、左散騎常侍張惟素、右散騎常侍李益等諫阻陛下遊歷驪山,鄭覃等人諫阻打獵、遊歷,這都是擔心陛下出行沒有止息,放縱無度,又憂慮車馬馳驟有傾覆之禍,風寒侵體有染病之患,緊急陳奏無處進獻,皇帝國璽落於宮中婦人、寵臣之手。李絳等人能率領御史諫官在朝堂上論列是非,有懇誠諫阻忠心侍奉君主的風範。李絳、張惟素、李益三人,敬祈賜予考績為上之下等之外,另恩賜他們加官晉爵,以顯示陛下優獎忠心、賞識諫官的美德。

“崔元略職居陛下諸近身供奉官員之首,應當考績為上之下等;因為他給予於..以上之下等的考績評定,於..以犯貪贓罪處死,按考績標準必須降等,請賜考績為中中等。大理寺卿許季同,任用的於..、韋道沖、韋正牧,都因犯貪贓罪,有的降職,有的處死,本應考績定等為中下;然而,近時劉闢作亂,他身臨劉賊占領地區,棄家返朝,忠貞之節彰明較著,現應將功補過,請賜予許季同考績為中中等。少府監裴通,奉行本職事務整飭清明而有成效,本當考評為中上等;由於他奏請追封生母爵號卻撇棄嫡母,這是在人間迷惑君主,在冥間欺凌先人,請給他考績定等為中下等。我以往在膳官入寢之際,擅自與樂師李調飲酒。現今愚臣為執掌考績之官,祈請宰相、學士記載臣考績為中下等。臣對上珍惜陛下的國運,在下挽救弊壞的綱紀,因此憂懼有話不說是罪過,不怕暢所欲言而獲罪。三品以上官員的考績評等,因限期在本月內進呈,即先開列如前。四品以下官員的考績,容再逐條陳報朝廷。”

李渤的奏狀進呈後,穆宗將其留在宮中,不予批示交付評議。非議者認為,宰輔大臣曠廢職守不能盡責,自應上疏評論是非,但李渤越職行事沽名釣譽,這不是克盡侍奉君主職責的正道。不久,李渤因從馬上跌落,腳部受傷,告假病休,適逢魏博節度使田弘正上表朝廷,請任李渤為副節度使。杜元穎進奏說:“李渤炫耀剛直沽名釣譽,舉動多帶狂躁。聖上恩典,憐憫寬容,並且讓他做官。但他多方謀求晉升,在朝廷外交結方鎮大臣,向遠地求助於奏請提拔,不能安分守己。長期留在朝廷,日後恐怕生事。”於是將李渤調出朝廷,任虔州刺史。

李渤赴任到州後,奏報朝廷:因歸還鄰境信州轉來本州的兩稅錢二百萬,請求免除本州的稅米二萬斛,裁減地方官吏、差役一千六百人。觀察使將他的任職情況稟報給皇帝。不到一年,李渤改任江州刺史。張平叔兼任度支使,奏請徵收歷年積壓懸欠舊稅。李渤在州上呈奏說:“敬奉詔令,稱:根據度支使的奏報,讓臣設法徵收填補本州貞元二年(786)逃稅戶所欠的稅錢四千四百一十貫。臣在任的州管轄農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頃,現已旱死一千九百餘頃,若再按度支使所要求的勒取欠稅,臣極憂懼史官記載下陛下在大旱之年徵收三十六年前所懸欠的逃稅之事。臣任本州刺史,無法躲避罪罰。臣既不能有負聖上恩情,又不忍鞭撻黎民百姓,因而不敢輕率持印為官,特乞放臣去職歸田。”穆宗終於下詔說:“江州所奏,實為懇誠。若不寬容,必難安頓。所陳述的積年欠稅一併免去。”長慶二年(822),李渤調入朝廷任職方郎中。三年(823),遷升諫議大夫。

敬宗幼少之年即位,上朝經常很晚。一天,敬宗進入閣房後,久久不坐朝處理政務。群臣等候站立在紫宸門外,有高齡體衰患病者幾乎堅持不住將要跌倒,李渤走出班列稟告宰相說:“昨日上疏陳論祈請皇上按時坐朝,今天坐朝更遲,這是諫官奏論不力,不能使君主回心轉意,是我李渤的罪過。請讓我先離班出閣,等候金吾仗的懲治。”正說話間,呼喚起仗升朝,李渤才未行動。李渤還就左右常侍的職責在於以正道之言規勸諫戒君主卻緘默無言這一現狀而奏論說:“如果設定了官員不要求他履行職責,不如取消這一官職,以節省經費。如若不能取消這一職位,就請朝廷督責他履行其應盡的職責。”李渤擔任理匭使後,上奏建議:“大事奏報皇帝,稍次的向中書、門下兩省申報,再次要一點的移文給平行的諸官處置。有關的諸官處理不當,再來朝堂投匭稟報,理匭使即詳情奏報皇上。如果隨意投訴無理之事,本罪之外再加罪一等。依照敕令:準許將告密人交付執金吾留在朝內聽候皇上處置的吩咐。現今打算將投匭者留在後牒台府,期望能禁絕惡人。”敬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穆宗長慶(821~824)、敬宗寶曆(825~826)年間,政令出於多門,政事歸邪佞之徒控制。李渤不顧禍難,上奏呈疏論列是非,竟然不空一日。皇帝雖然昏聵迷亂,也被他的行為感動而有所省悟。提升他為給事中,當面賜給他金魚袋與紫衣。

寶曆元年(825),改年號,施行大赦。在此之前,..縣縣令崔發聽到門外有喧鬧鬥毆的聲音,縣吏說是五坊使的手下人毆打百姓。崔發大怒,命令縣吏逮捕他,等到把他拖拽來時,天色已經昏暗,沒有查問他的身份。很久以後與此人談話,才知道他是宮內近侍官員。皇帝聽說這件事後很生氣,下令將崔發逮捕關押在御史台。在登樓宣布赦令的這天,釋放在押囚犯,崔發也在發布赦令的金雞竿下。這時五十多名有品級的官員,手持棍棒毆打崔發,橫來直去肆意亂打,崔發的臉被打破、牙被打斷。御史台的吏員用蓆子遮蔽崔發,這才使他免遭擊打。這天,在押囚犯全被釋放,惟獨崔發不被赦免。李渤上疏陳論說:“縣令不該抓宦官,宦官不該毆打御史台的囚犯,他們的罪過是相同的。但是縣令所犯罪過在施恩大赦之前,宦官所犯罪過在施恩赦免之後。宦官兇橫殘暴,竟然達到如此地步,這是朝廷放縱宦官逐漸使他們達到這地步的。若不及早按刑法條款懲治宦官,臣擔心周邊異族的人和各地藩鎮來朝進奏相互傳說此事,那么輕忽怠慢朝廷法紀的意念就會萌發了。”李渤又在朝堂上宣稱:“在天子舉行祭祀天地大禮的前一天,兩神策軍在青城內奪取京兆府進獻食品的牙盤,沒有及時處置,致使有毆打崔發的事情發生。”皇帝聞知奏章後,查問身邊的侍臣,都說沒有搶奪進獻食物的事情。於是以李渤偏袒崔發論處,將他調出朝廷任桂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擔任桂管都防禦觀察使。

李渤雖遭貶斥,仍然堅持正道之論不止,而諫官也相繼陳論李渤受到的冤屈。嗣後,宰相李逢吉、竇易直、李程等趁到延英殿對答策問之便,對皇帝談到崔發的事。李逢吉等稟奏說:“崔發冒犯宦官,確屬大不恭敬。但崔發的母親是已故宰相韋貫之的姐姐,已年近八十。自從崔發被下獄,積憂成疾。臣等敬知陛下以孝治天下,祈請略示恩寬。”敬宗流露出憂傷的神情好一會兒,說:“近日諫官奏論,只說崔發受屈,從未講他有‘不敬’之罪,也沒有講到他有年邁的母親。像卿等所講到的情況,我難道會不憐憫同情?”於是派宮中使者將崔傳送到他家,同時安撫慰問崔發的母親。韋夫人號啕痛哭,當著宮中使臣的面鞭打崔發四十棍,上奏謝恩。皇帝又派宮中使者去他家慰問安撫。

李渤在桂管任職二年,因身染風疾奏請朝廷委派別人接替自己的職務,而免職返回洛陽。文宗太和五年(831),李渤被徵召為太子賓客去到京都。到京都後一個多月去世,這時他五十九歲,被追贈禮部尚書職銜。李渤忠貞無援卻竭力效忠,節操高尚,從不苟合,但是那些卑賤低能之徒,總是指責他矯情求譽。他就是到了因言致禍、遭到排斥貶謫的境地,仍始終不停止發正論之言,以期糾正時弊,欽服名譽與節操的人們很推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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