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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宋紀十一

起屠維大淵獻,盡閼逢執徐,凡六年。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公元四五九年)

春,正月,己巳朔,兗州兵與魏皮豹子戰於高平,兗州兵不利。

己丑,以驃騎將軍柳元景為尚作令,右僕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

己酉,魏河南公伊馛卒。

三月,乙卯,以揚州六郡為王畿,更以東揚州為揚州,徙治會稽,猶以星變故也。

三月,庚寅,以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閬,遵之子也。

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為京兆王。

竟陵王誕知上意忌之,亦潛為之備;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糧治仗。誕記室參軍江智淵知誕有異志,請假先還建康,上以為中書侍郎。智淵,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沈懷文每稱之曰:“人所應有盡有,人所應無盡無者,其唯江智淵乎!”

是時,道路皆雲誕反。會吳郡民劉成上書稱:“息道龍昔事誕,見誕在石頭城修乘輿法物,習唱警蹕。道龍憂懼,私與伴侶言之,誕殺道龍。”又豫章民陳談之上書稱:“弟詠之在誕左右,見誕疏陛下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祝詛,詠之密以啟聞,誕誣訁永之乘酒罵詈,殺之。”上乃令有司奏誕罪惡,請收付廷尉治罪。乙卯,詔貶誕爵為侯,遣之國。詔書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兗州刺史垣閬,使以之鎮為名。與給事中戴明寶襲誕。

閬至廣陵,誕未悟也。明寶夜報誕典簽蔣成,使明晨開門為內應。成以告府舍人許宗之,宗之入告誕;誕驚起,呼左右及素所畜養數百人執蔣成,勒兵自衛。天將曉,明寶與閬帥精兵數百人猝至,而門不開;誕已列兵登陴,自在門上斬蔣成,赦作徒、繫囚,開門擊閬,殺之,明寶從間道逃還。詔內外纂嚴。以始興公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將兵討誕。甲子,上親總禁兵頓宣武堂。

司州刺史劉季之,誕故將也,素與都督宗愨有隙,聞誕反,恐為愨所害,委官,間道自歸朝廷。至盱眙,盱眙太守鄭瑗疑季之與誕同謀,邀殺之。

沈慶之至歐陽,誕遣慶之宗人沈道愍齎書說慶之,餉以玉環刀。慶之遣道愍返,數以罪惡。誕焚郭邑,驅居民悉使入城,閉門自守,分遣書檄,邀結遠近,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誕執其妻子,遣使邀曠,曠斬使拒之;誕怒,滅其家。

誕奉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讒言,遂令無名小人來相掩襲;不任枉酷,即加誅翦。雀鼠貪生,仰違詔敕。今親勒部曲,鎮扞徐、兗。先經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鋒奮戈,萬沒豈顧;盪定之期,冀在旦夕。”又曰:“陛下宮帷之醜,豈可三緘!”上大怒,凡誕左右、腹心、同籍、期親在建康者並誅之,死者以千數,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內出奔者。

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來此!”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耳。”

上慮誕奔魏,使慶之斷其走路。慶之移營白土,去城十八里,又進軍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並帥眾來會;兗州刺史沈僧明,慶之兄子也,亦遣兵助慶之。先是誕誑其眾,雲“宗愨助我”;愨至,繞城曜馬呼曰:“我,宗愨也!”

誕見眾軍大集,欲棄城北走,留中兵參軍申靈賜守廣陵,自將步騎數百人,親信並自隨,聲雲出戰,邪趨海陵道。慶之遣龍驤將軍武念追之。誕行十餘里,眾皆不欲去,互請誕還城。誕曰:“我還易耳,卿能為我盡力乎?”眾皆許諾,誕乃復還,築壇歃血以誓眾,凡府州文武皆加秩。以主簿劉琨之為中兵參軍;琨之,遵考之子也,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誕囚之十餘日,終不受,乃殺之。

右衛將軍垣護之、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擊魏還,至廣陵,上並使受慶之節度。慶之進營,逼廣陵城。誕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出自北門;慶之不開視,悉焚之。誕於城上授函表,請慶之為送,慶之曰:“我受詔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使,吾為汝護送。”

東揚州刺史顏竣遭母憂,送喪還都,上恩待猶厚,竣時對親舊有怨言,或語及朝廷得失。會王僧達得罪,疑竣譖之;將死,具陳竣前後怨望誹謗之語。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劾奏,免竣官。竣愈懼,上啟陳謝,且請生命;上益怒,詔答曰:“卿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自全,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及竟陵王誕反,上遂誣竣與誕通謀,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後賜死。妻子徙交州,至宮亭湖,復沉其男口。

六月,戊申,魏主如陰山。

上命沈慶之為三烽於桑里,若克外城,舉一烽,克內城,舉兩烽,擒劉誕,舉三烽;璽書督趣,前後相繼。慶之焚其東門,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奏免慶之官,詔勿問,以激之。自四月至於秋七月,雨止,城猶未拔。上怒,命太史擇日,將自濟江討誕;太宰義恭固諫。乃止。

誕初閉城拒使者,記室參軍山陰賀弼固諫,誕怒,抽刀向之,乃止。誕遣兵出戰,屢敗,將佐多逾城出降。或勸弼宜早出,弼曰:“公舉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從;荷公厚恩,又義無違背,唯當以死明心耳!”乃飲藥自殺。參軍何康之等謀開門納官軍,不果,斬關出降。誕為高樓,置康之母於其上,暴露之,不與食;母呼康之,數日而死。誕以中軍長濟陽范義為左司馬。義母妻子皆在城內,或謂義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義曰:“吾,人吏也;子不可以棄母,吏不可以叛君。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為也。”

沈慶之帥眾攻城,身先士卒,親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乘勝而進,又克小城。誕聞兵入,走趨後園,隊主沈胤之等追及之,擊傷誕,墜水,引出,斬之。誕母、妻皆自殺。

上聞廣陵平,出宣陽門,敕左右皆呼萬歲。侍中蔡興宗陪輦,上顧曰:“卿何獨不呼?”興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應涕泣行誅,豈得皆稱萬歲!”上不悅。

詔貶誕姓留氏,廣陵城中士民,無大小悉命殺之。沈慶之請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餘男子皆死,女子以為軍賞;猶殺三千餘口。長水校尉宗越臨決,皆先刳腸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創,然後斬之,越對之,欣欣若有所得。上聚其首於石頭南岸為京觀,侍中沈懷文諫,不聽。初,誕自知將敗,使黃門呂曇濟與左右素所信者將世子景粹匿於民間,謂曰:“事若不濟,思相全脫;如其不免,可深埋之。”各分以金寶齎送。既出門,並散走;唯曇濟不去,攜負景粹十餘日,捕得,斬之。

臨川內史羊璿坐與誕素善,下獄死。

擢梁曠為後將軍,贈劉琨之給事黃門侍郎。

蔡興宗奉旨慰勞廣陵。興宗與范義素善,收斂其屍,送喪歸豫章。上謂曰:“卿何敢故觸王憲?”興宗抗言對曰:“陛下自殺賊,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上有慚色。

宗越治軍嚴,善為營陳。每數萬人止頓,越自騎馬前行,使軍人隨其後,馬止營合,未嘗參差。

辛未,大赦。

丙子,以丹陽尹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

丙戌,以南兗州刺史沈慶之為司空,刺史如故。

八月,庚戌,魏主如雲中;壬戌,還平城。

九月,壬辰,築上林苑於玄武湖北。

初,晉人築南郊壇於巳位,尚書右丞徐爰以為非禮。詔徙於牛頭山西,直宮城之午位。及廢帝即位,以舊地為吉,復還故處。帝又命尚書左丞荀萬秋造五路,依金根車,加羽葆蓋。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四年(庚子,公元四六零年)

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己卯,詔祀郊廟,初乘玉路。

庚寅,立皇子子勛為晉安王,子房為尋陽王,子頊為歷陽王,子鸞為襄陽王。

魏散騎侍郎馮闡來聘。

二月,魏衛將軍樂安王良討河西叛胡。

三月,魏人寇北陰平,硃提太守楊歸子擊破之。

甲申,皇后親桑於西郊,皇太后觀禮。

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於鳴雞山。

丙戌,尚書左僕射褚湛之卒。

吐谷渾王拾寅兩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擬於王者,魏人忿之。定陽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蘭,若分軍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過十日,人畜乏食,可一舉而定。”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將軍陽平王新成等督統萬、高平諸軍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涼州諸軍出北道,以擊吐谷渾。

魏崔浩之誅也,史官遂廢,至是復置。

河西叛胡詣長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秋,七月,遣使如魏。

甲戌,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卒。

壬午,魏主如河西。

魏軍至西平,吐谷渾王拾寅走保南山。九月,魏軍濟河追之,會疾疫,引還,獲雜畜二十餘萬。

庚午,魏主還平城。

丁亥,徒襄陽王子鸞為新安王。

十月,庚寅,詔沈慶之討緣江蠻。

前廬陵內史周郎,言事切直,上銜之。使有司奏郎居母喪不如禮,傳送寧州,於道殺之。朗之行也,侍中蔡興宗方在直,請與朗別;坐白衣領職。

十一月,魏散騎侍郎盧度世等來聘。

是歲,上征青、冀二州刺史顏師伯為侍中。師伯以諂佞被親任,群臣莫及,多納貨賄,家累千金。上嘗與之樗蒲,上擲得雉,自謂必勝;師伯次擲,得盧,上失色。師伯遽斂子曰:“幾作盧!”是日,師伯一輸百萬。

柔然攻高昌,殺沮渠安周,滅沮渠氏,以闞伯周為高昌王。高昌稱王自此始。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五年(辛丑,公元四六一年)

春,正月,戊午朔,朝賀。雪落太宰義恭衣,有六出,義恭奏以為瑞,上悅。義恭以上猜暴,懼不自容,每卑辭遜色,曲意祗奉;由是終上之世,得免於禍。

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丙午,至鄴,遂如信都。

三月,遣使如魏。

魏主發並、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獵道;辛巳,還平城。

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陽王子尚為豫章王。

庚子,詔經始明堂,直作大殿於丙、己之地,制如太廟,唯十有二間為異。

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馬新野庾深之行府事。休茂性急,欲自專處決,深之及主帥每禁之,常懷忿恨。左右張伯超有寵,多罪惡,主帥屢責之。伯超懼,說休茂曰:“主帥密疏官過失,欲以啟聞,如此恐無好。”。休茂曰:“為之奈何?”伯超曰:“唯有殺行事及主帥,舉兵自衛。此去都數千里,縱大事不成,不失入虜中為王。”休茂從之。

丙午夜,休茂與伯超等帥夾轂隊,殺典簽楊慶於城中,出金城,殺深之及典簽戴雙;徵集兵眾,建牙馳檄,使佐吏上己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黃鉞。侍讀博士荀詵諫,休茂殺之。伯超專任軍政,生殺在己,休茂左右曹萬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休茂出城行營,咨議參軍沈暢之等帥眾閉門拒之。休茂馳還,不得入。義成太守薛繼考為休茂盡力攻城,克之,斬暢之及同謀數十人。其日,參軍尹玄慶復起兵攻休茂,生擒,斬之,母、妻皆自殺,同黨伏誅。城中擾亂,莫相統攝。中兵參軍劉恭之,秀之之弟也,眾共推行府州事。繼考以兵脅恭之,使作啟事,言“繼考立義”,自乘驛還都;上以為北中郎咨議參軍,賜爵冠軍侯;事尋泄,伏誅。以玄慶為射聲校尉。

上自即位以來,抑黜諸弟;既克廣陵,欲更峻其科。沈懷文曰:“漢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為美談。陛下既明管、蔡之誅,願崇唐、衛之寄。”及襄陽平,太宰義恭探知上旨,復上表請裁抑諸王,不使任邊州,及悉輸器甲,禁絕賓客;沈懷文固諫,以為不可,乃止。

上畋游無度,嘗出,夜還,敕開門。侍中謝莊居守,以棨信或虛,執不奉旨,須墨敕乃開。上後因燕飲,從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對曰:“臣聞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節。今陛下晨往宵歸,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矯詐。是以伏須神筆,乃敢開門耳。”

魏大旱,詔:“州郡境內,神無大小,悉灑掃致禱;俟豐登,各以其秩祭之。”於是群祀之廢者皆復其舊。

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為濟陽王,加征東大將軍,鎮平原;天賜為汝陰王,加征南大將軍,鎮虎牢;萬壽為樂浪王,加征北大將軍,鎮和龍;洛侯為廣平王。

壬午,魏主巡山北;八月,丁丑,還平城。

戊子,立皇子子仁為永嘉王,子真為始安王。

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沈慶之固讓司空,柳元景固讓開府儀同三司;詔許之,仍命慶之朝會位次司空,俸祿依三司,元景在從公之上。

慶之目不知書,家素富,產業累萬金,童奴千計;再獻錢千萬,谷萬斛。先有四宅,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夕攜子孫及中表親戚徙居婁湖,以四宅輸官。慶之多蓄妓妾,優遊無事,盡意歡娛,非朝賀不出門;車馬率素,從者不過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三公也。

甲戌,移南豫州治於湖。丁丑,以潯陽王子房為南豫州刺史。

閏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謚曰獻妃。

壬寅,更以歷陽王子頊為臨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劉延孫為尚書左僕射,右僕射劉秀之為雍州刺史。

乙卯,以新安王子鸞為南徐州刺史。子鸞母殷淑儀,寵傾後宮,子鸞愛冠諸子,凡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鸞之府。及為南徐州,割吳郡以屬之。

初,巴陵王休若為北徐州刺史,以山陰令張岱為咨議參軍,行府、州、國事。後臨海王子頊為廣州,豫章王子尚為揚州,晉安王子勛為南兗州,岱歷為三府咨議、三王行事,與典簽、主帥共事,事舉而情不相失。或謂岱曰:“主王既幼,執事多門,而每能緝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為政端平,待物以禮,悔吝之事,無由而及;明暗短長,更是才用之多少耳。”及子鸞為南徐州,復以岱為別駕、行事。岱,永之弟也。

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明根,雅之從祖弟也。

魏廣平王洛侯卒。

十二月,壬申,以領軍將軍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

甲戌,制民戶歲輸布四匹。

是歲,詔士族雜婚者皆補將吏。士族多避役逃亡,乃嚴為之制,捕得即斬之,往往奔竄湖山為盜賊。沈懷文諫,不聽。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六年(壬寅,公元四六二年)

春,正月,癸未,魏樂浪王萬壽卒。

辛卯,上初祀五帝於明堂,大赦。

丁未,策秀、孝於中堂。揚州秀才顧法對策曰:“源清則流潔,神聖則刑全。躬化易於上風,體訓速於草偃。”上覽之,惡其諒也,投策於地。

二月,乙卯,復百官祿。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為邵陵王。

初,侍中沈懷文,數以直諫忤旨。懷文素與顏竣、周朗善,上謂懷文曰:“竣若知我殺之,亦當不敢如此。”懷文嘿然。侍中王彧,言次稱竣、朗人才之美,懷文與相酬和。顏師伯以白上,上益不悅。上嘗出射雉,風雨驟至。懷文與王彧、江智淵約相與諫。會召入雉場,懷文曰:“風雨如此,非聖躬所宜冒。”彧曰:“懷文所啟,宜從。”智淵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顏竣邪,何以恆知人事!”又曰:“顏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謔無度。懷文素不飲酒,又不好戲調,上謂故欲異己。謝莊嘗戒懷文曰:“卿每與人異,亦何可久!”懷文曰:“吾少來如此,豈可一朝而變!非欲異物,性所得耳。”上乃出懷文為晉安王子勛征虜長史,領廣陵太守。

懷文詣建康朝正,事畢遣還,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猶未發,為有司所糾,免官,禁錮十年。懷文賣宅,欲還東,上聞之,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賜懷文死。懷文三子澹、淵、沖,行哭為懷文請命,見者傷之。柳元景欲救懷文,言於上曰:“沈懷文三子,塗炭不可見;願陛下速正其罪。”上竟殺之。

夏,四月,淑儀殷氏卒。追拜貴妃,謚曰宣。上痛悼不已,精神為之罔罔,頗廢政事。

五月,壬寅,太宰義恭解領司徒。

六月,辛酉,東昌文穆公劉延孫卒。

庚午,魏主如陰山。

魏石樓胡賀略孫反,長安鎮將陸真討平之。魏主命真城長蛇鎮。氐豪仇傉檀反,真討平之,卒城而還。

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乙未,立皇子子云為晉陵王;是日卒,謚曰孝。

初,晉庾冰議使沙門敬王者,桓玄複述其議,並不果行。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條分,至於崇親嚴上,厥猷靡爽。唯浮圖為教,反經提傳,拘文蔽道,在末爾扇。夫佛以謙卑自牧,忠虔為道,寧有屈膝四輩而簡禮二親,稽顙耆臘而直體萬乘者哉!臣等參議,以為沙門接見,比當盡虔;禮敬之容,依其本俗。”九月,戊寅,制沙門致敬人主。及廢帝即位,復舊。

乙未,以尚書右僕射劉遵考為左僕射,丹陽尹王僧朗為右僕射。僧朗,彧之父也。

冬,十月,壬申,葬宣貴妃於龍山。鑿岡通道數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眾;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又為之別立廟。

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

辛巳,加尚書令柳元景司空。壬寅,魏主還平城。

南徐州從事史范陽祖沖之上言,何承天《元嘉歷》疏舛猶多,更造新曆,以為:“舊法,冬至日有定處,未盈百載,輒差二度;今令冬至日度,歲歲微差,將來久用,無煩屢改。又,子為辰首,位在正北,虛為北方列宿之中;今歷,上元日度,發自虛一。又,日辰之號,甲子為先;今歷,上元歲在甲子。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今法,交會、遲疾悉以上元歲首為始。”上令善歷者難之,不能屈。會上晏駕,不果施行。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七年(癸卯,公元四六三年)

春,正月,丁亥,以尚書右僕射王僧朗為太常,衛將軍顏師伯為尚書僕射。

上每因宴集,好使群臣自相嘲訐以為樂。吏部郎江智淵素恬雅,漸不會旨。嘗使智淵以王僧郎戲其子彧。智淵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戲!”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淵之父也。智淵伏席流涕,由此恩寵大衰。又議殷遺妃謚曰懷,上以為不盡美,甚銜之。它日,與群臣乘馬至貴妃墓,舉鞭指墓前石柱,謂智淵曰:“此上不容有‘懷’字!”智淵益懼,竟以憂卒。

己丑,以尚書令柳元景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二月,甲寅,上南巡豫、南兗二州;丁卯,校獵於烏江;壬戌,大赦;甲子,如瓜步山;壬申,還建康。

夏,四月,甲子,詔:“自非將軍戰陳,並不得專殺;其罪應重辟者,皆先上須報;違犯者以殺人論。”

五月,丙子,詔曰:“自今刺史、守宰,動民興軍,皆須手詔施行;唯邊隅外警及奸釁內發,變起倉猝者,不從此例。”

戊辰,以左民尚書蔡興宗、左衛將軍袁粲為吏部尚書。粲,淑之兄子也。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義恭以下,不免穢辱。常呼金紫光祿大夫王玄謨為老傖,僕射劉秀之為老慳,顏師伯為齴;其餘短、長、肥、瘦,皆有稱目。黃門侍郎宗靈秀體肥,拜起不便,每至集會,多所賜與,欲其瞻謝傾踣,以為歡笑。又寵一崑崙奴,令以杖擊群臣,尚書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唯憚蔡興宗方嚴,不敢侵媟。顏師伯謂儀曹郎王耽之曰:“蔡尚書常免昵戲,去人實遠。”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嚴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嘗相召。蔡尚書今日可謂能負荷矣。”

壬寅,魏主如陰山。

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劉德願為豫州刺史。德願,懷慎之子也。上既葬殷貴妃,數與群臣至其墓,謂德願曰:“卿哭貴妃,悲者當厚賞。”德願應聲慟哭,撫膺擗踴,涕泗交流。上甚悅,故用豫州刺史以賞之。上又令醫術人羊志哭貴妃,志亦嗚咽極悲。他日有問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淚?”志曰:“我爾日自哭亡妾耳。”

上為人機警勇決,學問博洽,文章華敏,省讀書奏,能七行俱下,又善騎射,而奢欲無度。自晉氏渡江以來,宮室草創,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晉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興,無所增改。上始大修宮室,土木被錦繡,嬖妾幸臣,賞賜傾府藏。壞高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群臣觀之,床頭有土障,壁上掛葛燈籠、麻蠅拂。侍中袁顗因盛稱高祖儉素之德。上不答,獨曰:“田舍公得此,已為過矣。”顗,淑之兄子也。

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為淮南王,子產為臨賀王。

丙寅,魏主畋於河西;九月,辛巳,還平城。

庚寅,以新安王子鸞兼司徒。

丙申,立皇子子嗣為東平王。

冬,十月,癸亥,以東海王禕為司空。

己巳,上校獵姑孰。

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長者,禮之有加。

十一月,癸巳,上習水軍於梁山。

十二月,丙午,如歷陽。

甲寅,大赦。

己未,太宰義恭加尚書令。

癸亥,上還建康。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八年(甲辰,公元四六四年)

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為任城王。

戊子,以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鸞領司徒。

夏,閏五月,壬寅,太宰義恭領太尉。

上末年尤貪財利,刺史、二千石罷還,必限使獻奉,又以蒲戲取之,要令罄盡乃止。終日酣飲,少有醒時,常憑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肅然整容,無復酒態。由是內外畏之,莫敢弛惰。庚申,上殂於玉燭殿。遺詔:“太宰義恭解尚書令,加中書監;以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柳元景領尚書令,入居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始興公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悉委慶之;尚書中事,委僕射顏師伯;外臨所統,委領軍將軍王玄謨。”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大赦。吏部尚書蔡興宗親奉璽綬,太子受之,傲惰無戚容。興宗出,告人曰:“昔魯昭不戚,叔孫知其不終。家國之禍,其在此乎!”

甲子,詔復以太宰義恭錄尚書事,柳元景加開府儀同三司,領丹陽尹,解南兗州。

六月,丁亥,魏主如陰山。

秋,七月,己亥,以晉安王子勛為江州刺史。

柔然處羅可汗卒,子予成立,號曰受羅部真可汗,改元永康。部真帥眾侵魏;辛丑,魏北鎮游軍擊破之。

壬寅,魏主如河西。高車五部相聚祭天,眾至數萬。魏主親往臨視之,高車大喜。

丙午,葬孝武皇帝於景寧陵,廟號世祖。

庚戌,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乙卯,罷南北二馳道,及孝建以來所改制度,還依元嘉。尚書蔡興宗於都座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始撤,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

太宰義恭素畏戴法興、巢尚之等,雖受遺輔政,而此身避事,由師伯不從。是政歸近習。法興等專制朝權,威德近遠,詔敕皆出其手;尚書事無大小,鹹取決焉,義恭與顏師伯但守空名而已。

蔡興宗自以職管銓衡,每至上朝,輒為義恭陳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得失,博論朝政。義恭性恇撓,阿順法興,恆慮失旨,聞興宗言,輒戰懼無答,興宗每奏選事,法興、尚之等輒點定國回換,僅有在者。興宗於朝堂謂義恭、師伯曰:“主上諒暗,不親萬機;而選舉密事,多被刪改,復非公筆,亦不知是何天子意!”數與義恭等爭選事,往復論執。義恭、法興皆惡之。左遷興宗新昌太守;既而以其人望,復留之建康。

丙辰,追立何妃曰獻皇后。

乙丑,新安王子鸞解領司徒。戴法興等惡王玄謨剛嚴,八月,丁卯,以玄謨為南徐州刺史。

王太后疾篤,使呼廢帝。帝曰:“病人間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謂侍者:“取刀來,剖我腹,那得生寧馨兒!”己丑,太后殂。

九月,辛丑,魏主還平城。癸卯,以尚書左僕射劉遵考為特進、右光祿大夫。

乙卯,葬文穆皇后於景寧陵。

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諸郡為揚州,以揚州為東揚州。癸巳,以豫章王子尚為司徒、揚州刺史。

是歲,青州移治東陽。

宋之境內,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縣千二百九十九,戶九十四萬有奇。

東方諸郡連歲旱,飢,米一升錢數百,建康亦至百餘錢,餓死者什六七。

段譯

宋紀十一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459)

宋孝武帝大明三年(己亥,公元459年)

[1]春,正月,己巳朔,兗州兵與魏皮豹子戰於高平,兗州兵不利。

[1]春季,正月,己巳朔(初一),劉宋兗州軍隊同北魏的征西將軍皮豹子在高平大戰,兗州軍失利。

[2]己丑,以驃騎將軍柳元景為尚書令,右僕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

[2]己丑(二十一日),劉宋朝廷任命驃騎將軍柳元景為尚書令,右僕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

[3]己酉,魏河南公伊卒。

[3]己酉(十一日),北魏河南公伊去世。

[4]三月,乙卯,以揚州六郡為王畿;更以東揚州為揚州,徙治會稽,猶以星變故也。

[4]三月,乙卯(初二),劉宋朝廷把揚州六郡劃為王畿,把東揚州改稱為揚州,州府遷到了會稽,這樣做,是由於天上星象變化的緣故。

[5]三月,庚寅,以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閬,遵之子也。

[5]三月,庚寅(二十三日),朝廷任命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垣閬是垣遵的兒子。

[6]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為京兆王。

[6]夏季,四月,乙巳(初八),北魏國主封立他弟弟的兒子拓跋推為京兆王。

[7]竟陵王誕知上意忌之,亦潛為之備;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糧治仗。誕記室參軍江智淵知誕有異志,請假先還建康,上以為中書侍郎。智淵,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沈懷文每稱之曰:“人所應有盡有,人所應無盡無者,其唯江智淵乎!”

[7]劉宋竟陵王劉誕知道孝武帝猜忌他,也私下裡做好了應變的準備。他利用北魏大軍侵入的時機,修築城牆,疏通護城河,積蓄糧食,整治武器。劉誕手下的記室參軍江智淵知道劉誕有謀反的打算,就向劉誕請假,先回到了建康,孝武帝劉駿任命他為中書侍郎。江智淵是江夷弟弟的兒子,從小就很有操行,沈懷文常常稱讚他,說:“人所應該具有的,他都有,人所應該沒有的,他都沒有,這樣的人,恐怕就只有江智淵了吧!”

是時,道路皆雲誕反。會吳郡民劉成上書稱:“息道龍昔事誕,見誕在石頭城修乘輿法物,習唱警蹕。道龍憂懼,私與伴侶言之,誕殺道龍。”又豫章民陳談之上書稱:“弟詠之在誕左右,見誕書陛下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祝詛。詠之密以啟聞,誕誣詠之乘酒罵詈,殺之。”上乃令有司奏誕罪惡,請收付廷尉治罪。乙卯,詔貶誕爵為侯,遣之國。詔書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兗州刺史垣閬,使以之鎮為名,與給事中戴明寶襲誕。

這時,人們都在傳言,說劉誕就要反叛。偏巧,趕上吳郡平民劉成上書聲稱:“我的兒子劉道龍過去在劉誕那兒做事,看見劉誕在石頭城修治皇帝專用的馬車和儀仗器物,並練習皇帝出宮時的警衛清道。劉道龍見後,又驚又怕,私下裡把他所見到的事跟他的夥伴們說了,劉誕知道後斬了劉道龍。”與此同時,豫章平民陳談之也上書稱:“我弟弟陳詠之在劉誕左右任職,看見劉誕寫下陛下的年齡、姓名等避諱的東西,前往巫師鄭師憐家裡進行巫術詛咒活動。陳詠之馬上把這一秘密呈報,但劉誕卻反誣陳詠之這是借酒辱罵他,就把陳詠之殺了。”孝武帝立刻命令有關部門奏報劉誕的罪行,有關部門請求把劉誕抓進監獄,判刑懲治。乙卯(十八日),孝武帝下詔,將劉誕的爵位貶為侯爵,遣返回他所在的封國。詔書還沒有頒下,孝武帝先把羽林禁衛軍配給兗州刺史垣閬,讓垣閬以前往鎮守的名義和給事中戴明寶聯合襲擊劉誕。

閬至廣陵,誕未悟也。明寶夜報誕典簽蔣成,使明晨開門為內應。成以告府舍人許宗之,宗之入告誕;誕驚起,呼左右及素所畜養數百人執蔣成,勒兵自衛。天將曉,明寶與閬帥精兵數百人猝至,而門不開;誕已列兵登陴,自在門上斬蔣成,赦作徒、繫囚,開門擊閬,殺之,明寶從間道逃還。詔內外纂嚴。以始興公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將兵討誕。甲子,上親總禁兵頓宣武堂。

垣閬到達廣陵,劉誕還沒有醒悟過來。戴明寶連夜通知劉誕的典簽蔣成,崐命令他第二天早晨打開城門作為內應。蔣成馬上把這事報告給了府舍人許宗之,許宗之又趕快進去報告給了劉誕。劉誕大吃一驚,從床上跳起,趕快召集左右人員和平常訓練蓄養的將士幾百人,逮捕了蔣成,下令軍隊進入臨戰狀態,進行自衛。天色將要破曉時,戴明寶和垣閬率領精銳士卒幾百人突然湧來,可是,城門卻沒有打開,劉誕則已登上城樓,列好隊形,親自在城樓上斬了蔣成,赦免了那些做奴工和被關押的囚徒,打開城門,迎擊垣閬,並將垣閬殺死。戴明寶從小路逃回。孝武帝頒下詔令,命全國進入戒嚴狀態。任命始興公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率領大軍,討伐劉誕。甲子(二十七日),孝武帝親自統領禁衛軍,駐紮宣武堂。

司州刺史劉季之,誕故將也,素與都督宗愨有隙,聞誕反,恐為愨所害,委官,間道自歸朝延,至盱眙,盱眙太守鄭瑗疑季之與誕同謀,邀殺之。

司州刺史劉季之是劉誕以前的將領,他平時就和都督宗愨有隔閡,聽說劉誕起兵反叛,害怕自己被宗愨陷害,就放棄了官職,從小路一個人奔回朝廷,起到盱眙時,盱眙太守鄭瑗懷疑劉季之和劉誕是同謀,就在中途截殺了劉季之。

沈慶之至歐陽,誕遣慶之宗人沈道愍齎書說慶之,餉以玉環刀。慶之遣道愍反,數以罪惡。誕焚郭邑,驅居民悉使入城,閉門自守,分遣書檄,邀結遠近。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誕執其妻子,遣使邀曠,曠斬使拒之;誕怒,滅其家。

沈慶之率軍趕到歐陽,劉誕派沈慶之的同族人沈道愍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前去沈慶之那裡遊說,並送給沈慶之一把玉環刀。沈慶之將沈道愍送了回去,並向沈道愍列舉了劉誕的種種罪狀。劉誕放火燒了附近的城邑、村落,將老百姓全部驅趕到了城裡,然後關閉城門,自行堅守。同時,他又分別讓人送出文告,邀請結交遠近人士起來回響。當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劉誕把他的妻子、孩子抓了起來,然後,派遺使者邀請梁曠出兵回響,梁曠斬了使者,拒絕劉誕的邀約。劉誕大怒,殺了梁曠全家。

誕舉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讒言,遂令無名小人來相掩襲;不任枉酷,即加誅翦。雀鼠貪生,仰違詔敕。今親勒部曲,鎮捍徐、兗。先經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陵鋒蹈戈,萬沒豈顧;盪定之期,冀在旦夕。”又曰:“陛下宮帷之醜,豈可三緘!”上大怒,凡誕左右腹心、同籍期親在建康者並誅之,死者以千數,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內出奔者。

劉誕把呈送給孝武帝的奏章,投到了城外,說:“陛下聽信讒言,於是派無名小輩突然前來偷襲我。我忍受不了這種殘酷的冤屈,所以就把他們誅殺了。麻雀、老鼠尚且貪生怕死,我不得不違抗聖旨。今天,親自率領部下,誓死保衛徐州、兗州。以前,我有什麼樣的福份,和你一同生在了皇家?如今,我又有什麼過失,同你成了胡、越那樣的死敵?冒著刀鋒,腳踩戈矛,我萬死不辭,大局穩定的日子,希望就在早晚間實現。”又說:“對陛下宮帷內的醜聞,我又怎能緘口不語?”孝武帝大怒,下令凡是在建康城內劉誕的左右心腹、同一個祖系中穿孝服一年以上的親戚,全都殺頭,當時被殺的數以千計。有些人家屬已被殺了,本人卻正從廣陵城內逃出來。

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來此!”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耳。”

沈慶之率軍來到廣陵城下,劉誕登上城樓,對沈慶之說:“沈公已到了滿頭白髮的年齡了,何苦還來此地呢!”沈慶之回答說:“朝廷認為你狂妄愚蠢,所以不需要煩勞那些青壯年出馬。”

上慮誕奔魏,使慶之斷其走路,慶之移營白土,去城十八里,又進軍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並帥眾來會;兗州刺史沈僧明,慶之兄子也,亦遣兵助慶之。先是誕誑其眾,雲“宗愨助我”;愨至,繞城躍馬呼曰:“我,宗愨也!”

孝武帝擔心劉誕會投奔到北魏,所以,就派沈慶之切斷了劉誕的逃路。沈慶之把軍營移到了白土,該地距離廣陵城有十八里。爾後,又進軍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也一同率領大軍和沈慶之會師。兗州刺史沈僧明,是沈慶之哥哥的兒子,他也派遣兵力前來援助沈慶之。在這之前,劉誕誑騙他的部下們說:“宗愨可以援助我們。”宗愨抵達這裡後,騎馬繞城一周,大聲呼喊:“我就是宗愨。

誕見諸軍大集,欲棄城北走,留中兵參軍申靈賜守廣陵;自將步騎數百人,親信並自隨,聲雲出戰,邪趨海陵道,慶之遣龍驤將軍武念追之。誕行十餘里,眾皆不欲去,互請誕還城,誕曰:“我還易耳,卿能為我盡力乎!”眾皆許諾。誕乃復還,築壇歃血以誓眾,凡府州文武皆加秩。以主簿劉琨之為中兵參軍;琨之,遵考之子也,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誕囚之十餘日,終不受,乃殺之。

劉誕眼看朝廷各路大軍聚集在廣陵城下,打算放棄城池,向北逃路,留下中兵參軍申靈賜堅守廣陵。他自己率領幾百名步騎兵,連同跟隨他的親信隨從,聲稱要出城作戰,順著斜路奔向海陵。沈慶之派龍驤將軍武念前去追擊。劉誕走了十幾里,大家都不願意離開,紛紛請求再回廣陵城。劉誕說:“我們回去是很容易的事,回去之後,你們能為我竭心盡力嗎?”大家都許下諾言。於是,劉誕又返回廣陵。他建起一座高台,與眾將士歃血為盟。將全體官員的官職都升了一級,任命主簿劉琨之為中兵參軍。劉琨之是劉遵孝的兒子,他辭讓說:“忠與孝不能兩全,我老父還在建康,我不能接受任命。”劉誕囚禁了劉琨之十幾天,劉琨之最終還是不接受任命,劉誕就把他殺了。

右衛將軍垣護之、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擊魏還,至廣陵,上並使受慶之節度。慶之進營,逼廣陵城。誕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出自北門;慶之不開視,悉焚之。誕於城上授函表,請慶之為送,慶之曰:“我受詔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使,吾為汝護送。”

右衛將軍垣護之、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進擊北魏後班師回朝,走到廣陵,孝武帝讓他們一併聽從沈慶之的指揮。沈慶之率軍前進,直逼廣陵城。劉誕派人將飯菜和美酒等送給沈慶之,由一百多人抬著從北門出來,沈慶之連打開看都沒有看,就全都燒了。劉誕從城樓上把給孝武帝的奏章拿給他看,請求沈慶之能替他呈送給孝武帝。沈慶之說:“我是接受詔令前來討伐叛賊的,不能替你呈送奏表。如果你一定要回到朝廷,接受死罪,你自己就應該打開城門,派遣使者,我為你護送前往。”

[8]東揚州刺史顏竣遭母憂,送喪還都,上恩待猶厚,竣時對親舊有怨言,或語及朝廷得失。會王僧達得罪,疑竣譖之;將死,具陳竣前後怨望誹謗之語。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劾奏,免竣官。竣愈懼,上啟陳謝,且請生命;上益怒,詔答曰:“卿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自全,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及竟陵王誕反,上遂誣竣與誕通謀,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後賜死。妻子徙交州,至宮亭湖,復沈其男口。

[8]東揚州刺史顏竣母親去世,他把母親的靈樞送到建康,孝武帝待他還是很好。但是,顏竣時常對親信舊友們滿腹怨言,有時還評論朝廷上的得失。此時,恰巧王僧達犯罪被捕,他懷疑是顏竣陷害了自己,所以,在臨被斬首前,他上書孝武帝,詳細敘述了顏竣前前後後對朝廷怨恨、非議的話。孝武帝就派御史中丞庚徽之彈劾顏竣,將顏竣免職。顏竣越發害怕,就上書孝武帝,請求處分謝罪,並乞求饒他一命。孝武帝更加氣憤,下詔回答他說:“你譏笑、諷刺朝廷,大發怨恨之言,早已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如今,你又來過分煩擾思慮,害怕保不住性命,這哪裡是臣子侍奉君主的忠誠、守節的榜樣呢?”等到竟陵王劉誕起兵反叛,孝武帝順勢誣陷顏竣與劉誕是同謀,五月,將顏竣抓進廷尉,先砸斷了顏竣的雙腳,然後再命他自殺。顏竣的妻子、孩子被放逐到交州,走到宮亭湖時,孝武帝又下令,將顏竣家中所有男子都投到宮亭湖淹死。

[9]六月,戊申,魏主如陰山。

[9]六月,戊申(十二日),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10]上命沈慶之為三烽於桑里,若克外城,舉一烽,克內城,舉兩烽,擒劉誕,舉三烽;璽書督趣,前後相繼。慶之焚其東門,塞塹,造攻道,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詔勿問,以激之。自四月至於秋七月,雨止,城猶未拔。上怒,命太史擇日,將自濟江討誕;太宰義恭固諫,乃止。

[10]孝武帝命令沈慶之在桑里建造三座烽火台,攻克了廣陵外城,就燃起一堆烽火;如果攻克了廣陵內城,就點起兩堆烽火;如果活捉了劉誕,就點起三堆烽火。孝武帝督促進攻的詔書一個接著一個,沈慶之燒了廣陵城東門,填平了護城河,開掘進攻道路,豎起攻城樓車,造起土山,製造了其他攻城工具崐。這時正趕上廣陵大雨連綿不斷,不能攻城。孝武帝就讓御史中丞庚徽之上書要求罷免沈慶之的官職,而又假裝下詔說不要追究,想以此刺激沈慶之攻戰。從四月直到秋季七月,大雨停止,廣陵城還沒有攻克下來。孝武帝大怒,命令太史選擇日期,他要親自渡過長江去討伐劉誕。太宰劉義恭竭力勸諫,才沒有去。

誕初閉城拒使者,記室參軍山陰賀弼固諫,誕怒,抽刀向之,乃止。誕遣兵出戰屢敗,將佐多逾城出降。或勸弼宜早出,弼曰:“公舉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從;荷公厚恩,又義無違背,唯當以死明心耳!”乃飲藥自殺。參軍何康之謀開門納官軍,不果,斬關出降。誕為高樓,置康之母於其上,暴露之,不與食,母呼康之,數日而死。誕以中軍長史濮陽范義為左司馬。義母妻子皆在城內,或謂義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義曰:“吾,人吏也;子不可以棄母,吏不可以叛君。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為也。”

當初,劉誕關閉城門,拒絕會見朝廷派來的使者,記室參軍、山陰人賀弼堅決勸諫,劉誕大怒,抽出佩刀,直指賀弼胸膛,賀弼才不再勸諫。後來,劉誕多次派兵出戰,屢戰屢敗,手下將士也大多越出城牆投降。有人勸賀弼應該早點兒出去歸降,賀弼說:“劉公起兵反抗朝廷,這件事我是不應該跟從的;可是,我平日承蒙劉公大恩厚遇,所以在大義上,我又是不能背叛他的。我只有一死來表明自己的心跡罷了。”說完,就喝毒藥自殺了。參軍何康之計畫打開城門,將朝廷大軍引進城內,沒有成功。於是,他就砍開城門的門閂,出城投降。劉誕知道後,就在城樓上建起一座高樓,把何康之的母親縛在樓上,讓她赤身露體呆在那裡,不給她飯吃,何康之的母親呼喊著何康之的名字,幾天才死。劉誕任命中軍長史、濮陽人范義為左司馬。范義的母親、妻子和孩子此時都在廣陵城裡,有人對范義說:“此事一定不能成功,你怎么不走啊?”范義說:“我是人家的屬官。孩子不能拋棄他的母親,官吏不能背叛他的君主。如果一定要像何康之那樣才能活下來,那么,我不能這樣做。”

沈慶之帥眾攻城,身先士卒,親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乘勝而進,又克小城。誕聞兵入,走趨後園,隊主沈胤之等追及之,擊傷誕,墜水,引出,斬之。誕母、妻皆自殺。

沈慶之率領士卒向廣陵城發起猛攻,他身先士卒,親自冒著飛箭和石頭,向前衝殺。乙巳(疑誤),攻克廣陵外城。沈慶之又率大軍乘勝追擊,不久,又攻克內城。劉誕聽說朝延大軍已攻入城內,就馬上逃到後花園裡。隊主沈胤之等人追上,把他擊傷。劉誕掉到水裡,沈胤之等把他拉上來,斬了他。劉誕的母親、妻子全都自殺。

上聞廣陵平,出宣陽門,敕左右皆呼萬歲。侍中蔡興宗陪輦,上顧曰:“卿何獨不呼!”興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應涕泣行誅,豈得皆稱萬歲!”上不悅。

孝武帝聽說廣陵叛亂被平,親自走出宣陽門,下令左右一起高呼萬歲。侍中蔡興宗陪坐在輦車旁,孝武帝回過頭問他說:“你為何不喊?”蔡興宗嚴肅地說:“陛下今天正應該對施行誅殺痛哭流涕,怎么能讓大家都喊萬歲呢?”孝武帝很不高興。

詔貶誕姓留氏;廣陵城中士民,無大小悉命殺之。沈慶之請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餘男子皆死,女子以為軍賞;猶殺三千餘口。長水校尉宗越臨決,皆先刳腸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創,然後斬之,越對之,欣欣若有所得。上聚其首於石頭南岸為京觀,侍中沈懷文諫,不聽。

孝武帝頒下詔令,貶劉誕姓留。將廣陵城內的所有居民,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殺掉。沈慶之請求留下身高五尺以下的人不殺,其餘的男子全都處死,女子全都賞給將士們作妾或作婢女,最後還是殺了三千多人。長水校尉宗越,在執行這項誅殺任務時,對被處死的人他都要首先剖開肚子,挖出腸胃,再挖出眼珠,或者用鞭子抽打被誅者的臉和肚子,再在這些創口上澆上苦酒鹽水,然後再殺了他們。宗越面對自己這種慘無人道的手法,欣欣然好像從中得到了什麼。孝武帝下令,將死人的頭顱送到石頭南岸,堆成一座大墳。侍中沈懷文勸阻,但孝武帝沒聽。

初,誕自知將敗,使黃門呂曇濟與左右素所信者將世子景粹匿於民間,謂曰:“事若不濟,思相全脫;如其不免,可深埋之。”各分以金寶齎送。既出門,並散走;唯曇濟不去,攜負景粹十餘日,捕得,斬之。當初,劉誕就知道自己最終會失敗,所以,他事先就派黃門呂曇濟及左右平時所寵信的人,帶著世子劉景粹躲藏到了民間,對他們說:“此事如果不成功,就請想法逃走。如果真的沒有逃脫得了,就請把屍體深深埋起來。”然後,分別送給這些人一些金銀財寶。可是,這些人走出城門後,卻全都逃散了,只有呂曇濟一人不肯逃命,他把劉景粹背在背上,走了十幾天,被抓獲,然後同時被斬。

臨川內史羊坐與誕素善,下獄死。

臨川內史羊因平時與劉誕關係很好,孝武帝也把他逮捕,在獄中處死。

擢梁曠為後將軍,贈劉琨之給事黃門侍郎。

孝武帝提升梁曠為後將軍,追贈劉琨之為給事黃門侍郎。

蔡興宗奉旨慰勞廣陵。興宗與范義素善,收斂其屍,送喪歸豫章。上謂曰:“卿何敢故觸王憲?”興宗抗言對曰:“陛下自殺賊,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上有慚色。

蔡興宗奉旨前去廣陵慰勞將士。蔡興宗和范義平素關係很好,所以,他把范義的屍體收殮起來,送回到豫章下葬。孝武帝對他說:“你怎么敢故意觸犯王法?”蔡興宗頂撞說:“陛下你殺你的賊寇,我葬我的朋友,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孝武帝面有愧色。

宗越治軍嚴,善為營陳。每數萬人止頓,越自騎馬行前,使軍人隨其後,馬止營合,未嘗參差。

宗越治理軍隊十分嚴格,他尤其擅長擺營陣。每當數萬人安營紮寨時,宗越自己騎馬走在前面,讓浩浩大軍跟在身後,等到他騎馬停下時,營陣已經擺好,不曾有一點兒混亂和差錯。

[11]辛未,大赦。

[11]辛未(初五),劉宋宣布大赦。

[12]丙子,以丹楊尹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

[12]丙子(初十),劉宋朝廷任命丹楊尹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

[13]丙戌,以南兗州刺史沈慶之為司空,刺史如故。

[13]丙戌(二十日),劉宋任命南兗州刺史沈慶之為司空,仍舊兼任刺史。

[14]八月,庚戌,魏主如雲中;壬戌,還平城。

[14]八月,庚戌(十五日),北魏國主前往雲中。壬戌(二十七日),返回平城。

[15]九月,壬辰,築上林苑於玄武湖北。

[15]九月,壬辰(二十七日),劉宋孝武帝下令,在玄武湖北興建上林苑。

[16]初,晉人築南郊壇於巳位,尚書右丞徐爰以為非禮,詔徙於牛頭山西,直宮城之午位。及廢帝即位,以舊地為吉,復還故處。帝又命尚書左丞荀萬秋造五路,依金根車,加羽葆蓋。

[16]當初,東晉在都城建康南郊巳方位置上,建了一座祭天的土壇,尚書右丞徐爰認為這樣做不合古禮,所以,孝武帝詔令將其遷到牛頭山的西部,面對宮城的午位。等到後來廢帝劉子業即位時,認為巳位是吉利的,所以,又把它遷回到了原地。孝武帝又命尚書左丞荀萬秋,製作玉、金、象、革、木五種座車,並按照金根車的樣子,在每輛車上都加上珍貴的羽毛裝飾的頂蓋。

四年(庚子、460)

四年(庚子,公元460年

[1]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1]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北魏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和平。

[2]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2]乙亥(十二日),劉宋孝武帝舉行扶犁耕田典禮,宣布大赦。

[3]己卯,詔祀郊廟,初乘玉路。

[3]己卯(十六日),孝武帝下詔,親自去郊外皇家祖廟舉行祭祀活動,並第一次乘坐玉車。

[4]庚寅,立皇子子勛為晉安王,子房為尋陽王,子頊為歷陽王,子鸞為襄陽王。

[4]庚寅(二十七日),孝武帝立皇子劉子勛為晉安王,劉子房為尋陽王,劉子頊為歷陽王,劉子鸞為襄陽王。

[5]魏散騎侍郎馮闡來聘。[5]北魏散騎常侍北闡來劉宋聘問。

[6]二月,魏衛將軍樂安王良討河西叛胡。

[6]二月,北魏衛將軍、樂安王拓跋良討伐河西反叛的胡人。

[7]三月,魏人寇北陰平,朱提太守楊歸子擊破之。

[7]三月,北魏軍侵犯北陰平,劉宋朱提太守楊歸子迎擊,並大敗敵人。

[8]甲申,皇后親桑於西郊,皇太后觀禮。

[8]甲申(二十二日),劉宋皇后王氏親自到建康西郊行摘桑典禮,皇太后路氏觀禮。

[9]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於鳴雞山。

夏季,四月,北魏太后常氏去世。五月,癸丑(疑誤),北魏葬昭太后於鳴雞山。

[10]丙戌,尚書左僕射褚湛之卒。

[10]丙戌(二十五日),劉宋尚書左僕射褚湛之去世。

[11]吐谷渾王拾寅兩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擬於王者,魏人忿之。定陽侯曹安表言:“拾寅今保白蘭,若分軍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過十日,人畜乏食,可一舉而定。”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將軍陽平王新成等督統萬、高平諸軍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涼州諸軍出北道,以擊吐谷渾。

[11]吐谷渾可汗慕容拾寅,分別接受劉宋和北魏所賜封的官爵,所以,無論是他的住所,還是他使的車馬,都可以和皇帝相比擬。北魏人對他很憤恨。定陽侯曹安上奏表說:“慕容拾寅現在守衛白蘭,如果我們兵分兩路,從左右夾攻,他們一定會逃往南山固守,超不過十天,他們人和牲畜全都缺少吃的,那我們就可以一舉平定他們。”六月,甲午(初四),北魏派遣征西大將軍、陽平王拓跋新成等人督統統萬、高平各路大軍從南路出發,南郡公、中山人李惠等督統涼州各路大軍,從北路出發,同時向吐谷渾起攻勢。

[12]魏崔浩之誅也,史官遂廢,至是復置。

[12]自從崔浩被誅殺,北魏的史官也就被廢除了,從這年開始才正式恢復這一官職。

[13]河西叛胡詣長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13]河西反叛胡人的首領前往長安自首認罪,北魏派出使者安撫、慰問。

[14]秋七月,遣使如魏。

[14]秋季,七月,劉宋朝廷派出使節前往北魏。

[15]甲戌,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卒。

[15]甲戌(十四日),劉宋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去世。

[16]壬午,魏主如河西。

[16]壬午(二十二日),北魏國主前往河西。

[17]魏軍至西平,吐谷渾王拾寅走保南山。九月,魏軍濟河追之,會疾疫,引還,獲雜畜三十餘萬。

[17]北魏軍到達西平,吐谷渾可汗慕容拾寅逃往南山守衛。九月,北魏大軍南渡黃河,乘勝追擊,正趕上瘟疫流行,北魏軍返回,掠獲了各種牲畜三十多萬頭。

[18]庚午,魏主還平城。

[18]庚午(十一日),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19]丁亥,徙襄陽王子鸞為新安王。

[19]丁亥(二十八日),劉宋朝廷改封襄陽王劉子鸞為新安王。

[20]冬,十月,庚寅,詔沈慶之討緣江蠻。

[20]冬季,十月,庚寅(初一),孝武帝下詔,命令沈慶之率軍討伐長江沿岸的夷蠻。

[21]前廬陵內史周朗,言事切直,上銜之,使有司奏朗居母喪不如禮,傳送寧州,於道殺之。朗之行也,侍中蔡興宗方在直,請與朗別;坐白衣領職。

[21]劉宋前廬陵內史周朗,說話直率急切,孝武帝一直對他懷恨在心,讓有關部門彈劾周朗,說他在為母親守喪期間言行不合禮法,因此用驛車將他發配到寧州,在路上把他殺了。周朗出發前辭行時,正趕上侍中蔡興宗在值班。蔡興宗請求和周朗道別,於是,他也被削去官職,以平民的身份代理現職。

[22]十一月,魏散騎常侍盧度世等來聘。

[22]十一月,北魏散騎常侍盧度世來劉宋通問致意。[23]是歲,上徵青、冀二州刺史顏師伯為侍中。師伯以諂佞被親任,群臣莫及,多納貨賄,家累千金。上嘗與之樗蒲,上擲得雉,自謂必勝;師伯次擲,得盧,上失色。師伯遽斂子曰:“幾作盧!”是日,師伯一輸百萬。

[23]這一年,孝武帝徵調青州、冀州二州刺史顏師伯擔任侍中。顏師伯因為善於諂媚、阿諛奉迎,很得孝武帝的歡心和信任,其他臣屬無法相比。顏師伯大肆接受賄賂,家產累計達千金之多。孝武帝曾經和他一起下樗蒲棋賭博,孝武帝擲下骰子,五個全是“雉”,認為自己一定贏了。顏師伯第二個擲骰子,竟擲出了五個“盧”,贏了。孝武帝大驚失色,顏師伯突然偷偷把骰子一收,然後說:“差一點全是‘盧’了。”這一天,顏師伯一次就輸了一百萬錢。

[24]柔然攻高昌,殺沮渠安周,滅沮渠氏,以闞伯周為高昌王。高昌稱王自此始。

[24]柔然國進攻高昌,殺了沮渠安周。滅了沮梁全族,任命闞伯周為高昌王。高昌國稱王,從這時開始。

五年(辛丑、461)

五年(辛丑,公元461年)

[1]春,正月,戊午朔,朝賀。雪落太宰義恭衣,有六出,義恭奏以為瑞;上悅。義恭以上猜暴,懼不自容,每卑辭遜色,曲意祗奉;由是終上之世,得免於禍。

[1]春季,正月,戊午朔(初一),劉宋朝廷新年朝賀。雪花飄落在了太宰劉義恭的衣服上,雪花有六個瓣,劉義恭啟奏孝武帝,說這是一種吉祥的兆頭。孝武帝大為高興。劉義恭因為孝武帝善於猜忌,又很殘暴,害怕自己不能被容納,所以每次他都言辭謙恭,面色恭順,曲意奉迎,因此,在孝武帝在位時期,他一直得以倖存,免於大禍。

[2]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丙午,至鄴,遂如信都。

[2]二月,辛卯(初四),北魏國主前往中山。丙午(十九日),到達鄴城,爾後又前往信都。

[3]三月,遣使如魏。

[3]三月,劉宋朝廷派遣使節前去北魏。

[4]魏主發並、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獵道;辛巳,還平城。

[4]北魏國主徵發并州、肆州五千民工,修河西狩獵的專用道路。辛巳(二十五日),返回平城。

[5]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陽王子尚為豫章王。

[5]夏季,四月,癸巳(初七),劉宋朝廷改封西陽王劉子尚為豫章王。

[6]庚子,詔經始明堂,直作大殿於丙、己之地,制如太廟,唯十有二間為異。

[6]庚子(十四日),孝武帝頒詔,命令開始興建明堂,並且大殿必須建在丙、己方位,形制如同皇家祖廟,只有十二間和祖廟不同。

[7]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馬新庾深之行府事。休茂性急,欲自專處決,深之及主帥每禁之,常懷忿恨。左右張伯超有寵,多罪惡,主帥屢責之。伯超懼,說休茂曰:“主帥密疏官過失,欲以啟聞,如此恐無好。”休茂曰:“為之奈何?”伯超曰:“惟有殺行事及主帥,舉兵自衛。此去都數千里,縱大事不成,不失入虜中為王。”休茂從之。

[7]雍州刺史、海陵王劉休茂,這年十七歲,當時,司馬新野人庾深之主持王府事務。劉休茂生性急躁,總是想要自己專權,庾深之和主師每次都禁止他這樣做,所以劉休茂對二人一直懷恨在心。左右侍從張伯超受劉休茂寵信,經常作惡,主帥因而也多次斥責他。張伯超很害怕,就遊說劉休茂說:“主帥正偷偷把你的過失寫在奏疏上,打算奏報給皇上,如果是這樣,恐怕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劉休茂說:“那該怎么辦呢?”張伯超回答說:“只有殺了庾深之和主帥,爾後起兵自衛。這裡距離京都建康幾千里,即使是大事沒有辦成,你也可以逃到胡虜那裡,他們不會不封你為王。”劉休茂依從了這一提議。

丙午夜,休茂與伯超帥夾轂隊,殺典簽楊慶於城中,出金城,殺深之及曲簽戴雙;徵集兵眾,建牙馳檄,使佐吏上己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黃鉞。侍讀博士荀詵諫,休茂殺之。伯超專任軍政,生殺在己,休茂左右曹萬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丙午(二十日)深夜,劉休茂和張伯超率領左右護車衛隊,先殺了在城裡崐的典簽楊慶,然後,出金城,又殺了庾深之和典簽戴雙。徵集兵眾,豎起旗幟,向全國發表檄文。劉休茂又讓自己的左右侍從們,擁立自己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授黃鉞。侍讀博士荀詵勸諫劉休茂不要這樣做,劉休茂殺了他。張伯超把持軍政事務,掌握生殺大權,劉休茂的左右侍從曹萬期突然挺身用刀猛砍劉休茂,但未能成功,被殺死。

休茂出城行營,諮議參軍沈暢之等帥眾閉門拒之。休茂馳還,不得入。義成太守薛繼考為休茂盡力攻城,克之,斬暢之及同謀數十人。其日,參軍尹玄慶復起兵攻休茂,生擒,斬之,母、妻皆自殺,同黨伏誅。城中擾亂,莫相統攝。中兵參軍劉恭之,秀之之弟也,眾共推行府州事。繼考以兵脅恭之,使作啟事,言“繼考立義”,自乘驛還都;上以為北中郎諮議參軍,賜爵冠軍侯;事尋泄,伏誅。以玄慶為射聲校尉。

劉休茂走出襄陽城,巡查軍營。諮議參軍沈暢之等率領眾人關閉了城門,拒絕劉休茂回城。等劉休茂乘馬回來,進不了城。義成太守薛繼考為劉休茂全力攻城,最終攻克,斬了沈暢之以及他的同謀,總計幾十人。就在這天,參軍尹玄慶又起兵圍攻劉休茂,活捉了劉休茂,將其斬首。劉休茂的母親、妻子全都自殺,他的黨羽們也全被誅殺。襄陽城內一片混亂,彼此之間不能管束。中兵參軍劉恭之是劉秀之的弟弟,被大家推舉代理府州事。可是,薛繼考卻用武力威逼劉恭之,命令劉恭之給孝武帝奏報,說:“薛繼考匡扶正義”,然後,他就拿著這封奏報,乘坐驛車返回建康都城。孝武帝見到奏報,立即任命薛繼考為北中郎諮議參軍,封賜爵位為冠軍侯。這事不久就被泄漏出去,薛繼考被誅,孝武帝提升尹玄慶為射聲校尉。

上自即位以來,抑黜諸弟;既克廣陵,欲更峻其科。沈懷文曰:“漢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為美談。陛下既明管、蔡之誅,願崇唐、衛之奇。”及襄陽平,太宰義恭深知上指,請裁抑諸王,不使任邊州,及悉輸器甲,禁絕賓客;沈懷文固諫以為不可,乃止。

孝武帝自從即位以後,一直壓制、貶排他的所有兄弟。攻克廣陵後,更打算加重對其兄弟們的控制。侍中沈懷文說:“漢明帝不讓他自己的兒子超過光武帝的兒子,從前的史書上,都把它作為美談來記載。陛下您已經誅殺了管叔、蔡叔那樣的人,但願此後會推崇周成王封步虞、康叔於唐、衛的舉動,使國家有所寄託。”等到襄陽被平,太宰劉義恭探知孝武帝心裡想的是什麼,便先行上疏,請求進一步裁減、限制各個親王,不允許他們統領沿邊各州,並且收繳衛隊的所有鎧甲、武器,禁止各個親王結交賓客朋友。可是,沈懷文卻堅決勸阻,認為不能這么做,最後才停止。

[8]上畋游無度,嘗出,夜還,敕開門。侍中謝莊居守,以信或虛,執不奉旨,須墨敕乃開。上後因燕飲,從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對曰:“臣聞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節。今陛下晨往宵歸,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矯詐,是以伏須神筆,乃敢開門耳。”

[8]孝武帝打獵、遊山玩水沒有節制。有一次出城,深夜才回,孝武帝下令打開城門。侍中謝莊正在值班,他以為這一憑證也許是假的,把守城門不開,一定要看到皇帝親筆命令才開。孝武帝後來在一次宴請上,安閒自若地對謝莊說:“你是想仿效漢代的郅惲嗎?”謝莊回答說:“我曾聽說過,皇帝祭祀、狩獵,出入都有一定的規定和節制。如今,陛下清晨出去,深夜才回來,臣怕有對帝王不滿的傢伙假造聖旨欺騙我們,因此一定要看到陛下的御筆,才敢打開城門。”

[9]魏大旱,詔:“州郡境內,神無大小,悉灑掃致禱;俟豐登,各以其秩祭之。”於是群祀之廢者皆復其舊。

[9]北魏大旱。詔令:“各州郡境內,無論神廟大小,全都要打掃乾淨,焚香禱告。等到莊稼豐收後,再按照神靈等級大小,分別祭祀。”於是,各州郡廢掉的神廟,經過整修加工,又全都恢復了昔日的樣子。

[10]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為濟陽王,加征東大將軍,鎮平原;天賜為汝陰王,加征南大將軍,鎮虎牢;方壽為樂浪王,加征北大將軍,鎮和龍;洛侯為廣平王。

[10]秋季,七月,戊寅(二十四日),北魏國主封立他的弟弟拓跋小新成為濟陽王,加授征東大將軍,鎮守平原;拓跋天賜為汝陰王,加授征南大將軍,鎮守虎牢;拓跋萬壽為樂浪王,加授征北大將軍,鎮守和龍;拔跋洛侯為廣崐平王。

[11]壬午,魏主巡山北;八月,丁丑,還平城。

[11]壬午(二十八日),北魏國主巡察山北。八月,丁丑(二十四日),返回平城。

[12]戊子,立皇子子仁為永嘉王,子真為始安王。

[12]戊子(初四),孝武帝立皇子劉子仁為永嘉王,劉子真為始安王。

[13]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13]九月,甲寅朔(初一),出現日食。

[14]沈慶之固讓司空,柳元景固讓開府儀同三司,詔許之;仍命慶之朝會位次司空,俸祿依三司,元景在從公之上。

沈慶之堅決辭讓自己的司空之職,柳元景也堅持辭讓自己的開府儀同三司職務,孝武帝下詔批准。仍然讓沈慶之在朝會時排在司空之下,俸祿比照三司。柳元景的地位在從公之上。

慶之目不知書,家素富,產業累萬金,童奴千計;再獻錢千萬,谷萬斛。先有四宅,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夕攜子孫及中表親戚徙居婁湖,以四宅輸官。慶之多蓄妓妾,優遊無事,盡意歡娛,非朝賀不出門;車馬率素,從者不過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為三公也。

沈慶之沒讀過書,目不識丁,家裡素來富有,家產累計有萬金,童僕、家奴數以千計。他再次獻給朝廷一千萬錢和萬斛糧食。他原來就有四座宅院,在婁湖又有別墅。一天傍晚,沈慶之領著兒孫以及內表親戚,遷居到婁湖居住,而把自己的四座宅院獻給了官府。沈慶之蓄養了許多歌舞妓和小妾,閒暇無事時,他就盡情地和她們娛樂,不是朝賀時,他絕不走出家門。他的車馬都很樸素,侍從也超不過三五個人,所以,走在路上遇到他的人,都不知他位居三公高位。

[15]甲戌,移南豫州治於湖。丁丑,以潯陽王子房為南豫州刺史。

[15]甲戌(二十一日),朝廷將南豫州的治所遷移到於湖。丁丑(二十四日),任命潯陽王劉子房為南豫州刺史。

[16]閏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謚曰獻妃。

[16]閏九月,戊子(初五),皇太子的妃子何令婉去世,諡號為獻妃。

[17]壬寅,更以歷陽王子頊為臨海王。

[17]壬寅(十九日),朝廷改封歷陽王劉子頊為臨海王。

[18]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劉延孫為尚書左僕射,右僕射劉秀之為雍州刺史。

[18]冬季,十月,甲寅(初二),朝廷任命南徐州刺史劉延孫為尚書左僕射,右僕射劉秀之為雍州刺史。

[19]乙卯,以新安王子鸞為南徐州刺史。子鸞母殷淑儀,寵傾後宮,子鸞愛冠諸子,凡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鸞之府。及為南徐州,割吳郡以屬之。

[19]乙卯(初三),孝武帝任命新安王劉子鸞為南徐州刺史。劉子鸞的母親殷淑儀在後宮最受皇帝的寵愛,劉子鸞受到的寵愛也超過了其他皇子。凡是孝武帝看上或喜歡的東西,沒有不進入劉子鸞府內的。劉子鸞被任命為南徐州刺史後,孝武帝把吳郡也劃歸南徐州管理。

初,巴陵王休若為北徐州刺史,以山陰張岱為諮議參軍,行府、州、國事。後臨海王子頊為廣州,豫章王子尚為揚州,晉安王子勛為南兗州,岱歷為三府諮議、三王行事,與典簽、主帥共事,事舉而情不相失。或謂岱曰:“主王既幼,執事多門,而每能緝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為政端平,待物以禮,悔吝之事,無由而及;明暗短長,更是才用之多少耳。”及子鸞為南徐州,復以岱為別駕、行事。岱,永之弟也。

當初,巴陵王劉休若做北徐州刺史時,任命山陰人張岱為諮議參軍,代理府、州、國事。後來,臨海王劉子頊做廣州刺史,豫章王劉子尚為揚州刺史,晉安王劉子勛為南兗州刺史時,張岱歷任這三個州府的諮議參軍,做這三位王的行事,和典簽、主帥共同處理事務,他每件事都做得很成功,而跟同屬僚們的關係並不受影響。有人對張岱說:“主王的年紀小,能主事的部門又有很多,而你卻每次都能把公私關係協調好,你說說,你是怎么做到的?”張岱說:“古人說:‘一心可以事奉百君。’我為政公平端正,待人接物總是以禮相迎,所以,讓人追悔莫及的事,也就沒有機會發生。聰明或者愚蠢,笨拙或者能幹崐,更不過是才能的高下而已。”劉子鸞作了南徐州刺史後,他又起用張岱為別駕、行事。張岱是張永的弟弟。

[20]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明根,雅之從祖弟也。

[20]北魏派遣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人,前來劉宋朝廷聘問。游明根是游雅堂祖父的弟弟。

[21]魏廣平王洛侯卒。

[21]北魏廣平王拓跋洛侯去世。

[22]十二月,壬申,以領軍將軍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

[22]十二月,壬申(二十日),劉宋朝廷任命領軍將軍劉遵考為尚書右僕射。

[23]甲戌,制民戶歲輸布四匹。

[23]甲戌(二十二日),劉宋朝廷規定,每戶人家每年向朝廷繳納四匹布。

[24]是歲,詔士族雜婚者皆補將吏。士族多避役兆亡,乃嚴為之制,捕得即斬之,往往奔竄湖山為盜賊。沈懷文諫,不聽。

[24]這一年,劉宋朝廷規定,凡是豪門士族與平民人家通婚的,都要補為武職。與平民通婚的一些豪門士族,大都為躲避兵役逃往他處。朝廷為此又進一步嚴格制定了法律,抓到逃亡者,立即斬首,於是,逃亡者常常是投奔江河山澤之中,當了強盜。沈懷文勸阻,孝武帝未接受。

六年(壬寅、462)

六年(壬寅,公元462年)

[1]春,正月,癸未,魏樂浪王萬壽卒。

[1]春季,正月,癸未(初二),北魏樂浪王拓跋萬壽去世。

[2]辛卯,上初祀五帝於明堂,大赦。

[2]辛卯(初十),孝武帝在明堂第一次祭祀五帝。宣布大赦。

[3]丁未,策秀、孝於中堂。揚州秀才顧法對策曰:“源清則流潔,神聖則刑全。躬化易於上風,體訓速於草偃。”上覽之,惡其諒也,投策於地。

[3]丁未(二十六日),孝武帝在中堂舉行秀才、孝廉甄選考核。揚州秀才顧法回答策問道:“水源清澈,則河流清潔;精神振奮有力,則身體健康。身體力行的效果,很容易崇尚風教,而親自奉行的影響,則比野草倒伏的速度更快。”考武帝看後,很討厭他的大膽直言,把他的卷子扔到了地上。

[4]二月,乙卯,復百官祿。

[4]二月,乙卯(初四),劉宋恢復文武百官的俸祿。

[5]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為邵陵王。

[5]三月,庚寅(初十),孝武帝立皇子劉子元為邵陵王。

[6]初,侍中沈懷文,數以直諫忤旨。懷文素與顏竣、周朗善,上謂懷文曰:“竣若知我殺之,亦當不敢如此。”懷文嘿然。侍中王,言次稱竣、朗人才之美,懷文與相酬和,顏師伯以白上,上益不悅。上嘗出射雉,風雨驟至,懷文與王、江智淵約相與諫。會召入雉場,懷文曰:“風雨如此,非聖躬所宜冒。”曰:“懷文所啟,宜從。”智淵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顏竣邪,何以恆知人事!”又曰:“顏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沈醉,嘲謔無度。懷文素不飲酒,又不好戲調,上謂故欲異己。謝莊嘗戒懷文曰:“卿每與人異,亦何可久!”懷文曰:“吾少來如此,豈可一朝而變!非欲異物,性所得耳。”上乃出懷文為晉安王子勛征虜長史,領廣陵太守。

[6]當初,侍中沈懷文幾次都因為直言勸諫而惹怒了孝武帝。沈懷文平日和顏竣、周朗關係不錯,孝武帝對沈懷文說:“顏竣如果當初知道我會殺他,恐怕他也早就不致這樣放肆無禮了。”沈懷文沉默無語。侍中王在言談之間,稱讚顏竣、周朗才華出眾,沈懷文也同意這種讚譽,二人一唱一和。顏師伯立即把這件事報告給了孝武帝,孝武帝愈加不高興。孝武帝曾經出外打野雞,突然,颳起了大風,又下起了大雨,沈懷文和王、江智淵趁機約定進言勸諫。正巧,此時孝武帝召他們來到射獵野雞的圍場,沈懷文說:“暴風驟雨如此急迫,不是聖體所應該承受的。”王接著說:“沈懷文的啟奏,應該聽。”還未等江智淵接著說,孝武帝已是眼睛盯著弓箭,面帶怒色說:“你想仿效顏竣嗎?為什麼要經常來管別人的事情?”接著,又說:“顏竣這小子,我至今仍恨不得先把他的臉抽個稀爛。”孝武帝每次在宴請時,都下令在座者必須喝崐得酩酊大醉,然後再對他們極力嘲諷、戲謔。沈懷文一向不喝酒,而且又不喜歡戲弄玩笑,孝武帝認為沈懷文是故意和自己作對。謝莊曾經警告過沈懷文,說:“你每次都和別人不一樣,這樣,又怎么能長久下去呢?”沈懷文回答說:“我從小就這個樣子,哪裡是一個早晨就能改變過來的!我並不是要故意和別人不一樣,這不過是天性所致罷了。”於是,孝武帝命令沈懷文出任晉安王劉子勛的征虜長史,兼領廣陵太守。

懷文詣建康朝正,事畢遣還,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猶未發;免官,禁錮十年。懷又賣宅,欲還東,上聞,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賜懷文死。懷文三子,澹、淵、沖,行哭為懷文請命,見者傷之。柳元景欲救懷文,言於上曰:“沈懷文三子,塗炭不可見;願陛下速正其罪。”上竟殺之。

沈懷文到達建康參加朝廷舉行的元旦朝拜後,孝武帝命令他返回任所。當時,沈懷文因為女兒生病,所以請求延長回去的期限,直到這時他還沒有啟程。於是,孝武帝免除沈懷文的官職,禁止從政十年。沈懷文將自己在京城的房宅賣了,想要東下回到吳興老家。孝武帝聽說後,怒不可遏,下令逮捕他收交廷尉,丁未(二十七日),命令沈懷文自殺。沈懷文的三個兒子,沈澹、沈淵、沈沖,一路哭著奔走,為父親沈懷文請求饒命,沿途看見的人,無不為之難過。柳元景想要救沈懷文,就對孝武帝說:“沈懷文的三個兒子,悲痛難過,祈願陛下快點適當地為沈懷文定罪。”最後,孝武帝還是殺了沈懷文。

[7]夏,四月,淑儀殷氏卒。追拜貴妃,謚曰宣。上痛悼不已,精神為之罔罔,頗廢政事。

[7]夏季,四月,孝武帝的寵姬殷淑儀孫去世,追贈為貴妃,諡號為宣。孝武帝為殷淑儀的死傷心不已,不斷憑弔,以致於精神恍惚,無心處理朝廷政事。

[8]五月,壬寅,太宰義恭解領司徒。

[8]五月,壬寅(二十三日),劉宋太宰劉義恭被解除司徒兼職。

[9]六月,辛酉,東昌文穆公劉延孫卒。

[9]六月,辛酉(十二日),劉宋東昌文穆公劉延孫去世。

[10]庚午,魏主如陰山。

[10]庚午(二十一日),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11]魏石樓胡賀略孫反,長安鎮將陸真討平之。魏主命真城長蛇鎮。氐豪仇檀反,真討平之,卒城而還。

[11]北魏石樓胡賀略孫起兵反叛,長安鎮將陸真前去討伐,平定了這起事件。北魏國主命令陸真興建長蛇鎮。氐人豪族仇檀又起兵反叛,陸真前去討平,修建完長蛇鎮後返回。

[12]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12]秋季,七月,壬寅(二十四日),北魏國主前往河西。

[13]乙未,立皇子子云為晉陵王;是日卒,謚曰孝。

[13]乙未(十七日),劉宋孝武帝立皇子劉子云為晉陵王。當天,劉子云去世,諡號孝。

[14]初,晉庾冰議使沙門敬王者,桓玄複述其議,並不果行。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條分,至於崇親嚴上,厥猷靡爽。唯浮圖為教,反經提傳,拘文蔽道,在末彌扇。夫佛以謙卑自牧,忠虔為道,寧有屈膝四輩而簡禮二親,稽顙耆臘而直體萬乘者哉!臣等參議,以為沙門接見,比當盡虔;禮敬之容,依其本俗。”九月,戊寅,制沙門致敬人主。及廢帝即位,復舊。

[14]當初,東晉中書監庾冰建議,讓僧徒恭敬帝王,太尉桓玄以後又再次提出這項建議,最後都沒有成功。到了這時,孝武帝命令有關部門上奏,說:“儒家和法家是不同的流派,名家和墨家有明顯的區別,但他們主張崇拜祖先、尊敬皇帝,因此他們的主旨沒有細微的差別。只有佛教,把自己的教義當作經典,加以闡釋宣傳,用他們的教義去蒙蔽真正的道義,近來,這種行為更加猖狂。佛是用謙卑來約束自己,是以忠誠作為自己行事的尺度,怎么能只對四聖跪拜,而對自己的父母卻簡慢無禮呢?怎么能只對老僧叩頭,而卻和皇帝平起平坐呢?我們建議,要讓僧徒晉見皇帝,而且應當恭敬、虔誠。至於禮節上的恭敬程度,可以依照原有的習俗進行。”九月,戊寅(初一),制定了僧徒恭敬皇帝的一些實施辦法。廢帝即位後,又恢復如初了。[15]乙未,以尚書右僕射劉遵考為左僕射,丹楊尹王僧朗為右僕射。僧朗,之父也。

[15]乙未(十八日),朝廷任命尚書右僕射劉遵考為左僕射,丹楊尹王僧朗為右僕射。王僧朗是王的父親。

[16]冬,十月,壬申,葬宣貴妃於龍山。鑿岡通道數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眾;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又為之別立廟。

[16]冬季,十月,壬申(二十五日),孝武帝在龍山埋葬了宣貴妃,在山上開鑿山路幾十里,老百姓忍受不了這一艱苦的勞役,死亡、逃走的人很多。自從江南有葬禮以來,這一葬禮的隆重場面,還從來沒有過。又給宣貴妃另建了一座祭廟。

[17]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

[17]北魏派遣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前來劉宋朝廷聘問。

[18]辛巳,加尚書令柳元景司空。

[18]辛巳(初五),劉宋朝廷加授尚書令柳元景為司空。

[19]壬寅,魏主還平城。

[19]壬寅(二十六日),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20]南徐州從事史范陽祖沖之上言,何承天曆疏舛猶多,更造新曆,以為:“舊法,冬至日有定處,未盈百載,輒差二度。今令冬至日度,歲歲微差,將來久用,無煩屢改。又,子為辰首,位在正北;虛為北方列宿之中。今歷,上元日度,發自虛一。又,日辰之號,甲子為先;今歷,上元歲在甲子。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今法,交會、遲疾,悉以上元歲首為始。”上令善歷者難之,不能屈。會上晏駕,不果施行。

[20]南徐州從事史、范陽人祖沖之上書孝武帝說,何承天制定的曆法錯誤,疏漏的地方還是很多,所以,他又另外製定了一部新曆法,他認為:“現在使用的曆法,將冬至的節氣固定在某一天,這樣一來,每不到一百年,就會相差二度。如今要制定的新曆法,是把冬至放到年終,每年只有微小的差距,將來長期使用下去,那么就不用再多次改動。另外,現行的曆法是把‘子’作為‘辰’的開頭,位置在正北方。‘虛’又排列在北方各個星座之中。將要制訂的曆法,則是把上元放在年終,從虛一開始。另外,現行的曆法是把日月星辰的標誌,以甲子作為開頭放在最前面。新曆法則是將上元每年放在甲子上。另外,何承天的曆法,是日、月、五星各自都有自己的元。而新的曆法則是將日、月、五星的交會以及運行的快慢,全都以上元的歲首作為開始。”孝武帝命令對曆法有研究的人同祖沖之辯論,但駁不倒祖沖之。不久,正趕上孝武帝駕崩,所以,祖沖之的新曆法也沒能實施起來。

七年(癸卯、463)

七年(癸卯,公元463年)

[1]春,正月,丁亥,以尚書右僕射王僧朗為太常,衛將軍顏師伯為尚書僕射。

[1]春季,正月,丁亥(十二日),劉宋朝廷任命尚書右僕射王僧明朗太常、衛將軍,顏師伯為尚書僕射。

上每因晏集,使群臣自相潮訐以為樂。吏部郎江智淵素恬雅,漸不會旨。嘗使智淵以王僧朗戲其子。智淵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戲!”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淵之父也。智淵伏席流涕,由是恩寵大衰。又議殷貴妃謚曰懷,上以為不盡美,甚銜之。他日與群臣乘馬至貴妃墓,舉鞭指墓前石柱,謂智淵曰:“此上不容有‘懷’字!”智洲益懼,竟以憂卒。

孝武帝每次在宴請飲酒時,都命令臣屬們彼此之間相互嘲諷、攻擊,以此取樂。吏部郎江智淵平素安恬、文雅,他的行為慢慢不合孝武帝心意。孝武帝曾經讓江智淵傳令,讓王僧朗嘲弄自己的兒子王。江智淵嚴肅地說:“恐怕不應該有這樣的玩笑!”孝武帝大怒說:“江僧安真是一個大傻瓜,傻瓜同情傻瓜。”江僧安是江智淵的父親。江智淵立刻把臉埋在座席上,痛哭流涕。從此,孝武帝對他的寵愛大為減弱。江智淵又提議追謚殷貴妃為懷貴妃,孝武帝認為這不是個最美的名號,所以,對江智淵更加懷恨在心。某一天,孝武帝和大臣騎馬來到殷貴妃的墳墓,孝武帝舉起鞭子,指著墓前的石柱,對江智淵說:“這上面不能有懷字。”江智淵更加恐懼,最後,竟因憂慮過度,去世。

[2]己丑,以尚書令柳元景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2]己丑(十四日),朝廷任命尚書令柳元景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3]二月,甲寅,上巡南豫、南兗二州;丁卯,校獵於烏江;壬戌,大赦;甲子,如瓜步山;壬申,還建康。

[3]二月,甲寅(初九),孝武帝巡視南豫州和南兗州。丁卯(十二日),在烏江比試狩獵。壬戌(十七日),宣布大赦。甲子(十九日),孝武帝前往瓜步山。壬申(二十七日),返回建康。

[4]夏,四月,甲子,詔:“自非臨軍戰陳,並不得專殺,其罪應重辟者,皆先上須報;違犯者以殺人論。”

[4]夏季,四月,甲子(二十日),孝武帝頒下詔令:“任何官將,如果不是在戰場上與敵人作戰,一律不得隨便利用權力殺人。罪行嚴重,應該重判斬首的罪犯,必須先向朝廷呈報,等候批准。如有違犯這一詔令的,即以殺人罪處罰。”

[5]五月,丙子,詔曰:“自今刺史、守宰,動民興軍,皆須手詔施行;唯邊隅外警及奸釁內發,變起倉猝者,不從此例。”

[5]五月,丙子(初二),孝武帝再次頒下詔令:“從今以後,刺史、守宰動員百姓發起軍隊,都必須按照手詔實行。只有邊疆偏遠地區有敵人進犯,或宮廷內突然發生奸佞作亂,可以不在此限。”

[6]戊辰,以左民尚書蔡興宗、左衛將軍袁粲為吏部尚書。粲,淑之兄子也。

[6]戊辰(初四),朝廷任命左民尚書蔡興宗、左衛將軍袁粲為吏部尚書。袁粲是袁淑哥哥的兒子。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義恭以下,不免穢辱。常呼金紫光祿大夫王玄謨為老傖,僕射劉秀之為老慳,顏師伯為;其餘短、長、肥、瘦,皆有稱目。黃門侍郎宗靈秀體肥,拜起不便,每至集會,多所賜與,欲其瞻謝傾踣,以為歡笑。又寵一崑崙奴,令以杖擊群臣,尚書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唯憚蔡興宗方嚴,不敢侵。顏師伯謂儀曹郎王耽之曰:“蔡尚書常免昵戲,去人實遠。”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嚴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嘗相召。蔡尚書今日謂能負荷矣。”

孝武帝喜歡捉弄、侮辱手下臣屬們,從太宰劉義恭以下的大臣,沒有一個人沒被污言穢語侮辱過。孝武帝經常把金紫光祿大夫王玄謨叫做“北方佬”,把僕射劉秀之喊做“老摳門”,把顏師伯叫做“大板牙”,其他無論是高矮、胖瘦,都給起過外號。黃門侍郎宗靈秀身體肥胖,叩拜後起身很不方便,每次聚會,孝武帝偏偏不斷賞賜給他東西,就是想要看他跌跌撞撞謝恩的樣子,以此取笑。孝武帝還寵愛一個崑崙奴,他經常讓崑崙奴拿著棍棒毆擊各位官員,自尚書令柳元景以下,都不免挨打。這個崑崙奴只忌憚蔡興宗的方正嚴肅,不敢戲弄。顏師伯對儀曹郎王耽之說:“蔡尚書能經常免遭戲弄,和普通人相距實在太遠。”王耽之回答說:“以前,蔡豫章在宰相府時,也是以方正嚴肅、不苟言笑而免於嘲弄,而武帝在舉辦私人歡宴時,也從不邀請蔡豫章參加。今天的蔡尚書可以說是能繼承他父親的優秀品德了。”

[7]壬寅,魏主如陰山。

[7]壬寅(二十八日),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8]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劉德願為豫州刺史。德願,懷慎之子也。

[8]六月,戊辰(二十五日),朝廷任命秦郡太守劉德願為豫州刺史。劉德願是劉懷慎的兒子。

上既葬殷貴妃,數與群臣至其墓,謂德願曰:“卿哭貴妃,悲者當厚賞。”德願應聲慟哭,撫膺擗踴,涕泗交流。上甚悅,故用豫州刺史以賞之。上又令醫術人羊志哭貴妃,志亦嗚咽極悲。他日有問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淚?”志曰:“我爾日自哭亡妾耳。”

孝武帝安葬了殷貴妃後,幾次和臣屬來到殷貴妃的墓前憑弔。他對劉德願說:“你哭殷貴妃,如果哭得很悲傷,我就厚厚地賞賜你。”話剛說完,劉德願已經失聲痛哭起來,捶胸頓足,眼淚、鼻涕都流到了一起。孝武帝大為高興,就把豫州刺史的官職賞賜給了他。孝武帝又命令醫師羊志也哭殷貴妃,羊志也鳴鳴咽咽地哭得極其悲痛。過了些日子,有人問羊志:“你從哪裡這么快弄來了這些眼淚?”羊志回答說:“我那時不過是哭自己死去了的小妾罷了。”

上為人,機警勇決,學問博洽,文章華敏;省讀書奏,能七行俱下。又善崐騎射,而奢欲無度。自晉氏渡江以來,宮室草創,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晉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興,無所增改。上始大修宮室,土木被錦繡,嬖妾幸臣,賞賜傾府藏。壞高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群臣觀之,床頭有土障,壁上掛葛燈籠、麻蠅拂。侍中袁因盛稱高祖儉素之德。上不答,獨曰:“田舍公得此,已為過矣。”,淑之兄子也。

孝武帝為人機警、勇敢、果斷、迅速,他學問淵博,文章寫得敏捷華麗,他閱讀書信或奏章能一目七行。同時,他又善於騎馬和射箭,但是,他奢侈、縱慾沒有節制。從東晉渡過長江南下以來,宮殿都是草草建造的,朝會或宴請也不過在東堂或西堂而已。晉孝武帝末年才建造了清暑殿。劉宋興起後,也沒有什麼增加或改動。到了孝武帝,就開始大興土木,擴建宮室,牆上和柱子上都用錦繡裝飾。對他寵愛的妻妾和臣屬的賞賜,把國庫內所有的東西都拿空了。他曾經毀掉武帝劉裕住過的屋子,在那裡興建了玉燭殿,和手下大臣一起前去觀看,舊屋床頭上還有一截土牆,牆上掛著麻葛燈籠和麻線蠅拂。侍中袁看完,盛讚武帝節儉樸素的品德。孝武帝沒有回答什麼,只是自言自語地說:“莊稼漢得到這種享受已經是很過分的了。”袁是袁淑哥哥的兒子。

[9]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為淮南王,子產為臨賀王。

[9]秋季,八月,乙丑(二十三日),劉宋孝武帝立皇子劉子孟為淮南王,劉子產為臨賀王。

[10]丙寅,魏主畋於河西;九月,辛巳,還平城。

[10]丙寅(二十四日),北魏國主在河西打獵。九月,辛巳(初九),返回平城。

[11]庚寅,以新安王子鸞兼司徒。

[11]庚寅(十八日),劉宋朝廷任命新安王劉子鸞兼任司徒。

[12]丙申,立皇子子嗣為東平王。

[12]丙申(二十四日),孝武帝立皇子劉子嗣為東平王。

[13]冬,十月,癸亥,以東海王為司空。

[13]冬季,十月,癸亥(二十二日),朝廷任命東海王劉為司空。

[14]己巳,上校獵姑孰。

[14]己巳(二十八日),孝武帝到姑孰比試打獵。

[15]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來聘。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長者,禮之有加。

[15]北魏員外散騎常侍游明根等前來劉宋聘問。游明根擔任北魏使節,曾三次出使劉宋,孝武帝因為他年齡大,對他特別禮遇。

[16]十一月,癸巳,上習水軍於梁山。

[16]十一月,癸巳(二十二日),孝武帝在梁山訓練水軍。

十二月,丙午,如歷陽。

十二月,丙午(初六),孝武帝前往歷陽。

甲寅,大赦。

甲寅(十四日),劉宋實行大赦。

[17]己未,太宰義恭加尚書令。

[17]己未(十九日),朝廷加授太宰劉義恭為尚書令。

[18]癸亥,上還建康。

[18]癸亥(二十三日),孝武帝回到建康。

八年(甲辰、464)

八年(甲辰,公元464年)

[1]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為任城王。

[1]春季,正月,丁亥(十七日),北魏國主封立他的弟弟拓跋云為任城王。

[2]戊子,以徐州刺中新安王子鸞領司徒。

[2]戊子(十八日),孝武帝任命徐州刺史,新安王劉子鸞兼任司徒。

夏,閏五月,壬寅,太宰義恭領太尉。

夏季,閏五月,壬寅(初五),朝廷任命太宰劉義恭兼任太尉。

[3]上末年尤貪財利,刺史、二千石罷還,必限使獻奉,又以蒲戲取之,要令罄盡乃止。終日酣飲,少有醒時。常憑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肅然整容,無復酒態。由是內外畏之,莫敢馳惰。庚申,上殂於玉燭殿。遺詔:“太宰義崐恭解尚書令,加中書監;以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柳元景領尚書令,入居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始興公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悉委慶之;尚書中事,委僕射顏師伯;外監所統,委領軍將軍王玄謨”。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大赦。吏部尚書蔡興宗親奉璽綬,太子受之,傲惰無戚容。興宗出,告人曰:“昔魯昭不戚,叔孫知其不終,家國之禍,其在此乎!”

[3]孝武帝晚年,更是貪財好利,凡是刺史、二千石官員免官回京時,一定限令他們進獻貢奉,同時,還和他們一塊兒賭博,直到把他們的錢贏光才停止。他整天都是開懷暢飲,很少有清醒的時候。經常是伏在案几上昏睡過去,有時一旦外面有急事呈奏,他馬上抖擻精神,整理好容裝,一點酒意都沒有了。因此,內臣外屬們,對他都十分畏懼,沒有一個人敢做事懈怠。庚申(二十三日),孝武帝在玉燭殿去世。留下遺詔說:“免去太宰劉義恭的尚書令一職,加授中書監。任命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柳元景兼任尚書令,進入內城居住。朝廷事務,無論大小,全都要奏啟二人。國家大事要和始興公沈慶之商量決定。如果有軍務,就全都委託沈慶之處理。尚書府的事務,託付給僕射顏師伯處理。統領外監事務,交給領軍將軍王玄謨處理。”這一天,太子劉子業登基即位,時年十六歲,下令大赦。吏部尚書蔡興宗親自將玉璽捧上來,交給劉子業,劉子業接了過來,可是,他態度懈怠無禮,臉上一點悲哀的樣子都沒有。蔡興宗退出來,對人說:“從前,魯昭公即位時,毫無悲傷之色,叔孫穆子就知道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如今,劉宋國家的災禍,莫非就要在他身上出現嗎?”

[4]甲子,詔復以太宰義恭錄尚書事,柳元景加開府儀同三司,領丹楊尹,解南兗州。

[4]甲子(二十七日),詔令太宰劉義恭再任錄尚書事。加封柳元景為開府儀同三司,兼任丹楊尹,免去南兗州刺史之職。

[5]六月,丁亥,魏主如陰山。

[5]六月,丁亥(二十日),北魏國主前往陰山。

[6]秋,七月,己亥,以晉安王子勛為江州刺史。

[6]秋季,七月,己亥(初二),任命晉安王劉子勛為江州刺史。

[7]柔然處羅可汗卒,子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改元永康。部真帥眾侵魏;辛丑,魏北鎮游軍擊破之。

[7]柔然處羅可汗郁久閭吐賀真去世,他的兒子郁久閭予成繼立,號為受羅部真可汗。改年號為永康。郁久閭予成率軍南下侵犯北魏。辛丑(初四),北魏北方鎮守的流動軍隊擊敗郁久閭予成。

[8]壬寅,魏主如河西。高車五部相聚祭天,眾至數萬。魏主親往臨視之,高車大喜。

[8]壬寅(初五),北魏國主前往河西。高車五個部落聚集在一起,舉行祭天儀式,人數達數萬之多。北魏國主親自前往觀看,高車人大為高興。

[9]丙午,葬孝武皇帝於景寧陵,廟號世祖。

[9]丙午(初九),在景寧陵將孝武帝安葬,廟號稱為世祖。

[10]庚戌,尊皇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日皇太后

[10]庚戌(十三日),劉子業尊祖母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尊母親皇后王氏為皇太后。

[11]乙卯,罷南北二馳道,及孝建以來所改制度,還依元嘉。尚書蔡興宗於都座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始撤,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師伯不從。

[11]乙卯(十八日),劉子業下令廢掉南北御用大道,廢除孝建年以來更改的規章制度,恢復元嘉時代的制度。吏部尚書蔡興宗在都座,不禁感慨地對顏師伯說:“先帝雖然並不是品德極高的皇帝,總的說來他還始終沒有離開正路。三年不改父親的制度,這是古代經典認為難能可貴的事。如今,先帝的祭堂剛剛撤掉,還沒有離開他的墓陵多遠,那時所有的規章制度,不管它對錯、好壞,就要一律削砍改變。雖然這是改朝換代,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天下有識之士,可以據此判斷一個人。”顏師伯不這樣認為。

太宰義恭素畏戴法興、巢尚之等,雖受遺輔政,而引身避事,由是政歸近習。法興等專制朝權,威行近遠,詔敕皆出其手;尚書事無大小,鹹取決焉,義恭與顏師伯但守空名而已。太宰劉義恭平素一直害怕戴法興、巢尚之等人,雖然他接受遺命輔佐朝政,但他總是退縮不願多管政事。所以,大權實際上是握在皇帝身邊的寵臣手裡。戴法興等人專權獨斷,威勢使遠近的人們都很害怕。皇帝的詔令、文告,一概出自他們之手。尚書事務,無論大小巨細,也都由他們全權決定。劉義恭和顏師伯實際上不過是守空名而已。

蔡興宗自以職管銓衡,每至上朝,輒為義恭陳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得失,博論朝政。義恭性撓,阿順法興,恆慮失旨,聞興宗言,輒戰懼無答。興宗每奏選事。法興、尚之等輒點定回換,僅有在者。興宗於朝堂謂義恭、師伯曰:“主上諒暗,不親萬機;而選舉密事,多被刪改,復非公筆,亦不如是何天子意!”數與義恭等爭選事,往復論執。義恭、法興皆惡之。左遷興宗新昌太守;既而以其人望,復留之建康。

吏部尚書蔡興宗自認為自己的職權是管理銓選授官,所以,每到上朝時,他都要向劉義恭談論舉薦賢能人才的意思,又不時地檢討得失,多方議論朝政。劉義恭性格怯懦、屈從,對戴法興極盡阿諛順從,常常害怕不對他們的心思。他每次聽蔡興宗這么說,就嚇得戰戰兢兢,不敢回答一句。蔡興宗每次呈奏要任命的名單,戴法興和巢尚之等人就圈圈點點、反覆更換,很少能保住名單上所列的人選。蔡興宗在朝堂上對劉義恭和顏師伯說:“主上正值守喪期間,不能親自處理紛繁的朝政,而選任官員是朝廷秘密大事,可是,每次都要被刪、塗改,塗改的筆跡又不是你們的,也不知這是不是天子的意思。”蔡興宗多次跟劉義恭等爭論任選官員的事情,來來回回各執己見。劉義恭和戴法興等人都很討厭他。於是,就把蔡興宗貶到新昌任太守。不久,又因蔡興宗聲望太高,又把他留在建康。

[12]丙辰,追立何妃曰獻皇后。

[12]丙辰(十九日),劉子業追封已去世的太子妃何令婉為獻皇后。

[13]乙丑,新安王子鸞解領司徒。戴法興等惡王玄謨剛嚴,八月,丁卯,以玄謨為南徐州刺史。

[13]乙丑(二十八日),新安王劉子鸞被解除司徒兼職。戴法興等人討厭王玄謨的剛毅嚴正,八月,丁卯(初一),任命王玄謨為南徐州刺史。

[14]王太后疾篤,使呼廢帝。帝曰:“病人間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謂侍音:“取刀來,剖我腹,那得生寧馨兒!”己丑,太后殂。

[14]皇太后王憲病勢嚴重,派人去叫廢帝劉子業。廢帝說:“病人房子裡鬼多,我怎么能去。”王太后氣得大怒,對身旁侍者說:“拿把刀來,剖開我肚子看看,我怎么會生出這種東西。”己丑(二十三日),王太后去世。

[15]九月,辛丑,魏主還平城。

[15]九月,辛丑(初五),北魏國主返回平城。

[16]癸卯,以尚書左僕射劉遵考為特進、右光祿大夫。

[16]癸卯(初七),劉宋朝廷任命尚書左僕射劉遵考為特進、右光祿大夫。

[17]乙卯,葬文穆皇后於景寧陵。

[17]乙卯(十九日),劉子業在景寧陵安葬母親文穆皇后。

[18]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諸郡為揚州,以揚州為東揚州。癸巳,以豫章王子尚為司徒、揚州刺史。

[18]冬季,十二月,壬辰(二十八日),劉宋朝廷把王畿各個郡劃為揚州,把現在的揚州仍稱東揚州。癸巳(二十九日),任命豫章王劉子尚為司徒、揚州刺史。

是歲,青州移治東陽。

這年,朝廷又把青州州府移回東陽。

宋之境內,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縣千二百九十九,戶九十四萬有奇。東方諸郡連歲旱飢,米一升錢數百,建康亦至百餘錢,餓死什六七。

劉宋國境內,總共有二十二個州、二百七十四個郡、一千二百九十九個縣、九十四萬多戶。東邊各郡經常連年乾旱,出現饑荒,買一升米要幾百錢,建康也達到了一百多錢,因此,十分之六七的人都被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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