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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二十九

起強圉大淵獻,盡重光單閼,凡五年。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二年(丁亥,公元三八七年)

春,正月,乙巳,以硃序為青,兗二州刺史,代謝玄鎮彭城;序求鎮淮陰,許之。以玄為會稽內史。

丁未,大赦。

燕主垂觀兵河上,高陽王隆曰:“溫詳之徒,皆白面儒生,烏合為群,徒恃長河以自固,若大軍濟河,必望旗震壞,不待戰也。”垂從之。戊午,遣鎮北將軍蘭汗、護軍將軍平幼於碻磝西四十里濟河,隆以大眾陳於北岸。溫攀、溫楷果走趣城,平幼追擊,大破之。詳夜將妻子奔彭城,其眾三萬餘戶皆降於燕。垂以太原王楷為兗州刺史,鎮東阿。

初,垂在長安,秦王堅嘗與之交手語,垂出,冗從僕射光祚言于堅曰:“陛下頗疑慕容垂乎?垂非久為人下者也。”堅以告垂。及秦主丕自鄴奔晉陽,祚與黃門侍郎封孚、巨鹿太守封勸皆來奔。勸,弈之子也。垂之再圍鄴也,秦故臣西河硃肅等各以其眾來奔。詔以祚等為河北諸郡太守,皆營於濟北、濮陽,羈屬溫詳;詳敗,俱詣燕軍降。垂赦之,撫待如舊。垂見光祚,流涕沾衿,曰:“秦主待我深,吾事之亦盡;但為二公猜忌,吾懼死而負之,每一念之,中宵不寐。”祚亦悲慟。垂賜祚金帛,祚固辭,垂曰:“卿猶復疑邪?”詐曰:“臣昔者惟知忠於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懷之,臣敢逃其死?”祚曰:“此乃卿之忠,固吾求也,前言戲之耳”。待之彌厚,以為中常侍。

翟遼遣其子釗寇陳、潁,硃序遣將軍秦膺擊走之。

秦主登立妃毛氏為皇后,勃海王懿為太弟。後,興之女也。遣使拜東海王纂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大司馬,封魯王,纂弟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并州牧,封朔方公。纂怒謂使者曰:“勃海王,先帝之子,南安王何以不立而自立乎?”長史王旅諫曰:“南安已立,理無中改;今寇虜未滅,不可宗室之中自為仇敵也。”纂乃受命。於是盧水胡彭沛谷、屠各董成、張龍世、新平羌雷惡地等皆附於篡,有眾十餘萬。

後秦主萇徙秦州豪傑三萬戶於安定。

初,安次人齊涉聚眾八千餘家據新柵,降燕,燕主垂拜涉魏郡太守。既而復叛,連張願,願自帥萬餘人進屯祝阿之甕口,招翟遼,共應涉。

高陽王隆言於垂曰:“新柵堅固,攻之未易猝拔。若久頓兵於其城下,張願擁帥流民,西引丁零,為患方深。願眾雖多,然皆新附,未能力斗。因其自至,宜先擊之。願父子恃其驍勇,必不肯避去,可一戰擒也。願破,則涉自不能存矣。”垂從之。

二月,遣范陽王德、陳留王紹、龍驤將軍張崇帥步騎二萬會隆擊願。軍至斗城,去甕口二十餘里,解鞍頓息。願引兵奄至,燕人驚遽,德軍退走,隆勒兵不動。願子龜出沖陳,隆遣左右王末逆擊,斬之。隆徐進戰,願兵乃退。德行里餘,復速兵還,與隆合,謂隆:“賊氣方銳,宜且緩之。”隆曰:“願乘人不備,宜得大捷;而吾士卒皆以懸隔河津,勢迫之故,人思自戰,故能卻之。今賊不得利,氣竭勢衰,皆有進退之志,不能齊奮,宜亟待擊之。”德曰:“吾唯卿所為耳。”遂進,戰於甕口,大破之,斬首七千八百級,願脫身保三布口。燕人進軍歷城,青、兗、徐州郡縣壁壘多降。垂以陳留王紹為青州刺史,鎮歷地。德等還師,新柵人冬鸞執涉送之。垂誅涉父子,餘悉原之。

三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南秦州牧,楊定為益州牧,楊壁為司空、梁州牧,乞伏國仁為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

燕上穀人王敏殺太守封戢,代郡人許謙逐太守賈閏,各以郡附劉顯。

燕樂浪王溫為尚書右僕射。

夏,四月,戊辰,尊帝母李氏為皇太妃,儀服如太后。後秦征西將軍姚碩德為楊定所逼,退過涇陽。定與秦魯王纂共攻之,戰於涇陽,碩德大敗。後秦主萇自陰密救之,纂退屯敷陸。

燕主垂自碻磝還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會來自長子。庚辰,垂為之大赦。垂問盛:“長子人情如何?為可取乎?”盛曰:“西軍擾擾,人有東歸之志,陛下唯當修仁政以俟之耳。若大國一臨,必投戈而來,若孝子之歸慈父也。”垂悅。癸未,封柔為陽平王,盛為長樂公,會為清河公。

高平人翟暢執太守徐含遠,以郡降翟遼。燕主垂謂諸將曰:“遼以一城之眾,返覆三國之間,不可不討。”五月,以章武王宙監中外諸軍事,輔太子寶守中山,垂自帥諸將南攻遼,以太原王楷為前鋒都督。遼眾皆燕、趙之人,聞楷至,皆曰:“太原王子,吾之父母也!”相遇歸之。遼懼,遣使請降。垂以遼為徐州牧,封河南公;前至黎陽,受降而還。

井陘人賈鮑,招引北山丁零翟遙等五千餘人,夜襲中山,隱其外郭。章武王宙以奇兵出其外,太子寶鼓譟於內。合擊,大破之,盡俘其眾,唯遙、鮑單馬走免。

劉顯地廣兵強,雄於北方。會其兄弟乖爭,魏長史張兗言於魏王珪曰:“顯志在併吞,今不乘其內潰而取之,必為後患。然吾不能獨克,請與燕共攻之。珪從之,復遣安同乞師於燕。

詔征會稽處士載逵,逵累辭不就;郡縣敦逼不已,逵逃匿於吳。謝玄上疏曰:“逵自求其志,今王命未回,將罹風霜之患。陛下既已愛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並存;請絕召命。”帝許之。逵,之兄也。

秦主登以其兄同成為司徒、守尚書令,封潁川王;弟廣為中書監,封安成王;子崇為尚書左僕射,封東平王。

燕主垂自黎陽還中山。

吳深殺燕清河太守丁國,章武人王祖殺太守白欽,勃海人張申據高城以叛;燕主垂命樂浪王溫討之。

苑川王國仁帥騎三萬襲鮮卑大人密貴、裕苟、提倫三部於六泉。秋,七月,與沒弈乾、金熙戰於渴渾川。沒弈乾、金熙大敗,三部皆降。

秦主登軍於瓦亭,後秦主萇攻彭沛谷堡,拔之,谷奔杏城。萇還陰密,以太子興鎮長安。

燕趙王麟討王敏於上谷,斬之。

劉衛辰獻馬於燕,劉顯掠之。燕主垂怒,遣太原王楷將兵助趙王麟擊顯,大破之。顯奔馬邑西山,魏王引兵會麟擊顯於彌澤,又破之。顯奔西密,麟悉收其部眾,獲馬牛羊以千萬數。

呂光將彭晃,徐炅攻張大豫於臨洮,破之。大豫奔廣武,王穆奔建康。八月,廣武人執大豫送姑臧,斬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

辛巳,立皇子德宗為太子,大赦。

燕主垂立劉顯弟可泥為烏桓王,以撫其眾,徙八千餘落於中山。

秦馮翊太守蘭櫝帥眾二萬自頻陽入和寧,與魯王纂謀攻長安。纂弟師奴勸纂稱尊號,纂不從。師奴殺纂而代之,櫝遂與師奴絕。西燕主永攻櫝,櫝遣使請救於後秦。後秦主萇欲自救之,尚書令姚旻,左僕射尹緯曰:“苻登近在瓦亭,將乘虛襲吾後。”萇曰;“苻登眾盛,非旦夕可制;登遲重少決,必不能輕軍深入。比兩月間,吾必破賊而返,登雖至,無能為也。”九月,萇軍於泥源。師奴逆戰,大敗,亡奔鮮卑。後秦盡收其眾,屠各董成等皆降。

秦主登進據胡空堡,戎、夏歸之者十餘萬。

冬,十月,翟遼復叛燕,遣兵與王祖、張申寇抄清河、平原。

後秦主萇進擊西燕主永於河西,永走。蘭櫝複列兵拒守,萇攻之,十二月,禽櫝,遂如杏城。

後泰姚方成攻秦雍州刺史徐嵩壘,拔之,執嵩而數之。嵩罵曰:“汝姚萇罪當萬死,苻黃眉欲斬之,先帝止之。授任內外,榮寵極矣。曾不如犬馬識所養之恩,親為大逆。汝羌輩豈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殺我,早見先帝取姚萇於地下治之!”方成怒,三斬嵩,悉坑其士卒,以妻子賞軍。後秦主萇掘秦主堅屍,鞭撻無數,剝衣倮形,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涼州大飢,米斗直錢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呂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殺河湟太守強禧以叛。張掖太守彭晃亦叛,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欲自擊晃,諸將皆曰:“今康寧在南,伺釁而動。若晃、穆未誅,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實如卿言。然我今不往,是坐待其來也。若三寇連兵,東西交至,則城外皆非吾有,大事去矣。今晃初叛,與寧、穆情契未密,出其倉猝,取之差易耳。”乃自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拔其城,誅晃。

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處士郭瑀,運粟三萬石以餉之。穆以瑀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嘏為敦煌太守。既而穆聽讒言,引兵攻嘏,瑀諫不聽,出城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而卒。呂光聞之,曰:“二虜相攻,此成擒也,不可以憚屢戰之勞而失永逸之機也。”遂帥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屯涼興;穆引兵東還,未至,眾潰,穆單騎走,騂馬令郭文斬其首送之。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三年(戊子,公元三八八年)

春,正月,康樂獻武公謝玄卒。

二月,秦主登軍朝那,後秦主萇軍武都。

翟遼遣司馬眭瓊詣燕謝罪;燕主垂以其數反覆,斬瓊以絕之。遼乃自稱魏天王,改元建光,置百官。

燕青州刺史陳留王紹為平原太守辟閭渾所逼,退屯黃巾固。燕主垂更以紹為徐州刺史。渾,蔚之子也。因苻氏亂,據齊地來降。

三月,乙亥,燕主垂以太子寶錄尚書事,授之以政,自總大綱而已。

燕趙麟擊許謙,破之,謙奔西燕。遂廢代郡,悉徙其民於龍城。

呂光之定涼州也,杜進功居多。光以為武威太守,貴寵用事,群僚莫及。光甥石聰自關中來,光問之曰:“中州人言我為政何如?”聰曰:“但聞有杜進耳,不聞有舅。”光由是忌進而殺之。

光與群寮宴,語及政事,參軍京兆段業曰:“明公用法太峻。”光曰:“吳起無恩而楚強,商殃嚴刑而秦興。”業曰:“起喪其身,鞅亡其家,皆殘酷之致也。明公方開建大業,景行堯、舜,猶懼不濟,乃慕起、鞅之為治,豈此州士女所望哉?”光改容謝之。

夏,四月,戊午,以硃序為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戍洛陽。以譙王恬代為都督兗、冀、幽、並諸軍事、青、兗二州刺史。

苑川王國仁破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獲其子詰歸。

丁亥,燕主垂立夫人段氏為皇后,以太子寶領大單于。段氏,右光祿大夫儀之女;其妹適范陽王德。儀,寶之舅也。追謚前妃段氏為成昭皇后。

五月,秦太弟懿卒,謚曰獻哀。

翟遼徙屯滑台。

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卒,謚曰宣烈,廟號烈祖。其子公府尚幼,群下推國仁弟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大赦,改元太初。

魏王珪破庫莫奚於弱落水南。秋,七月,庫莫奚復襲魏營,珪又破之。庫莫奚者,本屬宇文部,與契丹同類而異種,其先皆為燕王皝所破,徙居松漠之間。

秦、後秦自春相持,屢戰,互有勝負,至是各解歸。關西豪傑以後秦久無成功,多去而附秦。

河南王乾歸立其妻邊氏為王后;置百官,仿漢制,以南川侯出連乞都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為御史大夫,金城邊芮為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秘宜為右長史,武始翟勍為左司馬,略陽王松壽為主簿,從弟軻彈為梁州牧,弟益州為秦州牧,屈眷為河州牧。

八月,秦主登立子崇為皇太子,弁為南安王,尚為北海王。

燕護軍將軍平幼會章武王宙討吳深,破之,深走保繹幕。

魏王珪密有圖燕之志,遣九原公儀奉使至中山,燕主垂詰之曰:“魏王何以不自來?”儀曰:“先王與燕並事晉室,世為兄弟,臣今奉使,於理未失。”垂曰:“吾今威加四海,豈得以昔日為比!”儀曰:“燕若不修德禮,欲以兵威自強,此乃將帥之事,非使臣所知也。”儀還,言於珪曰;“燕主衰老,太子暗弱,范陽王自負材氣;非少主臣也。燕主既沒,內難必作,於明乃可圖也,今則未可。”珪善之。儀,珪母弟翰之子也。

九月,河南王乾歸遷都金城。

張申攻廣平,王祖攻樂陵;壬午,燕高陽王隆將兵討之。

冬,十月,後秦主萇還安定。秦主登就食新平,帥眾萬餘圍萇營,四面大哭;萇命營中哭以應之,登乃退。

十二月,庚子,尚書令南康襄公謝石卒。

燕太原王楷、趙王麟將兵會高陽王隆於合口,以擊張申;王祖帥諸壘共救之,夜犯燕軍,燕人逆擊走之。隆欲追之,楷、麟曰:“王祖老賊,或詐走而設伏,不如俟明。”隆曰:“此白地群盜,烏合而來,徼幸一決,非素有約束,能壹其進退也。今失利而去,眾莫為用;乘勢追之,不過數里,可盡禽也。申之所恃,惟在於祖,祖破,則申降矣。”乃留楷、麟守申壘,隆與平幼分道擊之,比明,大獲而還,懸所獲之首以示申。甲寅,申出降,祖亦歸罪。

秦以潁川王同成為太尉。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四年(己丑,公元三八九年)

春,正月,燕以陽平王柔鎮襄國。遼西王農在龍城五年,庶務修舉,乃上表曰:“臣頃因征即鎮,所統將士安逸積年,青、徐、荊、雍遺寇尚繁,願時代還,展竭微效,生無餘力,沒無遺恨,臣之志也。”庚申,燕主垂召農為侍中、司隸校尉。以高陽王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幽州牧,建留台於龍城,以隆錄留台尚書事。又以護軍將軍平幼為征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併兼留台尚書。隆因農舊規,修而廣之,遼、碣由是遂安。

後秦主萇以秦戰屢勝,謂得秦王堅之神助,亦于軍中立堅像而禱之曰:“臣史襄敕臣復仇,新平之禍,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苻登,陛下疏屬,猶欲復仇,況臣敢忘其兄乎?且陛下命臣以龍驤建業,臣敢違之?今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計臣過也。”秦主登升樓,遙謂萇曰:“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因大呼曰:“弒君賊姚萇何不自出?吾與汝決之!”萇不應。久之,以戰未有利,軍中每夜數驚,乃斬像首以送秦。

秦主登以河南王乾歸為大將軍、大單于、金城王。

甲寅,魏王珪襲高車,破之。

二月,品光自稱三河王,大赦,改元麟嘉,置百官。光妻石氏、子紹、弟德世自仇池來至姑臧,光立石氏為妃,紹為世子。

癸巳,魏王珪擊吐突鄰部於女水,大破之,盡徙其部落而還。

秦主登留輜重於大界,自將輕騎萬餘攻安定羌密造保,克之。

夏,四月,翟遼寇滎陽,執太守張卓。

燕以長樂公盛鎮薊城,修繕舊宮。五月,清河民孔金斬吳深,送首中山。

金城王乾歸擊侯年部,大破之。於是秦、涼、鮮卑、羌、胡多附乾歸,乾歸悉授以官爵。

後秦主萇與秦主登戰,數敗,乃遣中軍將軍姚崇襲大界。登邀擊之於安丘,又敗之。

燕范陽王德、趙王麟擊賀訥,追奔至勿根山,訥窮迫請降,徙上之上谷,質其弟染乾於中山。

秋,七月,以驃騎長史王忱為荊州刺史、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忱,國寶之弟也。

秦主登攻後秦右將軍吳忠等於平涼,克之。八月,登據苟頭原以逼安定。諸將勸後秦主萇決戰,萇曰:“與窮寇競勝,兵家之忌也,吾將以計取之。”乃留尚書令姚旻守安定,夜,帥騎三萬襲秦輜重於大界,克之,殺毛後及南安王弁、北海王尚,擒名將數十人,驅掠男女五萬餘口而還。毛氏美而勇,善騎射。後秦兵入其營,毛氏猶彎弓跨馬,帥壯士數百力戰,殺七百餘人。眾寡不敵,為後秦所執。萇將納之,毛氏罵且哭曰:“姚萇,汝先已殺天子,今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寧汝容乎?”萇殺之。諸將欲因秦軍駭亂擊之,萇曰:“登眾雖亂,怒氣猶盛,未可輕也。”遂止。登收餘眾屯胡空堡。萇使姚碩德鎮安定,徙安定千餘家於陰密,遣其弟征南將軍靖鎮之。

九月,庚午,以左僕射陸納為尚書令。

秦主登之東也,後秦主萇使姚碩德置秦州守宰,以從弟常戍隴城,邢奴戍冀城,姚詳戍略陽。楊定攻隴、冀,克之,斬常,執邢奴,詳棄略陽,奔陰密。定自稱秦州牧、隴西王,秦因其所稱而授之。

冬,十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大司馬、都督隴東諸軍事、雍州牧,楊定為左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秦、梁二州牧,楊壁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南秦、益二州牧,約與共攻後秦;又約監河西諸軍事、并州刺史楊政、都督河東諸軍事、冀州刺史楊楷各其眾會長安。政、楷皆河東人。秦主丕既敗,政、楷收集流民數萬戶,政據河西,楷據湖、陝之間,遣使請命於秦,登因而授之。

燕樂浪悼王溫為冀州刺史,翟遼遣丁零故堤詐降於溫,為溫帳下,乙酉,刺溫,殺之,並其長史司馬驅,帥守兵二百戶奔西燕。遼西王農邀擊於襄國,盡獲之,惟堤走免。

十一月,枹罕羌彭奚念附於乞伏乾歸,以奚念為北河州刺史。

初,帝既親政事,威權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於酒色,委事於琅邪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夕與帝以酣歌為事。又崇尚浮屠,窮奢極費,所親昵者皆甘姆、僧尼。左右近習,爭弄權柄,交通請託,賄賂公行,官賞濫雜,刑獄謬亂。尚書令陸納望宮闕嘆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營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衛武官及仆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無鄉邑品第,皆得為郡守縣令,或帶職在內,及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政教不均,暴濫無罪,禁令不明,劫盜公行。昔年下書敕群下盡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誡粗法尚不能遵,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材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疏奏,不省。

道子勢傾內外,遠近奔湊。帝漸不平,然猶外加優崇。侍中王國寶以讒佞有寵於道子,扇動朝眾,諷八座啟道子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加殊禮。護軍將軍南平車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豈得為周公乎?”乃稱疾不署。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

中書侍郎范寧、徐邈為帝所親信,數進忠言,補正闕失,指斥奸黨。王國寶,寧之甥也。寧尤疾其阿諛,勸帝黜之。陳郡袁悅之有寵於道子,國寶使悅之因尼克妙音致書於太子母陳淑媛云:“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發怒,托以他事斬悅之。國寶大懼,與道子共譖范寧出為豫章太守。寧臨發,上疏言:“今邊烽不舉而倉庫空匱。古者使民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之休。至有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嫁娶。臣恐社稷之憂,厝火積薪,不足喻也。”寧又上言:“中原士民流寓江左,歲月漸久,人安其業。凡天下之人,原其先祖,皆隨世適移,何至於今而獨不可?謂宜正其封疆,戶口皆以土斷。又,人性無涯,奢儉由勢;今並廉之室,亦多不贍,非其財力不足,蓋由用之無節,爭以靡麗相高,無有亦限極故也。禮十九為長殤,以其未成人也。今以十六為全丁,十三為半丁,所任非復童幼之事,豈不傷天理、困百姓乎?謂宜以二十為全丁,十六為半丁,則人無夭折,生長繁滋矣。”帝多納用之。

寧在豫章,遣十五議曹下屬城,采求風政,並吏假還,訊問官長得失。徐邈與寧書曰:“足下聽斷有允,庶事無滯,則吏慎其負,而人聽不惑矣,豈須邑至里詣,飾其游聲哉!非徒不足致益,乃實蠶漁之所資,豈有善人群子而乾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自古以來,欲為左右耳目者,無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讒謅並進,善惡倒置,可不戒哉?足下慎選綱紀,必得國土以攝諸曹,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按,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處之,何取於耳目哉?昔明德馬後未嘗顧左右與言,可謂遠識,況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十二月,後秦主萇使其東門將軍任瓫詐遣使招秦主登,許開門納之。登將從之,征東將軍雷惡地將兵在外,聞之,馳騎見登,曰:“姚萇多許,不可信也!”登乃止。萇聞惡地詣登,謂諸將曰:“此羌見登,事不成矣!”登以惡地勇略過人,陰憚之。惡地懼,降於後秦,萇以惡地為鎮軍將軍。

秦以安成王廣為司徒。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五年(庚寅,公元三九零年)

春,正月,乙亥,譙敬王恬薨。

西燕主永引兵向洛陽,硃序自河陰北濟河,擊敗之,永走還上黨。序追至白水,會翟遼謀向洛陽,序乃引兵還,擊走之,留鷹揚將軍硃黨戍石門,使其子略督護洛陽,以參軍趙蕃佐之,身還襄陽。

琅邪王道子恃寵驕恣,侍宴酣醉,或虧禮敬。帝浸不能平,欲選時望為籓鎮以潛制道子,問於太子左衛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然皆峻狹自是,且幹略不長,若委以方面,天下無事,足以守職;若其有事,必為亂階矣!”帝不從。恭,蘊之子;仲堪,融之孫也。二月,辛巳,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

三月,戊辰,大赦。

後秦主萇攻秦扶風太守齊益男於新羅堡,克之,益男走。秦主登攻後秦天水太守張業生於隴東,萇救之,登引去。

夏,四月,秦鎮東將軍魏揭飛自稱沖天王,帥氐、胡攻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於杏城;鎮軍將軍雷惡地叛應之,攻鎮東將軍姚漢得於李潤。後秦主萇欲自擊之,群臣皆曰:“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乃憂六百里魏揭飛,何也?”萇曰:“登非可猝滅,吾城亦非登所能猝拔。惡地智略非常,若南引揭飛,東結董成,得杏城、李潤而據之,長安東北非吾有也。”乃潛引精兵一千六百赴之。揭飛、惡地有眾數萬,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絕。萇每見一軍至,輒喜。群臣怪而問之,萇曰:“揭飛等扇誘同惡,種類甚繁,吾雖克其魁帥,餘黨未易猝平。今烏集而至,吾乘勝取之,可一舉無餘也。”揭飛等見後秦兵少,悉眾攻之。萇固壘不戰,示之以弱,潛遣其子中軍將軍崇帥騎數百出其後。揭飛兵擾亂,萇遣鎮遠將軍王超等給兵擊之,斬揭飛及其將士萬餘級。惡地請降,萇待之如初,惡地謂人曰:“吾自謂智勇傑出上時,而每遇姚翁輒困,固其分也!”

萇命姚當成於所營之地,每柵孔中輒樹一木以旌戰功。歲餘,問之,當成曰:“營地太小,已廣之矣。”萇曰:“吾自結髮以來,與人戰,未嘗如此之快,以千餘兵破三萬之眾,營地惟小為奇,豈以大為貴哉!”

吐谷渾視連遣使獻見於金城王乾歸,乾歸拜視連沙州牧、白蘭王。

丙寅,魏王珪會燕趙王麟於意辛山,擊賀蘭、紇突鄰、紇奚三部,破之,紇突鄰、紇奚皆降於魏。

秋,七月,馮詡人郭質起兵於廣鄉以應秦,移檄三輔曰:“姚萇凶虐,毒被神人。吾屬世蒙先帝堯、舜之仁,非常伯、納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孫也。與其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於是三輔壁壘皆應之;獨鄭縣人苟曜不從,聚眾數千附於後秦。秦以質為馮翊太守;後秦以曜為豫州刺史。

劉衛辰遣子直力鞮攻賀蘭部,賀訥困急,請降於魏。丙子,魏王珪引兵救之,直力鞮退。鞮徙訥部落,處之東境。

八月,劉牢之擊翟釗於鄄城,釗走河北;又敗翟遼於滑台,張願來降。

九月,北平人吳柱聚眾千餘,立沙門法長為天子。破北平郡,轉寇廣都,入白狼城。燕幽州牧高陽王隆方葬其夫人,郡縣守宰皆會之。眾聞柱反,請隆還城,遣大兵討之。隆曰:“今閭閻安業,民不思亂。柱等以詐謀惑愚夫,誘脅相聚,無能為也。”遂留葬訖,遣廣平太守、廣都令先歸,繼遣安昌侯進將百餘騎趨白狼城。柱眾聞之,皆潰;窮捕,斬之。

以侍中王國寶為中書令,俄兼中領軍。

丁未,以吳郡太守王珣為尚書右僕射。

吐谷渾視連卒,子視羆立。視羆以其父祖慈仁,為四鄰所侵侮,乃督厲將士,欲建功業。冬,十月,金城王乾歸遣使拜視羆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

十二月,郭質及苟曜戰於鄭東,質敗,奔洛陽。

越質詰歸據平襄,叛金城王乾歸。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六年(辛卯,公元三九一年)

春,正月,燕置行台於薊,加長樂公盛錄行台文書事。

金城王乾歸擊越質詰歸,詰歸降,乾歸以宗女妻之。賀染乾謀殺其兄訥,訥知之,舉兵相攻。魏王珪告於燕,請為鄉導以討之。二月,甲戌,燕主垂遣趙王麟將兵擊訥,鎮北將軍蘭汗帥龍城之兵擊染乾。

三月,秦主登自雍攻後秦安東將軍金榮於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京兆太守韋范於段氏堡,不克,進據曲牢。

夏,四月,燕蘭汗破賀染乾於牛都。

苟曜有眾一萬,密召秦主登,許為內應。登自曲牢向繁川,軍於馬頭原。五月,後秦主萇引兵逆戰,登擊破之,斬其右將軍吳忠。萇收眾復戰,姚碩德曰:“陛下慎於輕戰,每欲以計取之,今戰失利而更前逼賊,何也?”萇曰:“登用兵遲緩,不識虛實。今輕兵直進,遙據吾東,此必苟曜豎子與之有謀也。緩之則其謀得成,故及其交之未合,急擊之,以敗散其事耳。”遂進戰,大破之。登退屯於郿。

秦兗州刺史強金槌據新平,降後秦,以其子逵為質。後秦主萇將數百騎入金槌營。群下諫之,萇曰:“金槌既去苻登,又欲圖我,將安所歸乎?且彼初來款附,宜推心以結之,奈何復以不信疑之乎?”既而群氐欲取萇,金槌不從。

六月,甲辰,燕趙王麟破賀訥於赤城,禽之,降其部落數萬。燕主垂命麟歸訥部落,徙染乾於中山。麟歸,言於垂曰:“臣觀拓跋珪舉動,終為國患,不若攝之還朝,使其弟監國事。”垂不從。

西燕主永寇河南,太守楊佺期擊破之。

秋,七月,壬申,燕主垂如范陽。

魏王珪遣其弟觚獻見於燕,燕主垂衰老,子弟用事,留觚以求良馬。魏王珪弗與,遂與燕絕,使長史張袞求好於西燕。觚逃歸,燕太子寶追獲之,垂待之如初。

秦主登攻新平,後秦主萇救之,登引去。

秦驃騎將軍沒弈乾以其二子為質於金城王乾歸,請共擊鮮卑大兜。乾歸與沒弈乾攻大兜於鳴蟬堡,克之。兜微服走,乾歸收其部眾而還,歸沒弈乾二子。沒弈乾尋叛,東合劉衛辰。八月,乾歸帥騎一萬討沒弈乾,沒弈乾奔他樓城,乾歸射之,中目。

九月,癸未,以尚書右僕射王珣為左僕射,太子詹事謝琰為右僕射。太學博士范弘之訟殷浩宜加贈謚,因敘桓溫不臣之跡。是時桓氏猶盛,王珣,溫之故吏也,以為溫廢昏立明,有忠貞之節;黜弘之為餘杭令。弘之,汪之孫也。

冬,十月,壬辰,燕主垂還中山。

初,柔然部人世服於代,其大人郁久閭地粟袁卒,部落分為二: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秦王堅滅代,柔然附於劉衛辰。及魏王珪即位,攻擊高車等,諸部率皆服從,獨柔然不事魏。戊戌,珪引兵擊之,柔然舉部遁走,珪追奔六百里。諸將因張袞言於珪曰:“賊遠糧盡,不如早還。”珪問諸將:“若殺副馬,為三日食,足乎?”皆曰:“足。”乃復倍道追之,及於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別部帥屋擊各收餘眾遁走。珪遣長孫嵩、長孫肥追之。珪謂將佐曰:“卿曹知吾前問三日意乎?”曰:“不知也。”珪曰:“柔然驅畜產奔走數日,至水必留;我以輕騎追之,計期道里,不過三日及之矣。”皆曰:“非所及也!”嵩追斬屋擊於平望川。肥追匹候跋至涿邪山,匹候跋舉從降,獲縕紇提之子曷多汗、兄子社侖、斛律等宗黨數百人。縕紇提將奔劉衛辰,珪追及之,縕紇提亦降,珪悉徙其部眾於雲中。

翟遼卒,子釗代立,改元定鼎。攻燕鄴城,燕遼西王農擊卻之。

三河王光遣兵乘虛伐金城王乾歸,乾歸聞之,引兵還,光兵亦退。

劉衛辰遣子直力鞮帥眾八九萬攻魏南部。十一月,已卯,魏王珪引兵五六千人拒之,壬午,大破直力鞮於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走。乘勝追之,戊子,自五原金津南濟河,逕入衛辰國,衛辰部落駭亂。辛卯,珪直抵其所居悅跋城,衛辰父子出走。壬辰,分遣諸將輕騎追之。將軍伊謂禽直力珪於木根山,衛辰為其部下所殺。十二月,珪軍於鹽池,誅衛辰宗黨五千餘人,皆投屍於河。自河以南諸部悉降,獲馬三十餘萬匹,牛羊四百餘萬頭,國用由是遂饒。

衛辰少子勃勃亡奔薛幹部,珪使人求之,薛幹部帥太悉伏出勃勃以示使者曰:“勃勃國破家亡,以窮歸我,我寧與之俱亡,何忍執以與魏!”乃送勃勃於沒弈乾,沒弈乾以女妻之。戊申,燕主垂如魯口。

秦主登攻安定,後秦主萇如陰密以拒之,謂太子興曰:“苟曜聞吾北行,必來見汝,汝執誅之。”曜果見興於長安,興使尹緯讓而誅之。

萇敗登於安定城東,登退據路承堡。萇置酒高會,諸將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將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隈,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收羅英雋,三也;董帥兄眾,上下鹹悅,人盡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業、驅策群賢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長耳。”群臣鹹稱萬歲。

段譯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二年(丁亥、387)
晉紀二十九晉孝武帝太元十二年(丁亥,公元387年)
[1]春,正月,乙已,以朱序為青、兗二州剌史,代謝玄鎮彭城;序求鎮準陰,許之。以玄為會稽內史。
[1]春季,正月,乙已(初八),東晉任命朱序為青、兗二州剌史,代替謝玄鎮守彭城;朱序請求改鎮淮陰,得到了朝廷的允許。朝廷任命謝玄為會稽內史。
[2]丁未,大赦。
[2]丁未(初十),宣布大赦。
[3]燕主垂觀兵河上,高陽王隆曰:“溫詳之徒,皆白面儒生,烏合為群,徒恃長河以自固;若大軍濟河,必望旗震壞,不待戰也。”垂從之。戊午,遣鎮北將軍蘭汗、護軍將軍平幼於西四十里濟河,隆以大眾陳於北岸。溫攀、溫楷果走趣城,平幼追擊,大破之。詳夜將妻子奔彭城,其眾三萬餘戶皆降於燕。垂以太原王楷為兗州剌史,鎮東阿。
[3]後燕國主慕容垂在黃河之上閱兵,高陽王慕容隆說:“溫詳這些人,都是白面儒生,烏合之眾,只是依靠長河之險來保護自己;如果大軍渡過黃河,他們一定會望旗自潰,不用一戰。”慕容垂同意他的話。戊午(二十一日),慕容垂派遣鎮北將軍蘭汗、護軍將軍平幼率軍在以西四十里的地方渡黃河,慕容隆則把更多的軍隊布署在河北岸。溫攀、溫楷等果然向東阿城逃去。平幼跟蹤追擊,把這支敗軍打得大敗。溫詳則趁夜攜帶妻子兒女逃奔彭城,他的部眾三萬多戶都投降了後燕。慕容垂任命太原王慕容楷為兗州剌史,鎮守東阿城。
初,垂在長安,秦王堅嘗與之交手語,冗從僕射光祚言于堅曰:“陛下頗疑慕容垂乎?垂非久為人下者也。”堅以告垂。及秦主丕自鄴奔晉陽,祚與黃門侍郎封孚、鉅鹿太守封勸皆來奔。勸,奕之子也。垂之再圍鄴也,秦故臣西河朱肅等各以其眾來奔。詔以祚等為河北諸郡太守,皆營於濟北、濮陽,羈屬溫詳;詳敗,俱詣燕軍降。垂赦之,撫待如舊。垂見光祚,流涕沾衿,曰:“秦王待我深,吾事之亦盡;但為二公猜忌,吾懼死而負之,每一念之,中宵不寐。”祚亦悲慟。垂賜祚金帛,祚固辭,垂曰:“卿猶復疑邪?”祚曰:“臣昔者惟知忠於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懷之,臣敢逃其死!”垂曰:“此乃卿之忠,固吾所求也,前言戲之耳。”待之彌厚,以為中常侍。
當年,慕容垂在長安的時候,秦王苻堅曾經與他握手交談,冗從僕射光祚曾對苻堅說:“陛下您很顧慮慕容垂嗎?慕容垂可不是一個久居人下的人啊。”苻堅卻把光祚這番話告訴了慕容垂。前秦國主苻丕從鄴城逃奔晉陽後,光祚和黃門侍郎封孚、鉅鹿太守封勸都來投奔東晉。封勸是封奕的兒子。慕容垂再次兵圍鄴城,前秦老臣西河的朱肅等人都各自率自己的部眾來歸順東晉。朝廷下詔任命光祚等人為河北等幾個郡的太守,都在濟北、濮陽等處駐紮,羈縻從屬於溫詳;溫詳失敗後,他們都向後燕軍投降。慕容垂赦免了他們,並像過去一樣安撫厚待他們。慕容垂看見光祚也在其中,於是痛哭流涕,淚濕衣襟,說:“秦王苻堅待我恩深,我也儘自己全力為他辦事;但是受到苻丕、苻暉二公的猜忌,我因為怕死才背叛了他們。現在每一想起這些,半夜也睡不著覺。”光祚也很悲慟。慕容垂賜給光祚金錢布帛,光祚堅決辭謝不收,慕容垂說:“您現在還懷疑我嗎?”光祚說:“我過去只知道忠於我所侍奉的主人,想不到陛下您今天還把我這事掛在心上,我怎么能逃過死罪啊!”慕容垂說:“這是你的一片忠心,正是我所企求的,剛才那句話不過是玩笑罷了。”從此,慕容垂對待光祚更加優厚,任命他為中常侍。
[4]翟遼遣其子釗寇陳、潁,朱序遣將軍秦膺擊走之。
[4]丁零部酋長翟遼派遣他的兒子翟釗進犯東晉的屬地陳留、潁川郡。朱序派將軍秦膺擊退翟釗。
[5]秦主登立妃毛氏為皇后,勃海王懿為太弟。後,興之女也。遣使拜東海王纂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大司馬,封魯王;纂弟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并州牧,封朔方公。纂怒謂使者曰:“勃海王先帝之子,南安王何以不立而自立乎?”長史王旅諫曰:“南安已立,理無中改;今寇虜未滅,不可宗室之中自為仇敵也。”纂乃受命。於是盧水胡彭沛谷、屠各董成、張龍世、新平羌雷惡地等皆附於纂,有眾十餘萬。
[5]前秦國主苻登冊立王妃毛氏為皇后,封勃海王苻懿為皇太弟。毛皇后是毛興的女兒。苻登派遣使節拜封東海王苻纂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兼大司馬,並封為魯王;任命苻纂的弟弟苻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并州牧,並封為朔方公。苻纂生氣地對使節說:“勃海王苻懿是先帝苻丕的兒子,南安王苻登為什麼不擁立他做皇帝,而卻自己登上寶座呢?”長史王旅勸他說:“南安王既已做了皇帝,按道理便不能半途改變了;現在賊寇盜匪還沒有消滅,皇族宗室之中不能自己先互相成為仇敵。”苻纂才接受了任命。從此,盧水的胡人彭沛谷,屠各人董成、張龍世,新平羌人雷惡地等便都歸附於苻纂,苻纂的部眾達到十餘萬人。
[6]後秦主萇徙秦州豪傑三萬戶於安定。
[6]後秦國主姚萇,把秦州的強族豪門之士三萬戶強行送到安定居住。
[7]初,安次人齊涉聚眾八千餘家據新柵,降燕,燕主垂拜涉魏郡太守。既而復叛,連張願,願自帥萬餘人進屯祝阿之瓮口,招翟遼,共應涉。
[7]當初,安次人齊涉聚集當地的民眾八千餘家,占據新柵歸後燕,後燕國主慕容垂任命齊涉為魏郡太守。不久,齊涉又反叛後燕,與東晉叛將張願聯合。張願統率一萬多人進駐屯紮在祝阿的瓮口,並聯絡翟遼,共同呼應齊涉。
高陽王隆言於垂曰:“新柵堅固,攻之未易猝拔。若久頓兵於其城下,張願擁帥流民,西引丁零,為患方深。願眾雖多,然皆新附,未能力斗。因其自至,宜先擊之。願父子恃其驍勇,必不肯避去,可一戰擒也。願破,則涉不能自存矣。”垂從之。
高陽王慕容隆對慕容垂報告說:“新柵城池堅固,如果進攻,不容易馬上攻破。如果長時間屯兵在那座城下,張願裹脅率領他的流民部眾,又從西方引來丁零部落的翟遼,可能會給我們造成深重的禍患。張願的兵雖然多,但都是新近才歸附的,不能替張願奮力死戰。應該趁他自己找上門來,先對他發動攻
擊。張願父子依仗他們自己驍勇善戰,一定不肯躲避而走,因此可以在一次戰鬥之中把他們擒住。張願被擊敗,齊涉就不能獨自存在。”慕容垂接受了他的建議。
二月,遣范陽王德、陳留王紹、龍驤將軍張崇帥步騎二萬會隆擊願。軍至斗城,去瓮口二十餘里,解鞍頓息。願引兵奄至,燕人驚遽,德兵退走,隆勒兵不動。願子龜出沖陳,隆遣左右王末逆擊,斬之。隆徐進戰,願兵乃退。德行里余,復整兵,還與隆合。謂隆曰:“賊氣方銳,宜且緩之。”隆曰:“願乘人不備,宜得大捷;而吾士卒皆以懸隔河津,勢迫之故,人思自戰,故能卻之。今賊不得利,氣竭勢衰,皆有進退之志,不能齊奮,宜亟擊之。”德曰:“吾唯卿所為耳。”遂進,戰於瓮口,大破之,斬首七千八百級;願脫身保三布口。燕人進軍歷城,青、兗、徐州郡縣壁壘多降。垂以陳留王紹為青州剌史,鎮歷城。德等還師,新柵人冬鸞執涉送之。垂誅涉父子,余悉原之。
二月,慕容垂派范陽王慕容德、陳留王慕容紹、龍驤將軍張崇等統領步、騎兵
二萬人,會合慕容隆一起攻擊張願。大軍抵達斗城,距瓮口二十里,下馬解鞍,
暫時休整。而張願帶兵突然襲擊,後燕兵馬驚慌失措,慕容德的部隊撤退而走,慕容隆則
壓住陣腳不動。張願的兒子張龜出馬沖掠慕容隆的兵陣,慕容隆派身邊將領王末迎上前去廝殺,殺了張龜。慕容隆慢慢揮軍掩殺,張願的軍隊才撤了回去。慕容德奔逃一里多遠,重新整頓兵馬,回來與慕容隆會合,對慕容隆說:“賊寇的氣勢正盛,我們應該暫時緩進。”慕容隆說:“張願趁我們不加防備的時候,進行突然進攻,理應取得大勝;而我們的將士都因為被隔在黃河渡口的南岸,迫於形勢,每個人都想到只有死戰,所以才能把敵兵擊退。現在敵兵沒有得到便宜,士氣衰竭、聲勢敗微,進退戰守都有各自的打算,因此不能齊心奮戰,應該迅速去攻擊他們。”慕容德說:“我完全聽你的指揮。”於是開始進攻,在瓮口與敵兵會戰,大破張願的部隊,殺死七千八百多人;張願逃脫,退保三布口。後燕軍隊開進歷城,青州、兗州、徐州等郡縣與一些民堡,大多數投降。慕容垂任命陳留王慕容紹為青州刺史,鎮守歷城,慕容德等班師回朝。新柵人冬鸞抓住齊涉,押送到後燕。慕容垂下詔誅斬齊涉父子,其他的人都赦免。
[8]三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南秦州牧,楊定為益州牧,楊壁為司空、梁州牧,乞伏國仁為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
[8]三月,前秦國主苻登任命竇沖為南秦州牧,楊定為益州牧,楊壁為司空、梁州牧,封乞伏國仁為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
[9]燕上穀人王敏殺太守封,代郡人許謙逐太守賈閏,各以郡附劉顯。
[9]後燕上谷郡人王敏襲殺了太守封,代郡人許謙驅逐了太守賈閏,各自舉郡城歸順匈奴部落的劉顯。
[10]燕樂浪王溫為尚書右僕射。
[10]後燕樂浪王慕容溫被任為尚書右僕射。
[11]夏,四月,戊辰,尊帝母李氏為皇太妃,儀服如太后。
[11]夏季,四月,戊辰(初三),孝武帝司馬曜尊封他的母親李氏為皇太妃,儀禮服飾如同皇太后。
[12]後秦征西將軍姚碩德為楊定所逼,退守涇陽。定與秦魯王纂共攻之,戰於涇陽,碩德大敗,後秦主萇自陰密救之,纂退屯敷陸。
[12]後秦征西將軍姚碩德由於受到前秦益州牧楊定的逼迫,撤退到涇陽據守。楊定與前秦魯王苻纂一起攻擊姚碩德,在涇陽決戰,姚碩德大敗。後秦國主姚萇從陰密趕來援救,苻纂退到敷陸屯守。
[13]燕主垂自還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會來自長子。庚子,垂為之大赦。垂問盛:“長子人情如何,為可取乎?”盛曰:“西軍擾擾,人有東歸之志,陛下唯當修仁政以俟之耳。若大軍一臨,必投戈而來,若孝子之歸慈父也。”垂悅。癸未,封柔為陽平王,盛為長樂公,會為清河公。
[13]後燕國主慕容垂從回到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會也從長子縣趕回。庚子(疑誤),慕容垂因為他們重新回到都城,下令大赦。慕容垂問慕容盛說:“長子那個地方人們的心情怎么樣,可以爭取嗎?”慕容盛說:“西方常有軍事搔擾,因此,人們都有歸順東部的意思,陛下您只應當施行仁政、耐心等待時機罷了。如果大軍一旦逼臨,他們一定會拿著武器前來歸順,就像孝順的兒子歸附仁慈的父親那樣。”慕容垂大喜。癸未(十八日),慕容垂封慕容柔為陽平王,慕容盛為長樂公,慕容會為清河公。
[14]高平人翟暢執太守徐含遠,以郡降翟遼。燕主垂謂諸將曰:“遼以一城之眾,反覆三國之間,不可不討。”五月,以章武王宙監中外諸軍事,輔太子寶守中山;垂自帥諸將南攻遼,以太原王楷為前鋒都督。遼眾皆燕、趙之人,聞楷至,皆曰:“太原王子,吾之父母也!”相帥歸之。遼懼,遣使請降;垂以遼為徐州牧,封河南公,前至黎陽,受降而還。
[14]高平人翟暢抓住了太守徐含遠,並率全郡投降了翟遼。後燕國主慕容垂對各位將領說:“翟遼只不過憑藉著一個城池的部眾,卻在三個國家之間反覆歸叛,不能不去討伐。”五月,慕容垂命令章武王慕容宙為監中外諸軍事,輔佐太子慕容寶鎮守都城中山;慕容垂則親自統率各位將領向南進攻翟遼。他任命太原王慕容楷為前鋒都督。翟遼的部眾都是燕趙一帶的人,聽說慕容楷率軍到了,都說:“太原王的兒子,是我們的父母!”於是都互相帶領著歸順慕容楷。翟遼恐懼異常,派遣使節到後燕軍中請求投降。慕容垂任命翟遼為徐州牧,並封為河南公,並往黎陽地方,辦理受降後,班師回朝。
井陘人賈鮑,招引北山丁零翟遙等五千餘人,夜襲中山,陷其外郭。章武王宙以奇兵出其外,太子寶鼓譟於內,合擊,大破之,盡俘其眾,唯遙、鮑單馬走免。
井陘人賈鮑,招引來北山丁零部落翟遙等五千多人,趁黑夜偷襲後燕都城中山,攻陷了中山的外城。章武王慕容宙派遣一支奇兵在外邊攻擊,太子慕容寶在城內擂鼓吶喊呼應,內外合擊,把丁零部打得大敗,全部俘虜敵軍,只有翟遙、賈鮑二人單騎逃走倖免。
[15]劉顯地廣兵強,雄於北方。會其兄弟乖爭,魏長史張兗言於魏王曰:“顯志在併吞,今不乘其內潰而取之,必為後患。然吾不能獨克,請與燕共攻之。”從之,復遣安同乞師於燕。
[15]匈奴都首領劉顯屬地廣大、兵馬強壯,在北方稱雄。正巧遇到兄弟之間發生權力爭鬥,北魏長史張兗便對魏王拓跋說:“劉顯這個人的志向就是要吞併我們,現在如果不趁他們內部崩潰而消滅他們,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後患。但是我們又沒有能力自己戰勝他們,不妨請燕國和我們一起進攻他。”拓跋聽從了他的話,又派安同去後燕國請求出兵。
[16]詔征會稽處士戴逵,逵累辭不就;郡縣敦逼不已,逵逃匿於吳。謝玄上疏曰:“逵自求其志,今王命未回,將罹風霜之患。陛下既已愛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並存,請絕召命。”帝許之。逵,之兄也。
[16]孝武帝下詔徵召會稽郡的隱士戴逵,戴逵幾次推辭不肯接受。郡里縣裡的人敦促逼迫不停,戴逵無奈,只好逃到吳郡去藏了起來。謝玄上奏章說:“戴逵自己追求他那隱居的志向,現在您下的徵召他的命令沒有收回,將要使他承受在外流浪的風霜之苦。陛下您既然已經愛惜他又器重他,就應該使他的身體與聲名一同存在,請您收回徵召他的命令。”孝武帝答應了他的請求。戴逵是戴的哥哥。
[17]秦主登以其兄同成為司徒、守尚書令,封潁川王;弟廣為中書監,封安成王;子崇為尚書左僕射,封東平王。
[17]前秦國主苻登任命他的哥哥苻同成為司徒、守尚書令,封潁川王。任命他的弟弟苻廣為中書監,封為安成王。任命他的兒子苻崇為尚書左僕射,封為東平王。
[18]燕主垂自黎陽還中山。
[18]後燕國主慕容垂從黎陽回到中山。
[19]吳深殺燕清河太守丁國,章武人王祖殺太守白欽,勃海人張申據高城以叛;燕主垂命樂浪王溫討之。
[19]後燕叛將吳深殺了後燕清河太守丁國,章武人王祖殺了太守白欽,勃海人張申占據高城反叛,慕容垂命令樂浪王慕容溫發兵去討伐他們。
[20]苑川王國仁帥騎三萬襲鮮卑大人密貴、裕苟、提倫三部於六泉。秋,七月,與沒弈乾、金熙戰於渴渾川,沒弈乾、金熙大敗,三部皆降。
[20]西秦苑川王乞伏國仁統領騎兵三萬人襲擊鮮卑部落的首領密貴、裕苟、提倫等三部所據守的六泉。秋天,七月,乞伏國仁與前秦安定都尉沒弈乾、金熙,在渴渾川展開大戰,沒弈乾、金熙大敗,鮮卑三個部落也都歸降了西秦。
[21]秦主登軍於瓦亭,後秦主萇攻彭沛谷堡,拔之,谷奔杏城。萇還陰密,以太子興鎮長安。
[21]前秦國主苻登在瓦亭集結軍隊,後秦國主姚萇進攻盧胡人彭沛谷的堡壘,攻破後,彭沛谷逃奔杏城。姚萇則還兵陰密,派太子姚興鎮守長安。
[22]燕趙王麟討王敏於上谷,斬之。
[22]後燕趙王慕容麟發兵去上谷討伐變民首領王敏,並殺了他。
[23]劉衛辰獻馬於燕,劉顯掠之。燕主垂怒,遣太原王楷將兵助趙王麟擊顯,大破之。顯奔馬邑西山。魏王引兵會麟擊顯於彌澤,又破之。顯奔西燕,麟悉收其部眾,獲馬牛羊以千萬數。
[23]朔方部落首領劉衛辰向後燕進獻馬匹,被劉顯搶走。後燕國主慕容垂勃然大怒,派遣太原王慕容楷率領兵馬協助趙王慕容麟進攻劉顯,把劉顯打得大敗。劉顯逃奔到馬邑的西部山區。魏王拓跋又帶領兵馬與慕容麟一起在彌澤攻擊劉顯,再一次打敗了他。劉顯走投無路,投奔西燕。慕容麟接收了劉顯殘留下來的全部兵馬,繳獲馬、牛、羊等戰利品成千上萬。
[24]呂光將彭晃、徐炅攻張大豫於臨洮,破之。大豫奔廣武,王穆奔建康。八月,廣武人執大豫送姑臧,斬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
[24]後涼呂光帶領彭晃、徐炅在臨洮進攻張大豫,大破張大豫軍。張大豫逃奔廣武,長史王穆逃奔建康。八月,廣武人擒獲張大豫押送到姑臧之後斬首。王穆則攻襲占據了酒泉,自稱為大將軍、涼州牧。
[25]辛已,立皇子德宗為太子,大赦。
[25]辛已(十八日),立皇子司馬德宗為太子,宣布大赦。
[26]燕主垂立劉顯弟可泥為烏桓王,以撫其眾,徙八千餘落於中山。
[26]後燕國主慕容垂封立劉顯的弟弟劉可泥為烏桓王,來安撫他殘餘的部眾,把八千多帳落的人遷到中山。
[27]秦馮翊太守蘭櫝帥眾二萬自頻陽入和寧,與魯王纂謀攻長安。纂弟師奴勸纂稱尊號,纂不從;師奴殺纂而代之,櫝遂與師奴絕。西燕主永攻櫝,櫝請救於後秦,後秦主萇欲自救之。尚書令姚、左僕射尹緯曰:“苻登近在瓦亭,將乘虛襲吾後。”萇曰:“苻登眾盛,非旦夕可制;登遲重少決,必不能輕軍深入。比兩月間,吾必破賊而返,登雖至,無能為也。”九月,萇軍於泥源。師奴逆戰,大敗,亡奔鮮卑。後秦盡收其眾,屠各董成等皆降。
[27]前秦馮翊太守蘭櫝率領軍隊二萬人,從頻陽到和寧駐紮,跟魯王苻纂謀劃攻取長安。苻纂的弟弟苻師奴勸苻纂登極稱尊當皇帝,苻纂沒有聽從。苻師奴殺了苻纂,取代了他的權位,蘭櫝於是與苻師奴斷絕了來往。西燕國主慕容永進攻蘭櫝,蘭櫝派人到後秦求救,後秦國主姚萇想要親自帶兵去救蘭櫝。尚書令姚、左僕射尹緯對姚萇說:“苻登大軍就屯聚在離我們最近的瓦亭,勢將乘虛襲擊我們的背後。”姚萇說:“苻登的軍隊雖然強大,不是一兩天內就可以到達的。苻登為人反應遲鈍滯重而缺乏決斷力,一定不會輕易地指揮大軍迅速深入襲擊我們。差不多兩個月之內,我一定會打敗賊兵慕容永而返回,那時雖然苻登兵到,也已沒有什麼可作為了。”九月,姚萇率兵來到泥源。苻師奴迎戰,被打得大敗,逃命到鮮卑。後秦收編了他的部眾,屠各人董成等也都投降。
[28]秦主登進據胡空堡,戎、夏歸之十餘萬。
[28]前秦國主苻登進兵據守胡空堡,戎族人與漢人前來歸附的有十多萬人。
[29]冬,十月,翟遼復叛燕,遣兵與王祖、張申寇抄清河、平原。
[29]冬季,十月,翟遼又一次反叛後燕,派兵與王祖、張申的軍隊配合,在清河、平原一帶燒殺搶劫。
[30]後秦主萇進擊西燕王永於河西,永走。蘭櫝複列兵拒守,萇攻之;十二月,禽櫝,遂如杏城。
[30]後秦國主姚萇率兵挺進,在河西一帶襲擊西燕國主慕容永的部隊。慕容永撤退。蘭櫝又排開兵陣拒守,姚萇又來攻擊他。十二月,姚萇生擒蘭櫝,於是進入杏城。
[31]後秦姚方成攻秦雍州刺史徐嵩壘,拔之,執嵩而數之。嵩罵曰:“汝姚萇罪當萬死,苻黃眉欲斬之,先帝止之。授任內外,榮寵極矣。曾不如犬馬識所養之恩,親為大逆。汝羌輩豈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殺我!”方成怒,三斬嵩,悉坑其士卒,以妻子賞軍。後秦主萇掘秦主堅屍,鞭撻無數,剝衣倮形,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31]後秦將領姚方成進攻前秦雍州刺史徐嵩的寨壘,攻克後抓住徐嵩,歷數他的罪惡。徐嵩大罵說:“你們姚萇才是罪該萬死,當初苻黃眉打算殺了他,幸虧先帝苻堅阻止,救了他一命,還任命他擔任朝廷和地方的重要官職,榮耀寵愛都達到極點。可是姚萇卻不如犬馬那般知道被主人養育的恩德,親自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你們這些羌人怎么可以用做人道理來要求呢?為什麼不快來殺我!”姚方成惱羞成怒,分三次斬殺徐嵩,把徐嵩的士卒全部推到坑裡活埋,又把這些士卒的妻子女兒賞給自己的軍卒。後秦國主姚萇把他的恩主、前秦國主苻堅的屍首挖出來,用皮鞭抽打不計其數,並且剝掉了他的衣服,露出屍體,用荊棘再包起來,挖了一個坑埋了起來。
[32]涼州大飢,米斗直錢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32]涼州發生了嚴重饑荒,普通的穀米每斗竟然值五百錢。人們飢餓難忍,出現了人吃人的事。死亡的人超過總人口的一半。
[33]呂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殺湟河太守強禧以叛。張掖太守彭晃亦叛,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欲自擊晃,諸將皆曰:“今康寧在南,伺釁而動,若晃、穆未誅,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實如卿言。然我今不往,是坐待其來也。若三寇連兵,東西交至,則城外皆非吾有,大事去矣。今晃初叛,與寧、穆情契未密,出其倉猝,取之差易耳。”乃自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拔其城,誅晃。
[33]呂光的西原太守康寧,自稱為匈奴王,刺殺了湟河太守強禧後叛變。張掖太守彭晃也相繼反叛,向東結交康寧,向西通好王穆。呂光想親自帶兵去襲擊彭晃,各位將領都說:“現在康寧在南方,等待著機會動手,如果彭晃、王穆還沒有被誅,康寧又帶兵殺到,我們就會進退兩難,處境狼狽,局勢一定會非常危險。”呂光說:“確實像你們所說的那樣。但是我們現在如果不去打敗他們,就是坐在這裡等待他們來打我們。如果這三支匪寇聯合起來,東西夾攻我們,城外就都不會屬於我們所有了,大事也就無法挽救了。現在彭晃剛剛叛變,與康寧、王穆在感情聯絡上還不親密,我們採取出乎他們意料的進攻,使他們處於倉猝之境,戰勝他們就比較容易了。”於是他親自率領騎兵三萬人,以比平時加倍的速度急行軍,到達張掖後猛烈進攻二十天左右,攻破城池,殺了彭晃。
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處士郭,嘆曰:“今民將左衽,吾忍不救之邪!”乃與同郡索嘏起兵應穆,運粟三萬石以餉之。穆以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嘏為敦煌太守。既而穆聽讒言,引兵攻嘏,諫不聽,出城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而卒。呂光聞之曰:“二虜相攻,此成禽也,不可以憚屢戰之勞而失永逸之機也。遂帥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屯涼興,穆引兵東還,未至,眾潰,穆單騎走,馬令郭文斬其首送之。
當初,王穆聚眾起兵時,曾經派使節徵召敦煌的隱士郭,郭嘆息說:“現在黎民就要像戎人那樣穿左邊開襟的衣服了,我怎么能忍心不去拯救他們呢!”於是他與同郡人索嘏一起拉起隊伍回響王穆,並給王穆運送去三萬石糧食用來款待他的部隊。王穆任命郭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任命索嘏為敦煌太守。不久王穆便聽信讒言,率領部隊去進攻索嘏。郭盡力勸阻,王穆不聽,郭只好辭職離城,揮淚大哭,並舉起手來向城謝罪說:“我恐怕不會再看見你了!”回到家後,郭拉開被子蓋住自己的臉面,不跟別人說一句話,絕食而死。呂光聽到這個訊息之後說:“兩個匪寇自己互相攻擊,這樣就已成被捉之勢了。我們萬萬不可因為害怕不斷戰鬥的勞苦而失去一勞永逸的良機。”於是,他親自統率步、騎兵二萬人進攻酒泉,攻克後,又進軍在涼興集結。王穆見勢只好帶著自己的部隊向東撤退,還沒有跑回自己的老巢,部眾便潰不成軍。王穆隻身單騎逃走,馬縣令郭文砍下他的首級送給了呂光。
十三年(戊子、388)
十三年(戊子,公元388年)
[1]春,正月,康樂獻武公謝玄卒。
[1]春季,正月,東晉會稽郡太守、康樂獻武公謝玄去世。
[2]二月,秦主登軍朝那,後秦主萇軍武都。
[2]二月,前秦國主苻登駐軍朝那,後秦國主姚萇駐軍武都。
[3]翟遼遣司馬眭瓊詣燕謝罪;燕主垂以其數反覆,斬瓊以絕之。遼乃自稱魏天王,改元建光,置百官。
[3]翟遼派遣司馬眭瓊,前往後燕認罪。後燕國主慕容垂因為他幾次反覆,便斬了眭瓊,拒絕他的請求。翟遼於是自稱為魏天王,改年號為“建光”,設立文武百官。
[4]燕青州刺史陳留王紹為平原太守辟閭渾所逼,退屯黃巾固。燕主垂更以紹為徐州刺史。渾,蔚之子也,因苻氏亂,據齊地來降。
[4]後燕青州刺史陳留王慕容紹受到東晉平原太守辟閭渾的逼迫,退兵到黃巾固駐紮。後燕國主慕容垂調任慕容紹為徐州刺史。辟閭渾是辟閭蔚的兒子,因為苻氏內部混亂,趁機占據故齊國的地域投降東晉。
[5]三月,乙亥,燕主垂以太子寶錄尚書事,授之以政,自總大綱而已。
[5]三月,乙亥(十五日),後燕國主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寶任錄尚書事,把政事交付給他,自己不過在總體上把握而已。
[6]燕趙王麟擊許謙,破之,謙奔西燕。遂廢代郡,悉徙其民於龍城。
[6]後燕趙王慕容麟攻擊許謙,把他們打得大敗,許謙逃奔西燕。後燕於是取消了代郡,把這裡的居民統統遷到龍城。
[7]呂光之定涼州也,杜進功居多,光以為武威太守,貴寵用事,群僚莫及。光甥石聰自關中來,光問之曰:“中州人言我為政何如?”聰曰:“但聞有杜進耳,不聞有舅。”光由是忌進而殺之。
[7]後涼呂光當初平定涼州的時候,杜進所立的功勞最多,呂光任命他為武威太守,他受蒙寵專權。其他同僚都趕不上。呂光的外甥石聰從關中地方前來,呂光問他說:“中州那裡的人說我治理朝政怎么樣?”石聰說:“只聽說有一個杜進罷了,沒聽說有舅舅。”呂光因此忌恨杜進而藉故把他殺了。
光與群寮宴,語及政事,參軍京兆段業曰:“明公用法太峻。”光曰:“吳起無恩而楚強,商鞅嚴刑而秦興。”業曰:“起喪其身,鞅亡其家,皆殘酷之致也。明公方開建大業,景行堯、舜,猶懼不濟;乃慕起、鞅之為治,豈此州士女所望哉!”光改容謝之。
呂光跟一些幕僚聚餐,談到朝政方面的事,參軍京兆人段業說:“明公您施用刑法太嚴峻了。”呂光說:“吳起當年刻薄寡恩,但楚國因此強大,商鞅當年刑律森嚴,但秦國因此振興。”段業說:”吳起自己被殺、商鞅全家遭到屠戮,都是因為他們殘酷到了極點。明公您才剛剛開始創建大業,效法學習堯、舜還恐怕不能成功,竟然去仰慕吳起、商鞅那樣的治理方法,這難道是本州的百姓所期望的嗎!”呂光肅然變色,感謝段業的這番衷告。
[8]夏,四月,戊午,以朱序為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戍洛陽。以譙王恬代序為都督兗·冀·幽·並諸軍事、青·兗二州刺史。
[8]夏季,四月,戊午(二十九日),東晉任命朱序為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諸軍事和雍州刺史,戍守洛陽。任命譙王司馬恬代替朱序為都督兗、冀、幽、並等州諸軍事和青、兗二州刺史。
[9]苑川王國仁破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獲其子詰歸。
[9]西秦苑川王乞伏國仁在平襄擊敗鮮卑越質叱黎,俘獲他的兒子越質詰歸。
[10]丁亥,燕主垂立夫人段氏為皇后,以太子寶領大單于。段氏,右光祿大夫儀之女;其妹適范陽王德。儀,寶之舅也。追謚前妃段氏為成昭皇后。
[10]丁亥(疑誤),後燕國主慕榮垂冊立他的夫人段氏為皇后,命太子慕容寶兼任大單于。段氏是右光祿大夫段儀的女兒;他的妹妹嫁給了范陽王慕容德。段儀是慕容寶的舅舅。慕容垂追尊以前的妃子段氏為成昭皇后。
[11]五月,秦太弟懿卒,謚曰獻哀。
[11]五月,前秦皇太弟苻弟苻懿去世,諡號為獻哀。
[12]翟遼徙屯滑台。
[12翟遼遷往滑台駐紮。
[13]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卒,謚曰宣烈,廟號烈祖。其子公府尚幼,群下推國仁弟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大赦,改元太初。
[13]六月,西秦苑川王乞伏國仁去世,諡號宣烈,廟號為烈祖。他的兒子乞伏公府還很幼小,因此,屬下百官擁推乞伏國仁的弟弟乞伏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河南王,並下令大赦,改年號為太初。
[14]魏王破庫莫奚於弱落水南,秋,七月,庫莫奚復襲魏營,又破之。庫莫奚者,本屬宇文部,與契丹同類而異種,其先皆為燕王所破,徙居松漠之間。
[14]魏王拓跋在弱落水的南岸將庫莫奚打得大敗。秋天,七月,庫莫奚又來襲擊魏營,拓跋再次打敗了他。庫莫奚本來屬於宇文部落,跟契丹同是一個民族但不是一個支派,他們的祖先都曾被前燕王慕容打敗,遷移到松漠一帶居住。
[15]秦、後秦自春相持,屢戰,互有勝負,至是各解歸。關西豪傑以後秦久無成功,多去而附秦。
[15]前秦與後秦從春天開始相持不下,交戰了好幾次,互有勝敗,這時各自罷兵返回。關西的一些英雄豪傑因為後秦興起這么久而仍不能成功,有很多便離去而歸附了前秦。
[16]河南王乾歸立其妻邊氏為王后;置百官,仿漢制,以南川侯出連乞都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為御史大夫,金城邊芮為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秘宜為右長史,武始翟為左司馬,略陽王松壽為主簿,從弟軻彈為梁州牧,弟益州為秦州牧,屈眷為河州牧。
[16]西秦河南王乞伏乾歸冊立他的妻子邊氏為王后;設定文武百官,摹仿漢族的制度,任命南川侯出連乞都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為御史大夫,金城人邊芮為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秘宜為右長史,武始人翟為左司馬,略陽人王松壽為主簿,任命他的堂弟乞伏軻彈為梁州牧,他的弟弟乞伏益州為秦州牧,乞伏屈眷為河州牧。
[17]八月,秦主登立子崇為皇太子,弁為南安王,尚為北海王。
[17]八月,前秦國主苻登立自己的兒子苻崇為皇太子,苻弁為南安王,苻尚為北海王。
[18]燕護軍將軍平幼會章武王宙討吳深,破之,深走保繹幕。
[18]後燕護軍將軍平幼會同章武王慕容宙一起討伐並打敗吳深,吳深逃到繹幕固守。
[19]魏王陰有圖燕之志,遣九原公儀奉使至中山,燕主垂詰之曰:“魏王何以不自來?”儀曰:“先王與燕並事晉室,世為兄弟,臣今奉使,於理未失。”垂曰:“吾今威加四海,豈得以昔日為比!”儀曰:“燕若不修德禮,欲以兵威自強,此乃將帥之事,非使臣所知也。”儀還,言於曰:“燕主衰老,太子暗弱,范陽王自負材氣,非少主臣也。燕主既沒,內難必作,於時乃可圖也。今則未可。”善之。儀,母弟翰之子也。
[19]魏王拓跋暗中有圖謀後燕的野心,派遣九原公拓跋儀擔任使者來到後燕都城中山。後燕國主慕容垂盤問他說:“魏王為什麼不自己來?”拓跋儀說:“我們的先王與燕國的祖先曾經一起為晉朝的帝室作事,世世代代情同兄弟。我今天奉使前來,在情理上沒有失誤。”慕容垂說:“今天我的威望,已經傳播影響到四面八方去了,怎么能夠與過去相比呢!”拓跋儀說:”後燕如果不遵守道德,不循奉禮儀,而只打算依靠軍事威力使自己強大,那只是將帥們的事情,不是我這個作使臣的人所知道的。”拓跋儀回國後,對拓跋說:“後燕國主慕容垂已經年老體衰,太子慕容寶又庸碌懦弱,范陽王慕容德對自己的才幹氣質非常自負,絕不是將來少主的臣下。慕容垂一旦死去,內部一定會發生爭鬥,到那個時候才可以圖謀他們。現在卻還不行。”拓跋對他的看法大為稱讚。拓跋儀是拓跋叔父拓跋翰的兒子。
[20]九月,河南王乾歸遷都金城。
[20]九月,西秦河南王乞伏乾歸把都城遷到金城。
[21]張申攻廣平,王祖攻樂陵;壬午,燕高陽王隆將兵討之。
[21]後燕張申率領部眾進攻廣平,王祖率兵進攻樂陵。壬午(二十五日),後燕高陽王慕容隆率兵討伐他們。
[22]冬,十月,後秦主萇還安定;秦主登就食新平,帥眾萬餘圍萇營,四面大哭,萇命營中哭以應之,登乃退。
[22]冬季,十月,後秦國主姚萇返回安定。前秦國主苻登前往新平謀取軍糧,率領一萬多兵眾圍住姚萇的軍營,在四面放聲大哭。姚萇也命令軍營中的士卒用哭來回應他們,苻登的軍隊才退去。
[23]十二月,庚子,尚書令南康襄公謝石卒。
[23]十二月,庚子(十五日),東晉尚書令、南康襄公謝石去世。
[24]燕太原王楷、趙王麟將兵會高陽王隆於合口,以擊張申;王祖帥諸壘共救之,夜犯燕軍,燕人逆擊,走之。隆欲追之,楷、麟曰:“王祖老賊,或恐詐而設伏,不如俟明。”隆曰:“此白地群盜,烏合而來,徼幸一決,非素有約束,能壹其進退也。今失利而去,眾莫為用,乘勢追之,不過數里,可盡擒也。申之所恃,唯在於祖,祖破,則申降矣。”乃留楷、麟守申壘,隆與平幼分道擊之,比明,大獲而還,懸所獲之首以示申。甲寅,申出降,祖亦歸罪。
[24]後燕太原王慕容楷、趙王慕容麟,率領兵馬在合口與高陽王慕容隆會合,來攻擊張申。王祖率領各個堡壘的兵卒一起趕來救張申,趁夜襲擊後燕軍營,後燕部隊迎戰,王祖敗走。慕容隆想要追擊,慕容楷、慕容麟說:“王祖那個老賊,恐怕他假敗卻在外設下伏兵,不如等到明天天亮再說。”慕容隆說;“他們不過是一群窮土地上的盜匪,烏合在一起而來,只希望偶然的機會一戰而勝,不是訓練有素能夠統一步調進退的。現在他們沒有撈到好處而退走,部眾已不能再接受指揮。如果現在趁勢追擊,不超過幾里路,就可以全部抓獲。張申所依仗的,也只有王祖,王祖被打敗,那么張申就得投降了。”於是留下慕容楷、慕容麟困守張申的堡壘,慕容隆與平幼分兩路帶人追擊王祖。等到天亮,他們獲得大勝回來,把所砍下的王祖兵士的腦袋懸掛起來向張申等部眾展示。甲寅(二十九日),張申出城投降,王祖也回來投降請罪。
[25]秦以潁川王同成為太尉。
[25]前秦任命潁川王苻同成為太尉。
十四年(己丑、389)
十四年(己丑,公元389年)
[1]春,正月,燕以陽平王柔鎮襄國。
[1]春季,正月,後燕命令陽平王慕容柔鎮守襄國。
遼西王農在龍城五年,庶務修舉,乃上表曰:“臣頃因征即鎮,所統將士安逸積年,青、徐、刑、雍遺寇尚繁,願時代還,展竭微效,生無餘力,沒無遺恨,臣之志也!”庚申,燕主垂召農為侍中、司隸校尉;以高陽王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幽州牧;建留台於龍城,以隆錄留台尚書事。又以護軍將軍平幼為征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併兼留台尚書。隆因農舊規,修而廣之,遼、碣遂安。
遼西王慕容農駐守龍城五年。龐雜的事務處理得很得法,於是上奏章說:“我當年因為征討敵軍,就順便鎮守在這裡,我所統領的將帥士卒已經過了幾年安定閒逸的生活,然而青州、徐州、荊州、雍州等地的遺留的匪寇還很多,我希望能夠早日派人來接替我的職務,讓我回去,儘量施展我微弱的能力來報效國家,使我在活著的時候不遺留未使出之力,死後也沒有什麼遺憾,這就是我的願望!”庚申(初五),後燕國主慕容垂召回慕容農,任命為侍中、司隸校尉,又任命高陽王慕容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和幽州牧。在龍城建立留台,任命慕容隆為留台錄尚書事。又任命護軍將軍平幼為征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併兼任龍城留台尚書。慕容隆遵循、保留了慕容農的舊的規章制度,加以修訂擴充,於是,遼水、碣石一帶更加安定。
[2]後秦主萇以秦戰屢勝,謂得秦王堅之神助,亦于軍中立堅像而禱之曰:“臣兄襄敕臣復仇,新平之禍,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苻登,陛下疏屬,猶欲復仇,況臣敢忘其兄乎!且陛下命臣以龍驤建業,臣敢違之!今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計臣過也。”秦主登升樓,遙謂萇曰:“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因大呼曰:“弒君賊姚萇何不自出!吾與汝決之!”萇不應。久之,以戰未有利,軍中每夜數驚,乃斬像首以送秦。
[2]後秦國主姚萇因為前秦軍隊屢次獲勝利,以為那是得到了前秦國主苻堅的神靈幫助的結果,因此也在軍營中豎立苻堅的神像,並且向他禱告說:“我的哥哥姚襄臨死時囑咐我為他報仇,那次在新平城縊死您的禍事,就是我在執行哥哥姚襄的遺命,不是我的罪過呀。苻登,不過是陛下您的比較疏遠的親屬,還想著為您復仇,何況我是弟弟,怎么敢忘掉哥哥的大仇呢?況且陛下您又命令我以龍驤將軍的身分建立大業,我又怎敢違背您的教誨?今天我為陛下您立這尊神像,希望陛下不要再追究計較臣下我的過錯。”前秦國主苻登爬上軍營中的指揮樓,從遠處告訴姚萇說:“作為臣子而殺害了自己的君主,卻又立像求福,能有什麼好處呢!”因此,他又大聲呼喊說:“殺害了自己君主的奸賊姚萇為什麼不自己出來!我和你決一死戰!”姚萇不答應。可是,時間一長,因為在交戰時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而他自己在軍營中每夜都要受幾次驚嚇,所以,姚萇才把神像的頭斬了下來送給了前秦。
[3]秦主登以河南王乾歸為大將軍、大單于、金城王。
[3]前秦國主苻登任命河南王乞伏乾歸為大將軍、大單于,封為金城王。
[4]甲寅,魏王襲高車,破之。
[4]甲寅(疑誤),魏王拓跋襲擊位於北方的高車部落,大破高車軍。
[5]二月,呂光自稱三河王,大赦,改元麟嘉,置百官。光妻石氏、子紹、弟德世自仇池來至姑臧,光立石氏為妃,紹為世子。
[5]二月,後涼呂光自稱為三河王,實行大赦,改年號為麟嘉,設定文武百官。呂光的妻子石氏、兒子呂紹、弟弟呂德世從仇池來到姑臧。呂光冊立石氏為王妃,呂紹為世子。
[6]癸巳,魏王擊吐突鄰部於女水,大破之,盡徙其部落而還。
[6]癸巳(初九),魏王拓跋在女水攻擊吐突鄰部,把他們打得大敗,又強行將這個部落全部遷走,才班師回朝。
[7]秦主登留輜重於大界,自將輕騎萬餘攻安定羌密造保,克之。
[7]秦國主苻登把部隊的一些需要搬運的笨重物資留在大界,親自率領一支一萬多人的輕裝騎兵部隊進攻據守安定的羌族密造保,並攻克了他們的地域。
[8]夏,四月,翟遼寇滎陽,執太守張卓。
[8]夏季,四月,翟遼侵犯滎陽,抓住了滎陽太守張卓。
[9]燕以長樂公盛鎮薊城,修繕舊宮。
[9]後燕派遣長樂公慕容盛鎮守薊城,修理整頓舊有宮殿。
五月,清河民孔金斬吳深,送首中山。
五月,清河人孔金殺死了後燕的叛官吳深,並把他的首級送到了後燕的都城中山。
[10]金城王乾歸擊侯年部,大破之。於是秦、涼、鮮卑、羌、胡多附乾歸,乾歸悉授以官爵。
[10]西秦金城王乞伏乾歸襲擊侯年部落,並把侯年部落打得大敗。從此秦州、涼州的百姓以及鮮卑人、羌人、胡人等大多數都歸附了乞伏乾歸,乞伏乾歸對他們中的頭目都加授官爵。
[11]後秦主萇與秦主登戰數敗,乃遣中軍將軍姚崇襲大界;登邀擊之於安丘,又敗之。
[11]後秦國主姚萇和前秦國主苻登會戰,多次失敗,於是就派中軍將軍姚崇突襲大界。苻登在安丘把他截住廝殺,又一次把他們打敗。
[12]燕范陽王德、趙王麟擊賀訥,追奔至勿根山,訥窮迫請降,徙之上谷,質其弟染乾於中山。
[12]後燕范陽王慕容德、趙王慕容麟襲擊賀蘭部落的賀訥,將他打跑並追到勿根山。賀訥走投無路,只好請求投降,並把部眾調遣到上谷,把自己的弟弟染乾送到中山去當人質。
[13]秋,七月,以驃騎長史王忱為荊州刺史、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忱,國寶之弟也。
[13]秋季,七月,東晉任命驃騎長史王忱為荊州刺史,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事。王忱是王國寶的弟弟。
[14]秦主登攻後秦右將軍吳忠等於平涼,克之。八月,登據苟頭原以逼安定。諸將勸後秦主萇決戰,萇曰:“與窮寇競勝,兵家之忌也;吾將以計取之。”乃留尚書令姚守安定,夜,帥騎三萬襲秦輜重於大界,克之,殺毛後及南安王尚,擒名將數十人,驅掠男女五萬餘口而還。毛氏美而勇,善騎射。後秦兵入其營,毛氏猶彎弓跨馬,帥壯士數百人戰,眾寡不敵,為後秦所執。萇將納之,毛氏罵且哭曰:“姚萇,汝先已殺天子,今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寧汝容乎!”萇殺之。諸將欲因秦軍駭亂擊之,萇曰:“登眾雖亂,怒氣猶盛,未可輕也。”遂止。登收餘眾屯胡空堡。萇使姚碩德鎮安定,徙安定千餘家於陰密,遣其弟征南將軍靖鎮之。
[14]前秦國主苻登在平涼進攻後秦右將軍吳忠等人,攻克了平涼。八月,苻登守苟頭原,以此威逼安定。幾位將軍勸說後秦主姚萇與前秦決一死戰,姚萇說:“和走投無路的強盜在戰場上爭勝,是用兵人的大忌。我準備用計謀戰勝他。”於是留下尚書令姚鎮守安定,自己在深夜率領騎兵三萬人直奔大界,偷襲前秦等待搬運的糧草等笨重物資,果然攻克了大界,殺死了毛皇后以及南安王苻弁、北海王苻尚,俘獲名將幾十人,並且驅趕、掠走男女兵丁五萬餘人,凱鏇而歸。毛皇后貌美而勇武,善於騎馬射箭,後秦的兵馬衝進她的營帳的時候,毛氏還曾跨上馬匹,彎弓反擊,帶領指揮幾百個壯健的兵士死戰。但是寡不敵眾,被後秦俘獲。姚萇有意收她為妾,毛氏邊哭邊罵著說:“姚萇,你先前就已經殺害了天子,今天又想來侮辱皇后,皇天后土,怎么還能容你!”姚萇殺了毛皇后。他部下眾將想趁前秦軍驚駭混亂之機繼續攻擊,姚萇說:“苻登的部眾雖然一時陷於混亂,但是激憤之氣還仍然很大,不可輕敵。”於是停止繼續進攻。苻登也集結殘兵敗將,屯聚在胡空堡。姚萇派遣姚碩德鎮守安定,並把安定居民一千餘家遷到陰密,又派他的弟弟征南將軍姚靖到陰密鎮守。
[15]九月,庚午,以左僕射陸納為尚書令。
[15]九月,庚午(十九日),東晉擢升左僕射陸納為尚書令。
[16]秦主登之東也,後秦主萇使姚碩德置秦州守宰,以從弟常戍隴城,邢奴戍冀城,姚詳戍略陽。楊定攻隴、冀,克之,斬常,執邢奴;詳棄略陽,奔陰密。定自稱秦州牧、隴西王;秦因其所稱而授之。
[16]前秦國主苻登向東退守時,後秦國主姚萇命令姚碩德選拔任命秦州的一些守宰。姚碩德於是便派他的堂弟姚常戍守隴城,邢奴戍守冀城,姚詳戍守略陽。楊定發兵攻破隴城、冀城,斬殺了姚常,擒獲了邢奴,姚詳則放棄略陽,逃奔陰密。於是楊定便自稱為秦州牧、隴西王。前秦後來也就按照他所自稱的,委任他官職。
[17]冬,十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大司馬、都督隴東諸軍事、雍州牧,楊定為左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秦·梁二州牧,約共攻後秦;又約監河西諸軍事·并州刺史楊政、都督河東諸軍事·冀州刺史楊楷各帥其眾會長安。政、楷皆河東人。秦主丕既敗,政、楷收集流民數萬戶,政據河西,楷據湖、陝之間,遣使請命於秦,登因而授之。
[17]冬季,十月,前秦國主苻登任命竇沖為大司馬、都督隴東諸軍事,雍州牧;楊定為左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及秦、梁二州牧,約定一起進攻後秦。苻登又分別通知監河西諸軍事、并州刺史楊政,都督河東諸軍事、冀州刺史楊楷,各自統率他們的軍隊在長安會師。楊政、楊楷都是河東人,前秦國主苻丕當年失敗的時候,楊政、楊楷招集收容逃亡的難民幾萬戶,楊政占據河西,楊楷占據湖縣、陝城一帶地方,並派遣信使向前秦請求任命官職,苻登按照他們的功勞分別授給官職。
[18]燕樂浪悼王溫為冀州刺史,翟遼遣丁零故堤詐降於溫帳,乙酉,刺溫,殺之,並其長史司馬驅,帥守兵二百戶奔西燕。燕遼西王農邀擊刺溫者於襄國,盡獲之,惟堤走免。
[18]後燕樂浪悼王慕容溫任冀州刺史,翟遼派遣部下丁零人故堤去慕容溫帳下詐降。乙酉(初四),故堤刺殺了慕容溫和他的長史司馬驅,然後帶著守衛部隊的二百戶人家逃奔西燕。後燕遼西王慕容農在襄國攔擊參預刺殺司馬溫的人,並且全部抓獲,只有故堤逃走而倖免。
[19]十一月,罕羌彭奚念附於乞伏乾歸,以奚念為北河州刺史。
[19]十一月,罕部落羌人首領彭奚念歸附乞伏乾歸,乞伏乾歸便任命彭奚念為北河州刺史。
[20]初,帝既親政事,威權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於酒色,委事於琅邪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夕與帝以酣歌為事。又崇尚浮屠,窮奢極費,所親昵者皆姆、僧尼。左右近習,爭弄權柄,交通請託,賄賂公行,官賞濫雜,刑獄謬亂。尚書令陸納望宮闕嘆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營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衛武官及仆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無鄉邑品第,皆得為郡守縣令,或帶職在內,及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政教不均,暴濫無罪,禁令不明,劫盜公行。昔年下書敕群下盡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誡粗法尚不能遵,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疏奏,不省。
[20]當初,孝武帝親自處理國家的政事後,權力與威望出自己手,很有君主的氣度。但不久便沉溺於美酒和女色之中,把朝廷的政事統統推給琅邪王司馬道子代管。但司馬道子也是嗜好喝酒,從早到晚都和孝武帝一起把高歌狂飲當成主要事情。孝武帝又迷信佛教,極端奢侈揮霍,浪費在這方面的錢財很多。他所親近的人又都是三姑六婆、和尚尼姑,所以他左右的侍從人員,便乘機爭權奪利,互相勾結,公開進行賄賂,封官加賞又雜又濫,刑罰懲誡混亂冤錯。尚書令陸納遙望著皇宮嘆息著說道:“這么好的一個家,小孩子要把它折騰壞呀!”左衛領營將軍會稽人許營呈上一道奏章說:“現在朝廷小吏、軍中武官,下至男僕女奴那些不知生父只取母姓的人,本來沒有經過官府的考察舉薦,卻都能當上郡守縣令,甚至進入朝中當官,至於那些和尚、尼姑、乳娘等人,更是爭先恐後地引進他們的親朋好友,接受財物賄賂。以至於任用官吏、管轄百姓、政治與教化都沒有標準,對無罪之人濫施暴行,當禁當行的法令不明確公布,搶劫、偷盜卻公然橫行。過去,陛下也曾下令命臣屬們知無不言,盡可以規勸諷諫,但是等大家把建議提出來集中到一起呈給陛下時,卻沒有一個建議被採用。我聽說佛是一個清淡、玄妙虛曠的神祗,但是現在的這些和尚尼姑往往雖穿著僧服,卻連佛義中最粗淺的教義不淫、不盜、不殺、不說謊、不酗酒這五戒也還不能遵守,更何況精妙的佛法了!而那些受流行的歪風迷惑的人,更是一方面紛紛爭相拜佛,一方面又欺凌搜刮黎民百姓,以掠奪來的財產作為實惠,這也不符合佛家`布施'的道理。”奏章呈上之後,沒有回音。
道子勢傾內外,遠近奔湊;帝漸不平,然猶外加優崇。侍中王國寶以讒佞有寵於道子,扇動朝眾,諷八座啟道子宜進位丞相、楊州牧,假黃鋮,加殊禮。護軍將軍南平車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豈得為周公乎!”乃稱疾不署。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
司馬道子的權勢在朝廷內外都達到極點,遠近官員也都前來投靠。孝武帝的心裡漸漸有些不高興,但在表面上對司馬道子還是多加優待尊崇。侍中王國寶奸佞而善於諂媚,得到了司馬道子的寵愛。他在背地裡鼓動朝中眾臣,暗示八座重要大臣聯名上奏章給孝武帝,請求擢升司馬道子為丞相兼任揚州牧,賜給他皇帝誅殺時專用的銅斧,並加以特別尊崇的禮節等。護軍將軍、南平人車胤說:“這是周成王姬誦尊敬他叔父周公姬旦的辦法。而現在主上在位,不能和成王相比,相王處在這地位怎么能成為周公呢!”於是託辭有病,沒在奏章上籤名。這個奏章呈上後,孝武帝勃然大怒,而誇獎車胤有自己的節操。
中節侍郎范寧、徐邈為帝所親信,數進忠言,補正闕失,指斥奸黨。王國寶,寧之甥也,寧尤疾其阿諛,勸帝黜之。陳郡袁悅之有寵於道子,國寶使悅之因尼妙音致書於太子母陳淑媛云:“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發怒,以他事斬悅之。國寶大懼,與道子共譖范寧出為豫章太守。寧臨發,上疏言:“今邊烽不舉而倉庫空匱;古者使民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之休,至有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嫁娶。厝火積薪,不足喻也。”寧又上言:“中原士民流寓江左,歲月漸久,人安其業。凡天下之人,原其先祖,皆隨世遷移,何至於今而獨不可。謂宜正其封疆,戶口皆以土斷。又,人性無涯,奢儉由勢;今併兼之室,亦多不贍,非其財力不足,蓋由用之無節,爭以靡麗相高,無有限極故也。禮十九為長殤,以其未成人也。今以十六為全丁,十三為半丁。所在非復童幼之事,豈不傷天理、困百姓乎!謂宜以二十為全丁,十六為半丁,則人無夭折,生長繁滋矣。”帝多納用之。
中書侍郎范寧、徐邈深受孝武帝信任親近。他們幾次進獻忠言,彌補修正朝
中錯誤遺漏的地方,當面指責痛斥奸邪之輩。王國寶是范寧的外甥,范寧尤其
痛恨他阿諛諂媚的行徑,勸說孝武帝罷免革除王國寶的官職。陳郡人袁悅之也受司馬道子的寵愛,王國寶讓袁悅之請尼姑妙音寫信給太子司馬德宗的母親陳淑媛,說:“王國寶忠實而又謹慎,可以親近信任。”孝武帝知道這件事後,大發雷霆,藉口別的事殺了袁悅之。王國寶異常恐懼,和馬司道子一起誣陷范寧,並把他逐出朝廷,貶為豫章太守。范寧臨走的時候,呈上一道奏章說:“現在邊疆並沒有點起戰爭的烽火,但是國家的府庫也還是空乏。古代的統治者徵召民工應差,一年內不超過三天。現在百姓所遭受的辛勞搔擾,一年內幾乎沒有三天休息,致使百姓中竟有生下男孩不敢撫養哺育,獨身的男子和寡婦也不敢再迎娶出嫁的現象。這是用柴堆之下點火也不足以形容的危機呀!”范寧又上奏章說:“北方中原一帶的民眾士子當初逃難,流亡江南並在這裡居住下來,時間已經比較久了,他們也都漸漸地安居樂業。凡是在天底下生活的人,追溯他們的祖先,都能隨著世情的變化而遷徙移動,為什麼單單到了今天,反而不允許呢?我認為應該確定他們擁有的土地,確認戶籍鄉里也都按照他們現在居住的地域斷定辦理。另外,人的性情也是沒有一定限度的,無論豪奢還是節儉,都是由於環境和形勢決定的。現在,那些曾經兼併過別人財產的豪門大族,也已大多數不能維持,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財力不足,主要是因為他們花銷沒有節制,爭著以奢靡豪華來比試高下,根本沒有限度的緣故。古代的禮法規定,十九歲的時候死了,稱做長殤,因為他還沒有成年。現在把十六歲的孩子就作為全丁,十三歲的孩子就作為半丁,他們所承擔的事不再是孩童的事,這豈不是傷天害理,虐待人民嗎?我認為應該規定二十歲的人當全丁,十六歲的人當半丁,那樣的話就不會再有人因此而夭折,人口才能正常生長繁衍。”他的這些建議,孝武帝有很多都採納施用了。
寧在豫章,遣十五議曹下屬城,采求風政;並吏假還,訊問官長得失。徐邈與寧書曰:“足下聽斷明允,庶事無滯,則吏慎其負而人聽不惑矣,豈須邑至里詣,飾其游聲哉!非徒不足致益,實乃蠶漁之所資;豈有善人君子而乾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自古以來,欲為左右耳目,無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讒諂並進,善惡倒置,可不戒哉!足下慎選綱紀,必得國士以攝諸曹,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按,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處之,何取於耳目哉!昔明德馬後未嘗顧左右與言,可謂遠識,況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范寧在豫章任上,派遣十五名官吏分別下到十五個屬城去,探採訪求當地的風俗習慣及治理情況。遇到官吏回來休假時,他就仔細問詢民間對官長的評價與反應。徐邈給范寧寫信說:“你審理官司,明正公允,日常的很多雜事小事也不積壓,這樣,官員自然對他職權份內應負責任的事更加謹慎,而人們的心裡也就不再覺得迷惑不解了,何必還要到鄉里村落聽取偽飾的虛名呢?那樣做,不僅無助於獲得好處,實際上是為掠奪百姓提供了可乘之機。哪有正人君子對於不是他的事,而願意說長道短的?自古以來,願意當別人左右耳目的人,沒有不是小人的,都是先依靠小小的忠心而逐漸獲得方便時機,釀成他的大不忠,先是憑藉小小的信義矇騙別人,最後才得以乾出大不信的醜事的。於是就使讒害別人和諂媚別人的人並進,也使善惡混淆,豈可不加以特別警惕!你能謹慎地選擇任用部屬下官,一定能夠找到經國濟世的棟樑之才來領導各個部門,各部門都能有優秀的官吏來掌管主持事務,再遴選公允方正廉明的人來擔任監督,那么,這個機構的清廉污濁、有才能與否,在辦事過程中便可了解清楚。你只平心靜氣地泰然自若處理事務,何必要借耳目而來訪查呢!從前,漢代明德皇后馬氏從來沒有跟左右侍從的人員談論公事,可以說是有遠見卓識,何況身為大丈夫反而不能避免這樣呢?”
[21]十二月,後秦主萇使其東門將軍任詐遣使招秦主登,許開門納之。登將從之,征東將軍雷惡地將兵在外,聞之,馳騎見登,曰:“姚萇多詐,不可信也!”登乃止。萇聞惡地詣登,謂諸將曰:“此羌見登,事不成矣!”登以惡地勇略過人,陰憚之。惡地懼,降於後秦,萇以惡地為鎮軍將軍。
[21]十二月,後秦國主姚萇命令他的東門將軍任詐降前秦國主苻登,並派信使給苻登送信,答應打開城門把苻登放進來。苻登打算接受。征東將軍雷惡地帶領部隊在外駐防,聽說了這個訊息,騎著馬飛快地跑來晉見苻登說:“姚萇詭計多端,絕不可以相信。”苻登才停了下來。姚萇聽說雷惡地返營拜見苻登,就對各位將領說:“這個羌人見了苻登,我的計畫就不能成功了。”苻登因為雷惡地勇猛和韜略都超過常人,因此心中暗暗忌憚。雷惡地為此很恐懼,就投降了後秦,姚萇任命他為鎮軍將軍。
[22]秦以安成王廣為司徒。
[22]前秦任命安成王苻廣為司徒。
十五年(庚寅、390)
十五年(庚寅,公元390年)
[1]春,正月,乙亥,譙敬王恬薨。
[1]春季,正月,乙亥(二十六日),東晉青州、兗州刺史譙敬王司馬恬去世。
[2]西燕主永引兵向洛陽,朱序自河陰北濟河,擊敗之。序追至白水,會翟遼謀向洛陽,序乃引兵還,擊走之;留鷹揚將軍朱黨戍石門,使其子略督護洛陽,以參軍趙蕃佐之,身還襄陽。
[2]西燕國主慕容永率領部隊直奔洛陽,東晉雍州刺史朱序從河陰向北渡過黃河迎戰,並把他們打敗。朱序追擊敗退的西燕殘兵到達白水,正好翟遼此時正打算進攻洛陽,所以朱序才帶著部隊趕回,打跑了翟遼。朱序留下鷹揚將軍朱黨守衛石門,又派他的兒子朱略鎮守洛陽,並讓參軍趙蕃輔佐幫助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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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琅琊王道子恃寵驕恣,侍宴酣醉,或虧禮敬。帝益不能平,欲選時望為藩鎮以潛制道子,問於太子左衛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然皆峻狹自是,且幹略不長;若委以方面,天下無事,足以守職,若其有事,必為亂階矣!”帝不從。恭,蘊之子;仲堪,融之孫也。二月,辛巳,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
[3]琅邪王司馬道子依仗自己得到孝武帝的寵愛而驕橫強蠻,過於放縱自己,每次陪同孝武帝宴飲,都喝得酩酊大醉,有時竟然有失對孝武帝的禮節與尊敬。孝武帝越發不滿,因此打算遴選幾位在當時有名望的人充任地方上的權要,暗地裡節制司馬道子,於是,他向太子左衛率王雅問道:“我想重用王恭、殷促堪,你看怎么樣?”王雅說:“王恭風度神韻優雅高貴,志向氣質端方嚴肅;殷仲堪則小心謹慎、行為檢點,他的文章道義被人廣泛稱道。然而他們都心胸狹窄,自以為是,而且缺乏幹才謀略。如果讓他們獨當一面,天下太平沒變亂時,盡可以忠於職守,但如果一旦有事,就一定會成為禍亂的根源!”孝武帝沒有信從他的話。王恭是王蘊的兒子。殷仲堪是殷融的孫子。二月,辛巳(初二),孝武帝任命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兗、青二州刺史,鎮守京口。
[4]三月,戊辰,大赦。
[4]三月,戊辰(二十日),東晉宣布大赦。
[5]後秦主萇攻秦扶風太守齊益男於新羅堡,克之,益男走。秦主登攻後秦天水太守張業生於隴東,萇救之,登引去。
[5]後秦國主姚萇在新羅堡進攻前秦扶風太守齊益男,攻克之後,齊益男逃走。而前秦國主苻登又在隴東進攻後秦天水太守張業生,姚萇趕去解救他,苻登率兵退去。
[6]夏,四月,秦鎮東將軍魏揭飛自稱沖天王,帥氐、胡攻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於杏城;鎮軍將軍雷惡地叛應之,攻鎮東將軍姚漢得於李潤。後秦主萇欲自擊之,群臣皆曰:“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乃憂六百里魏揭飛,何也?”萇曰:“登非可猝滅,吾城亦非登所能猝拔。惡地智略非常,若南引揭飛,東結重成,得杏城、李潤而據之,長安東北非吾有也。”乃潛引精兵一千六百赴之。揭飛、惡地有眾數萬,氐、胡赴之者前後不絕。萇每見一軍至,輒喜。群臣怪而問之,萇曰:“揭飛等扇誘同惡,種類甚繁,吾雖克其魁帥,餘黨未易猝平;今烏集而至,吾乘勝取之,可一舉無餘也。”揭飛等見後秦兵少,悉眾攻之;萇固壘不戰,示之以弱,潛遣其子中軍將軍崇帥騎數百出其後。揭飛兵擾亂,萇遣鎮遠將軍王超等縱兵擊之,斬揭飛及其將士萬餘級。惡地請降,萇待之如初。惡地謂人曰:“吾自謂智勇傑出一時,而每遇姚翁輒困,固其分也!”
[6]夏季,四月,前秦鎮東將軍魏揭飛自稱為沖天王,率領著氐人、胡人組成的部隊,在杏城向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發起攻擊。鎮軍將軍雷惡地此時也叛變後秦回響魏揭飛,在李潤鎮襲擊後秦鎮東將軍姚漢得。後秦國主姚萇打算自己親自率軍攻擊魏揭飛,眾大臣說:“陛下不擔心近在六十里的強敵苻登,卻在憂慮遠在六百里以外的魏揭飛,這是為什麼?”姚萇說:“苻登不是馬上就可消滅的,我的城池也不是苻登馬上可以攻破的。但是雷惡地智謀韜略非常人可比,如果他向南結交魏揭飛,向東結交董成,而且占領杏城、李潤,並據守不去,那么,長安東北的一帶就不是我們的了。”於是,姚萇秘密率領一支一千六百人的精銳部隊奔赴那裡。魏揭飛、雷惡地擁有部眾幾萬人,而且氐人、胡人前往投軍的絡繹不絕。姚萇每次看到一支軍隊前來,總是十分高興。他手下的大臣都覺得奇怪,問他為什麼高興,姚萇說:“魏揭飛等人煽動誘惑那些一樣險惡的賊人共同作惡,但他們的種族和部落卻繁多紛亂,我雖然能夠制服他們的首領主帥,但是他們的餘黨卻不容易一下子剷除。現在他們像烏鴉一樣聚合到這裡,我乘勝而來消滅他們,可以一網打盡沒有遺漏。”魏揭飛等人發現後秦軍的人數很少,便全軍出動攻擊他們。姚萇則固守自己的堡壘,不與對方接戰,把自己的力量微弱的假象有意暴露給敵方,又暗地裡派自己的兒子中軍將軍姚崇率領騎兵幾百名迂迴到敵兵的背後,進行偷襲。魏揭飛的部隊霎時亂作一團。姚萇趁機派鎮遠將軍王超等人發動所有的兵力進行攻擊,斬殺魏揭飛以及他所屬的將士一萬多人。雷惡地請求投降,姚萇對待他像當初一樣。雷惡地對人說:“我自己以為我的智謀勇力在目前是高出常人的,但是每次遇到姚翁就難以施展,這一定是我的命運!”
萇命姚當成於所營之地,每柵孔中輒樹一木以旌戰功。歲余,問之,當成曰:“營地太小,已廣之矣。”萇曰:“吾自結髮以來,與人戰,未嘗如此之快,以千餘兵破三萬之眾,營地惟小為奇,豈以大為貴哉!”
姚萇命令姚當成在他的營地的每個柵欄小孔中都立一個木牌,用來表彰戰功。一年多後,姚萇問這事怎么樣了,姚當成說:“因為表功的木牌太多,因此顯得營地就太小了,我已經把營地擴大了。”姚萇說:“我從成人以來,跟別人作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痛快,用一千多名兵卒擊破三萬多人的敵軍,這真是軍營只因為其小才是奇蹟,怎么能夠以軍營大為可貴呢?”
[7]吐谷渾視連遣使獻見於金城王乾歸,乾歸拜視連沙州牧、白蘭王。
[7]吐谷渾汗國可汗慕容視連派遣使節晉見西秦金城王乞伏乾歸。乞伏乾歸任命慕容視連為沙州牧,封白蘭王。
[8]丙寅,魏王會燕趙王麟於意辛山,紇突鄰、擊賀蘭、紇奚三部,破之,紇突鄰、紇奚皆降於魏。
[8]丙寅(疑誤),魏王拓跋與後燕趙王慕容麟在意辛山會合,共同進攻賀蘭、紇突鄰、紇奚三個部落,把他們全部打得大敗。紇突鄰、紇奚兩個部落都向拓跋投降。
[9]秋,七月,馮翊人郭質起兵於廣鄉以應秦,移檄三輔曰:“姚萇凶虐,毒被神人。吾屬世蒙先帝堯、舜之仁,非常伯、納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孫也。與其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於是三輔壁壘皆應之;獨鄭縣人苟曜聚眾數千附於後秦。秦以質為馮翊太守。後秦以曜為豫州刺史。
[9]秋季,七月,馮翊人郭質在廣鄉聚眾起兵,來回響投靠前秦,並向三輔的百姓發布檄文說:“姚萇這個傢伙兇惡殘暴,他的禍害遍及天神和民眾。我們世世代代蒙受先帝苻堅像堯和舜那樣的恩德仁政,即使不是侍中、尚書一類官的兒子,那么也應該是卿、校、牧、守之類的地方官員的孫子了。與其忍受屈辱活著,不如為追求正義而死。”於是,三輔一帶所有的民堡都起兵回響他的號召,惟獨鄭縣人苟曜召集部眾數千人去歸附了後秦。前秦任命郭質為馮翊太守。後秦則任命苟曜為豫州刺史。
[10]劉衛辰遣子直力攻賀蘭部,賀訥困急,請降於魏。丙子,魏王引兵救之,直力退。徙訥部落,處之東境。
[10]受後秦、西燕封爵的匈奴部落首領劉衛辰,派遣自己的兒子劉直力進攻賀蘭部落。賀蘭部落首領賀訥處境窘急,請求向魏投降。丙子(三十日),魏王拓跋親自率兵前去解救他,打退了劉直力。拓跋於是遷移賀訥的部洛,把它安排在東部邊境一帶。
[11]八月,劉牢之擊翟釗於鄄城,釗走河北;又敗翟遼於滑台,張願來降。
[11]八月,東晉劉牢之在鄄城襲擊翟釗的部隊,翟釗逃到了黃河以北。劉牢之又在滑台擊敗了翟遼軍。叛將張願重新回來投降。
[12]九月,北平人吳柱聚眾千餘,立沙門法長為天子,破北平郡,轉寇廣都,入白狼城。燕幽州牧高陽王隆方葬其夫人,郡縣守宰皆會之,眾聞柱反,請隆還城,遣大兵討之。隆曰:“今閭閻安業,民不思亂,柱等以詐謀惑愚夫,誘脅相聚,無能為也。”遂留葬訖,遣廣平太守、廣都令先歸,續遣安昌侯進將百餘騎趨白狼城,柱眾聞之,皆潰,窮捕,斬之。
[12]九月,北平人吳柱聚集一千多人的部隊,擁立一名叫法長的佛門和尚為天子,攻破了北平郡,轉而進攻廣都,突進了白狼城。後燕幽州牧高陽王慕容隆此時正在安葬他的妻子,各郡縣的官員都聚集在這裡參加葬禮,大家一聽說吳柱武裝叛亂,紛紛請求慕容隆回城,派遣大部隊前去討伐吳柱。慕容隆說:“現在,老百姓都安居樂業,並不希望發生戰亂,吳柱等人用謊言和詐欺來迷惑愚昧的民眾,在誘騙和裹脅之下,他們才能暫時聚在一起,根本沒有什麼作為。”於是仍然留下來安葬完妻子,派遣廣平太守、廣都令先行返回,接著又派安昌侯慕容進帶領一百餘名騎兵奔襲白狼城。吳柱的部眾聽說慕容隆派兵前來,霎時潰散。慕容進嚴密搜捕吳柱,把他抓到後便斬了。
[13]以侍中王國寶為中書令,俄兼中領軍。
[13]東晉任命侍中王國寶為中書令,不久,又兼任中領軍。
[14]丁未,以吳郡太守王為尚書右僕射。
[14]丁未(初一),東晉又調任吳郡太守王為尚書右僕射。
[15]吐谷渾視連卒,子視羆立。視羆以其父祖慈仁,為四鄰所侵侮,乃督厲將士,欲建功業。冬,十月,金城王乾歸遣使拜視羆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
[15]吐谷渾可汗、白蘭王慕容視連去世,他的兒子慕容視羆繼位。慕容視羆認為他的父親、祖父由於秉性仁慈和善,而受到四周鄰國的侵略欺侮,於是,他常常督促激勵將士,加強軍事訓練,打算以此建立功業。冬季,十月,西秦金城王乞伏乾歸派遣使者委任慕容視羆為沙州牧,並封白蘭王,慕容視羆拒絕接受。
[16]十二月,郭質及苟曜戰於鄭東,質敗,奔洛陽。
[16]十二月,郭質的部隊與苟曜的部隊在鄭縣東部展開激戰。郭質戰敗,逃奔洛陽。
[17]越質詰歸據平襄,叛金城王乾歸。
[17]西秦國鮮卑部落首領越質詰歸據守平襄,背叛了金城王乞伏乾歸。
十六年(辛卯、391)
十六年(辛卯,公元391年)
[1]春,正月,燕置行台於薊,加長樂公盛錄行台尚書事。
[1]春季,正月,後燕在薊城設定行台,任命長樂公慕容盛錄行台尚書事。
[2]金城王乾歸擊越質詰歸,詰歸降,乾歸以宗女妻之。
[2]西秦金城王乞伏乾歸進攻剛剛反叛的鮮卑首領越質詰歸,越質詰歸再度歸降。乞伏乾歸把本族的一位女兒嫁給了越質詰歸。
[3]賀染乾謀殺其兄訥,訥知之,舉兵相攻。魏王告於燕,請為鄉導以討之。二月,甲戌,燕主垂遣趙王麟將兵擊訥,鎮北將軍蘭汗帥龍城之兵擊染乾。
[3]賀蘭部落的賀染乾準備謀殺親哥哥賀訥,賀訥得知後派兵攻打。魏王拓跋把這個訊息告訴後燕,請求擔任嚮導而帶兵去討伐他們。二月,甲戌(疑誤),後燕國主慕容垂派遣趙王慕容麟帶領部隊去襲擊賀訥,又派鎮北將軍蘭汗統率龍城的守軍去襲擊賀染乾。
[4]三月,秦主登自雍攻後秦安東將軍金榮於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京兆太守韋范於段氏堡,不克;進據曲牢。
[4]三月,前秦國主苻登從雍城出發,去范氏堡進攻後秦安東將軍金榮,攻克了范氏堡。於是,苻登又渡過渭水,去進攻京兆太守韋范所據守的段氏堡,沒有攻克。苻登因此進入並據守曲牢。
[5]夏,四月,燕蘭汗破賀染乾於牛都。
[5]夏季,四月,後燕蘭汗在牛都將賀染乾的部隊打敗。
[6]苟曜有眾一萬,密召秦主登,許為內應;登自曲牢向繁川,軍於馬頭原。五月,後秦主萇引兵逆戰,登擊破之,斬其右將軍吳忠。萇收眾復戰,姚碩德曰:“陛下慎於輕戰,每欲以計取之,今戰失利而更前逼賊,何也?”萇曰:“登用兵遲緩,不識虛實。今輕兵直進,遙據吾東,此必苟曜豎子與之有謀也。緩之則其謀得成,故及其交之未合,急擊之以敗散其事耳。”遂進戰,大破之。登退屯於。
[6]苟曜擁有一萬部眾,秘密招請前秦國主苻登來,並答應作為內應。苻登從曲牢向繁川開進,把部隊集結在馬頭原。五月,後秦國主姚萇帶領大部隊前來迎戰,苻登擊退了他的進攻,並且斬殺了他的右將軍吳忠。姚萇收集餘下的兵卒重新戰鬥,姚碩德說:“陛下一向十分謹慎,避免輕率地出戰,常常希望能夠用計策奪取勝利,今天一戰已經失利,但是卻要更加奮勇上前逼戰賊兵,這是什麼原因?”姚萇說:“苻登本來調配部隊一向遲緩,不了解敵人的虛實。今天他能不顧一切,派遣輕裝部隊長驅直入,一下子遠遠地扼守住了我們的東部,這一定是苟曜這小子和他暗中有預謀的。如果我們的攻勢稍緩,他們的陰謀就要得逞,因此我要在他們還沒有得以匯合的時候,就急速襲擊他們,而打破他們的計畫啊!”於是,他們又進逼死戰,將苻登打得大敗。苻登則退到縣屯兵據守。
[7]秦兗州刺史強金槌據新平,降後秦,以其子逵為質。後秦主萇將數百騎入金槌營。群下諫之,萇曰:“金槌既去苻登,又欲圖我,將安所歸乎!且彼初來款附,宜推心以結之,奈何復以不信疑之乎!”既而群氐欲取萇,金槌不從。
[7]前秦兗州刺史強金槌在新平據守,投降了後秦,並把他的兒子強逵送到後秦去做人質。後秦國主姚萇僅帶領幾百名騎兵直接進入強金槌的兵營,他的部屬們紛紛勸阻他。姚萇說:“強金槌既然已經背叛了苻登,而如果又打算謀害我的話,那么他要到哪裡去安身呢?況且他又是剛剛前來歸附我,我更應該推心置腹地來結訥他,為什麼還要不信任他而使他懷疑呢?”姚萇入強金槌大營後,氐人都要抓姚萇,強金槌沒有聽從。
[8]六月,甲辰,燕趙王麟破賀訥於赤城,禽之,降其部落數萬。燕主垂命麟歸訥部落,徙染乾於中山。麟歸,言於垂曰:“臣觀拓跋舉動,終為國患,不若攝之還朝,使其弟監國事。”垂不從。
[8]六月,甲辰(初三),後燕趙王慕容麟在赤城大破賀訥的部隊,活捉了賀訥。賀訥的部落幾萬人投降。後燕國主慕容垂命令慕容麟將賀訥送回他的部落,並把賀染乾遷移到中山去。慕容麟回來後,告訴慕容垂說:“我觀察拓跋的一舉一動,他終究要成為我們的禍患,不如強行讓他前來都城,讓他的弟弟代他處理魏國的大事。”慕容垂沒有答應。
[9]西燕主永寇河南,太守楊期擊破之。
[9]西燕國主慕容永進犯東晉的河南郡,太守楊期率守兵打敗了慕容永。
[10]秋,七月,壬申,燕主垂如范陽。
[10]秋季,七月,壬申(初二),後燕國主慕容垂來到范陽。
[11]魏王遣其弟觚獻見於燕;燕主垂衰老,子弟用事,留觚以求良馬。魏王弗與,遂與燕絕;使長史張求好於西燕。觚逃歸,燕太子寶追獲之,垂待之如初。
[11]魏王拓跋派遣他的弟弟拓跋觚到後燕去進貢晉見。後燕國主慕容垂年老體衰,他的子弟掌權,扣留拓跋觚,要求拓跋用好馬來贖。魏王拓跋沒有給他們良馬,於是便和後燕斷絕了交往。拓跋派使節長史張兗去向西燕請求和好。拓跋觚逃走,又被後燕太子慕容寶追上抓獲,慕容垂對待他仍與過去一樣。
[12]秦主登攻新平,後秦主萇救之,登引去。
[12]前秦國主苻登進攻新平,後秦國主姚萇率兵趕去解救。苻登帶兵退走。
[13]秦驃騎將軍沒弈乾以其二子為質於金城王乾歸,請共擊鮮卑大兜。乾歸與沒弈乾攻大兜於鳴蟬堡,克之。兜微服走,乾歸收其部眾而還,歸沒弈乾二子。沒弈乾尋叛,東合劉衛辰。八月,乾歸帥騎一萬討沒弈乾,沒弈乾奔他樓城,乾歸射之,中目。
[13]前秦驃騎將軍沒弈乾,把他的兩個兒子當人質送到金城王乞伏乾歸處,請求他發兵共同襲擊鮮卑部落的首領大兜。乞伏乾歸和沒弈乾一起進攻大兜所據守的鳴蟬堡,攻克了它。大兜換上平民的衣服逃跑了。乞伏乾歸收編了大兜的部眾班師回朝,並且把沒弈乾的兩個兒子送了回去。沒弈乾不久就反叛了乞伏乾歸,又向東與劉衛辰聯合起來。八月,乞伏乾歸率領一萬騎兵討伐沒弈乾,沒弈乾逃奔到他樓城,乞付乾歸用箭射沒弈乾,射中了他的眼睛。
[14]九月,癸未,以尚書右僕射王為左僕射,太子詹事謝琰為右僕射。太學博士范弘之論殷浩宜加贈謚,因敘桓溫不臣之跡。是時桓氏猶盛,王,溫之故吏也,以為溫廢昏立明,有忠貞之節;黜弘之為餘杭令。弘之,汪之孫也。
[14]九月,癸未(十四日),東晉任命尚書右僕射,王為左僕射,太子詹事謝琰為右僕射。太學博士范弘之提議殷浩應該追加諡號,又順便述說了桓溫叛逆的事情。這個時候,桓氏家族的氣勢仍然很大,王以前也是桓溫的屬官,認為桓溫廢黜昏君,擁立明君,是具有忠貞的節操的,因此,便把范弘之逐出京都,貶為餘杭令。范弘之是范汪的孫子。
[15]冬,十月,壬辰,燕主垂還中山。
[15]冬季,十月,壬辰(疑誤),後燕國主慕容垂回到中山。
[16]初,柔然部人世服於代,其大人郁久閭地粟袁卒,部落分為二: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紇提別居西邊。秦王堅滅代,柔然附於劉衛辰。
[16]當初,柔然部落世世代代都臣服於代國。後來,部落首領郁久閭地粟袁死了,這個部落便一分為二:他的長子郁久閭匹候跋繼承父位,居住在東部;他的二兒子郁久閭紇提住在西部。前秦苻堅消滅代國以後,柔然部落便轉而歸附劉衛辰。
及魏王即位,攻擊高車等,諸部率皆服從,獨柔然不事魏。戊戌,引兵擊之,柔然舉部遁走,追奔六百里。諸將因張袞言於曰:“賊遠糧盡,不如早還。”問諸將:“若殺副馬,為三日食,足乎?”皆曰:“足。”乃復倍道追之,及於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別部帥屋擊各收餘眾遁走。遣長孫嵩、長孫肥追之。謂將佐曰:“卿曹知吾前問三日糧意乎?”曰:“不知也。”曰:“柔然驅畜產奔走數日,至水必留;我以輕騎追之,計其道里,不過三日及之矣。”皆曰:“非所及也。”嵩追斬屋擊於平望川。肥追匹候跋至涿邪山,匹候跋舉眾降,獲紇提之子曷多汗、兄子社侖、斛律等宗黨數百人。紇提將奔劉衛辰,追及之,紇提亦降,悉徙其部眾於雲中。
魏王拓跋登上王位後,攻擊高車等部落,這些部落大多數都甘心臣服,只有柔然部落拒不接受北魏的指使。戊戌(疑誤),拓跋帶兵前來攻打柔然部落,柔然部落全部一起逃走。拓跋帶兵追擊奔跑六百里。北魏各將領委託張袞向拓跋請求說:“賊匪已逃得太遠,而我們的糧草也已斷絕,不如早些回去吧。”拓跋問各位將領:“如果宰殺備用的馬匹充當糧草,當做三天的糧食,夠不夠?”都說:“足夠。”於是,他們又更加倍地快速追擊逃敵。追到大磧南床山下的時候,果然追上,並且把柔然部落逃兵打得大敗,俘虜了他們的一半人。郁久閭匹候跋和他的另一支部落的首領屋擊各自收拾殘兵逃走。拓跋又派長孫嵩、長孫肥繼續追擊。拓跋告訴左右的將佐說:“你們知道我前幾天問三天糧食的話的意思了嗎?”眾將領說:”不知道。”拓跋說:“柔然部落驅趕家畜等奔逃幾天,到了有水的地方一定滯留。我用輕裝騎兵去追趕他們,計算道路的遠近,我料定不超過三天一定能趕上他們。”大家都說:“這不是我們所能想到的。”長孫嵩趕到平望川,追上並斬殺了屋擊。長孫肥追擊郁久閭匹候跋來到涿邪山,郁久閭率領餘下的部眾投降,並抓獲了郁久閭紇提的兒子郁久閭曷多汗、侄兒郁久閭社侖、郁久閭斛律等親屬親友幾百人。郁久閭紇提打算投奔劉衛辰,拓跋也追上了他。郁久閭紇提也投降了。拓跋把柔然部落的居民部眾全部遷移到雲中郡。
[17]翟遼卒,子釗代立,改元定鼎。攻燕鄴城,燕遼西王農擊卻之。
[17]翟遼去世,他的兒子翟釗繼位,改年號為定鼎。翟釗攻擊後燕鄴城,後燕遼西王慕容農把他擊退。
[18]三河王光遣兵乘虛伐金城王乾歸;乾歸聞之,引兵還,光兵亦退。
[18]後涼三河王呂光趁西秦國內虛空而派遣部隊征伐。乞伏乾歸聽了這個訊息之後,馬上從討伐沒弈乾的戰場上帶兵趕回都城。呂光的部隊也退了回去。
[19]劉衛辰遣子直力帥眾八九萬攻魏南部。十一月,己卯,魏王引兵五六千人拒之,壬午,大破直力於鐵岐山南,直力單騎走。乘勝追之,戊子,自五原金津南濟河,徑人衛辰國,衛辰部落駭亂。辛卯,直抵其所居悅跋城,衛辰父子出走。壬辰,分遣諸將輕騎追之,將軍伊謂禽直力於木根山,衛辰為其部下所殺。十二月,軍於鹽池,誅衛辰宗黨五千餘人,皆投屍於河,自河以南諸部悉降,獲馬三十餘萬匹,牛羊四百餘萬頭,國用由是遂饒。
[19]劉衛辰派遣他的兒子劉直力統率兵卒八九萬人進攻魏南部。十一月,己卯(初十),魏王拓跋帶兵五六千人迎戰。壬午(十三日),拓跋在鐵岐山以南將劉直力打得大敗。劉直力匹馬逃走。北魏部隊乘勝追擊,戊子(十九日),從五原金津向南渡過黃河,徑直進入劉衛辰的國界。劉衛辰部落驚駭異常,頓時大亂。辛卯(二十二日),拓跋直接抵達劉衛辰所居住的悅跋城,劉衛辰父子倉惶逃走。壬辰(二十三日),拓跋分別派遣將領率領輕裝騎兵追擊。將軍伊謂在木根山生擒劉直力,劉衛辰則被他自己的部下殺死。十二月,拓跋在鹽池駐紮,誅殺劉衛辰的家屬親戚以及同事朋友等五千多人,把這些人的屍體全部扔進黃河。從些,黃河以南各部落便全部投降,北魏繳獲三十多萬匹馬,牛羊四百多萬頭。北魏國的經濟財力因此強大充裕起來。
衛辰少子勃勃亡奔薛幹部,使人求之。薛幹部帥太悉仗出勃勃以示使者曰:“勃勃國破家亡,以窮歸我,我寧與之俱亡,何忍執以與魏。”乃送勃勃於沒弈乾,沒弈乾以女妻之。
劉衛辰最小的兒子劉勃勃,逃奔到薛幹部落,拓跋派人到薛幹部落去索要劉勃勃。薛幹部落的首領太悉仗把劉勃勃叫出來讓使者看著說:“劉勃勃國破家亡,因為無路可走才跑到我這裡來,我寧可和他一起死,怎么能夠忍心抓住他送給魏呢!”於是,又把劉勃勃護送到沒弈乾那裡去。沒弈乾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勃勃。
[20]戊申,燕主垂如魯口。
[20]戊申(初十),後燕國主慕容垂來到魯口。
[21]秦主登攻安定,後秦主萇如陰密以拒之,謂太子興曰:“苟曜聞吾北行,必來見汝,汝執誅之。”曜果見興於長安,興使尹緯讓而誅之。
[21]前秦國主苻登進攻安定,後秦國主姚萇來到陰密對抗他的進攻,他對太子姚興說:“苟曜聽說我向北進軍,一定會來晉見你,你趁機把他抓住殺了。”得姚萇走後,苟曜果然到長安來見姚興。姚興派尹緯責問並殺掉了苟曜。
萇敗登於安定城東,登退據路承堡。萇置酒高會,諸將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將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陳,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收羅英雋,三也;董帥大眾,上下鹹悅,人盡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業,驅策群賢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長耳。”群臣鹹稱萬歲。
姚萇在安定城以東打敗了苻登。苻登退到路承堡去據守。姚萇擺下酒席大宴將士。各位將領都說:“這要是在魏武王姚襄執政的時候,他就不會讓苻登這個奸賊猖狂到今天這種地步。陛下未免謹慎穩重得太過度了吧!”姚萇笑著說:“我趕不上我死去的哥哥的地方有四個:第一是不像他那樣身高有八尺五寸,兩臂下垂長過膝蓋,讓人一看就要畏懼他。第二是不像他那樣能統領十萬人那樣龐大的部隊,與天下所有的英雄爭高低、相抗衡,手下的將士望見軍旗所指的方向,奮勇衝殺,沒有人可以阻擋。第三是不像他那樣可以通曉歷史,了解時勢,講解論說道理和藝文,並能廣泛招覽、集結賢能英才。第四是不能像他那樣統帥大軍,使上下全部都心悅誠服,人人能盡死力而戰鬥。我之所以還能夠建立一些功業,領導指揮你們這么多俊傑,正是還算在計謀策略上有那么一點長處罷了。”文武大臣都口稱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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