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晉紀十九
起玄黓攝提格,盡強圉協洽,凡六年。
顯宗成皇帝下鹹康八年(壬寅,公元三四二年)
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乙丑,大赦。
豫州刺史庾懌以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覺其毒,飲犬,犬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二月,懌飲鴆而卒。
三月,初以武悼後配食武帝廟。
庾翼在武昌,數有妖怪,欲移鎮樂鄉。征虜長史王述與庾冰箋曰:“樂鄉去武昌千有餘里,數萬之眾,一旦移徙,興立城壁,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里,供給軍府,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扞御上流而已;緩急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重將,固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闚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圍惡檿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取;正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耳。”朝議亦以為然。翼乃止。
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篤。或詐為尚書符,敕宮門無得內宰相;眾皆失色。庾冰曰:“此必詐也。”推問,果然。帝二子丕、弈,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權日久,恐易世之後,親屬愈疏,為它人所間,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立長君;請以母親弟琅邪王岳為嗣,帝許之。中書令何充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易之者鮮不致亂。故武王不授聖弟,非不愛也。今琅邪踐阼,將如孺子何!”冰不聽。下詔,以岳為嗣,並以弈繼琅邪哀王。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晞、會稽王昱、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帝崩。帝幼沖嗣位,不親庶政;及長,頗有勤儉之德。
甲午,琅邪王即皇帝位,大赦。
己亥,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弈為東海王。
康帝亮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秋,七月,丙辰,葬成帝於興平陵。帝徒行送喪,至閶闔門,乃升素輿至陵所。既葬,帝臨軒,庾冰、何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慚色。己未,以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京口,避諸庾也。
冬,十月,燕王皝遷都龍城,赦其境內。
建威將軍翰言於皝曰:“宇文強盛日久,屢為國患。今逸豆歸篡竊得國,群情不附。加之性識庸暗,將帥非才,國無防衛,軍無部伍。臣久在其國,悉其地形;雖遠附強羯,聲勢不接,無益救援;今若擊之,百舉百克。然高句麗去國密邇,常有闚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禍將及己,必乘虛深入,掩吾不備。若少留兵則不足以守,多留兵則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觀其勢力,一舉可克。宇文自守之虜,必不能遠來爭利。既取高句麗,還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國既平,利盡東海,國富兵強,無返顧之憂,然後中原可圖也。”皝曰:“善!”將擊高句麗。高句麗有二道,其北道平闊,南道險狹,眾欲從北道。翰曰:“虜以常情料之,必謂大軍從北道,當重北而輕南。王宜帥銳兵從南道擊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取也。別遣偏師出北道,縱有蹉跌,其腹心己潰,四支無能為也。”皝從之。
十一月,皝自將勁兵四萬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前鋒,別遣長史王寓等將兵萬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遣弟武帥精兵五萬拒北道,自帥羸兵以備南道。慕容翰等先至,與釗合戰,皝以大眾繼之。左常侍鮮于亮曰:“臣以俘虜蒙王國士之恩,不可以不報;今日,臣死日也!”獨與數騎先犯高句麗陣,所向摧陷。高句麗陣動,大眾因而乘之,高句麗兵大敗。左長史韓壽斬高句麗將阿佛和度加,諸軍乘勝追之,遂入丸都。釗單騎走,輕車將軍慕輿泥追獲其母周氏及妻而還。會王寓等戰於北道,皆敗沒,由是皝不復窮追。遣使招釗,釗不出。
皝將還,韓壽曰:“高句麗之地,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潛伏山谷;大軍既去,必復鳩聚,收其餘燼,猶足為患。請載其父屍、囚其生母而歸,俟其束身自歸,然後返之,撫以恩信,策之上也。”皝從之。發釗父乙弗利墓。載其屍,收其府庫累世之寶,虜男女五萬餘口,燒其宮室,毀丸都城而還。
十二月,壬子,立妃褚氏為皇后。征豫章太守褚裒為待中、尚書。裒自以後父,不願居中任事,苦求外出;乃除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半洲。
趙王虎作台觀四十餘所於鄴,又營洛陽、長安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欲自鄴起閣道至襄國,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備,並、朔、秦、雍嚴西討之資,青、冀、幽州為東征之計,皆三五發卒。諸州軍造甲者五十餘萬人,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加之公侯、牧宰競營私利,百姓失業愁困。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連結黨與,署置百寮;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
虎畋獵無度,晨出夜歸,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侍中京兆韋謏諫曰:“陛下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猝有狂夫之變,雖有智勇,將安所施!又興役無時,廢民耘獲,吁嗟盈路,殆非仁聖之所忍為也。”虎賜謏谷帛,而興繕滋繁,游察自若。
秦公韜有寵於虎,太子宣惡之。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欲求媚於宣,說之曰:“今諸侯吏兵過限,宜漸裁省,以壯本根。”宣使離為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是以下,三分置一,餘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鹹怨,嫌釁益深矣。
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夕移於城東南,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蹊。”虎喜曰:“石虎者,朕也;自西北徙而東南者,天意欲使朕平盪江南也。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師,以奉天命。”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制:“徵士五人出車一乘,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斬。”民至鬻子以供軍須,猶不能給,自經於道樹者相望。
康皇帝
顯宗成皇帝下建元元年(癸卯,公元三四三年)
春,二月,高句麗王釗遣其弟稱臣入朝於燕,貢珍異以千數。燕王皝乃還其父屍,猶留其母為質。
宇文逸豆歸遣其相莫淺渾將兵擊燕;諸將爭欲擊之,燕王皝不許。莫淺渾以為皝畏之,酣飲縱獵,不復設備。皝使慕容輸出擊之,莫淺渾大敗,僅以身免,盡俘其眾。庾翼為人慷慨,喜功名,不尚浮華。琅邪內史桓溫,彝之子也,尚南康公主,豪爽有風概。翼與之友善,相期以寧濟海內。翼嘗薦溫於成帝曰:“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濟艱難之勛”。時杜乂、殷浩並才名冠世,冀獨弗之重也,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太平,然後徐議其任耳。“浩累辭徵辟,屏居墓所,幾將十年,時人擬之管、葛。江夏相謝尚、長山令王濛常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嘗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返,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尚,鯤之子也。翼請浩為司馬;詔除侍中、安西軍司,浩不應。翼遺浩書曰:“王夷甫立名非真,雖雲談道,實長華競。明德君子,遇會處際,寧可然乎!”浩猶不起。
殷羨為長沙相,在郡貪殘,庾冰與翼書屬之。翼報曰:“殷君驕豪,亦似由有佳兒,弟故小令物情容之。大較江東之政,以嫗煦豪強,常為民蠹;時有行法,輒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殺倉督監以塞責。山遐為餘姚長,為官出豪強所藏二千戶,而眾共驅之,令遐不得安席。雖皆前宰之惛謬,江東事去,實此之由。兄弟不幸,橫陷此中,自不能拔足於風塵之外,當共明目而治之。荊州所統二十餘郡,唯長沙最惡;惡而不黜,與殺督監者復何異邪!”遐,簡之子也。
翼以滅胡取蜀為己任,遣使東約燕王皝,西約張駿,刻期大舉。朝議多以為難,唯庾冰意與之同,而桓溫、譙王無忌皆贊成之。無忌,承之子也。
秋,七月,趙汝南太守戴開帥數千人詣翼降。丁巳,下詔議經略中原。翼欲悉所部之眾北伐,表桓宣為都督司、雍、梁三州、荊州之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前趣丹水;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帥眾入臨淮;並發所統六州奴及車牛驢馬,百姓嗟怒。
代王什翼犍復求婚於燕,燕王皝使納馬千匹為禮;什翼犍不與,又倨慢無子壻禮。八月,皝遣世子俊帥前軍師評等擊代。什翼犍帥眾避去,燕人無所見而還。
漢主壽卒,謚曰昭文,廟號中宗;太子勢即位,大赦。
趙太子宣擊鮮卑斛谷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
宇文逸豆歸執段遼弟蘭,送於趙,並獻駿馬萬匹。趙王虎命蘭帥所從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庾翼欲移鎮襄陽,恐朝廷不許,乃奏雲移鎮安陸。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翼遂違詔北行;至夏口,復上表請鎮襄陽。翼時有眾四萬,詔加翼都督征討諸軍事。先是車騎將軍、揚州刺史庾冰屢求出外,辛巳,以冰都督荊、江、寧、益、梁、交、廣七州、豫州之四郡諸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鎮武昌,以為翼繼援。征徐州刺史何充為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政。以琅邪內史桓溫為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征江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領中書令。
冬,十一月,己巳,大赦。
顯宗成皇帝下建元二年(甲辰,公元三四四年)
春,正月,趙王虎享群臣於太武殿,有白雁百餘集馬道之南,虎命射之,皆不獲。時諸州兵集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密言於虎曰:“白雁集庭,宮室將空之象,不宜南行。”虎信之,乃臨宣武觀,大閱而罷。
漢主勢改元太和,尊母閻氏為皇太后,立妻李氏為皇后。
燕王皝與左司馬高詡謀伐宇文逸豆歸。詡曰:“宇文強盛,今不取,必為國患,伐之必克;然不利於將。”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避也。”於是皝自將伐逸豆歸。以慕容翰為前鋒將軍,劉佩副之;分命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將兵,三道並進。高詡將發,不見其妻,使人語以家事而行。
逸豆歸遣南羅大涉夜干將精兵逆戰,皝遣人馳謂慕容翰曰:“涉夜乾勇冠三軍,宜小避之。”翰曰:“逸豆歸掃其國內精兵以屬涉夜乾,涉夜乾素有勇名,一國所賴也。今我克之,其國不攻自潰矣。且吾孰知涉夜乾之為人,雖有虛名,實易與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氣。”遂進戰。翰自出沖陣,涉夜乾出應之;慕容容霸從傍邀擊,遂斬涉夜乾。宇文士卒見涉夜乾死,不戰而潰;燕兵乘勝逐之,遂克其都城。逸豆歸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皝悉收其畜產、資貨,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闢地千餘里。更命涉夜乾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戍之而還。高詡、劉佩皆中流矢卒。
詡善天文,皝嘗謂曰:“卿有佳書而不見與,何以為忠盡!”詡曰:“臣聞人君執要,人臣執職。執要者逸,執職者勞。是以后稷播種,堯不預焉。占候、天文,晨夜其苦,非至尊之所宜親,殿下將焉用之!”皝默然。
初,逸豆歸事趙甚謹,貢獻屬路。及燕人伐逸豆歸,趙王虎使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比至,宇文氏已亡,因攻威德城,不克而還;慕容彪追擊,破之。
慕容翰之與宇文氏戰也,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不出。後漸差,於其家試騁馬。或告翰稱病而私飛騎乘,疑欲為變。燕王皝雖藉翰勇略,然中心終忌之,乃賜翰死。翰曰:“吾負罪出奔,既而復還,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賊跨據中原,吾不自量,欲為國家盪壹區夏。此志不遂,沒有遺恨,命矣夫!”飲藥而卒。
代王什翼犍遣其大人長孫秩迎婦於燕。
夏,四月,涼州將張瓘敗趙將王擢於三交城。
初,趙領軍王朗言於趙王虎曰:“盛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伐宮材,引於漳水,役者數萬,吁嗟滿道,陛下宜因出遊罷之。”虎從之。太子宣怒。會熒惑守房,宣使太史令趙攬言於虎曰:“房為天王,今熒惑守之,其殃不細。宜以貴臣王姓者當之。”虎曰:“誰可者?”攬曰:“無貴於王領軍。”虎意惜朗,使攬更言其次。攬無以對,因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虎乃下詔,追罪波前議枯矢事,腰斬之,及其四子,投屍漳水;既而愍其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為侯。
趙平北將軍尹農攻燕凡城,不克而還。
漢太史令韓皓上言:“熒惑守心,乃宗廟不修之譴。”漢主勢命群臣議之。相國董皎、侍中王嘏以為:“景、武創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乃更命祀成始祖、太宗,皆謂之漢。
征西將軍庾翼使梁州刺史桓宣擊趙將李羆于丹水,為羆所敗,翼貶宣為建威將軍。宣慚憤成疾,秋,八月,庚辰,卒。翼以長子方之為義城太守,代領宣眾;又以司馬應誕為襄陽太守,參軍司馬勛為梁州刺史,戍西城。
中書令褚裒固辭樞要;閏月,丁巳,以裒為左將軍、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兗州刺史,鎮金城。
帝疾篤,庾冰、庾翼欲立會稽王昱為嗣;中書監何充建議立皇子聃,帝從之。九月,丙申,立聃為皇太子。戊戌,帝崩於式乾殿。己亥,何充以遺旨奉太子即位,大赦。由是冰、翼深恨充。尊皇后褚氏為皇太后。時穆帝方二歲,太后臨朝稱制。何充加中書監,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不宜復監中書;許之,復加侍中。
充以左將軍褚裒,太后之父,宜綜朝政,上疏薦裒參錄尚書;乃以裒為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持節、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懼獲譏嫌,上疏固請居籓;改授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二郡諸軍事、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尚書奏:“裒見太后,在公庭則如臣禮,私覿則嚴父。”從之。
冬,十月,乙丑,葬康帝於崇平陵。
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征冰輔政,冰辭,十一月,庚辰,卒。庾翼以家國情事,留子方之為建武將軍,戍襄陽。方之年少,以參軍毛穆之為建武司馬以輔之。穆之,寶之子也。翼還鎮夏口,詔翼復督江州,又領豫州刺史。翼辭豫州,復欲移鎮樂鄉,詔不許。翼仍繕修軍器,大佃積穀,以圖後舉。
趙王虎作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濟,石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橋不成,虎怒,斬匠而罷。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元年(乙巳,公元三四五年)
春,正月,甲戌朔,皇太后設白紗帷於太極殿,抱帝臨軒。
趙義陽公鑒鎮關中,役煩賦重,文武有長發者,輒拔為冠纓,餘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趙王虎,虎征鑒還鄴。以樂平公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治長安未央宮。
虎好獵,晚歲,體重不能跨馬,乃造獵車千乘,刻期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為獵場,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馬,御史求之不得,皆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人。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頭,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公侯七十餘國皆九等,大發民女三萬餘人,料為三等以配之;太子、諸公私令采發者又將萬人。郡縣務求美色,多強奪人妻,殺其夫及夫自殺者三千餘人。至鄴,虎臨軒簡第,以使者為能,封侯者十二人。荊楚、揚、徐之民流叛略盡;守令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虎大怒,使龍騰拉殺之。
燕王皝以牛假貧民,使佃苑中,稅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稅其七。記室參軍封裕上書諫,以為:“古者什一而稅,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晉,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過稅其什六,自在有牛者中分之,猶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來,海內盪析,武宣王綏之以德,華夷之民,萬里輻湊,襁負而歸之者,若赤子之歸父母。是以戶口十倍於舊,無用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繼統,南摧強趙,東兼高句麗,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萬戶,是宜悉罷苑囿以賦新民,無牛者官賜之牛,不當更收重稅也。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牛非殿下之有,將何在哉!如此,則戎旗南指之日,民誰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石虎誰與處矣!川瀆溝渠有廢塞者,皆應通利,旱由灌溉,潦則疏泄。一夫不耕,或受之飢。況游食數萬,何以得家給人足乎?今官司猥多,虛費廩祿,苟才不周用,皆宜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員。學生三年無成,徒塞英俊之路,皆當歸之於農。殿下聖德寬明,博採芻蕘。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以言事忤旨,主者處以大辟,殿下雖恕其死,猶免官禁錮。夫求諫諍而罪直言,是猶適越而北行,必不獲其所志矣!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己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者也。”皝乃下令,稱:“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可悉罷苑囿以給民之無田者。實貧者,官與之牛;力有餘願得官牛者,並依魏、晉舊法,溝瀆果有益者,令以時修治。今戎事方興,勛伐既多,歲未可喊,俟中原平一,徐更議之。工商、學生皆當裁擇。夫人臣關言於人主,至難也,雖有狂妄,當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罪應廢黜,亦由孤之無大量也,可悉複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其賜錢五萬。宣示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皝雅好文學,常親臨庠序講授,考校學徒至千餘人,頗有妄濫者,故封裕及之。
詔征衛將軍褚裒,欲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說裒曰:“會稽王令德雅望,國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辭,歸籓。壬戌,以會稽王昱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昱清虛寡慾,尤善玄言,常以劉惔、王濛及潁川韓伯為談客,又辟郗超為撫軍掾,謝萬為從事中郎。超,鑒之孫也,少卓犖不羈。父愔,簡默沖退而嗇於財,積錢至數千萬,嘗開庫任超所取;超散施親故,一日都盡。萬,安之弟也,清曠秀邁,亦有時名。
燕有黑龍、白龍見於龍山,交首遊戲,解角而去。燕王皝親祀以太牢,赦其境內,命所居新宮曰和龍。
都亭肅侯庾翼疽發於背。表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委以後任;司馬義陽硃燾為南蠻校尉,以千人守巴陵。秋,七月,庚午,卒。
翼部將乾瓚等作亂,殺冠軍將軍曹據。硃燾與安西長史江A170,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等共誅之。A170,統之子也。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趙,趙王虎使永屯壽春。
庾翼既卒,朝議皆以諸庾世在西籓,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請,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地勢險阻,周鏇萬里。得人則中原可定,失人則社稷可憂,陸抗所謂‘存則吳存,亡則吳亡’者也,豈可以白面少年當之哉!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器乾。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以制之,諸君勿憂。”
丹楊尹劉惔每奇溫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志,謂會稽王昱曰:“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昱自鎮上流,以己為軍司,昱不聽;又請自行,亦不聽。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爰之果不敢爭,又以劉惔監沔中諸軍事,領義成太守,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於豫章。
桓溫嘗乘雪欲獵,先過劉惔,惔見其裝束甚嚴,謂之曰:“老賊欲持此何為?”溫笑曰:“我不為此,卿安得坐談乎!”
漢主勢之弟大將軍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不許。馬當、解思明諫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復有所廢,將益孤危。”固請許之。勢疑其與廣有謀,收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弈襲廣於涪城,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被收,嘆曰:“國之不亡,以我數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敢諫諍;馬當素得人心。及其死,士兵無不哀之。
冬,十月,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麗,拔南蘇,置戍而還。
十二月,張駿伐焉耆,降之。是歲,駿分武威等十一郡為涼州,以世子重華為刺史;分興晉等八郡為河州,以寧戎校尉張瓘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護等三營為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官員皆仿天朝而微變其名,車服旌族擬於王者。
趙王虎以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弋仲清儉鯁直,不治威儀,言無畏避,虎甚重之。朝之大議,每與參決,公卿皆憚而下之。武城左尉,虎寵姬之弟也,嘗入弋仲營,侵擾其部眾。弋仲執而數之曰:“爾為禁尉,迫脅小民,我為大臣,目所親見,不可縱也。”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左右固諫,乃止。
燕王皝以為古者諸侯即位,各稱元年,於是始不用晉年號,自稱十二年。
趙王虎使征東將軍鄧恆將兵數萬屯樂安,治攻具,為取燕之計。燕王皝以慕容霸為平狄將軍,戍徒河;恆畏之,不敢犯。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二年(丙午,公元三四六年)
春,正月,丙寅,大赦。
己卯,都鄉文穆侯何充卒。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效,不私親舊。
初,夫餘居於鹿山,為百濟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設備。燕王皝遣世子俊帥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將軍、萬七千騎襲夫餘。俊居中指授,軍事皆以任恪。遂拔夫餘,虜其王玄及部落五萬餘口而還。皝以玄為鎮軍將軍,妻以女。
二月,癸丑,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為尚書令,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固辭不起,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絰從王者,以其才足乾時故也。如和者,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危弊理極,足下沈識淹長,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即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后,母馬氏為王太后。
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硃軌,會久雨,生譖軌不修道路,又謗訕朝政,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既有襄國、鄴宮,又修長安、洛陽宮殿,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環數千里以養禽獸,奪人妻女十萬餘口以實後宮,聖帝明王之所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霽。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而況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役,罷苑囿,出宮女,赦硃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而竟誅硃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必復相過從談語。
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襲武街,執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沖請降,涼州震動。重華悉發境內兵,使征南將軍裴恆將之以御趙。恆壁於廣武,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堪,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諸將不進,人情危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可用以御趙。”重華召艾,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給步騎五千,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縣令敦煌車濟不降,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冬,漢太保李弈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虞,弈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綿潰。勢大赦境內,改年嘉寧。勢驕淫,不恤國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讒謅並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至是始從山出,自巴西至犍為、梓潼,布滿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比胡為弱,將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險遠,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齎疾趨,比其覺之,我已出其險要,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戶口繁庶,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既西,胡必窺覦,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里遠征,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有侵軼,緣江諸軍足以拒守,必無憂也。”溫從之。喬,瑰之子也。
十一月,辛未,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拜表即行;委安西長史范汪以留事,加撫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朝廷以蜀道險遠,溫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制朝廷耳。”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三年(丁未,公元三四七年)
春,二月,桓溫軍至青衣。漢主勢大發兵,遣叔父右衛將軍福、從兄鎮南將軍權、前將軍昝堅等將之,自山陽趣合水。諸將欲伏於江南以待晉,昝堅不從,引兵自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
三月,溫至彭模。議者欲分為兩軍,異道俱進,以分漢兵之勢。袁喬曰:“今懸軍深入萬里之外,勝則大功可立,不勝則噍類無遺,當合勢齊力,以取一戰之捷。若分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偏敗,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齎三日糧,以示無還心,勝可必也。”溫從之,留參軍孫盛、周楚將贏兵守輜重,溫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楚,撫之子也。
李福進攻彭模,孫盛等奮擊,走之。溫進,遇李權,三戰三捷,漢兵散走歸成都,鎮東將軍李位都迎詣溫降。昝堅至犍為,乃知與溫異道,還,自沙頭津濟,比至,溫已軍於成都之十里陌,堅眾自潰。
勢悉眾出戰於成都之笮橋,溫前鋒不利,參軍龔護戰死,矢及溫馬首。眾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進鼓;袁喬拔劍督士卒力戰,遂大破之。溫乘勝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無復鬥志。勢夜開東門走,至葭萌,使散騎常侍王幼送降文於溫,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尋輿櫬面縛詣軍門。溫解縛焚櫬,送勢及宗室十餘人於建康;引漢司空譙獻之等以為參佐,舉賢旌善,蜀人悅之。
日南太守夏侯覽貪縱,侵刻胡商,又科調船材,雲欲有所討,由是諸國恚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將士死者五六千,殺覽,以屍祭天。檄交州刺史硃蕃,請以郡北橫山為界。文既去,蕃使督護劉雄戍日南。
漢故尚書僕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皆舉兵反,眾各萬餘。桓溫自擊定,使袁喬擊文,皆破之。溫命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斬王誓、王潤。溫留成都三十日,振旅還江陵。李勢至建康,封歸義侯。夏,四月,丁巳,鄧定、隗文等入據成都,征虜將軍楊謙棄涪城,退保德陽。
趙涼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晉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欲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動眾心,大事去矣。”寧戎校尉張璩從悛言,固守大城。秋帥眾八萬,圍塹數重,雲梯地突,百道皆進。城中御之,秋眾死傷數萬。趙王虎復遣其將劉渾等帥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不用,教軍士李嘉潛引趙兵千餘人登城;璩督諸將力戰,殺二百餘人,趙兵乃退。璩燒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帥並、司州兵二萬餘人為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帥戶二萬降於趙。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戴白窺,鳴鼓而行。秋望見,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槊龍驤三千人馳擊之,艾左右大擾。或勸艾宜乘馬,艾不從,下車,踞胡床,指麾處分;趙人以為有伏兵,懼不敢進。別將張瑁自間道引兵截趙軍後,趙軍退,艾乘勢進擊,大破之,斬其將杜勛、汲魚,獲首虜一萬三千級,秋單馬奔大夏。
五月,秋與石寧復帥眾十二萬進屯河南,劉寧、王擢略地晉興、廣武、武街,至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鏇御之,退守枹罕,姑臧大震。重華欲親出拒之,謝艾固諫。別駕從事索遐曰:“君者,一國之鎮,不可輕動”。乃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遐為軍正將軍,帥步騎二萬拒之。別將楊康敗劉寧於沙阜,寧退屯金城。
六月,辛酉,大赦。
秋,七月,林邑復陷日南,殺督護劉雄。
隗文、鄧定等立故國師範長生之子賁為帝而奉之,以妖異惑眾,蜀人多歸之。
趙王虎復遣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帥步騎二萬會麻秋軍,長驅濟河,擊張重華,遂城長最。謝艾建牙誓眾,有風吹旌旗東南指,索遐曰:“風為號令,今旌旗指敵,天所贊也。”艾軍於神鳥,王擢與艾前鋒戰,敗走,還河南。八月,戊午,艾進擊秋,大破之,秋遁歸金城。虎聞之,嘆曰:“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於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圖也!”艾還,討叛虜斯骨真等萬餘落,皆破平之。
趙王虎據十州之地,聚斂金帛,及外國所獻珍異,府庫財物,不可勝紀;猶自以為不足,悉發前代陵墓,取其金寶。
沙門吳進言於虎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運士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袤數十里。申鍾、石璞、趙攬等上疏陳天文錯亂,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牆朝成,吾夕沒無恨矣。”促張群使然燭夜作;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大朝會列於殿庭。
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于山川,因行遊獵。宣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虎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
宣所舍,輒列人為長圍,四面各百里,驅禽獸,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圍守,炬火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姬妾乘輦臨觀,獸盡而止。或獸有迸逸,當圍守者,有爵則奪馬,步驅一日,無爵則鞭之一百。士卒飢凍死者萬有餘人,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無孑遺。
虎復命秦公韜繼出,自并州至於秦、雍,亦如之。宣怒其與己鈞敵,愈嫉之。宦者趙生得幸於宣,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始有殺韜之謀矣。
趙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帥眾七千降於趙,自河以南氐、羌皆附於趙。
冬,十月,乙丑,遣侍御史俞歸至涼州,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歸至姑臧,重華欲稱涼王,未肯受詔,使所親沈猛私謂歸曰:“主公弈世為晉忠臣,今曾不如鮮卑,何也?朝廷封慕容皝為燕王,而主公才為大將軍,何以褒勸忠賢乎!明台宜移河右,共勸州主為涼王。人臣出使,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歸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貴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吳、楚始僭號稱王,而諸侯亦不之非,蓋以蠻夷畜之也;借使齊、魯稱王,諸侯豈不四面攻之乎!漢高祖封韓、彭為王,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厚之也。聖上以貴公忠賢,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寵榮極矣,豈鮮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聞之,功有大小,賞有重輕。今貴公始繼世而為王,若帥河右之眾,東平胡、羯,修復陵廟,迎天子返洛陽,將何以加之乎?”重華乃止。武都氐王楊初遣使來稱籓;詔以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殺征虜將軍楊謙,攻涪城,陷之,自稱益州牧,遂取巴西,通於漢中。
段譯
顯宗成皇帝下鹹康八年(壬寅、342)晉紀十九晉成帝鹹康八年(壬寅,公元342年)
[1]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己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2]乙丑,大赦。
[2]乙丑(初七),東晉大赦天下。
[3]豫州刺史庾懌以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覺其毒,飲犬,犬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二月,懌飲鴆而卒。
[3]豫州刺史庾懌送酒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覺得有毒,用酒餵狗,狗飲酒後死亡,王允之將此事秘密奏報成帝。成帝說:“我大舅庾亮曾經導致國內大亂,小舅庾懌又想這樣嗎!”二月,庾懌飲毒藥自殺。
[4]三月,初以武悼後配食武帝廟。
[4]三月,開始把武悼後的牌位供奉在武帝廟。
[5]庾翼在武昌,數有妖怪,欲移鎮樂鄉。征虜長史王述與庾冰箋曰:“樂鄉去武昌千有餘里;數萬之眾,一旦移徙,興立城壁,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里供給軍府,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捍禦上流而已;緩急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重將,固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窺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惡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取;正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耳。”朝議亦以為然。翼乃止。
[5]庾翼在武昌,常有妖異的事情發生,便想將鎮守地點轉移到樂鄉。征虜長史王述給庾冰寫信說:“樂鄉距離武昌有千里之遙,數萬士眾,一旦真的移徙,又要修築城郭,對公家、對私人都是煩勞困擾。再說江州需要溯水而上,行進幾千里供給軍府資用,所費的勞力徭役加倍,此外,武昌處在江東鎮戍地至西陲的中點,作用不僅是防禦抵抗由上流而下的敵寇,而且一旦發生緊急情況或者有需要快速稟報的事,快馬賓士都不難及時趕到。如果移鎮樂鄉,遠處西陲邊遠之地,一旦長江沿岸有憂患發生,就來不及相救。駐守地方的重要將領,本來就應當居住在要害的地方,成為對內對外的屏障要衝,使寇賊雖有窺伺之心卻無機可乘。以往秦王贏政忌憚胡人將滅亡秦國的讖言,最終被劉邦、項羽所利用;周宣王厭惡弧的童謠,卻造成周幽王時的褒姒之亂。所以通達之人、有道君子,直道而行,都不採取禳避妖異的作法,此時正應當決擇人事的大道理,考慮國家的長遠之計。”朝廷論議都認為很對,庾翼這才打消遷徙的念頭。
[6]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篤。或詐為尚書符,敕宮門無得內宰相;眾皆失色。庾冰曰:“此必詐也。”推問,果然。帝二子丕、奕,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權日久,恐易世之後,親屬愈疏,為他人所間,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立長君;請以母弟琅邪王岳為嗣,帝許之。中書令何充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易之者鮮不致亂。故武王不授聖弟,非不愛也。今琅邪踐阼,將如孺子何!”冰不聽。下詔,以岳為嗣,並以奕繼琅邪哀王。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會稽王昱、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帝崩。帝幼沖嗣位,不親庶政;及長,頗有勤儉之德。
[6]夏季,五月,乙卯(疑誤),成帝身體不適。六月,庚寅(初五),病情加重。有人偽造尚書符令,敕令皇宮門人不許讓宰相入內,眾人都大驚失色。庾冰說:“這一定有詐。”推究查問,果然如此。成帝的兩個兒子司馬丕和司馬奕年幼,都在襁褓之中。庾冰因為自己兄弟執掌朝政已久,怕皇帝換代之後,自己與皇帝親屬之間的關係愈加疏遠,因而被他人所乘,常常勸說成帝國家外有強敵,應當冊立年紀大的君王,並請求讓成帝的同母兄弟、琅邪王司馬岳為皇位繼承人,成帝同意了。中書令何充說:“皇位父子相傳,這是先王確立的舊制,改變舊制很少有不導致禍亂的。所以周武王不把天子之位傳授聖賢的兄弟周公,並不是因為不愛他。現在如果琅邪王即位,拿兩子孺子怎么辦!”庾冰不聽。成帝下詔,讓司馬岳為皇位繼承人,並讓自己的兒子司馬奕承襲琅邪哀王司馬安國的封號。壬辰(初七),庾冰、何充以及武陵王司馬、會稽王司馬昱、尚書令諸葛恢同時受任顧命國政。癸己(初八),成帝駕崩。成帝年幼時繼位,不親自處理政務。等到年歲漸大,頗有勤儉的德行。
[7]甲午,琅邪王即皇帝位,大赦。
[7]甲午(初九),琅邪王司馬岳即帝位,大赦天下。
[8]己亥,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奕為東海王。
[8]己亥(十四日),封成帝兒子司馬丕為琅邪王,司馬奕為東海王。
[9]康帝亮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秋,七月,丙辰,葬成帝於興平陵。帝徒行送喪,至閶闔門,乃升素輿至陵所。既葬,帝臨軒,庾冰、何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漸色。己未,以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京口,避諸庾也。
[9]康帝居喪不言,把朝政委交給庾冰和何充。秋季,七月,丙辰(初一),成帝入葬興平陵。康帝徒步行走送葬,直至閶闔門,然後登上素白的車輿到達陵墓所在地。葬事結束後,康帝駕臨殿前,庾冰、何充侍坐於旁。康帝說:“朕繼承國家大業,靠得是你們二人之力。”何充說:“陛下龍飛登寶座,是庾冰出的力。如果像我所說的那樣,那么陛下就不能目睹這昇平之世了。”康帝面有慚色。己未(初四),任命何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的晉陵諸軍事、兼領徐州刺史,鎮守京口,以避讓庾氏家族。
[10]冬,十月,燕王遷都龍城,赦其境內。
[10]冬季,十月,前燕王慕容遷都至龍城,赦其境內罪囚。
建威將軍翰言於曰:“宇文強盛日久,屢為國患。今逸豆歸篡竊得國,群情不附;加之性識庸暗,將帥非才,國無防衛,軍無部伍。臣久在其國,悉其地形;雖遠附強羯,聲勢不接,無益救援;今若擊之,百舉百克。然高句麗去國密邇,常有窺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禍將及己,必乘虛深入,掩吾不備。若少留兵則不足以守,多留兵則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觀其勢力,一舉可克。宇文自守之虜,必不能遠來爭利。既取高句麗,還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國既平,利盡東海。國富兵強,無返顧之憂,然後中原可圖也。”曰:“善!”
建威將軍慕容翰對慕容說:“宇文部強盛日久,屢次成為國家的憂患,現在宇文逸豆歸篡權奪國,群情不肯依附。加上他性情見識都平庸昏昧,所用將帥沒有才能,國家沒有防衛措施,軍隊沒有嚴密組織。我長久地居住在他們國家,熟知地形。他們雖然依附遠方強大的羯人,但聲威、力量都遠不可及,對救援沒什麼幫助。現在如果攻擊宇文部,定是百戰百勝。不過高句麗與我國近在咫尺,對我們常有窺探的心志。他們知道宇文氏滅亡後,禍患將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必定會乘虛而入,襲我不備。如果留下少量兵力,不足以守御;多留軍隊則又不能攻克宇文部,這是我們的心腹之患,應當先行除去。我觀察高句麗的力量,我們可以一戰而勝。宇文氏是自己保守自己的人,一定不會到遠方來與我國爭奪利益。攻取高句麗後,回過頭來攻取宇文部,就易如反掌了。這兩個國家被平定後,我們便可以盡得東海之利,國富兵強,沒有後顧之憂,然後就有可能圖謀中原了。”慕容說:“好!”
將擊高句麗。高句麗有二道,其北道平闊,南道險狹,眾欲從北道,翰曰:“虜以常情料之,必謂大軍從北道,當重北而輕南。王宜帥銳兵從南道擊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取也。別遣偏師從北道;縱有蹉跌,其腹心已潰,四支無能為也。”從之。
前燕軍準備進攻高句麗。通住高句麗的道路有兩條,一條是北道,地形平闊,一條是南道,地勢險要狹窄,大家都想走北道。慕容翰說:“敵虜據常情忖度,必定認為大軍會走北道,肯定是重北而輕南。大王應當率領精兵由南道攻擊,出其不意,其都城丸都唾手可得。另遣偏師由北道進發,即使遭受挫折,但他們的腹心已經潰敗,四肢便無能為力了。”慕容聽從了他的獻策。
十一月,自將勁兵四萬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前鋒;別遣長史王等將兵萬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遣弟武帥精兵五萬拒北道,自帥贏兵以備南道。慕容翰等先至,與釗合戰,以大眾繼之。左常侍鮮于亮曰:“臣以俘虜蒙王國士之恩,不可以不報;今日,臣死日也。”獨與數騎先犯高句麗陳,的向摧陷。高句麗陳動,大眾因而乘之,高句麗兵大敗。左長史韓壽斬高句麗將阿佛和度加,諸軍乘勝追之,遂入丸都。釗單騎走,輕車將軍慕輿追獲其母周氏及妻而還。會王等戰於北道,皆敗沒,由是不復窮追。遣使招釗,釗不出。
十一月,慕容親自帶領精銳士兵四萬人循南道進發,讓慕容翰、慕容霸為先鋒,另派長史王等率兵眾一萬五千人由北道進發,征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然派遣兄弟武率領精兵五萬人在北道迎敵,自己帶領羸弱的士兵防備南道。慕容翰等人最先到達,與釗交戰,慕容率領大軍陸續趕來。左常侍鮮于亮說:“我以俘虜的身份蒙受燕王以國士之禮相待的恩澤,不能不報答。今天就是我以死報效的日子。”獨自同數名騎兵先行衝擊高句麗的戰陣,所到之處敵軍均遭挫敗。高句麗的軍陣騷動,燕國大軍乘勢攻擊,高句麗軍隊大敗。左長史韓壽斬殺高句麗將領阿佛和度加,各路軍隊乘勝追襲,於是進入丸都。高句麗王釗獨自騎馬逃跑,輕車將軍慕輿追擊,抓獲高句麗王的母親周氏和他的妻子後返回。適逢王等人在北道與高句麗的軍隊作戰,均遭敗績,因此慕容不再窮追高句麗王,派使者招安他,他躲藏不肯出來。
將還,韓壽曰:“高句麗之地,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潛伏山谷;大軍既去,必復鳩聚,收其餘燼,猶足為患。請載其父屍、囚其生母而歸,俟其束身自歸,然後返之,撫以恩信,策之上也。”從之。發釗父乙弗利墓,載其屍,收其府庫累世之寶,虜男女五萬餘口,燒其宮室,毀丸都城而還。
慕容準備返回,韓壽說:“高句麗這地方,不能留兵戍守。現在他們君主逃亡,民眾流散,潛伏在山谷之中。我方大軍離開後,他們必定又會聚集在一起,收拾殘餘,仍然可以造成禍患。我請求用車載上釗父的屍體、用囚車載上釗母帶回國去,等釗自縛來歸降,然後再交還給他,以恩信撫慰他,這是上策。”慕容聽從,發掘高句麗國王父親乙弗利的陵墓,用車運載屍體,收繳府庫中歷代積累的財寶,擄獲男女民眾五萬多人,焚毀高句麗王的宮室,又毀壞丸都城郭,然後返回。
[11]十二月,壬子,立妃褚氏為皇后。征豫章太守褚裒為侍中、尚書。裒自以後父,不願居中任事,苦求外出,乃除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半洲。
[11]十二月,壬子(二十九日),康帝立妃子褚氏為皇后。徵召豫章太守褚裒為侍中、尚書。褚裒因為自己是褚皇后的父親,不願意在內廷任職,苦苦乞求外出,於是被任為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守半洲。
[12]趙王虎作台觀四十餘所於鄴,又營洛陽、長安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欲自鄴起閣道至襄國,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備,並、朔、秦、雍嚴西討之資,青、冀、幽州為東征之計,皆三五發卒。諸州軍造甲者五十餘萬人,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加之公侯、牧宰競營私利,百姓失業愁困。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連結黨與,署置百寮;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
[12]後趙王石虎在鄴城建設四十多所台觀,又建設洛陽、長安二處宮室,參與勞作的達四十多萬人。石虎又想從鄴城修建閣道到襄國,敕令黃河以南的四個州郡整治南伐的軍備,并州、朔州、秦州、雍州準備西討的軍資,青州、冀州、幽州為東征作準備,都是三個男丁中調遣二人,五人中徵發三人。各州郡的軍隊共有甲士五十多萬人,船夫十七萬人,溺水而死、被虎狼吞噬的占三分之一。再加上公侯,牧宰競相謀取私利,百姓們失去所從事的家業,愁困不堪。貝丘人李弘順應民心的怨恚,自稱姓名與讖言相符,聚集黨羽,設定百官,事發後被殺,連坐獲罪的有幾千家。
虎畋獵無度,晨出夜歸,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侍中京兆韋諫曰:“陛下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猝有狂夫之變,雖有智勇,將安所施!又興役無時,廢民耘獲,吁嗟盈路,殆非仁聖之所忍為也。”虎賜谷帛,而興繕滋繁,游察自若。
石虎打獵沒有節制,清晨外出,夜間返回,又經常微服出行,親自檢視工地的勞役情況。侍中京兆人韋勸諫說:“陛下輕視天下的重位,輕易地來往於危險之地,倘若突然發生狂人的變亂,即使有智有勇,又將何處施展!況且徵發徭役不分時節,荒廢民眾的農業生產,吁嗟嘆息之聲充溢於行路。恐怕不是仁聖之人所能忍心幹的事。”石虎賞賜韋穀物錢帛,但修建工程更加繁多,自己游巡察看泰然自若。
秦公韜有寵於虎,太子宣惡之。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欲求媚於宣,說之曰:“今諸侯吏兵過限,宜漸裁省,以壯本根。”宣使離為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是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鹹怨,嫌釁益深矣。
秦公石韜得到石虎的寵愛,太子石宣憎惡他。右僕射張離兼領五兵尚書職位,想討好石宣,勸說石宣道:“現在諸侯的屬吏、兵眾都超出了限度,應當逐漸裁省,以增強朝廷的勢力。”石宣讓張離寫上奏章說:“秦公、燕公、義陽公、樂平公四人,允許設定吏屬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士兵二百人。由此而下,依照等位高低按三分之一的比例設定官吏,配備士卒。所餘下的五萬士卒,全部配備給東宮。”於是各位王公莫不怨恨,矛盾、隔閡越來越深了。
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夕移於城東南,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蹊。”虎喜曰:“石虎者,朕也;自西北徙而東南者,天意欲使朕平盪江南也。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師,以奉天命。”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制:“徵士五人出車一乘,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斬。”民至鬻子以供軍須,猶不能給,自經於道樹者相望。
青州上報說:“濟南平陵城北的石雕老虎,一夜間被移到城東南,沿途有一千多隻狼狐的足跡,已經踩出了小路。”石虎高興地說:“所謂石虎,就是朕。自西北遷徙到東南,表明天意想讓朕蕩平江南。現在敕令各州軍隊明年全部會齊,朕將親自統領六師,以遵循天命。”群臣都稱賀,一百零七人呈上《皇德頌》。石虎頒發詔令:“被徵調的士卒每五人出車一輛,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不備者斬首。”民眾以至於典賣子女供給軍需,仍然不能湊齊,在路邊樹上上吊自盡的遠近相望。
康皇帝建元元年(癸卯、343)
晉康帝建元元年(癸卯,公元343年)
[1]春,二月,高句麗王釗遣其弟稱臣入朝於燕,貢珍異以千數。燕王乃還其父屍,猶留其母為質。
[1]春季,二月,高句麗王釗派兄弟去前燕國入朝稱臣,進貢珍寶異物數以千計。前燕王慕容這才交還其父屍體,但仍然扣留他們的母親作人質。
[2]宇文逸豆歸遣其相莫淺渾將兵擊燕;諸將爭欲擊之,燕王不許。莫淺渾以為畏之,酣飲縱獵,不復設備,使慕容翰出擊之,莫淺渾大敗,僅以身免,盡俘其眾。
[2]宇文逸豆歸派丞相莫淺渾率兵進攻前燕,前燕國眾將爭著迎擊,前燕王慕容不允許。莫淺渾以為慕容畏懼自己,酣飲縱獵,不再設防。慕容讓慕容翰出擊,莫淺渾大敗,僅僅獨自倖免,士眾全部被俘獲。
[3]庾翼為人慷慨,喜功名。琅邪內史桓溫,彝之子也,尚南康公主,豪爽有風概,翼與之友善,相期以寧濟海內。翼嘗薦溫於成帝曰:“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濟艱難之勛。”時杜、殷浩並才名冠世,翼獨弗之重也,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太平,然後徐議其任耳。”浩累辭徵辟,屏居墓所,幾將十年,時人擬之管、葛。江夏相謝尚、長山令王常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嘗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返,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倉生何!”尚,鯤之子也。翼請浩為司馬;詔除侍中、安西軍司,浩不應。翼遺浩書曰:“王夷甫立名非真,雖雲談道,實長華競。明德君子,遇會處際,寧可然乎!”浩猶不起。
[3]庾翼為人慷慨,喜好功名。琅邪內史桓溫即桓彝的兒子,娶南康公主為妻,為人豪爽而有風範和氣慨,庾翼和他關係友善,二人相約共同平定、拯救天下。庾翼曾經向成帝舉薦桓溫,說:“桓溫具備英雄的才能,希望陛下不要用常人的禮節對待他,按尋常的女婿豢養。應當委派給他周宣王時方叔、邵虎那樣的重任,他必能建立匡救世事艱難的功勳。”當時杜、殷浩都是才氣、聲名冠絕當代,唯獨庾翼輕視他們,說:“這種人應當束之高閣,等天下太平後,再慢慢商議他們的職務。”殷浩多次拒絕官府的徵辟,摒絕世事,隱居於墓地。如此將近十年,當時人把他和管仲、諸葛亮相比。江夏相謝尚、長山縣令王經常觀察他的出仕與隱居,來推測江南的興亡。他們曾經共同前往探視,明了殷浩有堅定的志向,回來後相顧而言說:“殷浩不出來為官,百姓們該怎么辦!”謝尚即謝鯤的兒子。庾翼請殷浩出任司馬,康帝下詔任他為侍中、安西軍司,殷浩不從命。庾翼送信給殷浩說:“王導樹立的聲名並不真切,雖說是在談論玄道,其實助長了浮華豪奢之風。具有完美德行的君子,遇到機會時難道能這樣嗎!”殷浩仍然不出仕。
殷羨為長沙相,在郡貪殘,庾冰與翼書屬之。翼報曰:“殷君驕豪,亦似由有佳兒,弟故小令物情容之。大較江東之政,以嫗豪強,常為民蠹;時有行法,輒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殺倉督監以塞責。山遐為餘姚長,為官出豪強所藏二千戶,而眾共驅之,令遐不得安席。雖皆前宰之謬,江東事去,實此之由。兄弟不幸,橫陷此中,自不能拔足於風塵之外,當共明目而治之。荊州所統二十餘郡,唯長沙最惡;惡而不黜,與殺督監復何異邪!”遐,簡之子也。
殷羨任長沙相,在郡中貪婪殘暴,庾冰寫信給庾翼,托他庇護。庾翼答覆說:“殷羨驕縱豪強,恐怕就是因為有好兒子,所以我也從物理人情出發對他稍加寬容。總體考較一下江南的朝政,因為縱容豪強,經常成為危害百姓的蠹蟲。當時實行的法令,就在寒門百姓身上施行。比如往年有人偷石頭城倉庫藏米一百萬斛,都是豪強之輩,卻只殺死倉庫的督監搪塞責任,山遐任餘姚的長官,為官府清理出豪強藏匿不報的百姓二千戶,於是眾豪強共同驅逐他,使他不得安寧。這雖然都是前任宰相王導為官昏昧荒謬所致,但江東的大業日漸衰微,實在由此而生。你我兄弟身遭不幸,枉自陷身政務之中,自己無法拔足於風塵之外,就應當共同睜亮眼睛加以治理。荊州所統轄的二十多個郡,唯有長沙惡跡最為昭著,惡而不遭貶黜,這與只殺督監有什麼不同呢!”山遐即山簡的兒子。
翼以滅胡取蜀為己任,遣使東約燕王,西約張駿,刻期大舉。朝議多以為難,唯庾冰意與之同,而桓溫、譙王無忌皆贊成之。無忌,承之子也。
庾翼以攻滅胡虜、收取蜀地為己任,派使者向東與前燕王慕容相約,向西與張駿相約,商定日期大舉行動。朝廷論議大多認為困難,唯有庾凍的意見與庾翼相同,而桓溫、譙王司馬無忌都贊成。司馬無忌即司馬承的兒子。
秋,七月,趙汝南太守戴開帥數千人詣翼降。丁巳,下詔議經略中原。翼欲悉所部之眾北伐,表桓宣為都督司·雍·梁三州·荊州之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前趣丹水;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帥眾入臨淮;並發所統六州奴及車牛驢馬,百姓嗟怨。
秋季,七月,後趙汝南太守戴開率領數千人向庾翼投降。丁已(初八),康帝下詔讓朝廷論議經略中原的事宜。庾翼想全數出動所統領的士眾北伐,表薦桓宣為都督司州、雍州、梁州、荊州的四個郡諸軍事及梁州刺史,前赴丹水;任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率士眾進入臨淮。同時出動自己統領的六州奴僕及車牛驢馬,百姓嘆息怨恨。
[4]代王什翼犍復求婚於燕,燕王使納馬千匹為禮;什翼犍不與,又倨慢無子婿禮。八月,遣世子俊帥前軍師評等擊代。什翼犍帥眾避去,燕人無所見而還。
[4]代王拓跋什翼犍又向前燕求婚,前燕王慕容讓他獻出一千匹馬作為聘禮,拓跋什翼犍不肯給,又驕傲自大,毫無女婿應有的禮節,八月,慕容派世子慕容俊率前軍師慕容評等人進攻代國。拓跋什翼犍率領士眾避開,前燕軍沒有遇見敵人,於是返回。
[5]漢主壽卒,謚曰昭文,廟號中宗;太子勢即位,大赦。
[5]成漢國主李壽死,諡號為昭文,廟號為中宗。太子李勢即位,大赦境內罪囚。
[6]趙太子宣擊鮮卑斛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
[6]後趙太子石宣進攻鮮卑部斛提,重創其軍,斬首三萬級。
[7]宇文逸豆歸執段遼弟蘭,送於趙,並獻駿馬萬匹。趙王虎命蘭帥所眾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7]宇文逸豆歸執獲段遼的兄弟段蘭,送到後趙國,並且獻上駿馬一萬匹。後趙王石虎命令段蘭率領追從他的鮮卑部五千人屯軍令支。
[8]庾翼欲移鎮襄陽,恐朝廷不許,乃奏雲移鎮安陸。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翼遂違詔北行;至夏口,復上表請鎮襄陽。翼時有眾四萬,詔加翼都督征討諸軍事。先是車騎將軍、揚州刺史庾冰屢求出外,辛巳,以冰都督荊·江·寧·益·梁·交·廣七州·豫州之四郡諸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鎮武昌,以為翼繼援。征徐州刺史何充為都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政。以琅邪內史桓溫為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領中書令。
[8]庾翼想轉移鎮守地到襄陽,怕朝廷不同意,於是上奏說移鎮安陸。康帝和朝廷大臣都派使者曉諭制止,庾翼便違背詔令向北行進,到達夏口後,又上表請求鎮守襄陽。庾翼當時擁有兵眾四萬人,康帝下詔加授他都督征討諸軍事。此前,車騎將軍、揚州刺吏庾冰多次請求外出任職,辛巳(初二),任命庾冰都督荊州、江州、寧州、益州、梁州、交州、廣州及豫州等四郡諸軍事,兼領江州刺史、假節,鎮守武昌,作為庾翼的後援。徵召徐州刺史何充為都督揚州、豫州、徐州的琅邪諸軍事,兼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佐朝政。任命琅邪內史桓溫為都督青州、徐州、兗州諸軍事及徐州刺史,褚裒任衛將軍,兼領中書令。
[9]冬十一月,己巳,大赦。
[9]冬季,十一月,己巳(二十二日),東晉大赦天下。
二年(甲辰、344)
二年(甲辰,公元344年)
[1]春,正月,趙王虎享群臣於太武殿,有白雁百餘集馬道之南,虎命射之,皆不獲。時諸州兵集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密言於虎曰:“白雁集庭,宮室將空之象,不宜南行。”虎信之,乃臨宣武觀大閱而罷。
[1]春季,正月,後趙王石虎在太武殿宴享群臣,有一百多隻白雁停棲在馬道的南面,石虎讓人射雁,都沒射中。當時各州軍隊會集起來已有一百多萬人,太史令趙攬秘密地對石虎說:“白雁停棲庭院,是宮室將要空寂無人的徵兆,不適宜向南進發。”石虎相信他,於是駕臨宣武觀,舉行盛大的閱兵式,然後作罷。
[2]漢主勢改元太和;尊母閻氏為皇太后,立妻李氏為皇后。
[2]成漢國主李勢改年號為太和,尊奉母親閻氏為皇太后,冊立妻子李氏為皇后。
[3]燕王與左司馬高詡謀伐宇文逸豆歸,詡曰:“宇文強盛,今不取,必為國患,伐之必克;然不利於將。”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避也。”於是自將伐逸豆歸。以慕容翰為前鋒將軍,劉佩副之;分命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將兵,三道並進。高詡將發,不見其妻,使人語以家事而行。
[3]前燕王慕容和左司馬高翊謀議,準備討伐宇文逸豆歸。高翊說:“宇文氏強盛,現在不攻滅,必然成為國家的禍患。如果攻伐必能取勝,只是對將帥有所不利。”高翊出來後告訴別人說:“我這一去必定回不來了,但是忠臣不避禍。”於是慕容自為統帥,攻伐宇文逸豆歸。任命慕容翰為前鋒將軍,劉佩作他的副手;分別命令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率領軍隊,分三路同時進發。高翊臨行前,不見他的妻子,讓人轉告家中事務,然後出發。
逸豆歸遣南羅大涉夜干將精兵逆戰,遣人馳謂慕容翰曰:“涉夜乾勇冠三軍,宜小避之。”翰曰:“逸豆歸掃其國內精兵以屬涉夜乾,涉夜乾素有勇名,一國所賴也;今我克之,其國不攻自潰矣。且吾孰知涉夜乾之為人,雖有虛名,實易與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氣。”遂進戰。翰自出沖陳,涉夜乾出應之;慕容霸從傍邀擊,遂斬涉夜乾。宇文士卒見涉夜乾死,不戰而潰;燕軍乘勝逐之,遂克其都城。逸豆歸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悉收其畜產、資貨,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闢地千餘里。更命涉夜乾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戍之而還。高詡、劉佩皆中流矢卒。
宇文逸豆歸派南羅城主涉夜乾統率精兵迎戰,慕容派人急速告訴慕容翰:“涉夜乾勇冠三軍,應當稍稍避讓。”慕容翰說:“宇文逸豆歸盡數出動國內精兵交付給涉夜乾,涉夜乾素來有勇悍的名聲,被他們全國所仰仗。現在我戰敗他,他們的國家便會不戰自潰。況且我熟知涉夜乾的為人,雖有虛名,其實容易對付,不應當避讓他,這會挫傷我軍的士氣。”於是前進接戰。慕容翰親自出馬衝擊敵陣,涉夜乾出陣應戰,慕容霸從側面截擊,於是斬殺了涉夜乾。宇文氏的士卒見涉夜乾死亡,不戰自潰。燕軍乘勝追擊,於是攻克宇文氏的都城。宇文逸豆歸逃跑,死於大漠以北,宇文氏由此離散滅亡。慕容盡數收繳他們的畜產、物資、錢財,把宇文氏五千多個村落遷徙到昌黎,開闢國土一千多里。把涉夜乾原先居住的城鎮改名為威德城,讓兄弟慕容彪戍守,然後班師回國。高翊、劉佩都被流矢射中身亡。
詡善天文,嘗謂曰:“卿有佳書而不見與,何以為忠盡!”詡曰:“臣聞人君執要,人臣執職。執要者逸,執職者勞。是以后稷播種,堯不預焉。占候、天文,晨夜甚苦,非至尊之所宜親,殿下將焉用之!”默然。
高翊擅長天文,慕容曾對他說:“你有好書卻不見你給我看,怎么能說盡忠!”高翊說:“我聽說人君執掌大要,人臣執掌具體事務。執掌大要的人安逸,執掌具體事務的人辛苦。所以后稷播種莊稼,唐堯不參與其事。從事占候、天文,清晨、夜晚十分辛苦,不是至尊之人應當親自參與的,殿下準備學來乾什麼?”慕容默然不語。
初,逸豆歸事趙甚謹,貢獻屬路。及燕人伐逸豆歸,趙王虎使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比至,宇文氏已亡,因攻威德城,不克而還;慕容彪追擊,破之。
當初,宇文逸豆歸侍奉後趙國甚為恭敬,貢獻物品的人不絕於路。等到前燕人攻伐宇文逸豆歸,後趙王石虎派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從甘松出發救援,等到達時,宇文氏已經滅亡,順勢進攻威德城,不勝而退。慕容彪追襲,擊敗後趙軍。
慕容翰之與宇文氏戰也,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不出。後漸差,於其家試聘馬。或告翰稱病而私習騎乘,疑欲為變,燕王雖藉翰勇略,然中心終忌之,乃賜翰死。翰曰:“吾負罪出奔,既而復還,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賊跨據中原,吾不自量,欲為國家盪一區夏;此志不遂,沒有遺恨,命矣夫!”飲藥而卒。
慕容翰與宇文氏交戰時,被流箭射中,長期臥床養傷,不出門。後來逐漸痊癒,在家中試著騎馬。有人告發慕容翰假稱有病卻私下練習騎乘,懷疑他想作亂。前燕王慕容雖然仰仗慕容翰的勇悍和謀略,但心中終究有所忌憚,於是賜令慕容翰自裁。慕容翰說:“我當初負罪出逃,後來又返回,今天死亡已算晚了。不過羯族寇賊占據中原,我不自量力,原想為國家蕩平、統一宇內。這一志向不能實現,我死了也會遺憾,這就是命運吧!”隨即飲毒藥身死。
[4]代王什翼犍遣其大人長孫秩迎婦於燕。
[4]代王拓跋什翼犍派其大人長孫秩到前燕國迎娶妻子。
[5]夏,四月,涼州將張敗趙將王擢於三交城。
[5]夏季,四月,涼州將領張在三交城擊敗後趙將領王擢。
[6]初,趙領軍王朗言於趙王虎曰:“盛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伐宮材,引於漳水,役者數萬,吁嗟滿道,陛下宜因出遊罷之。”虎從之。太子宣怒。會熒惑守房,宜使太史令趙攬言於虎曰:“房為天王,今熒惑守之,其殃不細。宜以貴臣王姓者當之。”虎曰:“誰可者?”攬曰:“無貴於王領軍。”虎意惜朗,使攬更言其次。攬無以對,因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虎乃下詔,追罪波前議矢事,腰斬之,及其四子,投屍漳水;既而愍其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為侯。
[6]當初,後趙領軍王朗對後趙王石虎陳言說:“隆冬雪寒的季節,太子卻讓人砍伐修建宮室的木材,沿漳水運送而來,參與勞役的人有數萬,吁嗟嘆息之聲充溢道路,陛下應當乘出遊時加以制止。”石虎聽從。太子石宣發怒。適逢火星在房宿,石宣讓太史令趙攬對石虎說:“房宿是天王,現在火星停留於此,禍殃不小。應當用顯貴大臣中姓王的人承當罰責。”石虎說:“誰能承當?”趙攬說:“沒有比領軍王朗更顯貴的了。”石虎心中憐惜王朗,讓趙覽再說其次的人選。趙攬無法回答,於是說:“其次只有中書監王波了。”石虎於是下詔,追窮王波從前評議送矢給漢國,自取其辱一事的罪責,處以腰斬之刑,連同四個兒子,將屍體丟入漳水。不久又憐憫王波沒有罪過而遭極刑,追贈為司空,封王波孫子為侯。
[7]趙平北將軍尹農攻燕凡城,不克而還。
[7]後趙北平將軍尹農進攻前燕國凡城,不勝而退。
[8]漢太史令韓皓上言:“熒惑守心,乃宗廟不修之譴。”漢主勢命群臣議之。相國董皎、侍中王嘏以為:“景、武創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乃更命祀成始祖、太宗,皆謂之漢。
[8]成漢國太史令韓皓上書說:“火星在心宿,是對不修繕宗廟的譴責。”成漢國主李勢令群臣論議此事。相國董皎、侍中王嘏認為:“景皇帝李特、武皇帝李雄創定國家大業,獻皇帝李驤、文皇帝李壽稟承國家政權,至親的關係並不疏遠,不應當疏遠絕祀。”於是重新下令祭祀成始祖李特和太宗李雄,都用漢的稱謂。
[9]征西將軍庾翼使梁州刺史桓宣擊趙將李羆于丹水,為羆所敗,翼貶宣為建威將軍。宣漸憤成疾,秋,八月,庚辰,卒。翼以長子方之為義城太守,代領宣眾;又以司馬應誕為襄陽太守,參軍司馬勛為梁州刺史,戍西城。
[9]征西將軍庾翼讓梁州刺史桓宣進攻在丹水後趙將領李羆,被李羆戰敗。庾翼貶黜桓宣為建威將軍。桓宣為此慚愧、氣憤,因而染病。秋季,八月,庚辰(初七),桓宣故去。庾翼讓長子庾方之出任義城太守,代為統領桓宣的部眾。又讓司馬應誕出任襄陽太守,參軍司馬勛任梁州刺史,戍守西城。
[10]中書令褚裒固辭樞要;閏月,丁巳,以裒為左將軍、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兗州刺史,鎮金城。
[10]晉中書令褚裒堅持辭絕樞要的重任,閏月,丁巳(十四日),任褚裒為左將軍、都督兗州和徐州的琅邪諸軍事、兗州刺史,鎮守金城。
[11]帝疾篤,庾冰、庾翼欲立會稽王昱為嗣;中書監何充建議立皇子聃,帝從之。九月,丙申,立聃為皇太子。戊戌,帝崩於式乾殿。己亥,何充以遺旨奉太子即位,大赦。由是冰、翼深恨充。尊皇后褚氏為皇太后。時穆帝方二歲,太后臨朝稱制。何充加中書監,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不宜復監中書;許之,復加侍中。
[11]康帝病重,庾冰、庾翼想扶立會稽王司馬昱為嗣君,中書監何充建議冊立皇子司馬聃,康帝聽從何充的建議。九月,丙申(二十四日),立司馬聃為皇太子。戊戌(二十六日),康帝在式乾殿駕崩。己亥(二十七日),何充按康帝遺詔推奉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由此庾冰、庾翼深深痛恨何充。穆帝尊奉康帝皇后褚氏為皇太后。當時穆帝剛兩歲,太后臨朝親政。何充被加授中書監,錄尚書事。何充自己陳述,既任錄尚書事,不應再領導中書,獲得允許,又加授他為侍中。
充以左將軍褚裒,太后之父,宜綜朝政,上疏薦裒參錄尚書;乃以裒為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持節、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懼獲譏嫌,上疏固請居藩;改授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二郡諸軍事、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尚書奏:“裒見太后,在公庭則如臣禮,私覿則嚴父;”從之。
何充認為左將軍褚裒是褚太后的父親,應當總攬朝政,便上疏舉薦褚裒參錄尚書,於是朝廷任命褚裒為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持節和原先的都督、刺史職位不變。褚裒因為是親近的外戚身份,懼怕由此遭人譏諷猜忌,便上疏堅持請求出任藩鎮長官。於是改授他都督徐州、兗州、青州三州及揚州的二郡諸軍事,衛將軍,徐州和兗州刺史,鎮守京口。尚書奏議說:“褚裒與太后相見,在朝廷則褚裒執臣子禮節,私下見面則太后尊禮父親。”太后聽從。
[12]冬,十月,乙丑,葬康帝於崇平陵。
[12]冬季,十月,乙丑(二十三日),康帝入葬崇平陵。
[13]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征冰輔政,冰辭,十一月,庚辰,卒。庾翼以家國情事,留子方之為建武將軍,戍襄陽;方之年少,以參軍毛穆之為建武司馬以輔之。穆之,寶之子也。翼還鎮夏口。詔翼復督江州,又領豫州刺史。翼辭豫州,復欲移鎮樂鄉,詔不許。翼仍繕修軍器,大佃積穀,以圖後舉。
[13]江州刺史庾冰有病,太后徵召庾冰入朝輔佐國政,庾冰辭謝不受。十一月,庚辰(初九),庾冰故去。庾翼因為家事國事難以兼顧,留下兒子庾方之任建武將軍,戍守襄陽。因庾方之年輕,讓參軍毛穆之任建武將軍司馬,輔佐庾方之。毛穆之即毛寶的兒子。庾翼返回,鎮守夏口。朝廷下詔讓庾翼再督察江州,又兼領豫州刺史。庾翼辭謝豫州刺史職務,仍然想移鎮樂鄉,朝廷下詔不同意。庾翼仍然修繕兵器,大舉屯田,積蓄穀物,以圖後舉。
[14]趙王虎作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濟,石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橋不成,虎怒,斬匠而罷。
[14]後趙王石虎在靈昌津建造黃河渡橋,開採石料作為橋墩,但石塊投下後,便被水沖走,耗用勞力五百多萬,渡橋卻未建成。石虎發怒,斬殺工匠,停止建造。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永和元年(乙巳、345)
晉穆帝永和元年(乙巳,公元345年)
[1]春,正月,甲戌朔,皇太后設白紗帷於太極殿,抱帝臨軒。
[1]春季,正月,甲戌朔(疑誤),皇太后在太極殿設定白紗帷悵,抱著穆帝駕臨殿前。
[2]趙義陽公鑒鎮關中,役煩賦重;文武有長發者,輒拔為冠纓,余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趙王虎,虎征鑒還鄴,以樂平公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治長安未央宮。
[2]後趙義陽公石鑒鎮守關中,徭役繁多,賦稅沉重。文武官員頭髮長的,就拔下來當冠帽的纓繩,剩下的送給宮女。長史拿著頭髮稟報後趙王石虎,石虎徵召石鑒回鄴城,讓樂平公石苞代為鎮守長安。又徵發雍州、洛州、秦州、并州的十六萬人建設長安未央宮。
虎好獵,晚歲,體重不能跨馬,乃造獵車千乘,刻期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為獵場,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馬,御史求之不得,皆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人。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頭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公侯七十餘國皆九等,大發民女三萬餘人,料為三等以配之;太子、諸公私令采發者又將萬人。郡縣務求美色,多強奪人妻,殺其夫及夫自殺者三千餘人。至鄴,虎臨軒簡第,以使者為能,封侯者十二人。荊楚、揚、徐之民流叛略盡;守令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虎大怒,使龍騰拉殺之。
石虎喜歡打獵,晚年身體沉重不能騎馬,就建造打獵用的車子一千輛,定期比賽打獵。從靈昌津向南到滎陽東境的陽都,都劃為獵場,讓御史監護,其中的禽獸有人敢傷害,便獲罪,被處以大辟的極刑。百姓有美麗女子或上好的牛馬,御史如果弄不到手,就誣陷他們傷害禽獸,論罪處死的有一百多人。又徵發各州二十六萬人修建洛陽宮,徵發百姓牛畜二萬頭調配給朔州的牧官。又增設宮中女官,分置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七十多個公侯封國都分九等,大舉徵選民女三萬多人,分成三等配置各處。太子、各王公私下發令徵選的美女又將近萬人。各個郡縣極力選取美女,經常強行奪占百姓的妻子,殺害她們的丈夫,加上丈夫自殺的,人數達三千多。美女送到鄴後,石虎在殿前挑選分等,因為使者能幹,被封侯的有十二人。荊楚、揚州、徐州的民眾流失、背叛幾乎無存。當地的守令坐罪因不能安綏關切他們,被下獄誅殺的有五十多人。金紫光祿大夫明乘侍奉石虎時直言力諫,石虎大怒,讓驍勇的龍騰中郎將他摧折而死。
[3]燕王以牛假貧民,使佃苑中,稅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稅其七。記室參軍封裕上書諫,以為“古者什一而稅,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晉,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過稅其什六,自有牛者中分之,猶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來,海內盪析,武宣王綏之以德,華夷之民,萬里輻湊,襁負而歸之者,若赤子之歸父母,是以戶口十倍於舊,無田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繼統,南摧強趙,東兼高句麗,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萬戶;是宜悉罷苑囿以賦新民,無牛者官賜之牛,不當更收重稅也。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牛非殿下之有,將何在哉!如此,則戎旗南指之日,民誰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石虎誰與處矣!川瀆溝渠有廢塞者,皆應通利,旱則灌溉,潦則疏泄。一夫不耕,或受之飢,況游食數萬,何以得家給人足乎!今官司猥多,虛費廩祿,苟才不周用,皆宜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員。學生三年無成,徒塞英俊之路,皆當歸之於農。殿下聖德寬明,博察芻蕘,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以言事忤旨,主者處以大辟,殿下雖恕其死,猶免官禁錮。夫求諫諍而罪直言,是猶適越而北行,必不獲其所志矣。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已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者也。”乃下令,稱:“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可悉罷苑囿以給民之無田者。實貧者,官與之牛;力有餘願得官牛者,並依魏、晉舊法。溝瀆各有益者,令以時修治。今戎事方興,勛伐既多,官未可減,俟中原平一,徐更議之。工商、學生皆當裁擇。夫人臣關言於人主,至難也,雖有狂妄,當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罪應廢黜,亦由孤之無大量也,可悉複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其賜錢五萬。宣示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雅好文學,常親臨庠序講授,考校學徒至千餘人,頗有妄濫者,故封裕及之。
[3]前燕王慕容把牛借給貧民,讓他們在苑囿中佃耕,賦稅收取十分之八,自己有牛的收稅十分之七。記室參軍封裕上書規諫,認為:“古時按十分之一的比例收稅,這是天下最公正的稅法。延及魏、晉,仁政衰微,借官田、官牛的也不過納稅十分之六,自己有牛的只納稅一半,尚且不採用十分之七八的稅制。從永嘉年以來,國內動盪離析,武宣王用仁德安綏民眾,漢族和夷族的民眾,不遠萬里前來匯集,背負襁褓來歸附的情景,如同幼兒歸附父母。所以人口戶數比起以往增長十倍,沒有田地的人達十分之三四。等到殿下繼位,在南方挫敗強大的趙國,在東方兼併了高句麗,在北方攻取宇文部,拓展國土三千里,增加民眾十萬戶。此時應當全部放棄苑囿分給新附民眾耕種,沒牛的官府賜給牛,不應再收取重稅。況且以殿下之民的身份使用殿下的牛,牛不為殿不私有,又為何人所有呢!這樣,則戰旗南指的那一天,百姓們誰不送飯送水,勇躍犒勞,迎接大王的軍隊呢?石虎又能與誰共處呢!川瀆溝渠有毀廢堵塞的,都應開通、疏浚,天旱可以灌溉,天澇可以泄洪。一人不耕種,就會有人挨餓,更何況遊動民眾有數萬人,怎能做到家有裕財,人人豐足呢!現在各種官吏眾多,白白耗費俸祿,只要才能不堪任用,都應淘汰。從事工商業獲利,應當設定固定人數。學員三年無所成就,白白堵塞才的晉升之路,都應當遣返他們重新務農。殿下聖德寬明,廣泛地考察徵求樵人、漁夫的意見。參軍王憲、大夫劉明都因論事違背聖旨,主持的官員判處大辟酷刑,殿下雖然饒恕他們死罪,但仍然免去官職,禁錮不用。尋求諫諍卻懲罰直言的人,這如同要去越國卻向北行走,必定不能實現志向。右長史宋該等人阿媚奉承,苟且安身,輕率地彈劾直諫之士,自己沒有脊骨,嫉妒別人具有,遮掩殿下耳目,這是最嚴重的不忠。”慕容於是下令,內稱:“省覽記室封裕的勸諫,孤實在為此恐懼。國以民為根本,民以糧食為命根,可以全部廢除苑囿,交給百姓中沒有田地的人耕種。實在貧窮的,官府借給耕牛;財力有餘卻想得到官府耕牛的,都依照魏、晉舊法收稅。溝瀆對生產有益的,命令按時修治。現在戰事剛剛興起,建立功勳的機會很多,百官不便裁減,等平定、統一中原後,再慢慢論議此事。工商之人、學員人數,都應當裁減選擇。人臣向人主陳言,這是很難的事,雖然有狂妄之處,應當擇善而從。王憲、劉明,雖然按罪應廢黜,也是因為孤沒有雅量,可以恢復原來官職,仍然當諫議官。封裕忠正耿直,深知王臣的禮節,特賜錢五萬。現在向內外宣示曉諭,如有想指出孤的過失的,不論貴賤,不必有所忌諱!”慕容雅好文學,經常親臨學校講授,考查錄用生徒達一千多人,其中頗有姑妄濫收之人,所以封裕談到此事。
[4]詔征衛將軍褚裒,欲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說裒曰:“會稽王令德雅望,國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辭,歸藩。壬戌,以會稽王昱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
[4]朝廷下詔徵召衛將軍褚裒,想讓他任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勸說褚裒道:“會稽王司馬昱德行昭著、素負雅望,是國家的周公,足下應把國家大政交給他。”褚裒於是堅決辭謝不受封職,回歸藩鎮。壬戌(疑誤),朝廷任命會稽王司馬昱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
昱清虛寡慾,尤善玄言,常以劉、王及潁川韓伯為談客,又辟郗超為撫軍掾,謝萬為從事中郎。超,鑒之孫也,少卓犖不羈。父,簡默沖退而嗇於財,積錢至數千萬,嘗開庫任超所取;超散施親故,一日都盡。萬,安之弟也,清曠秀邁,亦有時名。
司馬昱清虛寡慾,特別擅長談論玄言,經常讓劉、王及潁川人韓伯作談客,又徵用郗超為撫軍椽吏,謝萬為從事中郎。郗超即郗鑒的孫子,少年時便卓絕出眾,不受羈絆。父親郗,簡微寡言,性情淡泊卻吝惜錢財,積蓄錢財無數。曾經打開庫房任由郗超取用,郗超發放、施捨給親朋故舊,一日之內都散發殆盡。謝萬即謝安的兄弟,清靜曠遠,卓爾不群,當時也很有名望。
[5]燕有黑龍、白龍見於龍山,交首遊戲,解角而去。燕王親祀以太牢,赦其境內,命所居新宮曰和龍。
[5]前燕國在龍山出現黑龍和白龍,交首戲游,丟下龍角離開。前燕王慕容親自用太牢的禮節祭祀,赦免境內罪犯,把自己居住的新宮殿命名為和龍。
[6]都亭肅侯庾翼疽發於背,表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委以後任;司馬義陽朱燾為南蠻校尉,以千人守巴陵。秋,七月,庚午,卒。
[6]都亭肅侯庾翼的背疽發作,上表乞請兒子庾爰之行輔國將軍職、荊州刺史,把後事委託給他。又任司馬義陽人朱燾為南蠻校尉,率一千人駐守巴陵。秋季,七月,庚午(初三),庾翼故去。
翼部將乾瓚等作亂,殺冠軍將軍曹據。朱燾與安西長史江、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共誅之。,統之子也。
庾翼的部將乾瓚等人作亂,殺害冠軍將軍曹據。朱燾和安西長史江、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共同討殺他。江即江統的兒子。
[7]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趙,趙王虎使永屯壽春。
[7]八月,豫州刺史路永背叛晉投奔後趙,後趙王石虎讓他屯軍壽春。
[8]庾翼既卒,朝議皆以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請,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地勢險阻,周鏇萬里;得人則中原可定,失人則社稷可憂,陸抗所謂‘存則吳存,亡則吳亡’者也,豈可以白面少年當之哉!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器乾,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以制之,諸君勿憂。”
[8]庾翼死後,朝廷論議都認為庾氏家族世世代代駐守西部藩鎮,為人心所向,應當同意庾翼的請求,讓庾爰之接替職位。何充說:“荊楚是國家的西方門戶,有民眾百萬,北邊連結強大的胡虜,西邊鄰近強大的漢國,地勢險阻,周邊有萬里之遙。得到合適的人選那么中原可以平定,所用非人那么國家命運可堪憂慮,這就是陸抗所說的:‘存則吳存,亡則吳亡’。怎能讓白臉少年人擔當這樣的職位呢!桓溫英氣、謀略過人,有文武兩方面的才幹,西邊這個職位,沒有比桓溫更合適的人了。”論議者又說:“庾爰之肯讓給桓溫嗎?如果他率軍抗命,國家所受的恥辱和驚懼都不會小。”何充說:“桓溫足以制服他,你們不必擔憂。”
丹楊尹劉每奇溫才,然後其有不臣之志,謂會稽王昱曰;“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昱自鎮上流,以己為軍司,昱不聽;又請自行,亦不聽。
丹楊尹劉經常為桓溫的才幹驚奇,但知道他有不甘為臣的志向,劉對會稽王司馬昱說:“桓溫不能讓他占據地形便利的地方,對他的地位、封號也應當經常貶抑。”勸司馬昱自己鎮守長江上游,讓自己任軍司,司馬昱不聽。劉又請求自己前往,也不獲準許。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爰之果不敢爭。又以劉監沔中諸軍事,領義成太守,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於豫章。
庚辰(疑誤),任命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州、司州、雍州、益州、梁州、寧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庾爰之果然不敢與他爭位。又任命劉監察沔中諸軍事,兼領義成太守,替代庾方之。把庾方之、庾爰之遷徙到豫章。
桓溫嘗乘雪欲獵,先過劉,見其裝束甚嚴,謂之曰:“老賊欲持此何為?”溫笑曰:“我不為此,卿安得坐談乎!”
桓溫曾經想乘下雪外出打獵,先過訪劉,劉見他裝束十分齊整,對他說:“老賊想這樣去乾什麼?”桓溫笑著回答:“我不去打獵,你還哪能在家中坐談呢!”
[9]漢主勢之弟大將軍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不許。馬當、解思明諫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復有所廢,將益孤危,”固請許之。勢疑其與廣有謀,收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奕襲廣於涪城,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被收,嘆曰:“國之不亡,以我數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敢諫諍;馬當素得人心;及其死,士民無不哀之。
[9]成漢國主李勢的兄弟、大將軍李廣,因為李勢沒有兒子,請求讓自己當皇太弟,李勢不同意。馬當、解思明勸諫說:“陛下兄弟不多,如果再有所廢免,將會更加孤弱危險。”堅決請求答應李廣的請求。李勢懷疑他們和李廣有預謀,拘捕馬當、解思明斬首,夷滅三族。又派太保李奕進攻在涪城的李廣,貶黜李廣為臨邛侯,李廣自殺。解思明被捕時,嘆息說:“國家之所以不滅亡,是因為有我們這幾個人在,現在危險了!”談笑自若赴死。解思明有智慧、謀略,敢於直言諫諍。馬當素來得人心,他們死後,士民們無不哀悼。
[10]冬,十月,燕王使慕容恪攻高句麗,拔南蘇,置戍而還。
[10]冬季,十月,前燕王慕容派慕容恪進攻高句麗,攻克南蘇,設定戍守後返回。
[11]十二月,張駿伐焉耆,降之。是歲,駿分武威等十一郡為涼州,以世子重華為刺史;分興晉等八郡為河州,以寧戎校尉張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護三營為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官號皆仿天朝而微變其名;車服旌旗擬於王者。
[11]十二月,張駿攻伐焉耆,使之投降。這年,張駿分出武威等十一郡;設定涼州,讓世子張重華任刺史;分出興晉等八郡為河州,讓寧戎校尉張任刺史;又分出敦煌等三個郡及西域都護的三營為沙州,讓西胡校尉楊宣任刺史。張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開始設定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員,官號都仿效東晉朝廷,只是稍稍改變名稱。車服旌旗都仿效帝王。
[12]趙王虎以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弋仲清儉鯁直,不治威儀,言無畏避,虎甚重之;朝之大議,每與參決,公卿皆憚而下之。武城左尉,虎寵姬之弟也,嘗入弋仲營,侵擾其部眾。弋仲執而數之曰:“爾為禁尉,迫脅小民;我為大臣,目所親見,不可縱也。”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左右固諫,乃止。
[12]後趙王石虎任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姚弋仲清靜儉樸耿直,不修威儀,說話無所畏懼,石虎非常器重他。朝廷的重大決議,姚弋仲時常參與決斷,公卿大臣都對他心存忌憚,執禮恭敬。武城左尉是石虎寵姬的兄弟,曾闖入姚弋仲的營地,侵擾部眾。姚弋仲將他擒獲,數落他說:“你身為制止邪妄行為的校尉,卻脅迫小小百姓,我身為大臣,親眼所見,就不能寬縱你。”令左右侍從推出斬首。左尉謝罪求饒,叩頭直至流血,左右侍從極力勸阻,姚弋仲這才饒他性命。
[13]燕王以為古者諸侯即位,各稱元年,於是始不用晉年號,自稱十二年
[13]前燕王慕容認為古代諸侯即位,都各自稱為元年,便開始不用晉年號,自稱十二年。
[14]趙王虎使征東將軍鄧恆將兵數萬屯樂安,治攻具,為取燕之計。燕王以慕容霸為平狄將軍,戍徒河;恆畏之,不敢犯。
[14]後趙王石虎讓征東將軍鄧恆率數萬軍隊屯兵樂安,修制進攻器械,為攻打前燕國作準備。前燕王慕容任慕容霸為平狄將軍,戍守徒河。鄧恆畏懼,不敢侵犯。
二年(丙午、346)
二年(丙午,公元346年)
[1]春,正月,丙寅,大赦。
[1]春季,正月,丙寅(初一),晉大赦天下。
[2]己卯,都鄉文穆公何充卒。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效,不私親舊。
[2]己卯(十四日),都鄉文穆公何充死。何充兼具才識和度量,上朝時面容端肅,以治國為己任,所選用的人都有所成就,不為親朋故友徇私情。
[3]初,夫餘居於鹿山,為百濟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設備。燕王遣世子俊帥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將軍、萬七千騎襲夫餘。俊居中指授,軍事皆以任恪,遂拔夫餘,虜其王玄及部落五萬餘口而還。以玄為鎮軍將軍。妻以女。
[3]當初,扶餘部居住在鹿山,遭百濟的侵攏,部落衰敗離散,便向西遷徙靠近前燕國,但不設防備。前燕王慕容派世子慕容俊率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位將軍、騎兵共一萬七千人進攻扶餘部。慕容俊居中指揮,具體軍務都委派給慕容恪,於是攻克扶餘,擄獲扶餘王玄和部落民眾五萬多人返回。慕容任玄為鎮軍將軍,把女兒許配給他為妻。
[4]二月,癸丑,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4]二月,癸丑(十九日),晉任左光祿大夫蔡謨兼領司徒職務,與會稽王司馬昱共同輔佐朝政。
[5]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為尚書令,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固辭不起,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從王事者,以其才足乾時故也;如和者,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危弊理極,足下沈識淹長,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即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5]褚裒向朝廷薦舉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十二日),朝廷任命顧和為尚書令,殷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顧和為亡母服喪,堅持辭絕不肯出仕,對自己親近的人說:“古人中有脫下喪服從事君王事務的,是因為他們的才能足以濟世治事。像我這樣的人如果這么做,就只有使孝道有損,傷風敗俗而已。”有見地的人都稱讚他。殷浩也堅持辭謝不受職。會稽王司馬昱給殷浩寫信說:“國家正當困厄的命運,危殆的弊病理當終盡,足下的見識深遠、廣博、出眾,足以經世救國。如果再深存謙抑之心,隨隨便便滿足個人的心愿,我怕天下之事就此無可挽回了。足下的去就,就是時世的廢興,家庭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不可分割,足下還是好好想想!”殷浩這才就職。
[6]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6]夏季,四月,己酉朔(疑誤),出現日食。
[7]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后,母馬氏為王太后。
[7]五月,丙戌(二十三日),西平忠成公張駿去世。前涼的官員屬吏表請世子張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罪囚。張重華尊奉父親的正妻嚴為氏大王太后,生母馬氏為王太后。
[8]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朱軌,會久雨,生譖軌不修道路,又謗訕朝政,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既有襄國、鄴宮,又修長安、洛陽宮殿,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環數千里以養禽獸,奪人妻女十餘萬口以實後宮,聖帝明王之所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霽。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而況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徒,罷苑囿,出宮女,赦朱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而竟誅朱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敢復相過從談語。
[8]後趙國中黃門嚴生與尚書朱軌交惡,適逢淫雨連綿,嚴生譖毀朱軌不修整道路,又誹謗、譏諷朝政,後趙王石虎將朱軌囚禁。蒲洪勸諫說:“陛下已經擁有襄國、鄴宮,又建設長安、洛陽的宮殿,準備用來乾什麼!又製造獵車一千輛,圍地幾千里用來豢養禽獸,強奪百姓妻子、女兒十多萬人充實後宮,賢聖的帝王、明智的君主的所作所為,難道原本就是如此嗎!現在又因道路沒有修整,就想殺害尚書。陛下的德政不修,上天才降淫雨,歷經七十天剛放晴,天晴才兩天,即使有鬼神之兵一百萬人,也不能去除道路上的泥濘和積水,何況人呢!政治和刑法變成這樣,對天下人如何交待,對後人如何交待!希望能停止勞作的徒役,廢除苑囿,釋放宮女,赦免朱軌,用以滿足眾人的期望。”石虎雖然不高興,但也沒有降罪蒲洪,為此停止了長安、洛陽兩地的勞作徒役,但終究誅殺了朱軌。又制定懲治私下議論朝政的刑法,允許屬吏告發君長,奴僕告發主人。自此公卿大臣以下,朝會覲見時以目光互相示意,不再敢互相來往交談。
[9]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襲武街,執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沖請降,涼州震恐。
[9]後趙將軍王擢攻打張重華,襲擊武街,抓獲了護軍曹權、胡宣,將七千多戶百姓遷徙到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打金城,太守張沖請求投降,涼州人十分震驚恐懼。
重華悉發境內兵,使征南將軍裴恆將之以御趙;恆壁於廣武,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堪,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諸將不進,人情危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可用以御趙。”重華召艾,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給步騎五千,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張重華出動了境內的全部軍隊,讓征南將軍裴恆統率著他們去抵禦後趙。裴恆在廣武堅壁固守,久不交戰。涼州司馬張耽向張重華進言說:“國家的存亡取決於軍隊,軍隊的勝敗取決於將領。如今評議者薦舉將領,大多推舉故舊。韓信被薦舉,並非由於他是過去的功臣,所以賢明君主的薦舉,並沒有固定不變的人選,只要才能勝任,就授以重任。如今強敵就在境內,眾將領都不前進,人心恐懼。主簿謝艾,才兼文武,可以起用他來抵禦趙。”張重華召見謝艾,問他用什麼辦法抵禦後趙,謝艾請求給他七千兵眾,一定攻破趙以作報答。張重華授予謝艾中堅將軍,配給他步兵騎兵五千人,讓他去攻打麻秋。謝艾帶領軍隊出了振武,夜裡有兩隻貓頭鷹在軍營中嗚叫,謝艾說:“玩六博棋時,得到飾有貓頭鷹圖案棋子的人獲勝。如今貓頭鷹在軍營中嗚叫,這是戰勝敵人的徵兆。”於是就進軍與後趙交戰,大敗後趙軍隊,斬首五千多人。張重華封謝艾為福祿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縣令敦煌車濟不降,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麻秋攻克金城的時候,縣令敦煌人車濟不投降,用劍自殺而死。麻秋又攻打大夏,護軍梁式拘捕了太守宋晏,舉城投降以回響麻秋。麻秋派遣宋晏帶著書信去勸誘宛戍都尉敦煌人宋矩前來投降,宋矩說:“作為人主的臣下,既然不能成就功業,只有為氣節而死了。”於是他就先把妻兒殺掉,然後自刎而死。麻秋說:“這些人全都是義士。”為他們收屍安葬。
[10]冬,漢太保李奕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皆潰。勢大赦境內,改元嘉寧。
[10]冬季,成漢太保李奕在晉壽起兵反叛,蜀人大多都跟從他,兵眾多達數萬。成漢國主李勢登上城牆抵禦,李奕單身匹馬衝擊城門,守衛城門的人向他射擊,射死了他,其兵眾全都潰逃。李勢在境內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嘉寧。
勢驕淫,不恤國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讒諂並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至是始從山出,自巴西至犍為、梓潼,布滿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李勢驕奢淫佚,不操心國家大事,常常身居宮中,很少與公卿大臣接觸,疏遠忌憚昔日的臣下,信任跟隨在身邊的人,讒言媚語並進,刑罰苛刻泛濫,因此宮廷內外的人們全都與他離心。蜀地以前沒有獠族人,到這時他們開始從山中出來,從巴西至犍為、梓潼,十多萬個部落布滿了山谷,無法禁止控制,給百姓帶來了深重的禍患。再加上臨逢荒年,國境之內,終於變得一片蕭條。
[11]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比胡為弱,將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險遠,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齎疾趨,比其覺之,我已出其險要,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戶口繁庶,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既西,胡必窺覦,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里遠征,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有侵軼,緣江諸軍足以拒守,必無憂也。”溫從之。喬,之子也。
[11]安西將軍桓溫準備討伐成漢,將領輔佐全都認為不可行。江夏相袁喬勸諫桓溫說:“攻取天下這樣的大事,本來就不是按常理所能預測的,智慧高超的人自己在心中決定就可以了,不必非要等眾人的意見全都統一。如今作為天下禍患的,只有胡、蜀二敵而已,蜀國雖然地勢險固,但力量比胡人軟弱,如果準備除掉他們,應該先攻打容易攻取的一方。李勢毫無道義,臣僚百姓與他離心,而且他憑藉著自己的天險與偏遠,沒有做交戰的準備。應該派一萬精銳士兵輕裝迅速開進,等到他察覺以後,我們已經穿越過了他的險要之地,一次交戰就可以擒獲他。蜀地物產富饒,人口眾多,諸葛亮用它與中原抗衡,如果我們得到而占有了此地,這對國家大有好處。談論此事的人唯恐大軍西進以後,胡人一定會乘虛圖謀,這是似是而非的說法。胡人聽說我們萬里遠征。會認為國內設有嚴密的防備,一定不敢輕舉妄動。縱然有所侵擾,沿長江布防的各路軍隊也足以抵禦防守,肯定沒有什麼憂患。”桓溫聽從袁喬的意見。袁喬是袁的兒子。
十一月,辛未,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拜表即行;委安西長史范汪以留事,加撫都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十一月辛未(初五日),桓溫率領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司馬無忌討伐成漢,進上表章後立即行動。將留守事務委託給安西長史范汪,讓周撫擔任都督梁州的四郡諸軍事。讓袁喬率領二千人作為前鋒。
朝廷以蜀道險遠,溫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惟劉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制朝廷耳。”
朝廷因為蜀道艱險遙遠,桓溫的兵力不足而又深入敵後,都為此擔憂,只有劉認為一定能取勝。有人問他為什麼,劉說:“通過博戲知道的。桓溫是善於博戲的人,不能肯定取勝的他就不乾。只是恐怕攻克蜀地之後,桓溫最終要在朝廷專權罷了。”
三年(丁未、347)
三年(丁未,公元347年)
[1]春,二月,桓溫軍至青衣。漢主勢大發兵,遣叔父右衛將軍福、從兄鎮南將軍權、前將軍昝堅等將之,自山陽趣合水。諸將欲設伏於江南以待晉兵,昝堅不從,引兵自江北鴛鴦渡向犍為。
[1]春季,二月,桓溫的部隊抵達青衣。成漢國主李勢大舉出兵,派叔父右衛將軍李福、堂兄鎮南將軍李權、前將軍昝堅等人率領兵眾,從山陽開赴合水。眾將領想要在長江以南設下埋伏以等待東晉的軍隊,昝堅沒有聽從,帶領軍隊從長江以北的鴛鴦渡過長江,奔赴犍為。
三月,溫至彭模;議者欲分為兩軍,異道俱進,以分漢兵之勢。袁喬曰:“今懸軍深入萬里之外,勝則大功可立,不可勝則噍類無遺,當合勢齊力,以取一戰之捷。若分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偏敗,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齎三日糧,以示無還心,勝可必也。”溫從之。留參軍孫盛、周楚將羸兵守輜重,溫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楚,撫之子也。
三月,桓溫抵達彭模。有人提議應該兵分兩路,分頭並進,用以削弱成漢軍的威勢。袁喬說:“如今孤軍深入萬里之外,勝利可以建立大功,敗則盡死無遺,應當聚合威勢,齊心協力,以爭取一戰成功。如果兵分兩路,則眾心不一,萬一一方失敗,討伐蜀漢的大事就完了。不如以完整的軍隊前進,扔掉釜甑一類的炊具,只帶三天的軍糧,以顯示義無返顧的決心,肯定可以取勝。”桓溫聽從了他的意見。留下參軍孫盛,周楚帶領瘦弱的士兵守衛輕重裝備,桓溫親自統率步兵直接開赴成都。周楚是周撫的兒子。
李福進攻彭模,孫盛等奮擊,走之。溫進,遇李權,三戰三捷,漢兵散走歸成都,鎮軍將軍李位都迎詣溫降。昝堅至犍為,乃知與溫異道,還,自沙頭津濟,比至,溫已軍於成都之十里陌,堅眾自潰。
李福進軍攻打彭模,孫盛等人奮力反擊,趕跑了他。桓溫進軍,遇上了李權,三次交戰,三次獲勝,成漢的軍隊潰散逃回了成都,鎮軍將軍李位都迎到桓溫那裡投降。昝堅到了犍為以後,才知道和桓溫走的不是一條路,掉頭返回,從沙頭津渡過長江,等到抵達成都,桓溫已經駐紮在成都的十里陌,昝堅的兵眾自己就潰散了。
勢悉眾出戰於成都之笮橋,溫前鋒不利,參軍龔護戰死,矢及溫馬首。眾懼,欲退,而彭吏誤鳴進鼓;袁喬拔劍督士卒力戰,遂大破之。溫乘勝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無復鬥志。勢夜開東門走,至葭萌,使散騎常侍王幼送降文於溫,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尋輿櫬面縛詣軍門。溫解縛焚櫬,送勢及宗室十餘人於建康;引漢司空譙獻之等以為參佐,舉賢旌善,蜀人悅之。
李勢把全部兵眾都調往成都的笮橋迎戰,桓溫的前鋒部隊出師不利,參軍龔護戰死,流箭射中了桓溫的馬頭。兵眾見狀十分害怕,想要撤退,而負責擊鼓的官吏卻誤擊了前進的鼓聲。袁喬拔出戰劍督促士兵奮力攻戰,終於大敗李勢的軍隊。桓溫乘勝長驅直入抵達成都,放火焚燒了城門。成漢人驚慌恐懼,再沒有繼續抵抗的鬥志了。李勢趁夜打開東門逃跑,到了葭萌,讓散騎常侍王幼給桓溫送去了請求投降的文書,自稱“略陽人李勢叩頭請求死罪。”不久便拉著棺材,雙手反綁於身後來到了桓溫的軍營門前投降。桓溫為他鬆開了雙手,焚燒了棺材,把李勢及宗室親屬十多人送到了建康。任用漢司空譙獻之等作為參佐,舉拔賢能獎掖善事,蜀人十分高興。
[2]日南太守夏侯覽貪縱,侵刻胡商,又科調船材,雲欲有所討,由是諸國恚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將士死者五六千,殺覽,以屍祭天;檄交州刺史朱蕃,請以郡北橫山為界。文既去,蕃使督護劉雄戍日南。
[2]日南太守夏侯覽貪婪放縱,侵吞掠奪胡族商人,又下令徵調造船用的木材,說準備討伐征戰使用,因此各國對他十分憤恨。林邑王範文攻陷了日南,日南的將士有五六千人死亡,殺掉了夏侯覽,用他的屍體祭祀上天。給交州刺史朱蕃送去檄文,請求以郡北的橫山作為與晉的分界。範文離開以後,朱蕃讓督護劉雄戍守日南。
[3]漢故尚書僕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皆舉兵反,眾各萬餘。桓溫自擊定,使袁喬擊文,皆破之。溫命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斬王誓、王潤。溫留成都三十日,振旅還江陵。李勢至建康,封歸義侯。夏,四月,丁巳,鄧定、隗文等入據成都,征虜將軍楊謙棄涪城,退保德陽。
[3]成漢過去的尚書僕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人全都起兵反叛,各自擁有兵眾數萬。桓溫親自攻打鄧定,讓袁喬攻打隗文,全都大敗了他們。桓溫命令益州刺史周撫鎮守彭模,斬殺了王誓、王潤。桓溫在成都逗留了三十天,整頓部隊後返回了江陵。李勢抵達建康,被封為歸義侯。夏季,四月,丁巳(二十九日),鄧定、隗文等人進占成都,征虜將軍楊謙放棄了涪城,退守德陽。
[4]趙涼州刺史麻秋攻罕。晉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欲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動眾心,大事去矣。”寧戎校尉張璩從悛言,固守大城。秋帥眾八萬圍塹數重,雲梯地突,百道皆進;城中御之,秋眾死傷數萬。趙王虎復遣其將劉渾等帥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不用,教軍士李嘉潛引趙兵千餘人登城;璩督諸將力戰,殺二百餘人,趙兵乃退。璩燒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4]後趙涼州刺史麻秋攻打罕。晉昌太守郎坦因為罕城大難以防守,想放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說:“放棄了外城就會動搖眾心,大事也就完了。”寧戎校尉張琚聽從了張悛的話,固守城池。麻秋率領八萬兵眾將護城河團團包圍,雲梯地道,各路俱進,城中的士兵頑強抵抗,麻秋的兵眾死傷數萬。後趙王石虎又派他的將領劉渾等人率領步、騎兵二萬人與麻秋會合。郎坦痛恨張悛不採納自己的意見,叫軍士李嘉悄悄地帶領一千多趙士兵登上城牆。張琚督促眾將領奮力戰鬥,殺死了二百多人,後趙軍隊這才後退。張琚焚燒了後趙軍隊進攻的器械,麻秋退守大夏。
虎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帥並、司州兵二萬餘人為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帥戶二萬降於趙。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戴白,鳴鼓而行。秋望見,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龍驤三千人馳擊之;艾左右大擾。或勸艾宜乘馬,艾不從,下車,踞胡床,指麾處分,趙人以為有伏兵,懼不敢進。別將張瑁自間道引兵截趙軍後,趙軍退,艾乘勢進擊,大破之,斬其將杜勛、汲魚,獲首虜萬三千級,秋單馬奔大夏。
石虎任命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率領并州、司州的軍隊二萬多人作為麻秋的後繼部隊。張重華的部將宋秦等人率領二萬多戶人家向後趙投降。張重華任命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率領步、騎兵三萬人進軍臨河。謝艾乘著輕車,戴著白色便帽,擊鼓前進。麻秋遠遠望見,憤怒地說:“謝艾是年輕書生,如此穿著,這是輕視我。”於是就命令裝備黑色矛的三千龍驤兵馳馬攻打他,跟隨在謝艾周圍的人大為驚憂。有人勸謝艾應該騎馬,謝艾不聽,下車以後,坐在交椅上,指揮部署,後趙軍以為有伏兵,因害怕不敢再前進了。別將張瑁率兵從小路截斷了後趙軍隊的後路,後趙軍隊兵退,謝艾乘勢進攻,大破後趙軍,斬殺了後趙將領杜勛、汲魚,斬殺其兵眾一萬三千多人,麻秋單身匹馬逃奔大夏。
五月,秋與石寧復帥眾十二萬進屯河南,劉寧、王擢略地晉興、廣武、武街,至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鏇拒之,退守罕,姑臧大震。重華欲親出拒之,謝艾固諫。索遐曰:“君者,一國之鎮,不可輕動。”乃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遐為軍正將軍,帥步騎二萬拒之。別將楊康敗劉寧於沙阜,寧退屯金城。
五月,麻秋和石寧又率領十二萬兵眾進軍駐紮在黃河以南,劉寧、王擢攻略晉興、廣武、武街,直至曲柳。張重華讓將軍牛鏇抵抗他們,後退固守罕,姑臧城內大為震恐。張重華想親自出征抵抗,謝艾退切勸諫。索遐說:“君王鎮攝一國,不可輕率行動。”張重華於是任命謝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職,任命索遐為軍正將軍,率領二萬步、騎兵抵抗趙軍。別將楊康在沙阜打敗劉寧,劉寧後退駐紮在金城。
[5]六月,辛酉,大赦。
[5]六月,辛酉(初五),晉實行大赦。
[6]秋,七月,林邑復陷日南,殺督護劉雄。
[6]秋季,七月,林邑的軍隊又攻陷日南,殺掉了督護劉雄。
[7]隗文、鄧定等立故國師範長生之子賁為帝而奉之,以妖異惑眾,蜀人多歸之。
[7]隗文、鄧定等人立前國師範長生的兒子范賁為帝,並尊奉他,他們靠妖異之辭迷惑民眾,蜀人大多歸附。
[8]趙王虎復遣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帥步騎二萬會麻秋軍,長驅濟河,擊張重華,遂城長最。謝艾建牙誓眾,有風吹旌旗東南指,索遐曰:“風為號令,今旌旗指敵,天所贊也。”艾軍於神鳥,王擢與艾前鋒戰,敗,走還河南。八月,戊午,艾進擊秋,大破之,秋遁歸金城。虎聞之,嘆曰:“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於罕,彼有人焉,未可圖也!”艾還,討叛虜斯骨真等萬餘落,皆破平之。
[8]後趙王石虎又派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率領步、騎兵二萬人與麻秋的軍隊會合,長驅直入,渡過黃河,攻打張重華,屯軍長最。謝艾在軍前豎起大旗與兵眾誓師,恰好風吹旌旗指向東南,索遐說:“風向就是號令,現在旌旗指向敵人,這是上天的助。”謝艾屯軍於神鳥,王擢與謝艾的前鋒部隊交戰,被打敗,逃回黃河以南。八月,戊午(初三),謝艾進軍攻打麻秋,大敗麻秋,麻秋逃回金城。石虎聽說以後,嘆息道:“我靠部分軍隊平定了九州,如今擁有九州的兵力卻受困於罕,他們有人才在這裡,不可圖謀!”謝艾班師返回,討伐反叛敵虜的斯骨真等一萬多個部落,全都打敗平定了他們。
[9]趙王虎據十州之地,聚斂金帛,及外國所獻珍異,府庫財物,不可勝紀;猶自以為不足,悉發前代陵墓,取其金寶。
[9]後趙王石虎占據了十州的地域,聚集收斂金帛,以及外國所進獻的珍異寶物,府庫里的財物,不可勝數,但自己還是覺得不夠,把前代的陵墓全都挖掘開,奪走了其中的金寶。
沙門吳進言於虎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袤數十里。申鍾、石璞、趙攬等上疏陳天文錯亂,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牆朝成,吾夕沒,無恨矣。”促張群使然燭夜作;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大朝會列於殿庭。
僧人吳進向石虎進言說:“胡族的命運將要衰落,晉王朝當要復興,應當讓晉人服艱苦的勞役,以抑制他們的氣勢。”石虎讓尚書張群徵發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輛,運土到鄴城以北,修築華林苑及漫長的圍牆,占地方圓數十里。申鍾、石璞、趙攬等人上疏,陳述目前天文星象錯亂,百姓凋敝。石虎勃然大怒,說:“即使宮苑和圍牆早晨建成,而我晚上就死去,也死無遺憾。”石虎督促張群讓人們占燃燭火,夜不停工。天降暴風大雨,死亡的人達數萬。各郡國先後送上蒼麟十六隻,白鹿七頭,石虎命令司虞張曷柱調馴它們,用來駕芝蓋車,舉行盛大朝會時陳列在殿堂庭院。
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于山川,因行遊獵。宣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虎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此,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
九月,石虎命令太子石宣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順便週遊打獵。石宣乘坐大車,車子飾以鳥羽華蓋,樹立天子旌旗,十六路軍隊的十八萬士卒從金明門出發,石虎從後宮登上陵霄觀眺望,笑著說:“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還有什麼可愁的呢!我只管去抱兒子逗孫子,終日享受天倫之樂吧。”
宣所舍,輒列人為長圍,四面各百里,驅禽獸,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皆跪立,重行圍守,炬火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姬妾乘輦臨觀,獸盡而止。或獸有迸逸,當圍守者,有爵則奪馬,步驅一日,無爵則鞭之一百。士卒飢凍死者萬有餘人,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無孑遺。
石宣每到一地停留,就讓人們結成漫長的圍圈,四邊各有一百多里,然後驅趕禽獸,到傍晚讓禽獸全都匯集在他的住所附近,讓文武官員全都跪立,再把禽獸圍攏起來,火炬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石宣命令強勁騎兵一百多人馳馬向圍圈中射擊,石宣和姬妾們乘車觀看,直到禽獸全被射死才停止。有時個別禽獸逃出圍圈,負責圍守該地段的人,有爵位的就剝奪他的馬讓他步行一天,沒爵位的就責罰一百鞭。士卒饑寒交迫,死亡的人有一萬多,所經過的三州十五郡,物資儲備全都揮霍無遺。
虎復命韜繼出,自并州至於秦、雍亦如之。宣怒其與己鈞敵,愈嫉之。宦者趙生得幸於宣,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始有殺韜之謀矣。
石虎又命令石韜繼石宣之後出行,從并州到秦州、雍州,情況和石宣一樣。石宣對石韜和自己勢均力敵很惱怒,對他越發嫉恨。宦官趙生得寵於石宣,在石韜面前不受寵愛,於是就暗地裡勸說石宣除掉石韜,從此開始有了殺石韜的圖謀。
[10]趙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敗之,斬首三千餘級。罕護軍李逵帥眾七千降於趙,自河以南,氐、羌皆附於趙。
[10]後趙的麻秋又攻襲張重華的部將張瑁,打敗了他,斬首三千多級。罕護軍李逵率領七千兵眾投降了後趙,自黃河以南,氐族、羌族全都歸附了後趙。
[11]冬,十月,乙丑,遣侍御史俞歸至涼州,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歸至姑臧,重華欲稱涼王,未肯受詔,使所親沈猛私謂歸曰:“主公奕世為晉忠臣,今曾不如鮮卑,何也?朝廷慕容為燕王,而主公才為大將軍,何以褒勸忠賢乎!明台宜移河右,共勸州主為涼王。人臣出使,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歸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貴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吳、楚始僭號稱王,而諸侯不之非,蓋以蠻夷畜之也;借使齊、魯稱王,諸侯豈不四面攻之乎!漢高祖封韓、彭為王,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厚之也。聖上以貴公忠賢,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寵榮極矣,豈鮮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聞之,功有大小,賞有重輕。今貴公始繼世而為王,若帥河石之眾,東平胡、羯,修復陵廟,迎天子返洛陽,將何以加之乎?”重華乃止。
[11]冬季,十月,乙丑(十一日),晉派侍御史俞歸到涼州,授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俞歸抵達姑臧,張重華想稱涼王,不肯接受詔命,讓親信沈猛私下裡對俞歸說:“主公世代都是晉王室的忠臣,如今卻竟然不如鮮卑,為什麼?朝廷封慕容為燕王,而主公僅僅才是大將軍,靠什麼褒獎勉勵忠臣賢良呢!您應該向黃河以西的民眾發布文告,共同勸州主作涼王。臣下出使於外,如果是對國家有利的事情,擅自決定也是可以的。”俞歸說:“閣下說錯了!過去三代稱王的時候,尊貴的爵位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上公;等到周室衰微,吳國、楚國開始僭越封號稱為王,而其他諸侯國不加非難,是因為把他們作為蠻夷來對待,假使齊國、魯國稱王,其他諸侯國豈不四面攻擊他們嗎!漢高祖封韓信、彭越為王,不久把他們全都誅滅,這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是厚待他們。聖主因為主公忠誠賢明,所以賜爵上公,授以一方重任,恩寵榮耀登峰造極,難道是鮮卑夷狄所能比擬的嗎?況且我聽說,功有大小,賞有重輕。如今主公剛剛繼位就稱王,如果率領黃河以西的民眾,東進平定胡人、羯人,修復陵廟,迎接天子返回洛陽,將會被加授什麼職位呢?”張重華於是放棄了稱涼王的打算。
[12]武都氐王楊初遣使來稱藩,詔以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12]武都氐王楊初派使者前來向晉稱藩,朝廷下詔,任命楊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13]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殺征虜將軍楊謙,攻涪城,陷之,自稱益州牧;遂取巴西,通於漢中。
[13]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殺掉了征虜將軍楊謙,攻打涪城,攻了下來,自稱益州牧。占據了巴西,直達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