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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休城敬德詐降唐

卻說劉武周令人巡哨路上,往來不絕,報言金剛兵敗,走北突厥,唐兵後面追趕,打入太原,今已至近。武周聽聞大驚,流汗沾背,魂不附體。遂謀於都虞侯苑君璋曰:“孤昔發兵南侵,汝曾諫言唐王李淵才興仁義之師,即成帝王之業,誠系天命有歸。實非人力可為,教孤北連突厥,南結大唐,然後即位,可為久計。孤一時昏昧不從,致今日果有此敗,思無棲身之地,汝有何妙策,指示得生之途?”君璋曰:“定揚雖小,亦足以王,再聚兵來復仇,何必拘守一併州乎?”武周曰:“吾起自馬邑,提三尺劍得立定揚可汗,一路南侵,賴汝眾等之力,勢如破竹,所向皆捷,大小數十戰,未嘗敗北。今日將敗兵亡,事勢窮迫,進則有死,退則無依,雖有彈丸之地,何足以濟大事?”言畢,放聲大哭,即拔佩劍自刎。

君璋急向前奪之,告曰:“大王勿自燥暴。獨不觀古人乎?

春秋之時,伍子胥引兵伐楚入郢,鞭平王之屍三百。楚申包胥入秦借兵,秦王不允,包管哭於秦亭七日七夜。人告秦王,憐其忠義,借兵二萬,與之報仇,平陵一戰,即能復其楚國。今大王與北突厥有通好之情,既宋金剛投往彼處,人馬尚在,大王何不投之?況大王實彼所立,必肯成人之美,暫時屈膝,異日騰身。”武周曰:“汝言雖當,只是羞見突厥。”君璋曰:“事出無奈,大王勿疑。”

二人正在商議,後面塵埃起處,喊殺震天,秦王引軍馬到來。武周即自結束,綽槍上馬,與苑君璋帶領數百騎離了并州,走投北突厥去。秦王兵至,見武周走去已遠,亦不追趕,遂引兵入并州城內,開庫藏金銀,大賞軍士。武周所據州縣盡入於唐,只有介休未下,敬德未服,秦王乃下令曰:“并州一路居民遭兵革之難,盡免今年租賦。大事已定,寫表進朝請旨,令人留守其地。”

卻說李世績領兵困佐敬德在介休城內,攻打不下,正在納悶,忽報有一彪軍馬來到,打著唐旗號。使人哨探,乃秦王也。

接入寨中相見,秦王曰:“近殺敗金剛,走北突厥,特移兵到此,收復敬德。”世績曰:“曾與武周對敵否?”秦王曰:“武周君臣亦走突厥,吾已復卻并州數郡。報言軍師圍介休不下,故引兵來相助。近曾遣人入城以諭敬德否?”世績曰:“圍城之後,一向未通訊息。”秦王曰:“素知敬德忠烈,其性燥暴,只宜緩緩圖之。今武周、金剛北遁,勢已迫矣,若攻之太速,恐亦逃走突厥,深根固蒂,急難動搖矣。”世績曰:“但得一舌辨之士入城去說,令其來降,此為上策。”

二人坐於帳中,正在商議,忽小卒來報,武周手將尋相引一支人馬徑來投降。秦王曰:“尋相來降,此事濟矣。”秦王召入,詢其來意,相曰:“臣知武周非是真主,已有心來降久矣。但因武周法度拘束嚴緊,不得相從。今吾主已敗,世事已去,自知不識進退,投拜麾下,倘不加罪,願施犬馬之報。”

世績曰:“劉武周現在何處?”相曰:“近因戰敗,與宋金剛、苑君璋二百人已走投北突厥去矣。”世績曰:“汝今順唐,欲要見用,汝與敬德交契甚厚,可招來同降,方始無疑。”相曰:“不須動張弓只箭,某憑三寸不爛之舌,入城去說敬德,必來降矣。”世績曰:“汝以何術,可使敬德歸降?”相曰:“吾以時勢利害說之,必從吾言。”秦王令尋相徑至城下,見城門緊閉,秦王遂寫書拴在箭上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將來見敬德,敬德折開其書視之,書曰:秦王李世民拜於尉遲將軍麾下:切聞明者防禍於未萌,智者彌患於將著。知得知失,可謂賢哲;知存知亡,是避吉凶。今吾大軍之行,一戰而金剛遂北,再戰而武周逃亡,東征西怨,南伐北降,此誠天命,實非人力可為。將軍不悟,獨據孤城,而不早降,是欲毀身滅族也,為天下之譏誚。并州已失,坐落一寨;便其地形,將軍在吾軍舌上耳。奔走必不得免,吾為將軍慮之,願無貽後悔。

敬德看了秦王之書大喜,遂請尋相入城。敬德曰:“主人現居何處?”相掩淚曰:“主人與元帥皆死於唐陣矣。”敬德曰:“吾誓殺賊,與主報仇。”相曰:“此實天命歸之,非人力可致。”敬德曰:“汝背我而去降唐,不知事君何事?”相曰:“吾非不忠,奈何勢危,不能支持,吾始降矣。”敬德曰:“見危授命,為人臣正其宜也。汝懷二心事唐,吾受劉主之恩,安忍背之。”相曰:“秦王寬洪大度,專望足下如饑似渴。”

敬德遂取紙筆,親寫降書,遣人齎至唐寨來見。

世績看罷大笑,秦王曰“元帥何故發笑?”世績曰:“吾非笑別,單笑敬德無謀,此事只瞞得無知痴漢,安能瞞我。”

秦王曰:“何故?”世績曰:“敬德來降,乃詐耳。”秦王曰:“何以便知其詐?”世績曰:“以動靜可知。若束手自縛,投見轅門,正當其理,豈有張設音樂,奏凱出城,使人駢闐之理乎?此實詐降,其跡已露。書上分明寫說:排列香燈花燭,東門出降。使我人馬不做準備,皆向東門接應。彼卻從西門衝突吾陣而出。觀見西門俱是老弱之兵,出我不意,亦欲北走矣。”秦王曰:“何以待之?”世績曰:“吾已安排了也,可將計就計,勿令軍人攻打,隨處埋伏。不二日,必擒敬德矣。”秦王曰:“此真奇策也。”

卻說敬德在介休城內設計詐降,乃選守城官軍、護糧將士逐一點視,計有三千人馬,俱令披掛結束,準備出城投降。尋相問曰:“既已降唐,何必整搠軍伍?”敬德曰:“非汝所知,吾豈真降哉!今如此裝飾,乃假途滅虢之計,實欲出此城也。

我於東門設立香燭,進獻羊酒,奏凱出降。彼見我如此行動,信為實事,必不提防於我,我得率領鐵騎從西門衝突而出矣。”相曰:“主將已亡,將軍何所歸乎?”敬德曰:“吾去探聽虛實,主上若存,則與其合兵,再興劉室;若果亡矣,則誓以殺賊,報仇雪恥。”相曰:“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將軍不聽吾言,悔無及矣。”敬德曰:“吾自有定見,汝勿多言。”卻說秦王與世績在寨中,專候尋相訊息。忽人報言:“敬德開了東門,排香花燈燭鼓樂,率父老出降。”言未絕,只見一人飛馬馳報:“敬德領著精兵已從西門突圍而走矣。”世績曰:“此賊合休不出,吾所料矣。”遂擂鼓催兵,四下炮響,喊殺連天。正值敬德西門突出,提槍縱馬,親自向前。前面一軍擺開,為首領兵大將,鄂邑人也,姓馬名三保,當先出馬橫槍大呼:“敬德何不降!”敬德大怒,曰:“吾乃劉將,豈降賊也!”言訖,拍馬舞鞭,逕取三保。兩將戰數合,三保敗走,敬德引軍趕去。約趕一箭之地,左邊山谷中一隊軍馬出,為首領兵大將,濟州東阿人也,姓程名知節,字咬金。敬德撥馬來戰,右邊山谷中一彪軍出,為首一員大將,萬年人也,姓殷名皎,字開山。

三路軍馬來並敬德,敬德此日戰敗唐將一十六員,人困馬乏。敬德知難脫虎口,慌撤軍入城。城壕邊白旗招揚,兩路軍出,左有秦叔寶、翟長懸,右有劉政道、秦武通,五路軍馬喊殺震天。敬德掇馬收軍,仍回介休,將四門緊閉不出。唐兵依舊四下困守。時尋相見敬德不屈,是夜亦自逃回唐營去了。靜軒詩云:才貶忠臣上介休,致教劉武棄并州。

江山一旦歸唐主,尤與尉遲意氣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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