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莊宗紀四
同光元年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是日,皇后劉氏、皇子繼岌歸鄴宮,帝送 於離亭,歔欷而別。詔宣徽使李紹宏、宰相豆盧革、租庸使張憲、興唐尹王正言同 守鄴城。壬申,帝御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州。是夜三鼓,渡汶。時王彥章 守中都。甲戌,帝攻之,中都素無城守,師既雲合,梁眾自潰。是日,擒梁將王彥 章及都監張漢傑、趙廷隱、劉嗣彬、李知節、康文通、王山興等將吏二百餘人,斬 馘二萬,奪馬千匹。時既獲中都之捷,帝召諸將謀其所向,或言且徇兗州,徐圖進 取,唯李嗣源曰:“宜急趨汴州。段凝方領大軍駐於河上,假如便來赴援,直路又 阻決河,須自滑州濟渡,十萬之眾,舟楫焉能卒辦?此去汴城咫尺,若晝夜兼程, 信宿即至,段凝未起河堧,夷門已為我有矣。臣請以千騎前驅,陛下御軍徐進,鮮 不克矣。”帝嘉之。是夜,嗣源率前軍先進。翼日,車駕即路。丁丑,次曹州,郡 將出降。
己卯遲明,前軍至汴城,嗣源令左右捉生攻封丘門,梁開封尹王瓚請以城降。 俄而帝與大軍繼至,王瓚迎帝自大梁門入。梁朝文武官屬於馬前謁見,陳敘世代唐 臣陷在偽廷,今日再睹中興,雖死無恨。帝諭之曰:“朕二十年血戰,蓋為卿等家 門無足憂矣,各復乃位。”時梁末帝硃鍠已為其將皇甫麟所殺,獲其首,函之以獻。 是日,賜樂工周匝幣帛。周匝者,帝之寵伶也,胡柳之役陷於梁,帝每思之,至是 謁見,欣然慰接。周匝因言梁教坊使陳俊保庇之恩,垂泣推薦,請除郡守,帝亦許 之。
庚辰,帝御元德殿,梁百官於朝堂待罪,詔釋之。壬午,段凝所部馬步軍五萬 解甲於封丘。凝等率大將先至請死,詔各賜錦袍、御馬、金幣。帝幸北郊,撫勞降 軍,各令還本營。丙戌,詔曰:“懲惡勸善,務振紀綱;激濁揚清,須明真偽。蓋 前王之令典,為歷代之通規,必按舊章,以令多士。而有志萌僭竊,位忝崇高,累 世官而皆受唐恩,貪爵祿而但從偽命,或居台鉉,或處權衡,或列近職而預機謀, 或當峻秩而掌刑憲,事分逆順,理合去留。偽宰相鄭珏等一十一人,皆本朝簪組, 儒苑品流。雖博識多聞,備明今古;而修身慎行,頗負祖先。昧忠貞而不度安危, 專利祿而全虧名節,合當大辟,無恕近親。朕以纘嗣丕基,初平巨憝,方務好生之 道,在行含垢之恩。湯網垂仁,既矜全族;舜刑投裔,兼貸一身。爾宜自新,我全 大體,其為顯列,不並庶僚。餘外應在周行,悉仍舊貫,凡居中外,鹹體朕懷。” 乃貶梁宰相鄭珏為萊州司戶,蕭頃為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岳為均州司馬,任贊房 州司馬,姚顗復州司馬,封翹唐州司馬,李懌懷州司馬,竇夢征沂州司馬,崇政院 學士劉光素密州司戶,陸崇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隨州司戶,並員外置同正員。
是日,以梁將段凝上疏奏:“梁朝權臣趙嚴等,並助成虐政,結怨於人,聖政 惟新,宜誅首惡。”乃下詔曰:
朕既殄偽庭,顯平國患。好生之令,含宏雖切於予懷;懲惡之規,決斷難違於 眾請。況趙嚴、趙鵠等,自朕收城數日,布惠四方,尚匿跡以潛形,罔悛心而革面, 須行赤族,以謝眾心。其張漢傑昨於中都與王彥章同時俘獲,此際未詳行止,偶示 哀矜。今既上將陳詞,群情激怒,往日既彰於僭濫,此時難漏於網羅,宜置國刑, 以塞群論。除妻兒骨肉外,其他疏屬僕使,並從釋放。敬翔、李振,首佐硃溫,共 傾唐祚,屠害宗屬,殺戮朝臣,既寰宇以皆知,在人神而共怒。
敬翔雖聞自盡,未豁幽冤,宜與李振並族於市。疏屬僕使,並從原宥。硃珪素 聞狡蠹,唯務讒邪,斗惑人情,枉害良善,將清內外,須切去除,況眾狀指陳,亦 宜誅戮。契丹實喇鄂博,既棄其母,又背其兄。朕比重懷來,厚加恩渥,看同骨肉, 錫以姓名,兼分符竹之榮,疊被頒宣之渥。而乃輒辜重惠,復背明廷,罔顧欺違, 竄歸偽室,既同梟獍,難貸刑章,可並妻子同戮於市。其硃氏近親,趙鵠正身,趙 嚴家屬,仰嚴加擒捕。其餘文武職員將校,一切不問。
是日,趙嚴、張希逸、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硃珪、敬翔、李振及契丹實 喇鄂博等,並其妻孥,皆斬於汴橋下。又詔除毀硃氏宗廟神主,偽梁二主並降為庶 人。天下官名府號及寺觀門額,曾經改易者,並復舊名。時帝欲發梁祖之墓,斫棺 燔柩,河南尹張全義上章申理,乞存聖恩,《通鑑》:張全義上言:“硃溫雖國之 深讎,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為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帝 乃止,令剗去闕室而已。丁亥,梁百官以誅凶族,於崇元殿立班待罪,詔各復其位。 《洛陽縉紳舊聞記》載張全義表云:“伏念臣誤棲惡木,曾飲盜泉,實有瑕疵,未 蒙昭雪。”因下詔雪之。以樞密使、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郭崇韜權行中書事。己 醜,御崇元殿。制曰:
仗順討逆,少康所以誅有窮;纘業承基,光武所以滅新莽。鹹以中興景命,再 造王猷,經綸於草昧之中,式遏於亂略之際。朕以欽承大寶,顯荷鴻休,雖繼前修, 固慚涼德,誓平元惡,期複本朝,屬四海之阽危,允萬邦之推戴。近者親提組練, 徑掃氛襖,振已墜之皇綱,殄偷安之寇孽。國讎方雪,帝道爰開,拯編氓覆溺之艱, 救率土倒懸之苦。粵自硃溫構逆,友貞嗣凶,篡殺二君,隳殘九廟,虺毒久傷於宇 宙,狼貪肆噬於華夷。剝喪元良,凌辱神主,帝里動黍離之嘆,朝廷多棟橈之危。 棄德崇奸,窮兵黷武,戰士疲勞於力役,蒸民耗竭其膏腴,言念於斯,軫傷彌切。
今則已梟逆豎,大豁群情,睹歷數之有歸,實神靈之匪昧。得不臨深表誡,馭 朽為懷,將宏濟於艱難,宜特行於赦宥。應偽命流貶責授官等,已經量移者,並可 復資,徒流人放歸鄉里。京畿及諸道見禁囚徒,大辟罪降從流,已下鹹赦除之。其 鄭珏等一十一人,未在移復之限。應扈從征討將校,及諸官員、職掌節級、馬步兵 士及河北諸處屯駐守戍兵士等,皆情堅破敵,業茂平淮,副予戡定之謀,顯爾忠勤 之節,並據等第,續議獎酬。其有歿於王事未經追贈者,各與贈官;如有子孫堪任 使者,並量材錄任。應偽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等使及刺史、監押、行營將校 等,並頒恩詔,不議改更,仍許且稱舊銜,當俟別加新命。
理國之道,莫若安民;勸課之規,宜從薄賦。庶遂息肩之望,冀諧鼓腹之謠。 應諸道戶口,並宜罷其差役,各務營農。所系殘欠賦稅,及諸務懸欠積年課利,及 公私債負等,其汴州城內,自收復日已前,並不在征理之限;其諸道,自壬午年十 二月已前,並放。北京及河北先以祆祲未平,配買征馬,如有未請卻官本錢,及買 馬不迨者,可放免。應有本朝宗屬及內外文武臣僚,被硃氏無辜屠害者,並可追贈。 如有子孫及本身逃難於諸處漂寓者,並令所在尋訪,津置赴闕。義夫節婦,孝子順 孫,旌表門閭,量加賑給。或鰥寡惸獨,無所告者,仰所在各議拯救。民年過八十 者,免一子從征。其有先投過偽庭將校官吏等,一切不問雲。
甲午,以樞密使、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太原縣男郭崇韜為開府儀同三司、 守侍中、監修國史、兼真定尹、成德軍節度使,依前樞密使、太原郡侯,仍賜鐵券。 乙未,詔宰相豆盧革權判吏部上銓,御史中丞李德休權判東西銓事。丙申,滑州留 後、檢校太保段凝可依前滑州留後,仍賜姓,名繼欽。以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 守輝州刺史杜晏球為檢校司徒,依前輝州刺史,仍賜姓,名紹虔。詔處斬隨駕兵馬 都監夏彥朗於和景門外。時宦官怙寵,廣侵占居人第舍,郭崇韜奏其事,乃斬彥朗 以徇。
丁酉,賜百官絹二千匹、錢二百萬,職事絹一千匹、錢百萬。戊戌,以竭忠啟 運匡國功臣、天平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兼侍中、蕃漢馬步總管副 使、隴西郡侯李嗣源為依前檢校太傅、兼中書令、天平軍節度使、特進,封開國公, 加食邑實封,余如故。以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北都留守、興聖宮使、判六軍 諸衛事李繼岌為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充東京留守。詔御史台,班行內有欲求外職, 或要分司,各許於中書投狀奏聞。
己亥,宴勛臣於崇元殿,梁室故將鹹預焉。帝酒酣,謂李嗣源曰:“今日宴客, 皆吾前日之勍敵,一旦同會,皆卿前鋒之力也。”梁將霍彥威、戴思遠等皆伏陛叩 頭,帝因賜御衣、酒器,盡歡而罷。齊州刺史孟璆上章請死,詔原之。璆初事帝為 騎將,天祐十三年,帝與劉鄩莘縣對壘,璆領七百騎奔梁,至是來請罪。帝報之曰: “爾當吾急,引七百騎投賊,何面目相見!”璆惶恐請死,帝恕之。未幾,移貝州 刺史。
庚子,帝畋於汴水之陽。十一月辛丑朔,有司奏:“河南州縣見使偽印,望追 毀改鑄。”從之。以光祿大夫、檢校太傅、左金吾上將軍兼領左龍武軍事、汾州刺 史李存渥為滑州節度使,加特進、同平章事;以雜指揮散員都部署、特進、檢校太 傅、忻州刺史李紹榮為徐州節度使;以滑州兵馬留後、檢校太保李紹欽為兗州節度 使。壬寅,鳳翔節度使、秦王李茂貞遣使賀收復天下。癸卯,河中節度使、西平王 硃友謙來朝。乙巳,賜友謙姓,改名繼麟,帝令皇子繼岌兄事之。以捧日都指揮使、 博州刺史康延孝為鄭州防禦使、檢校太保,賜姓,名繼琛。以宋州節度使、檢校太 尉、平章事袁象先依前為宋州節度使,仍賜姓,名紹安。以許州匡國軍節度使、檢 校太尉、同平章事溫韜依前許州節度使,仍賜姓,名紹沖。
丁未,日南至,帝不受朝賀。戊申,中書門下上言:“以朝廷兵革雖寧,支費 猶闕,應諸寺監各請置卿、少卿監、祭酒、司業各一員,博士二員,余官並停。唯 太常寺事關大禮,大理寺事關刑法,除太常博士外,許更置丞一員,其王府及東宮 官、司天五官正、奉御之屬,凡關不急司存,並請未議除授。其諸司郎中、員外應 有雙曹者,且置一員。左右常侍、諫議大夫、給事中、起居郎、起居舍人、補闕、 拾遺,各置一半。三院御史仍委御史中丞條理申奏。其停罷朝官,仍各錄名銜,具 罷任時日,留在中書,候見任官滿二十五個月,並據資品,卻與除官。其西班上將 軍已下,仍望宣示樞密院斟酌施行。”從之。時議者以中興之朝,事宜恢廓,驟茲 自弱,頓失物情。己酉,詔:應隨處官吏、務局員僚、諸軍將校等,如聞前例,各 有進獻,直貢章奏,不唯褻黷於朝廷,實且傍滋於誅斂,並宜止絕,以肅化風。又 詔:左降均州司馬劉岳,有母年逾八十,近聞身故,準故事許歸,候三年喪服闋, 如未量移,即卻赴貶州。
壬子,詔取今月二十四日幸洛京,以十二月二十三日朝獻太微宮,二十四日朝 獻太廟,二十五日有事於南郊。癸未,中書門下奏:“應隨駕及在京有帶兼官者, 並望落下,只守本官。”從之。乙卯,以特進、檢校太傅、開封尹、判六軍諸衛事、 充功德使王瓚為宣武軍節度副使,權知軍州事。丁巳,以銀青光祿大夫、尚書左丞 趙光允為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以朝散大夫、禮部侍郎韋說守本官、 同平章事;以吏部侍郎、史館修撰、判館事盧文度為兵部侍郎,充翰林學士;以右 散騎常侍、充宏文館學士、判館事馮錫嘉為戶部侍郎、知制誥,充翰林學士;以翰 林學士、守尚書膳部員外郎劉昫為比部郎中、知制誥,依前充職;以扈鑾書制學士、 行尚書倉部員外郎趙鳳為倉部郎中、知制誥,充翰林學士;以左拾遺於嶠守本官, 充翰林學士。戊午,以中書侍郎、平章事豆盧革判租庸使,兼諸道鹽鐵、轉運等使。 新羅王金朴英遣使貢方物。
己未,以洛京留守、判六軍諸衛事、守太尉、兼中書令、河南尹、魏王張全義 為檢校太師、守中書令,余如故;以荊南節度使、檢校太師、守中書令、渤海王高 季興依前檢校太師、守中書令,余如故。庚申,以工部尚書、真定尹、北都副留守、 知留守事任圜為檢校吏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充成德軍節度使行軍司馬,知軍府事。 安義軍節度使李繼韜入見待罪,詔釋之。辛酉,以宣化軍留後、檢校太傅戴思遠權 知青州軍州事,檢校司空、左監門上將軍安崇阮並檢校舊官,卻複本任;以鎮國軍 留後、檢校太傅霍彥威為保義軍節度留後;以權知威化軍留後、檢校司徒高允貞權 知鎮國軍留後;以權知河陽留後、檢校太保張繼業依前權知河陽留後;以鄜延兩鎮 節度使、檢校太師、兼中書令、西平王高萬興依前鄜、延節度使,仍封北平王;襄 州節度使、檢校太傅、平章事孔勍依前襄州節度使,余如故。以永平軍節度使、行 大安尹、檢校太保張筠為西都留守、行京兆尹;以晉州節度使、檢校太保劉,邠 州節度使、檢校太保韓恭,安州節度使、檢校太保硃漢賓,並檢校舊官,卻複本任。 壬戌,以左金吾衛大將軍史敬熔為左街使,右金吾衛大將軍李存確為右街使。
甲子,車駕發汴州。十二月庚午朔,車駕至西京。是日,有司自石橋具儀仗法 物,迎引入於大內。辛未,以百官初到,放三日朝參。壬申,以租庸使、刑部侍郎、 太清宮副使張憲為檢校吏部尚書、充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太原尹。詔改取來年 二月一日行郊禮。戊寅,詔德勝寨、莘縣、楊劉口、通津鎮、胡柳陂皆戰陣之所, 宜令逐處差人收掩戰士骸骨,量備祭奠,以慰勞魂。詔改偽梁永平軍大安府復為西 京京兆府;改宋州宣武軍為歸德軍,汴州開封府復為宣武軍,華州感化軍為鎮國軍, 許州匡國軍復為忠武軍,華州宣義軍復為義成軍,陝府鎮國軍復為保義軍,耀州靜 勝軍復為順義軍,潞州匡義軍復為安義軍,朗州武順軍復為武貞軍,延州為彰武軍, 鄧州為威勝軍,晉州為建雄軍,安州為安遠軍。淮南楊溥遣使賀登極,稱“大吳國 主書上大唐皇帝”。《十國春秋·吳世家》云:唐以滅梁來告,始稱詔,我國不受, 唐主隨易書,用敵國禮,曰“大唐皇帝致書於吳國主”,王遣司農卿盧苹獻金器二 百兩、銀器三千兩、羅錦一千二百疋、龍腦香五斤、龍鳳絲奚一百事於唐。又遣 使張景報聘,稱“大吳國主上書大唐皇帝”,辭禮如箋表。己卯,禁屠牛馬。
庚辰,御史台上言:“請行用本朝律令格式,今訪聞唯定州有本朝法書,望下 本州寫副本進納。”從之。辛巳,詔貶安義軍節度使李繼韜為登州長史,尋斬於天 津橋下,再謀叛故也。甲申,淮南楊溥、奚首領李紹威並遣使朝貢。乙酉,以翰林 學士承旨盧質權知汴州軍府事,以禮部尚書崔沂為尚書左丞、判吏部尚書銓事,以 兵部侍郎崔協為吏部侍郎,以刑部侍郎、充集賢殿學士、判院事盧文紀為尚書兵部 侍郎,依前充集賢殿學士、判院事。
丁亥,澤州刺史董璋上言:潞州軍變,李繼達領兵出城,自刎而死,節度副使 李繼珂已安撫軍城。己丑,有司上言:“上辛祈谷於上帝,請奉高祖神堯皇帝配; 孟夏雩祀,請奉太宗文皇帝配;季秋大享於明堂,請奉太祖武皇帝配;冬至日祀圜 丘,請奉獻祖文皇帝配;孟冬祭神州地祇,請奉懿祖昭聖皇帝配。”從之。
辛卯,亳州太清宮道士上言,聖祖殿前古檜萎瘁已久再生一枝,圖畫以進。詔 曰:“當聖祖舊殿生枯檜新枝,應皇家再造之期,顯大國中興之運。同上林仆柳, 祥既葉於漢宣;比南頓嘉禾,瑞更超於光武。宜標史冊,以示寰瀛”雲。《五代會 要》云:唐高祖神堯皇帝武德二年,枯檜重華,至安祿山僭號萎瘁。明皇自蜀歸京, 枝葉復盛。至是再生一枝,長二尺余。壬辰,幸伊闕。己巳,以中書舍人崔居儉為 刑部侍郎,充史館修撰、判館事。甲午,以租庸副使、光祿大夫、檢校司徒、守衛 尉卿孔謙為鹽鐵轉運副使。
譯文
同光元年(923)十月一日,日食。這一天,皇后劉氏、皇子李繼岌回鄴宮,莊宗在離亭送行,唏噓而別。詔令宣徽使李紹宏、宰相豆盧革、租庸使張憲、興唐尹王正言一同守衛鄴城。二日,莊宗率大軍從楊劉渡黃河。三日,到鄆州。這晚三鼓時分,渡汶河。這時王彥章守衛中都。四日,莊宗進攻,中都平時沒守備,軍隊臨時集合,梁軍自然潰敗。這一天,俘獲梁將王彥章和都監張漢傑、趙廷隱、劉嗣彬、李知節、康文通、王山興等將官二百多人,斬殺二萬,奪取馬匹上千。此時取得大捷,莊宗召各位將軍謀劃下一步去向,有人說先攻取兗州,再慢慢計畫進取,只有李嗣源說:“應該急去汴州。段凝正帶大軍駐在黃河邊,假如他來救援,走直路受黃河阻隔,必須從滑州渡河,十萬之眾,渡船哪能一下子解決?從這裡去汴城只有咫尺,如果晝夜兼程,連著兩個晚上就能到,段凝還沒從河邊出發,夷門已被我們占據了。請給我一千騎兵打前鋒,陛下率軍慢慢走,沒有不成功的。”莊宗讚許他。這晚,李嗣源率前軍先走。第二天,大軍上路。七日,到曹州,郡將出城投降。
九日天亮,前軍到汴城,李嗣源令左右捉生將攻封丘門,梁開封尹王瓚獻城投降。不久,莊宗和大軍趕到,王瓚迎接莊宗從大梁門入城。梁朝文武官員在莊宗馬前拜見,陳述自己世代是唐臣陷落在偽朝廷里,今天再見唐朝中興,雖死無恨。莊宗對他們說:“我血戰二十年,都是為了你們等人,用不著憂慮,各回原位吧。”這時梁末帝朱釒皇已被他的將軍皇甫麟殺了。砍下頭,裝在匣子裡獻上。這一天,賜給樂工周匝錢布。周匝是莊宗寵愛的演員,胡柳之戰時被梁朝抓走,莊宗常常思念他,現在進見,十分高興。周匝趁機說受到梁教坊使陳俊保庇之恩,哭泣推薦,請任為郡守,莊宗也答應了。
十日,莊宗到元德殿,梁朝百官在朝堂請罪,下詔免除。十二日,段凝所率騎兵步兵五萬在封丘繳械。段凝等率大將先到請死,莊宗下詔各賜錦袍、御馬、金幣。莊宗到北郊,慰問降軍,令他們各回軍營。十六日,下詔說:“懲惡勸善,務必振興紀綱;激濁揚清,必須明辨真偽,前王的令典,是歷代通規,必須按照舊有的章程來指導官吏,而有存心竊取,身居高官,幾代受唐朝恩典卻貪圖官祿侍奉偽朝,或當宰相,或掌大權,或參預機謀,或掌刑司法,事情有逆有順,按理來決定你們的去留。偽宰相鄭珏等十一人,都是本朝貴官,儒林名流。雖然博學多識,通知古今,但在修養品格上頗對不住祖先。不明忠貞而不能同度艱難,留戀利祿而損害名節,應當處死,連近親也不能饒恕。我因為剛繼承帝位,剛平定大惡,正務求好生之道,力行含垢之恩。湯施法網時講仁義,哀憐全族;舜設刑典時講慈愛,兼全一身。你們應當自新,我保全你們,仍為顯要,不與一般官員並列。其他的應在官列,仍全部按以前次序,凡朝廷內外都應體會我的心意。”於是貶梁宰相鄭珏為萊州司戶,蕭頃為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岳為均州司馬,任贊為房州司馬,姚豈頁為復州司馬,封翹為唐州司馬,李懌為懷州司馬,竇夢征為沂州司馬,崇政院學士劉光素為密州司戶,陸崇為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為隨州司戶,全為員外官而待遇同正員官。
這一天,因梁將段凝上書說:“梁朝權臣趙岩等人,助成虐政,與人結怨,聖政新起,應除掉首惡。”於是莊宗下詔說:
“我既已消滅偽朝,平除國患。好生之令,在我胸中常有;懲惡之規,卻難違民眾的要求。況且趙岩、趙鵠等人,自從我收城幾天來,傳布恩惠,他們還躲藏不見,不願洗心革面,必須殺掉全家,以謝眾人之心。張漢傑昨在中都和王彥章同時被俘,還不知他們所作所為究竟如何,偶然還表示哀憐。現在既有將軍告狀,群情激怒,以前做盡壞事,現在難逃法網,應予嚴懲,以平民憤。除妻兒骨肉外,其他遠親僕吏,都予釋放。敬翔、李振,最先輔佐朱溫,一同傾覆唐朝社稷,殺害皇帝親屬和朝臣,天下人都知道,人神共怒。敬翔雖已自殺,仍不能逃出冥界懲罰,應與李振一起全族人都殺掉,關係疏遠的僕役加以寬恕。朱王圭一貫狡猾,讒言邪行,惑亂人心,枉害良善,如要內外清靜,必須去掉,況且大家指控他,也應殺掉。契丹撒剌阿撥,既離開母親,又背叛兄長。我懷柔遠來之人,厚待於他,看作骨肉,賜給姓名,又給他官做,又常賞賜他。卻辜負大恩,背棄我朝,不顧欺違,逃竄到偽朝,既然和畜牲行徑相同,難予寬恕,應和妻子一同殺掉。還有朱氏近親,趙鵠本人、趙岩家屬,都要嚴加搜捕。其餘文武職員將校,一律不追究。”
這一天,趙岩、張希逸、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朱王圭、敬翔、李振以及契丹撒剌阿撥等人,和他們的妻子兒女都在汴橋下殺掉。又下詔毀掉朱氏宗廟神主,偽梁二主一併降為庶人。天下官名府號及寺觀門額曾經改過名的,一起回復原名。此時莊宗欲挖梁祖之墓,斫棺焚柩,河南尹張全義上書說理,請求恩典。莊宗才作罷,只是下令剷除闕室。二十一日,梁朝百官因誅凶族,在崇元殿等候請罪,莊宗下詔各復原位。任樞密使、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郭崇韜暫行中書公事。
二十三日,莊宗到崇元殿。發文書說:
“順天行道討伐逆賊,少康所以誅有窮;繼承先業,光武所以滅王莽。都以中興天命,再造王朝,從草莽中起事,奮戰於亂世之中。我以天賜大寶,擔負大任,雖繼承前賢業績,卻有愧於薄德難以匹配,發誓平定首惡,復興本朝,遇上四海之危,受萬邦擁護。最近親自率軍掃除妖氛,振興已衰落的皇綱、消滅偷安的寇賊。剛報國讎,帝道大開,救百姓於覆滅之境,解天下於倒懸之中。自從朱溫叛逆、朱友貞繼續作惡,篡殺二君,摧殘九廟,像毒蛇一樣傷害天下,像豺狼一樣吞滅華夷,剝喪良善,凌辱神主,皇帝故里多嘆息,朝廷上下多艱危。棄德從奸,窮兵黷武,戰士疲勞轉戰,百姓耗竭資產,每想到這裡,哀傷尤深。
“今天已殺叛逆,群情振奮,這是天命有歸,神靈佑護。豈可不臨深誡告,駕馭衰朽,要渡過艱難,應該特行寬恕。凡是受偽職該流放貶斥的官員已經改移近地的,可以恢復俸祿,一般流放的放歸本鄉。京郊及諸道被囚禁的犯人,犯死罪的降為流放,以下刑徒全部赦免。鄭珏等十一人不在移復之內。凡是隨從征戰的將校,以及各官員、職掌節級、騎兵步兵及河北各地屯駐守戍士兵等,都堅心破敵,功業超過平定淮蔡,助我勘定大計,顯示忠誠節操,都按等級論功行賞。戰死而沒追贈的各予贈官;如有子孫可擔任職務的,一併量材錄用。凡是偽朝節度、觀察、防禦、團練等使以及刺史、監押、行營將校等,一併頒給恩詔,不再更改,仍允許暫稱舊銜,等以後另授新職。
“治國之道,莫如安民;勸民生產,應該薄賦。這樣庶幾可以順應百姓輕鬆歇息的願望,希望諧合鼓腹而歌的民謠,凡是各道戶口,一併免除差役,各務農業。欠交稅款以及往年積下的利息和公私債務,在汴州城內,從收復之日以前,不在徵收之限;在各道,從壬午年(922)十二月以前,一併放免。北京和河北以前因沒平定,配置征馬,如有沒領到官府本錢,以及買馬不到的,可放免。凡是本朝宗屬及內外文武官員,被朱氏無辜殺害者,都可追贈。如有子孫及本人逃難到各處流居的,都令所在機構查訪,安置回原地。義夫節婦,孝子賢孫,要予以表彰,按量救濟,還有鰥寡孤獨無所依靠的,要所在官府加以拯救。百姓有過八十歲的,免去一子從征。凡有原先在偽廷乾過的將校官吏,一概不加追問。”
二十八日,任樞密使、檢校太保、守兵部尚書、太原縣男郭崇韜為開府儀同三司、守侍中、監修國史、兼真定尹、成德軍節度使,依任前樞密使、太原郡侯,仍賜鐵券。二十九日,詔任宰相豆盧革暫管吏部上銓,任御史中丞李德休暫管東西銓事。三十日,滑州留後、檢校太保段凝依舊任前滑州留後,又賜姓,名紹欽。任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守輝州刺史杜晏球為檢校司徒,依舊任輝州刺史,又賜姓,名紹虔。下詔在和景門外處死隨駕兵馬都監夏彥朗。當時宦官恃寵,大為侵占民宅府第,郭崇韜報告此事,於是殺夏彥朗平息民憤。
一日,賜給百官二千匹絹、二百萬錢,給職事一千匹絹、一百萬錢。二日,任竭忠啟運匡國功臣、天平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兼侍中、蕃漢馬步軍總管副使、隴西郡侯李嗣源為依前檢校太傅,兼中書令、天平軍節度使、特進,封開國公,加食邑實封,其餘如舊。任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北部留守、興聖宮使、判六軍諸衛事李繼岌為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充東京留守。詔告御史台,官員中有想求外官,或要分管某事,允許他們到中書投狀上報。
三日,在崇元殿宴請功臣,梁朝故將都參加了。莊宗酒酣對李嗣源說“:今日宴請的客人,都是我以前的勁敵,今天能結為同盟,都是您當前鋒的功勞。”梁將霍彥威、戴思遠等都伏在地上叩頭,莊宗賜給御衣酒器,盡歡而散。齊州刺史孟趚上書請求死罪,莊宗下詔原諒他。孟趚以前是莊宗的騎將,天..十三年,莊宗與劉尋阝在莘縣對壘,孟趚帶七百騎兵投奔梁軍,現在來請罪,莊宗回答說“:你在我危急時,帶七百騎兵投賊,有臉相見嗎?”孟趚惶恐請死,莊宗饒恕了他。不久,調他任貝州刺史。四日,莊宗在汴水北邊打獵。
十一月一日,官員上奏:“河南州縣發現使用偽印,請追毀改鑄。”答應了。任光祿大夫、檢校太傅、左金吾上將軍兼領左龍武軍事、汾州刺史李存渥為滑州節度使,加特進、同平章事;任雜指揮散員都部署、特進、檢校太傅、忻州刺史李紹榮為徐州節度使;任滑州兵馬留後、檢校太保李紹欽為兗州節度使。二日,鳳翔節度使、秦王李茂貞派使者來慶賀收復天下。三日,河中節度使、西平王朱友謙來朝見。五日,賜友謙姓,改名繼麟,莊宗令皇子李繼岌把他當哥哥。任捧日都指揮使、博州刺史康延孝為鄭州防禦使、檢校太保,賜姓,名紹琛。任宋州節度使、檢校太尉、平章事袁象先保留宋州節度使職,又賜姓李,名紹安。任許州匡國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同平章事溫韜保留許州節度使職,又賜姓,名紹沖。
七日,冬至,莊宗不接受朝賀。八日,中書門下上書說:朝廷戰事雖停,費用仍缺乏,各寺監分別設定卿、少卿監、祭酒、司業各一人,博士兩人,其餘官員都撤掉。只有太常寺事關大禮,大理寺事關刑法,除太常博士外,允許再設丞一人。王府及東宮官、司天五官正、奉御之類,凡屬不關緊要的部門,請都不要授官。各司郎中、員外凡有雙職的,設定一人。左右常侍、諫議大夫、給事中、起居郎、起居舍人、補闕、拾遺,各設一半官員,三院御史仍委託御史中丞條理上奏。那些停職朝官,仍各登錄他們的名銜,註明罷任時間,留在中書,等候現任官滿二十五個月,根據資歷品級,授予官職。西班上將軍以下的,仍望告訴樞密院斟酌施行。莊宗答應了。當時有人議論說中興之朝,應當宏大有氣派,突然削弱,立即會失去人心。九日,下詔:“凡是在職官僚、諸軍將校,如聞以前事例,各有進獻,直接上奏,不只是褻瀆朝廷,而且助長聚斂,應一併禁絕,以端正風俗。”又下詔“:被貶為均州司馬的劉岳,母親過了八十歲,最近聽說去世,準許按習俗回去。服喪三年後,如沒被改移近地,便仍須到被貶地方任職。”
十二日,詔令在本月二十四日到洛京,十二月二十三日祭祀太微宮,二十四日祭祀太廟,二十五日在南郊祭祀。十四日,中書門下上奏:“凡是隨駕以及在京兼有官職的,請予免兼職,只保留本職。”莊宗答應了。十八日,任中書侍郎、平章事豆盧革判租庸使,兼諸道鹽鐵、轉運等使。新羅王金朴英派使者進貢土特產。
二十日,安義軍節度使李繼韜進見請罪,下詔釋放他。
十二月一日,駕臨西京。這一天,有關官員從石橋設定儀仗法物,將莊宗迎進皇帝居所。二日,因百官剛到,停止朝拜三天。三日,詔令改在明年二月一日舉行郊禮。九日,詔令德勝寨、莘縣、楊劉口、通津鎮、胡柳陂曾經都是大戰陣地,應令各地派人收掩戰士屍骨,予以祭奠,以慰亡靈。下詔改偽梁永平軍大安府再為西京京兆府;改宋州宣武軍為歸德軍,汴州開封府再為宣武軍,華州感化軍為鎮國軍,許州匡國軍再為忠武軍,滑州宣義軍再為義成軍,陝府鎮國軍再為保義軍,耀州靜勝軍再為順義軍,潞州匡義軍再為安義軍,朗州武順軍再為武貞軍,延州為彰武軍,鄧州為威勝軍,晉州為建雄軍,安州為安遠軍。淮南楊溥派使者慶賀登帝位,稱“大吳國主書上大唐皇帝”。十日,禁止殺牛馬。
十一日,御史台上言:“請使用本朝律令格式,今查訪只有定州有本朝法書,望下詔令該州寫副本進獻上來。”莊宗答應了。十二日,下詔貶安義軍節度使李繼韜為登州長史,隨之在天津橋殺掉,因他再次謀反。十五日,淮南楊溥、奚族首領李紹威一起派使者來朝慶賀。
十八日,澤州刺史董璋奏稱:潞州軍叛變,李繼達領兵出城,自殺而死,節度副使李繼珂已安撫全城軍民。二十日,有關官員進言“:皇上向上帝祈求五穀豐收,請奉高祖神堯皇帝配享;夏天求雨,請奉太宗文皇帝配享;秋天在明堂上供時,請奉太祖武皇帝配享;冬至祭祀圜丘,請奉獻祖文皇帝配享;冬天祭神州地祗,請奉懿祖昭聖皇帝配享。”莊宗允準了。
二十二日,亳州太清宮道士進言,聖祖玄元皇帝殿前枯死的檜樹重新長出新枝,畫了圖獻上。下詔說:“聖祖舊殿前枯檜生出新枝,符合皇家再造之期,顯示大國中興之運。和漢朝上林苑的倒仆柳樹那樣,祥瑞與漢宣帝時相合;可比於南頓縣嘉禾的吉兆,吉慶更超過漢光武帝時期。應該在史冊上記載,向天下顯明。”二十三日,莊宗到伊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