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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六

謝超宗 劉祥

謝超宗,陳郡陽夏人也。祖靈運,宋臨川內史。父鳳,元嘉中坐靈運事,同徙嶺南,早卒。超宗元嘉末得還。與慧休道人來往,好學,有文辭,盛得名譽。解褐奉朝請。新安王子鸞,孝武帝寵子,超宗以選補王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曰:“超宗殊有鳳毛,恐靈運復出。”轉新安王撫軍行參軍。

泰始初,為建安王司徒參軍事,尚書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駱宰議策秀才考格,五問並得為上,四、三為中,二為下,一不合與第。超宗議以為“片辭折獄,寸言挫眾,魯史褒貶,孔《論》興替,皆無俟繁而後秉裁。夫表事之淵,析理之會,豈必委牘方切治道。非患對不盡問,患以恆文弗奇。必使一通峻正,寧劣五通而常;與其俱奇,必使一亦宜采。”詔從宰議。

遷司徒主簿,丹陽丞。建安王休仁引為司徒記室,正員郎,兼尚書左丞中郎。以直言忤僕射劉康,左遷通直常侍。太祖為領軍,數與超宗共屬文,愛其才翰。衛將軍袁粲聞之,謂太祖曰:“超宗開亮迥悟,善可與語。”取為長史、臨淮太守。粲既誅,太祖以超宗為義興太守。升明二年,坐公事免。詣東府門自通,其日風寒慘厲,太祖謂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飲酒數甌,辭氣橫出,太祖對之甚歡。板為驃騎諮議。及即位,轉黃門郎。

有司奏撰立郊廟歌,敕司徒褚淵、侍中謝朏、散騎侍郎孔稚圭、太學博士王咺之、總明學士劉融、何法冏、何曇秀十人並作,超宗辭獨見用。

為人仗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見,語及北方事,超宗曰:“虜動來二十年矣,佛出亦無如何!”以失儀出為南郡王中軍司馬。超宗怨望,謂人曰:“我今日政應為司驢。”為省司所奏,以怨望免官,禁錮十年。司徒褚淵送湘州刺史王僧虔,閣道壞,墜水;僕射王儉嘗牛驚,跣下車。超宗撫掌笑戲曰:“落水三公,墮車僕射。”前後言誚,稍布朝野。

世祖即位,使掌國史,除竟陵王征北諮議參軍,領記室,愈不得志。超宗娶張敬兒女為子婦,上甚疑之。永明元年,敬兒誅,超宗謂丹陽尹李安民曰:“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尹欲何計?”安民具啟之。上積懷超宗輕慢,使兼中丞袁彖奏曰:

風聞征北諮議參軍謝超宗,根性浮險,率情躁薄,仕近聲權,務先諂狎。人裁疏黜,亟便詆賤;卒然面譽,鏇而背毀。疑間台賢,每窮詭舌;訕貶朝政,必聲凶言。腹誹口謗,莫此之甚;不敬不諱,罕與為二。

輒攝白從王永先到台辨問“超宗有何罪過,詣諸貴皆有不遜言語,並依事列對”。永先列稱:“主人超宗恆行來詣諸貴要,每多觸忤,言語怨懟。與張敬兒周鏇,許結姻好,自敬兒死後,惋嘆忿慨。今月初詣李安民,語論‘張敬兒不應死’。安民道:‘敬兒書疏,墨跡炳然,卿何忽作此語?’其中多有不遜之言,小人不悉盡羅縷諳憶。”如其辭列,則與風聞符同。超宗罪自已彰,宜附常準。

超宗少無士行,長習民慝。狂狡之跡,聯代所疾;迷慠之釁,累朝兼觸。剗容掃轍,久埋世表。屬聖明廣愛,忍禍舒慈,舍之憲外,許以改過。野心不悛,在宥方驕;才性無親,處恩彌戾。遂遘扇非端,空生怨懟,恣囂毒於京輔之門,揚凶悖於卿守之席。此而不翦,國章何寄?此而可貸,孰不可容?請以見事免超宗所居官,解領記室。輒勒外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超宗品第未入簡奏,臣輒奉白簡以聞。

世祖雖可其奏,以彖言辭依違,大怒,使左丞王逡之奏曰:

臣聞行父盡忠,無禮斯疾;農夫去草,見惡必耘。所以振纓稱良,登朝著績,未有屍位存私而能保其榮名者也。

今月九日,治書侍御史臣司馬侃啟彈征北諮議參軍事謝超宗,稱“根性昏動,率心險放,悖議爽真,囂辭犯實,親朋忍聞,衣冠掩目,輒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處劾雖重,文辭簡略,事入主書,被卻還外。其晚,兼御史中丞臣袁彖改奏白簡,始粗詳備。厥初隱衛,實彖之由。

尋超宗植性險戾,稟行兇詖,豺狼野心,久暴遐邇。張敬兒潛圖反噬,罰未塞愆,而稱怨痛枉,形於言貌。協附奸邪,疑間勛烈,構扇異端,譏議時政,行路同忿,有心鹹疾。而阿昧苟容,輕文略奏。又彈事舊體,品第不簡,而釁戾殊常者,皆命議親奏,以彰深愆。況超宗罪逾四凶,過窮南竹,雖下輒收,而文止黃案,沈浮互見,輕重相乖,此而不糾,憲綱將替。

彖才識疏淺,質乾無聞,憑戚升榮,因慈荷任。不能克己厲情,少酬恩獎,撓法容非,用申私惠。何以糾正邦違,式明王度?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彖所居官,解兼御史中丞,輒攝曹依舊下禁止視事如故。

治書侍御史臣司馬侃雖承稟有由,而初無疑執,亦合及咎。請杖督五十,奪勞百日。令史卑微,不足申盡,啟可奉行。

侃奏彈之始,臣等並即經見加推糾,案入主書,方被卻檢,疏謬之愆,伏追震悚。

詔曰:“超宗釁同大逆,罪不容誅。彖匿情欺國,愛朋罔主,事合極法,特原收治,免官如案,禁錮十年。”

超宗下廷尉,一宿發白皓首。詔徙越州,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內史虞悰曰:“謝超宗令於彼賜自盡,勿傷其形骸。”

明年,超宗門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餘條。上疑其虛妄,以才卿付廷尉辯,以不實見原。永先於獄自盡。

劉祥,字顯征,東莞莒人也。祖式之,吳郡太守。父敳,太宰從事中郎。祥宋世解褐為巴陵王征西行參軍,歷驃騎中軍二府,太祖太尉東閣祭酒,驃騎主簿。建元中,為冠軍征虜功曹,為府主武陵王曄所遇。除正員外。

祥少好文學,性韻剛疏,輕言肆行,不避高下。司徒褚淵入朝,以腰扇鄣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面見人,扇鄣何益?”淵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永明初,遷長沙王鎮軍,板諮議參軍,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令王儉密以啟聞,上銜而不問。歷鄱陽王征虜,豫章王大司馬諮議,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

祥兄整為廣州,卒官,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為僕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汝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辭曰:

蓋聞興教之道,無尚必同;拯俗之方,理貴袪弊。故揖讓之禮,行乎堯舜之朝;干戈之功,盛於殷周之世。清風以長物成春,素霜以凋嚴戒節。

蓋聞鼓篸懷音,待揚桴以振響;天地涵靈,資昏明以垂位。是以俊乂之臣,借湯、武而隆;英達之君,假伊、周而治。

蓋聞懸飢在歲,式羨藜藿之飽;重炎灼體,不念狐白之溫。故才以偶時為劭;道以調俗為尊。

蓋聞習數之功,假物可尋;探索之明,循時則缺。故班匠日往,繩墨之伎不衰;大道常存,機神之智永絕。

蓋聞理定於心,不期俗賞;情貫於時,無悲世辱。故芬芳各性;不待汨渚之哀;明白為寶,無假荊南之哭。

蓋聞百仞之台,不挺陵霜之木;盈尺之泉,時降夜光之寶。故理有大而乖權;物有微而至道。

蓋聞忠臣赴節,不必在朝;列士匡時,義存則乾。故包胥垂涕,不荷肉食之謀;王歜投身,不主廟堂之算。

蓋聞智出乎身,理無或困;聲繫於物,才有必窮。故陵波之羽,不能淨浪;盈岫之木,無以輟風。

蓋聞良寶遇拙,則奇文不顯;達士逢讒,則英才滅耀。故墜葉垂蔭,明月為之隔輝;堂宇留光,蘭燈有時不照。

蓋聞跡慕近方,必勢遺於遠大;情系驅馳,固理忘於肥遁。是以臨川之士,時結羨網之悲;負肆之氓,不抱屠龍之嘆。

蓋聞數之所隔,雖近則難;情之所符,雖遠則易。是以陟嘆流霜,時獲感天之誠;泣血從刑,而無悟主之智。

蓋聞妙盡於識,神遠則遺;功接於人,情微則著。故鐘鼓在堂,萬夫傾耳;大道居身,有時不遇。

蓋聞列草深岫,不改先冬之悴;植松澗底,無奪後凋之榮。故展禽三黜,而無下愚之譽;千秋一時,而無上智之聲。

蓋聞希世之寶,違時則賤;偉俗之器,無聖必淪。故鳴玉黜於楚岫,章甫窮於越人。

蓋聞聽絕於聰,非疾響所達;神閉於明,非盈光所燭。故破山之雷,不發聾夫之耳;朗夜之輝,不開矇叟之目。

有以祥《連珠》啟上者,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曰:“祥少而狡異,長不悛徙,請謁絕於私館,反唇彰於公庭,輕議乘輿,歷貶朝望,肆醜無避,縱言自若。厥兄浮櫬,天倫無一日之悲,南金弗獲,嫂侄致其輕絕,孤舟夐反,存沒相捐,遂令暴客掠奪骸柩,行路流嘆,有識傷心。攝祥門生孫狼兒列‘祥頃來飲酒無度,言語闌逸。道說朝廷,亦有不遜之語,實不避左右,非可稱紙墨。兄整先為廣州,於職喪亡,去年啟求迎喪,還至大雷,聞祥與整妻孟爭計財物瞋忿,祥仍委前還,後未至鵲頭,其夜遭劫,內人並為凶人所淫略’。如所列與風聞符同。請免官付廷尉。”

上別遣敕祥曰:“卿素無行檢,朝野所悉。輕棄骨肉,侮蔑兄嫂,此是卿家行不足,乃無關他人。卿才識所知,蓋何足論。位涉清途,於分非屈。何意輕肆口噦,詆目朝士,造席立言,必以貶裁為口實?冀卿年齒已大,能自感厲,日望悛革。如此所聞,轉更增甚,諠議朝廷,不避尊賤,肆口極辭,彰暴物聽。近見卿影《連珠》,寄意悖慢,彌不可長。卿不見謝超宗,其才地二三,故在卿前,事殆是百分不一。我當原卿性命,令卿萬里思愆。卿若能改革,當令卿得還。”獄鞫祥辭。祥對曰:“被問‘少習狡異,長而不悛,頃來飲酒無度,輕議乘輿,歷貶朝望,每肆醜言,無避尊賤’,迂答奉旨。囚出身入官,二十餘年,沈悴草萊,無明天壤。皇運初基,便蒙抽擢,祭酒主簿,並皆先朝相府。聖明御宇,榮渥彌隆,諮議中郎,一年再澤。廣筵華宴,必參末列,朝半問訊,時奉天輝。囚雖頑愚,豈不識恩?有何怨望,敢生譏議?囚歷府以來,伏事四王:武陵功曹,凡涉二載;長沙諮議,故經少時;奉隸大司馬,並被恩拂,驃騎中郎,親職少日;臨川殿下不遺蟲蟻,賜參辭華。司徒殿下文德英明,四海傾屬。囚不涯卑遠,隨例問訊,時節拜覲,亦沾眄議。自余令王,未被祗拜,既不經伏節,理無厚薄。敕旨制書,令有疑則啟。囚以天日懸遠,未敢塵穢。私之疑事,衛將軍臣儉,宰輔聖朝,令望當世,囚自斷才短,密以諮儉,儉為折衷,紙跡猶存。未解此理云何敢為‘歷貶朝望’。雲囚‘輕議乘輿’,為向誰道?若向人道,則應有主甲,豈有事無仿佛,空見羅謗?囚性不耐酒,親知所悉,強進一升,便已迷醉。”其餘事事自申。乃徙廣州。祥至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病卒,年三十九。

祥從祖兄彪,祥曾祖穆之正胤。建元初,降封南康縣公,虎賁中郎將。永明元年,坐廟墓不脩削爵。後為羽林監。九年,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不相料理,楊死不殯葬,崇聖寺尼慧首剃頭為尼,以五百錢為買棺材,以泥洹輿送葬劉墓。為有司所奏,事寢不出。

史臣曰:魏文帝雲“文人不護細行”,古今之所同也。由自知情深,在物無競,身名之外,一概可蔑。既徇斯道,其弊彌流,聲裁所加,取忤人世。向之所以貴身,翻成害已。故通人立訓,為之而不恃也。

贊曰:超宗蘊文,祖構余芬。劉祥慕異,言亦不群。違朝失典,流放南濆。

譯文

謝超宗,陳郡陽夏人,他的祖父謝靈運是宋時臨川內史。他的父親謝鳳在元嘉年間因謝靈運的事情同受罪責,流放嶺南,早逝。謝超宗在元嘉末年才回原籍。與慧休道人來往,好學,有文采,頗負盛名。初任官為奉朝請。

新安王子鸞是孝武帝寵愛的兒子,謝超宗被選補為王國常侍。新安王的母親殷淑儀逝世,謝超宗撰寫了諫文奏報皇帝,皇帝大為感嘆讚賞,說:“謝超宗很有其先人之才,恐怕是謝靈運再世吧。”轉任謝超宗為新安王撫軍行參軍。

泰始初年,謝超宗為建安王司徒參軍事,尚書殿中郎。泰始三年,都令史駱宰商議考選秀才的標準提出:五問都答好了為上等,五問答出四問或三問的為中等,衹答出二問的為下等,五問衹答出一問的為不合格,不能及第。謝超宗認為“簡短的話語可以判決訴訟案件,簡短的言詞可以挫敗眾人,《春秋》褒貶人物,《論語》評論興衰,都不用很多話作出判斷。表述事情的深奧,剖析事理的能力,哪裹一定要依賴文牘才算切合治理的方法。不用擔心不能對答完問題,要擔心的是對答的是平淡無奇老生常談。務必讓一通而突出的為高妙,寧讓五通而平常的為劣等;與其都要奇妙,必使有一點也要適合採納。”結果詔旨下達按駱宰的說法辦。

謝超宗遷司徒主簿,丹陽丞。建安王休仁引薦他做司徒記室,正員郎,兼尚書左丞中郎。因說話耿直得罪了僕射劉康,降職為通直常侍。太祖為領軍時,多次同謝超宗一起撰寫文章,喜愛他的才華。衛將軍袁粲聽說這些,對太祖說:“謝超宗明達穎悟,很可與他交談。”太祖以謝超宗為長史、臨淮太守。袁粲被誅復,太祖讓謝超宗為義興太守。升明二年,因公事被免職。到束府拜訪太祖由府門自己直接進去,那天氣候寒冷得厲害,太祖對所有在座的人說:“這位客人一到,讓人不加穿衣服就自覺暖和了。”謝超宗坐下後,喝了幾甌酒,辭氣橫溢,太祖很高興,即親自任命謝超宗為驃騎諮議。待到太祖即皇帝位,轉為黃門郎。

有關官員奏請撰寫郊廟歌,敕命司徒褚淵、侍中謝肋、散騎侍郎孔稚珪、太學博士王晅之、總明觀學士劉融、何法岡、何曇秀十人各自起草,惟獨謝超宗的歌辭被採用。

謝超宗仗才縱酒使性,對人多不講禮貌。在衙門當值經常喝得醉醺醺的,皇上召見,談及北方事情時,謝超宗說:“魏虜騷擾已經有二十年了,就是佛祖出世也無可奈何!”謝超宗因有失儀禮外出為南郡王中軍司馬。他心懷怨氣,對人說:“我現在正應當作司驢。”被省裹的官員劾奏,他也因心懷怨氣被免職,在十年內不許做官。司徒褚淵送湘州刺史王僧虔,棧道壞了,落在水襄;僕射王儉曾經因拉車的牛被驚嚇,赤著腳掉下車來。謝超宗拍著巴掌戲笑著說:“落水三公,墮車僕射。”前前後後嘲弄的話語傳遍朝野。

世祖即皇帝位,使謝超塞掌管國史,任童陵王征北諮議參軍,領記室。他更不得志。謝超宗娶了張敬兒的女兒作兒媳,皇上因而猜疑他。永明元年,退敬兒被誅殺,謝超宗對丹陽尹李安民說:“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你這位尹打算怎么辦?”李室民把這些話一一奏報,皇上想起謝超塞歷來輕慢無禮,指使兼中丞袁彖劾奏說:

傳聞征北諮議參軍謝超宗。生性輕浮險詐,任由自己的性情躁動而不安本分。做官的人接近聲威權勢,他就先去討好親昵;別人剛剛被疏遠罷黜,他便急忙對他詆誹輕賤。倉猝間他會當面奉承,一轉身就在背後進行誹謗。挑撥朝廷和忠良的關係,每每說盡假話;譏諷朝廷政策,他定然播放惡毒的語言。心腹誹謗、口舌誣蠛,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厲害的,不尊敬、不隱諱,像他這樣也少有第二人。

隨即抓來門生王永先到御史台追問“謝超宗有什麼罪遇,他拜訪達官貴人時都有不禮貌的言語,都要依據事實一一回答”。王永先依次說道:“主人謝超宗經常拜會很多權貴,每次多有冒犯,言語怨恨。同張敬兒往來密切,結成姻親,自從張敬兒死後,他惋惜感嘆以至憤慨。本月初拜會李安民,他評論說‘張敬兒不應當有死罪’。李安民說‘張敬兒寫的奏疏,墨跡清清楚楚,你怎么忽然說這種話,?裹面還有好些不禮貌的話,小人不能全部熟記列舉。”依他列舉的話語,就同傳聞的相符。謝超宗的罪行已自顯明,應該按法處治。

謝超宗從小行為不檢點,長大熟習民間的邪惡,狂妄狡詐的劣跡,累代都會忌恨,盲目倔傲的裂痕,歷朝都要觸及。剷除形體掃滅印跡,永遠沉埋到人世之外。適值皇上聖明、廣播仁愛,強忍禍害延緩到現在,把他放置在法令之外,好讓他改掉過錯。可是他野心不思悔改,身蒙寬宥他卻正在驕縱;才識稟賦沒有親情,處在恩澤之中他反而更加暴戾。於是他就搬弄是非,憑白無故產生怨恨,在京都宰輔的門前宣洩嘲弄,在公卿太守的席上播揚狂悖的話語。這樣的狂徒如不剪除,國家憲章將依憑什麼?這樣的罪遇如可以寬免,哪還有什麼罪遇不能容忍?謹請依據前述事由免去謝超宗所任官職,解除他所領的記室。即就在外約束,交付廷尉法獄治罪。謝超宗品位等第不夠入簡奏,我即此奉白簡奏報皇上知悉。世祖雖認可了他的奏章,又因為袁彖奏章中言詞模稜兩可,大為生氣,讓御史左丞王逡之奏道:

我聽說行父盡忠,衹要無禮造就是痛恨的事;種田人除草,看見雜草一定要剷除。因此隱居被稱為良士,進用於朝廷就應使政績突出,沒有挾持私心占著職位不幹事卻能保全他的榮譽名利的。

木月九日,治書侍御史臣司馬侃啟奏彈劾征北諮議參軍事謝超宗,聲稱“本性糊塗浮躁,任由心性放縱邪惡,狂悖的言論失去真情,喧鬧的話語違背事實,親戚朋友忍耐著聽,官紳貴胄遮蔽眼睛不願看,即行收捕交付廷尉法獄治罪”。處分雖重,文詞內容簡略,事情雖說傳到了主書令史那裹,又被退回外邊。那天晚上,兼御史中丞臣袁彖改奏的白簡,才算大略有所說明。他起先隱瞞護衛的根由實在袁彖。尋思謝超宗生性狠毒,稟行邪惡,豺狼般的野心早就暴露。張敬兒暗中圖謀反咬一口,對張的懲罰不能抵債張的罪遇,可是,謝超宗為他喊冤叫屈,形於言表;附從奸邪,猜疑、離間功臣勛戚,煽動異端邪說,譏諷評議朝廷政治,行路的人也會激起共憤,有良心的人都會為此痛恨。可是卻被欺瞞包含,輕描略奏。還有彈劾事情依原先體例,品級第次不夠入簡奏,而罪過不同尋常的,都命議親奏,以此顯示其罪過深重。況且謝超宗罪行超過舜之四凶,過錯罄竹難書,雖說下達輒收,可是行文衹止於尚書文案,沉浮錯置,輕重顛倒。這樣的問題如不糾察,法紀也將被推翻了。

袁彖才疏識淺,資質能力沒有任何長處,衹憑仗親族關係榮升要職,因受慈愛而擔負職任。不能克制自己磨礪情性,稍稍報答皇上的恩澤獎賞,反而擾亂法規包容罪惡,以此用來申達他個人的恩惠。像這樣用什麼糾正違背國法的罪錯,昭明王者的政治教化?臣等參議,請依所見事實免去袁彖的官職,同時解除他兼任的御史中丞,輒攝曹依舊下令禁止視事同先前一樣。

治書侍御史司馬侃雖說承接稟告有他的原因,但是他開始並沒有提出疑問,也應當追究責任。請予責打五十杖,削去百俸祿。令史卑微,不值得申盡,啟可奉行。司馬侃上奏彈劾之初,臣等一併經手參與推問糾察,案卷送入主書令史才被退檢,疏失的罪責,伏請一併予以追究,以便震懾誠惶誠恐的人。

皇帝詔告說:“謝超宗形同反叛,罪不容誅。袁彖隱瞞情況欺騙國家,愛護朋友而禍害主上,當以最重的刑法處治,特此原諒寬待,不予收捕處治,免去官職記入案卷,十年不準作官。”謝超宗捕入廷尉,一夜之間變得白髮蒼蒼。皇上下韶把他流放越州,走到豫章,皇上敕告豫章內史虞驚說:“著令謝超宗在你處自盡,不要傷損他的形體。”

第二年,謝超宗的門生王永先又控告謝超宗的兒子才卿死罪二十多條。皇上懷疑那些罪狀有假,把謝才卿交付廷尉審查,因為罪狀不能落實被原諒。王永先在獄中自盡了。

劉祥字顯征,是東莞莒人。祖父劉式之,曾作呈郡太守。父親劉敳,是太宰從事中郎。劉祥在宋世由平民做巴陵王征西西行參軍,歷驃騎中軍二府,友擔太尉束合祭酒,驃騎主簿。建五年問,為冠軍征虜功曹,被府主武陵王蘆壁厚待。授正員外。

劉祥從少年時就愛好文學,性情剛直疏散,言語輕狂行為放縱,不顧忌尊高卑下。司徒褚淵上朝時.以腰扇遮蔽陽光,劉祥從他身旁走過,說:“做出這般舉動,見人怕羞,用扇遮掩有何好處?”褚淵說:“寒士說話沒有禮貌。”劉祥說:“不能殺掉袁粲、劉秉,怎么能不做寒士?”永明初年,遷劉祥為長沙王鎮軍,板任諮議參軍。撰寫《宋書》,譏諷貶斥了由宋禪讓給齊的事,尚書令王儉把這些事由秘密啟奏皇上,皇上藏在心中沒加追問。先後任鄱陽王征盧,豫章王大司馬諮議,臨JJ!王驃騎從事中郎。

劉祥的哥哥劉整為廣州刺史,在官任上死了,劉祥到劉整的妻子那裹要求歸還財物,事情被朝廷知道。朝廷之士大多貶斥輕視他。王奐做僕射,劉祥和王奐的兒子王融同坐一部車,走到中堂,看見路上人趕驢,劉祥說:“驢!你要好好乾,像你這樣的人才,都已讓他當僕射了。”劉祥撰寫了《連珠》十五首來寄託他的志向。辭曰:

據說振興教化的途徑,若無推崇必定趨同;整治民俗的方法,貴在除弊。所以揖讓的禮儀,風行於堯舜時期;干戈的功用,廣施於殷周時代。清風使萬物生長形成春天,嚴霜使萬物凋謝以知節令。

據說大鼓之音,等待揚起鼓棰來敲響;天與地包涵靈氣,藉助白晝黑夜來顯示它的存在。因此賢德的臣子,藉助商湯、周武發達;英達的君主,藉助伊尹、周公得天下太平。

據說飢餓的年月,會羨慕藜藿可以果腹;大火燒灼身體時,不會想用狐腋白毛製成衣服的溫暖。所以才能以適應時勢為好,道以糾正時弊而受到推崇。

據說練習的功效,藉助客觀事物可以找尋到;探索事理,隨著時光的流轉,有些也可能不明白。所以魯班隨時光去了.繩墨的技藝久傳不衰;人間正理常存,靈巧變詐的智謀永不延續。

據說心裡認定理正,不期望流俗的賞識;情感貫行於當時,不必屬社會的羞辱而感傷,所以說芬芳香氣各由本性,不用等待汨渚哀嘆;世人明白是實,不必藉助卞和的哭泣。

據說百仞高的台於,不能挺立傲霜的樹木;徑滿一尺的泉流,不時降生夜光寶珠。所以說道理至大就會有違背權變的地方;事物雖然極為細微,卻能寓涵最正確的道理。

據說忠臣為節操投身,不一定要在朝堂之上;烈士匡救時弊,節義包藏於實幹之中。所以說申包胥痛哭,並非秉承達官貴人的謀略;王歜投身,不屬執掌朝廷籌算的人。

據說智慧出自本身,理智就不會睏乏;聲名繫於外物,才能必定有窮盡的一天。所以說超越波浪的飛鳥,不能使波浪平靜;長滿真崗的樹木,無法使清風停止。

據說寶貝碰到笨拙的人,縱有奇妙的文采也得不到顯露;通達事理的人遭逢讒言,他的才華就會失去耀眼的光輝。所以說樹葉能垂蔭,明月也將被它隔絕;堂宇本為光亮之地,蘭燈有時不明。

據說追慕近處,勢必忘記遠大之處;志在世俗利祿,當然不會退隱。所以面對江河的人,時常產生羨慕他人結網打魚的悲嘆;身在集市的平民,不會有懷抱高超技藝而無所施展的感慨。

據說觀念不同,即使相距很近也難趨一致;情感默契,即使相距很遠也容易溝通。所以面對飛霜感嘆,有時能感動上天的至誠;痛哭流淚去就刑,卻沒有使主上感悟的智慧。

據說即使認識極其深遠,一時疏忽也會有遺漏;功在於民,事雖細小也會歷歷在目。所以權勢在手,萬夫為之傾聽;大道在身,有時也會不被賞識。

據說布列在屑巒上的草,不能改變冬天來到之前就枯萎的品性;種植在澗底的松樹,不會失去後凋的榮耀。所以展禽三次被黜,卻沒有下愚的名聲;千秋一時榮顯,卻沒有上智的聲譽。

據說希世實物,不合時宜就會卑賤;超拔流俗的人才,沒有聖明的君主必定會沉淪。所以鳴玉在楚岫被貶斥,緇布冠在越人那裹就沒有用處。

據說流言在明察者那裹消逝,並不是聲響不快所致;神奇在明智的人面前失去。不是圓滿的月光所照。所以能震破山巒的響雷,不能使聾子聽到;能照亮黑夜的光輝,不能使盲人看得見。

有人把劉祥的《連珠》稟告皇上,皇上命令御史中丞任遐彈奏說:

劉祥年輕時狡猾得很,年長後不悔改。

沒有人敢到他的私宅告求,他卻敢在公堂上反唇相譏,輕率地議論皇帝,一一貶低朝廷中富有聲威的大臣,毫無顧忌恣意妄為,無所拘束地散布他的言語。他的兄長死了,這天然的親緣他沒有一天悲傷,他哥哥在南方的資財沒有獲得,致使寡嫂、侄兒和他輕易地斷絕了關係,孤舟從遠地返回,生死存亡的危險互動出現,於是致使暴徒掠奪骸柩,過路的人為此感嘆,有識之士更為之傷心不已。收捕到的劉祥門生孫狼兒列舉“劉祥近來飲灑沒有節制,言語放縱,‘議論朝廷也有不尊重的話語,放肆不知避諱,簡直不好用紙墨表達。他哥哥劉整先前在廣州作刺史,任職期間死去,去年提出迎喪,回到大雷時,聽說劉祥同劉整的妻子孟氏爭論計較財物而生氣,劉樣還受委託在龍返回,後來沒有到鵲頭,那天夜裹即遭受劫難,婦女並被賊盜姦淫搶掠”。上所列舉內容與傳說符合。請免去劉祥官職交廷尉處治。皇上另又傳送敕書給劉祥說:你一向不檢點,這是朝野都熟知的。輕率地拋棄骨肉,侮蠛兄嫂,這是你的家行不足,不關涉別人。憑你的才識是懂得這些道理的,還用說什麼呢?職位屬於事權不多的一類,按分也不算委屈。誰料口吐惡言,毀謗朝廷人士,出席聚會發表意見,一定把貶低評說他人作實。原希望你年齡已大,能夠有所感悟,天天盼你能悔過自新。像這次所聽到的,反而變得更厲害了。大聲議論朝政,不避尊卑貴賤,信口胡說,人們都已聽得清楚明白。近來看見你的《連珠》,寓意荒謬不合禮法,更加不能任其發展。你沒看見謝超宗,他的才幹很平凡,所以在你面前,幾乎是百分中不到一分。我可以饒你性命,讓你在萬里之外反省過失。假若能改掉 這些過失,我會讓你返回朝廷。獄吏審問劉祥的口供,劉祥說:我被指責為“年輕時狡猾得很,年長後不加悔改,近來飲酒不加節制,輕率地議論皇帝,一一貶低朝廷中富有聲威的大臣,時常毫無顧忌地散布醜惡的言語譬不迴避尊卑貴賤”。我回答如下:囚出來做官,二十多年,在蒿草中沉埋憂悶,在天地之間不見光亮。皇運剛剛奠定基業,便承恩提拔,祭酒主簿,都由先朝相府提攜。御宇之內盡見聖明,蒙受榮譽更高,諮議中郎,一年兩次受恩澤。廣大的聚會,豪華的宴席,定可讓叨光末座,朝會中間詢問訊息卜時常侍奉皇上。囚雖說頑劣愚魯,難道不知道恩惠?能有什麼怨氣,竟敢肆意譏議?囚經歷府職以來,伏事四位王爺:武陵王功曹,總共過了兩年;長沙王諮議,經歷時間不長;奉隸大司馬,一併被恩澤,驃騎中郎,親歷職責時日少些;臨川王殿下不嫌蟲蟻之才,賜我參預辭翰。司徒殿下文德英明,四海傾慕。囚不因身份卑遠的界限,隨例省梘慰問,按時參見,也曾得到斛著眼睛同我交談。此外的賢王,都不曾恭敬參拜,既不曾殉節而死,理應不存在厚薄之分。敕旨制書,讓有疑議就啟奏。囚以為天日高懸,不敢以塵垢有污朝廷,我個人存疑的事情,衛將軍臣王儉,是聖明宰輔,美好聲望蓋過當今,囚自覺才智短缺,暗中拿來向王儉諮詢,王儉為之折衷,紙跡還保存著。不知為什麼說我“一一貶低朝中頗具聲威的大臣”。說囚“輕率地議論皇上”,是向誰說的?若是向人說了,就應該有主甲,豈能事情沒個影子,就羅織罪名?囚本性不勝酒力,親近的人都熟悉了解,勉強喝一升,便已沉醉了。其他的事都一一自我申辯。於是流放廣州。劉登到魔業,不得意,整天縱酒,沒多久病死了,年僅三十九歲。

劉祥的堂兄劉彪,是劉祥曾祖父劉穆之的嫡孫。建元初年,降封為南康縣公,虎賁中郎將。永明元年,因家廟祖墓未修而削去爵號。後又為羽林監。建元九年,又因同死去的弟弟的母親楊氏分居,不幫助照料,楊氏死後不予殯葬,而由崇聖寺尼慧首剃頭為尼,用五百錢買棺材,用泥洹輿送到劉家墓地安葬等事,被有關官員劾奏,事情被壓下沒有頒布。

史臣曰:魏文帝說“文人不護細行”,古今的表現都是相同的。由於自覺情深,在他人無可比擬,身名之外,一概都可蔑視。遵從了這種為人之道,他的弊病更加泛濫,評議的話語,招惹世人怪罪。先前可用作使自身尊貴的讚揚,反而成了損害自己的禍害。所以學識博通古今的人樹立訓教,可照著實行卻不可依仗。

贊曰:超宗身藏文采,構有祖德余香;劉祥追慕奇異,言語也能超群拔俗,但違背朝綱法典,結果流放到南海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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