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六十七
呂大器 文安之 樊一蘅(範文光 詹天顏) 吳炳(侯偉時) 王錫兗堵胤錫 嚴起恆 朱天麟(張孝起) 楊畏知 吳貞毓(高勣等)
呂大器,字儼若,遂寧人。崇禎元年進士。援行人,擢吏部稽勛主事,更歷四司,乞假歸。以邑城庳惡,倡議修築。工甫竣,賊至,佐有司拒守,城獲全。詔增秩一等。出為關南道參議,遷固原副使。巡撫丁啟睿檄大器討長武賊,用穴地火攻法滅之。
十四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劾總兵官柴時華不法,解其職,立遣副將王世寵代之。時華乞兵西部及土魯番為變,大器令世寵討敗時華及西部,時華自焚死。塞外爾迭尼、黃台吉等擁眾乞賞,謀犯肅州,守臣拒走之。大器假賞犒名,毒飲馬泉,殺其眾無算。又遣總兵官馬爌督副將世寵等討群番為亂者,斬首七百餘級,撫三十八族而還。又擊敗其餘黨。西陲略定。
十五年六月,擢兵部添注右侍郎。大器負才,性剛躁,善避事。見天下多故,懼當軍旅任,力辭,且投揭吏科,言已好酒色財,必不可用。帝趣令入京,詭稱疾不至。嚴旨切責,亦不至,命所司察奏。明年三月始至,命以本官兼右僉都御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時畿輔未解嚴,大器及諸將和應薦、張汝行馳扼順義牛欄山。總督趙光抃集諸鎮師大戰螺山,應薦陣亡,他將亦多敗。大器所部無失事,增俸一等。
五月,以保定息警,罷總督官,特設江西、湖廣、應天、安慶總督,駐九江,大器任之。湖北地已失,武昌亦陷,左良玉駐九江,稱疾不進。以侯恂故疑大器圖己,語具良玉傳中。大器詣榻前與慰勞,疑稍釋。而張獻忠大躪湖南,分兵陷袁州、吉安。大器急遣部將及良玉軍連破之樟樹鎮,峽江、永新二郡皆復。已而建昌、撫州陷,良玉、大器不和,兵私鬥,焚南昌關廂。廷議因改大器南京兵部右侍郎,以袁繼鹹代。
十七年四月,京師報陷,南京大臣議立君。大器主錢謙益、雷縯祚言,立潞王。議未定而馬士英及劉澤清諸將擁福王至。福王立,遷大器吏部左侍郎。大器以異議絀,自危,乃上疏劾士英。言其擁兵入朝,靦留政地,翻先皇手定逆案,欲躋阮大鋮中樞。其子以銅臭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陣,授總戎,姻婭越其傑、田仰、楊文驄先朝罪人,盡登膴仕,亂名器。“夫吳甡、鄭三俊,臣不謂無一事失,而端方諒直,終為海內正人之歸;士英、大鋮,臣不謂無一技長,而奸回邪慝,終為宗社無窮之禍”。疏入,以和衷體國答之。
未幾,澤清入朝,劾大器、縯祚懷異圖。大器遂乞休去,以手書監國告廟文送內閣,明無他。士英憾未已,令太常少卿李沾劾之。遂削大器籍,復命法司逮治之。以蜀地盡失,無可蹤跡而止。大器既去,沾得超擢左都御史。謙益亦以附士英、大鋮,得為禮部尚書。獨縯祚論死。
明年,唐王召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道梗,久之至。汀州失,奔廣東,與丁魁楚等擁永明王監國,令以原官兼掌兵部事。久之,進少傅,盡督西南諸軍,代王應熊,賜劍,便宜從事。至涪州,與將軍李占春深相結。他將楊展、於大海、胡云風、袁韜、武大定、譚弘、譚詣、譚文以下,皆受大器約束。宗室朱容藩自稱天下兵馬副元帥,據夔州。大器檄占春、大海、雲風討殺容藩。大器至思南得疾,次都勻而卒,王謚為文肅。
文安之,夷陵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除南京司業。崇禎中,就遷祭酒,為薛國觀所構,削藉歸。久之,言官交薦,未及召而京師陷。
福王時,起為詹事。唐王復召拜禮部尚書。安之方轉側兵戈間,皆不赴。永明王以瞿式耜薦,與王錫兗並拜東閣大學士,亦不赴。順治七年六月,安之謁王梧州。安之敦雅操,素淡宦情,遭國變,絕意用世。至是見國勢愈危,慨然思起扶之,乃就職。時嚴起恆為首輔,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恆讓安之而自處其下。
孫可望再遣使乞封秦王,安之持不予。其後桂林破,王奔南寧。大兵日迫,雲南又為可望據,不可往。安之念川中諸鎮兵尚強,欲結之,共獎王室,乃自請督師,加諸鎮封爵。王從之,加安之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諸處軍務,賜劍,便宜從事。進諸將王光興,郝永忠、劉體仁、袁宗第、李來亨、王友進、塔天寶、馬雲翔、郝珍、李復榮、譚弘、譚詣、譚文、黨守素等公侯爵,即令安之齎敕印行。可望聞而惡之,又素銜前阻封議,遣兵伺於都勻,邀止安之,追奪光興等敕印。留數月,乃令人湖廣。安之遠客他鄉,無所歸,復赴貴州,將謁王於安龍。可望坐以罪,戍之畢節衛。
先是,可望欲設六部、翰林等官,慮人議其僣,乃以范礦、馬兆義、任僎、萬年策為吏、戶、禮、兵尚書,並加行營之號。後又以程源代年策。而僎最寵,與方於宣屢勸進,可望令待王入黔議之。王久駐安龍,可望遂自設內閣六部等官,以安之為東閣大學士。安之不為用,久之走川東,依劉體仁以居。
李赤心,高必正等久竄廣西賓、橫、南寧間。赤心死,養子來亨代領其眾,推必正為主。必正又死,其眾食盡,且畏大兵逼,率眾走川東,分據川、湖間,耕田自給。川中舊將王光興、譚弘等附之,眾猶數十萬。
順治十六年正月,王奔永昌。安之率體仁、宗第、來亨等十六營由水道襲重慶。會譚弘、譚詣殺譚文,諸將不服。安之欲討弘、詣,弘、詣懼,率所部降於大兵,諸鎮遂散。時王已入緬甸,地盡失,安之不久鬱郁而卒。
樊一蘅,字君帶,宜賓人。父垣,常德知府。一蘅舉萬曆四十七年進士,知安義、襄陽,累官吏部郎中,請告歸。崇禎三年秋,遷榆林兵備參議。流賊多榆林人,又久荒,饑民益相挻為盜。一蘅撫創殘,修戎備,討斬申在庭、馬丙貴,平不沾泥。累被薦,遷監軍副使,再遷右參政,分巡關南。總兵曹文詔敗歿,群賊迫西安。總督洪承疇令一蘅監左光先、張應昌軍,連破賊,擊走混天星。賊逼漢中,瑞王告急,一蘅偕副將羅尚文往救。會承疇大軍至,賊乃走。進按察使,偕副將馬科、賀人龍屢挫祁總管於漢中,降之。十二年,擢右僉都御史,代鄭崇儉巡撫寧夏,被劾罷歸。十六年冬,用薦起兵部右侍郎,總督川、陝軍務,道阻,命不達。
順治元年,福王立於南京,復申前命。時張獻忠已據全蜀,惟遵義未陷,一蘅與王應熊避其地。既拜命,檄諸郡舊將會師大舉。會巡撫馬乾復重慶,松潘副將朱化龍、同知詹天顏擊斬賊將王運行,復龍安、茂州。一蘅乃起舊將甘良臣為總統,副以侯天錫、屠龍,合參將楊展,游擊馬應試、余朝宗所攜潰卒,得三萬人。明年三月攻敘州,應試、朝宗先登,展等繼至,斬馘數千級。偽都督張化龍走,遂復其城。一蘅乃犒師江上。
初,乾復重慶,賊將劉廷舉走,求救於獻忠。獻忠命養子劉文秀攻重慶,水陸並進。副將曾英與參政劉麟長自遵義至,與部將於大海、李占春、張天相等夾擊,破賊兵數萬。英威名大振,諸別將皆屬,兵二十餘萬,奉一蘅節制。
楊展既復敘州,賊將馮雙禮來寇,每戰輒敗,孫可望以大眾援之。隔江持一月,糧盡,一蘅退屯古藺州,展退屯江津。賊退截朱化龍及僉事蔡肱明於羊子嶺,化龍率番騎數百沖賊兵,賊驚潰,死者滿山谷。化龍以軍孤,還守舊地。他將復連敗賊於摩泥、滴水。
一蘅乃命展、應試取嘉定、邛、眉,故總兵官賈連登及其中軍楊維棟取資、簡,天錫、高明佐取瀘州,占春、大海守忠、涪。其他據城邑奉徵調者,洪、雅則曹勛及監軍副使範文光,松、茂則監軍僉事詹天顏,夔、萬則譚弘、譚詣。一蘅乃移駐納溪,居中調度,與督師應熊會瀘州,檄諸路刻欺並進。獻忠頗懼,盡屠境內民,沈金銀江中,大焚宮室,火連月不滅,將棄成都走川北。
明年春,展盡取上川南地,屯嘉定,與勛等相聲援。而應熊及王祥在遵義,乾、英在重慶,皆宿重兵。賊勢日蹙,惟保寧、順慶為賊將劉進忠所守,進忠又數敗。獻忠怒,遣孫可望、劉文秀、王尚禮、狄三品、王復臣等攻川南郡縣。應熊、一蘅急令展、天錫、龍、應試及顧存志、莫宗文、張登貴連營犍為、敘州以御之。賊連戰不利,英、祥乘間趨成都,獻忠立召可望等還。又聞大清兵入蜀境,劉進忠降,大懼。七月,棄成都走順慶,尋入西充之風凰山。至十二月,大清兵奄至,射殺獻忠,賊降及敗死者二三十萬。可望等率殘卒南奔,驟至重慶。英出不意,戰敗,死於江。賊遂陷綦江,應熊避之畢節衛。逾月,賊陷遵義,入貴州。大清兵追至重慶,巡撫乾敗死,遂入遵義。以餉乏,鏇師。王祥等復取保、寧二郡。一蘅再駐江上,為收復全蜀計,乃列上善後事宜及諸將功狀於永明王。拜一蘅戶、兵二部尚書,加太子太傅,祥、展、天錫等進爵有差。時應熊已卒,而宗室朱容藩、故偏沅巡撫李乾德並以總制至,楊喬然、江爾文以巡撫至,各自署置,官多於民。諸將袁韜據重慶,於大海據云陽,李占春據涪州,譚詣據巫山,譚文據萬縣,譚弘據天字城,侯天錫據永寧,馬應試據蘆衛,王祥據遵義,楊展據嘉定,朱化龍、曹勛仍據故地。搖、黃諸家據夔州夾江兩岸,而李自成餘孽李赤心等十三家亦在建始縣。一蘅令不行,保敘州一郡而已。
順治五年,容藩自稱楚世子,建行台夔州,稱制封拜。時喬然已進總督,而範文光、詹天顏巡撫川南、北,呂大器以大學士來督師,皆惡容藩,謀誅之。六年春,容藩遂為占春所敗,走死雲陽。初,展與祥有隙,遣子璟新攻之。璟新先襲殺應試,與祥戰敗歸。乾德利展富,說韜、大定殺展,分其貲。一蘅誚乾德,諸鎮亦皆憤,有離心。
秋九月,孫可望遣白文選攻殺祥,降其眾二十餘萬,盡得遵義、重慶。一蘅益孤。七年秋,可望又使劉文秀大敗武大定兵,長驅至嘉定。大定、韜皆降,乾德投水死。文秀兵復東,譚弘、譚詣、譚文盡降。占春、大海降於大清。明年正月,文秀還雲南,留文選守嘉定,劉鎮國守雅州。三月,大清兵南征,文選、鎮國挾曹勛走,文光、天顏、化龍相繼死。一蘅時已謝事,避山中。至九月,亦遘疾死。文武將吏盡亡。
範文光,內江人。天啟初,舉於鄉。崇禎中,歷官工部主事,南京戶部員外郎,告歸。十七年,張獻忠亂蜀,文光偕邛州舉人劉道貞,蘆山舉人程翔風,雅州諸生傅元修、洪其仁等舉義兵,奉鎮國將軍朱平檙為蜀王,推黎州參將曹勛為副總兵,統諸將,而文光以副使為監軍,道貞等授官有差。勛敗賊雅州龍鸛山,追至城下,反為所敗,退守小關山。十一月,文光督參將黎神武攻雅州,不克。明年九月,神武合雅州土、漢兵再擊賊將艾能奇於雅州,敗績。偽監司郝孟鏇守錦州,文光、翔鳳遣間使招之,孟鏇襲殺守雅州賊,以城來歸,文光等入居之。獻忠死,文光保境如故。永明王命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川南,而以安綿道詹天顏巡撫川北。總督李乾德殺楊展,文光惡之,遂入山不視事。大清兵克嘉定,文光賦詩一章,仰藥死。天顏兵敗被執,亦死之。天顏,龍巖人,起家選貢生。
吳炳,宜興人。萬曆末進士。授蒲圻知縣。崇禎中,歷官江西提學副使。江西地盡失,流寓廣東。永明王擢為兵部右侍郎,從至桂林,令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仍掌部事。又從至武岡。大兵至,王倉猝奔靖州,令炳扈王太子走城步,吏部主事侯偉時從之。既至,城已為大兵所據,遂被執,送衡州。炳不食,自盡於湘山寺,偉時亦死之。
偉時,公安人。崇禎中進士,歷官吏部考功主事,罷官。至是補官數月,即遘難。
王錫袞,祿豐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崇禎中,累官少詹事。十三年擢禮部右侍郎。明年秋,尚書林欲楫出視孝陵,錫袞以左侍郎掌部事。帝禁內臣干預外政,敕禮官稽先朝典制以聞。錫袞等備列諸監局職掌,而不及東廠。提督內臣王德化言:“東廠之設,始永樂十八年,《國朝典匯》可據。禮官覆議不及,請解臣職,停廠不設。”錫袞等言:“《典匯》雖載此條,但系下文箋注。臣等以正史無文,故不敢妾引。”帝不聽。錫袞復抗疏,請罷廠,亦不允。二月,帝再耕耤田。錫袞因言頻歲旱蝗,三餉疊派,請量除加征,嚴核蠹餉,俾農夫樂生。又以時方急才,請召還故侍郎陳子壯、顧錫疇,故祭酒倪元璐、文安之,且乞免黃道周永戍。給事中沈胤培請增天下解額,錫袞因言南畿、浙江人文更盛,宜倍增。又言舉人不第,有三十年不謁選者,宜定製。數科不售,即令服官。從之。
欲楫還朝,錫袞調吏部尚書。李日宣下獄,遂掌部事。帝性純孝,嘗以秋夜感念聖母孝純太后,遂欲終身蔬食。錫袞疏諫,帝嘉其寓愛於規,進秩一等。尋解部務,直講筵。十六年憂歸。
唐王立,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永明王立,申前命。皆不至。土酋沙定洲作亂,執至會城,詭草錫袞疏上永明王,言定洲忠勇,請代黔國公鎮雲南。疏既行,以稿示之。錫袞大恨,訴上帝祈死。居數日,竟卒。
堵胤錫,字仲緘,無錫人。崇禎十年進士。歷官長沙知府。山賊掠安化、寧鄉,官軍數敗,胤錫督鄉兵破滅之,又殺醴陵賊魁,遂以知兵名。十六年八月,賊陷長沙。胤錫朝覲還,賊已退。明年六月,福王命為湖廣參政,分守武昌、黃州、漢陽。左良玉稱兵,總督何騰蛟奔長沙,令攝湖北巡撫事,駐常德。唐王立,拜右副都御史,實授巡撫。
李自成死,眾擁其兄子錦為主,奉自成妻高氏及高氏弟一功,驟至澧州。擁眾三十萬,言乞降,遠近大震。胤錫議撫之,騰蛟亦馳檄至。乃躬入其營,開誠慰諭,稱詔賜高氏命服,錦、一功蟒玉金銀器,犒其軍,皆踴躍拜謝。乃即軍中宴之,導以忠孝大義數千言。明日,高氏出拜,謂錦曰:“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負!”別部田見秀、劉汝魁等亦來歸。唐王大喜,加胤錫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制其軍,手書獎勞。授錦御營前部左軍,一功右軍,並掛龍虎將軍印,封列侯。賜錦名赤心,一功名必正,他部賞賚有差,號其營曰忠貞。封高氏貞義夫人,賜珠冠彩幣,命有司建坊,題曰:“淑贊中興”。胤錫遂與赤心等深相結,倚以自強。然赤心書疏猶稱自成先帝,稱高氏太后雲。
已而袁宗第、劉體仁諸營先歸騰蛟者,亦引與赤心合,眾益盛。胤錫以芻糧難繼,令散處江北就食。明年正月,騰蛟大舉,期諸軍盡會岳州。獨赤心先至,余逗遛,卒不進。永明王立,進胤錫兵部尚書,總制如故。
順治四年,永明王令赤心等攻荊州。月余,大清兵援荊州。赤心等大敗,步走入蜀,數日不得食。乃散入施州衛,聲言就食湖南。時王在武岡,劉承胤懼為赤心所並,計非胤錫不能御,乃加胤錫東閣大學士,封光化伯,賜劍,便宜從事。胤錫疏請得給空敕鑄印,頒賜秦中舉兵者,時頗議其專。承胤欲殺騰蛟,胤錫劾其罪。
八月,大兵破武岡及寶慶、常德、辰、沅、胤錫走永順土司。尋赴貴陽,抵遵義,乞師於皮熊王祥。又入施州,請忠貞營軍。會楚宗人朱容藩偽稱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擅居夔州,御史錢邦芑傳檄討之。五年正月,胤錫見容藩,責以大義,曉譬 利害,散其黨。
未幾,金聲桓、李成棟叛我大清,以江西、廣東附永明王。於是馬進忠、王進才、曹志建、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間取常德、桃源、澧州、臨武、藍山、道州、靖州、荊門、宜城諸州縣,進忠、赤心,必正皆封公。胤錫與進忠有隙,令赤心、必正爭進忠所取常德,進忠盡焚廬舍而去。赤心等棄空城引而東,所至守將皆燒營棄城走,湖南已復州縣為一空。胤錫乃率赤心等入湘潭,與騰蛟會。騰蛟令胤錫向江西,而自率進忠等向長沙。六年正月,兵方逼長沙,騰蛟在湘潭被執,諸軍遂散。赤心等走廣西,緣道掠衡、永、郴、桂。胤錫與胡一青守衡州,戰敗走桂陽。
初,赤心等入廣西,龍虎關守將曹志建惡其淫掠,並惡胤錫。胤錫不知也。或說志建,胤錫將召忠貞營圖志建。志建夜發兵圍胤錫,殺從卒千餘。胤錫及子逃入富川瑤峒。志建索之急,瑤潛送胤錫於監軍僉事何圖復,間關達梧州。會王遣大臣嚴起恆、劉湘客安輯忠貞營。至梧而赤心等已走賓、橫二州,乃載胤錫謁王於肇慶。志建遷怒圖復,誘殺之,闔門俱盡。
胤錫至肇慶,時馬吉翔及李元胤、袁彭年等皆專柄,各樹黨。胤錫乃結歡于吉翔,激赤心等東來,與元胤為難。移書瞿式耜,欲間元胤,託言王有密敕,令己與式耜圖元胤,王頗不悅。元胤黨丁時魁、金堡又論其喪師失地,乃令總統兵馬,移駐梧州。胤錫以赤心等不足恃,欲遙結孫可望為強援,矯王命封為平遼王。胤錫尋至潯州,自恨發病,十一月卒。王贈胤錫潯國公,諡文忠。
嚴起恆,浙江山陰人。崇禎四年進士。歷廣州知府,遷衡永兵備副使。十六年,張獻忠躪湖南,吏民悉逋竄。起恆獨堅守永州。賊亦不至。唐王時,擢戶部右侍郎,總督湖南錢法。永明王立,令兼督湖南軍餉。順治四年,王駐武岡,拜起恆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仍領錢法。王走靖州,起恆從不及,避難萬村。已知王在柳州,閒道往從之。從返桂林,復從至柳州、南寧。李成棟叛大清,以廣東附於王。起恆從王至肇慶,與王化澄、朱天麟同入直。無何,化澄、天麟相繼罷。黃士俊繼何吾騶為首輔,起恆次之。
時朝政決於成棟子元胤,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五人附之,攬權植黨,人目為五虎。起恆居其間,不能有所匡正。然起恆潔廉,遇事持平,與文安侯馬吉翔、司禮中官龐天壽共患難久,無所忤。而五虎憾起恆,競詆為邪黨。王在梧州,尚書吳貞毓等十四人合疏攻五虎,下湘客等獄,欲置之死。起恆顧跪王舟力救,貞毓等並惡之,乃請召還化澄,而合攻起恆。給事中雷德復劾其二十餘罪,比之嚴嵩。王不悅,奪德復官。起恆力求罷,王挽留之不得,放舟竟去。
會鄖國公高必正入覲王,貞毓欲藉其力以傾起恆,言:“朝事坏於五虎,主之者,起恆也。公入見,請除君側奸,數言決矣。”必正許之。有為起恆解者,謂必正曰:“五虎攻嚴公,嚴公反力救五虎。此長者,奈何以為奸?”必正見王,乃力言起恆虛公可任,請手敕邀與俱還。文安之入朝,起恆讓為首輔。桂林破,從王奔南寧。
先是,孫可望據云南,遣使乞封王。天麟議許之,起恆持不可。後胡執恭矯詔封為秦王,可望知其偽,遣使求真封。起恆又持不可,可望大怒。至是,可望知王播遷,遣其將賀九儀、張勝等率勁卒五千,迎王至南寧,直上起恆舟,怒目攘臂,問王封是“秦”非“秦”。起恆曰:“君遠迎主上,功甚偉,朝廷自有隆恩。若專問此事,是挾封,非迎主上也。”九儀怒,格殺之,投屍於江。遂殺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追殺兵部尚書楊鼎和於崑崙關,皆以阻封議故。時順治八年二月也。起恆既死,屍流十餘里,泊沙渚間。虎負之登崖,葬於山麓。
朱天麟,字游初,崑山人。崇禎元年進士。授饒州推官,有惠政。考選入都,貧不能行賂,擬授部曹。帝御經筵,講官並為稱屈。及臨軒親試,乃改翰林編修。十七年正月,奉命祭淮王,抵山東而京師陷。及南都破,走福州,唐王擢少詹事,署國子監事。天麟見鄭芝龍跋扈,乞假至廣東。聞汀州變,又走廣西,入安平土州。
順治四年,永明王居武岡,以禮部侍郎召。天麟疏請王自將,倡率諸鎮,毋坐失事機。辭不至。明年,王在南寧,擢禮部尚書,尋拜東閣大學士。天麟請親率士兵略江右,不聽,乃趨謁王。會李成棟反大清,從王至潯州。而潯帥陳邦傳請世居廣西如黔國公故事,天麟執不允。邦傳怒,以慶國公印、尚方劍擲天麟舟中,要必得,仍執不允。已而成棟奉王駐肇慶,天麟謂機可乘,復勸王亟頒親征詔,規取中原。王優詔答之。
當是時,朝臣各樹黨。從成棟至者,曹曄、耿獻忠、洪天擢、潘曾緯、毛毓祥、李綺,自誇反正功,氣凌朝士。從廣西扈行至者,天麟及嚴起恆、王化澄、晏清、吳貞毓、吳其雷、洪士彭、雷德復、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自恃舊臣,詆曹、耿等嘗事異姓。久之復分吳、楚兩黨。主吳者,天麟、孝起、貞毓、李用楫、堵胤錫、王化澄、萬翱、程源、郭之奇,皆內結馬吉翔,外結陳邦傳。主楚者,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金堡,皆外結瞿式耜,內結李元胤。元胤者,惠國公成棟子,為錦衣指揮使,進封南陽伯,握大權。彭年等倚為心腹,勢張甚。
彭年嘗論事王前,語不遜。王責以君臣之義,彭年勃然曰:“儻向者惠國以五千鐵騎,鼓行而西,君臣義安在?”王變色,大惡之。彭年等謀攻去吉翔、邦傳,權可獨擅也。而堡居言路,有鋒氣,乃疏陳八事,劾慶國公邦傳十可斬,文安侯吉翔,司禮中官龐天壽,大學士起恆、化澄與焉。起恆、化澄乞去,天麟奏留之。堡與給事中時魁等復相繼劾起恆、吉翔、天壽無已。太后召天麟面諭,武岡危難,賴吉翔左右,令擬諭嚴責堡等。天麟為兩解,卒未嘗罪言者,而彭年輩怒不止。王知群臣水火甚,令盟於太廟,然黨益固不能解。
明年春,邦傳訐堡官臨清嘗降流賊,受其職,且請堡為己監軍。天麟因擬諭譏堡,堡大憤。時魁乃鼓言官十六人詣閣詆天麟,至登殿陛大嘩,棄官擲印而出。王方坐後殿,與侍臣論事,大驚,兩手交戰,茶傾於衣,急取還天麟所擬而罷。天麟遂辭位,王慰留再三,不可。陛辭,叩頭泣。王亦泣曰:“卿去,余益孤矣。”
初,時魁等謂所擬出起恆意,欲入署毆之。是日,起恆不入,而天麟獨自承。遂移怒天麟,逐之去,天麟移居慶遠。化澄貪鄙無物望,亦為時魁等所攻,碎冠服辭去。王乃召何吾騶、黃士俊入輔。未幾,吾騶亦為堡等排去,獨士俊、起恆在,乃復召天麟,天麟不至。堡等既連逐三相,益橫,每闌入閣中,授閣臣以意指。王不 得已,建文華殿於正殿旁,令閣臣侍坐擬旨以避之。堡又連劾堵胤錫及侍郎萬翱、程源、郭之奇,尚書吳貞毓。貞毓等欲排去之,畏元胤為援,不敢發。
七年春,王赴梧州,元胤留肇慶,陳邦傳適遣兵入衛。貞毓、之奇、翱、源乃合諸給事御史劾彭年、湘客、時魁、堡、正發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罪。王謂彭年反正有功,免議,下堡等獄。堡又以語觸忌,與時魁並謫戍。湘客、正發贖配追髒。王乃再召天麟,天麟疏言:“年來百爾構爭,盡壞實事。昔宋高宗航海,猶有退步。今則何地可退?當奮然自將,文武諸臣盡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擇土豪,募水手,經略嶺北、湖南,為六軍倡。若徒責票擬,以為主持政本,今政本安在乎?”
時大兵益逼,孫可望請王赴雲南。初,起恆持可望封,天麟及化澄獨謂宜許。及可望使至,天麟力請從之。請臣以起恆被殺故,皆不可。天麟乃奉命經略左、右兩江土司,以為勤王之助。兵未集,大兵逼南寧,王倉皇出走,天麟扶病從之。明年四月抵廣南,王已先駐安龍。天麟病劇,不能入覲,卒於西坂村。
張孝起,吳江人。舉於鄉,授廉州推官。大兵至,逼海濱,舉兵謀恢復。戰敗被獲,妻妾俱投海死。孝起羈軍中,會李成棟叛大清,孝起乃脫去。永明王以為吏科給事中。 清真介直,不與流俗伍。王至梧州。劉湘客、丁時魁、金堡、蒙正發以失李元胤援,並辭職。王報許,以孝起代時魁,掌吏科印。俄與廷臣共排去湘客等,遂為其黨所疾。高必正,湘客鄉人也,尤疾之,怒罵於朝,王為解乃已。久之,擢孝起右僉都御史,巡撫高、雷、廉、瓊四府。城破,走避龍門島。島破,被執,不食七日死。
楊畏知,寶雞人。崇禎中,歷官雲南副使,分巡金滄。乙酉秋,武定土官吾必奎反,連陷祿豐、廣通諸縣及楚雄府。畏知督兵復楚雄,駐其地。必奎伏誅,而阿迷土官沙定洲繼亂,據云南,黔國公沐天波走楚雄。巡撫吳兆元不能制,許為奏請鎮雲南。定洲遂西追天波,畏知說天波走永昌,而己以楚雄當定洲。定洲至,畏知復紿之曰:“若所急者,黔國爾,今已西。待爾定永昌還,朝命當已下,予出城以禮見。今順逆未分,不能為不義屈也。”定洲恐失天波,與盟而去。分兵陷大理、蒙化。畏知乘間清野繕堞,征鄰境援兵,姚安、景東俱回響。定洲聞,不敢至永昌,還攻楚雄,不能下。畏知伺賊懈,輒出擊,殺傷多。乃引去,還攻石屏、寧州、嶍峨,皆陷之。復西攻楚雄,迄不能下。明年,孫可望等入雲南,定洲還救,大敗,遁歸阿迷,可望等遂據會城。
初,唐王聞畏知抗賊,進授右僉都御史,巡撫雲南,以巡撫吳兆元為總督。及可望等至,以畏知同鄉,甚重之。尋與劉文秀西略,畏知拒戰敗,投水不死,踞而罵。可望下馬慰之曰:“聞公名久。吾為討賊來,公能共事,相與匡扶明室,非有他也。”畏知瞪目視之曰:“紿我爾。”可望曰:“不信,當折矢誓。”畏知曰:“果爾,當從我三事:一不得仍用偽西年號,二不得殺人,三不得焚廬舍,淫婦女。”可望皆許諾。乃與至楚雄,略定大理諸郡,使文秀至永昌迎天波歸。迤西八府免屠戮,畏知力也。
時永明王已稱號於肇慶,而詔令不至。前御史臨安任僎議尊可望為國主,以乾支紀年,鑄興朝通寶錢。畏知憤甚,有所忤,輒抵掌謾罵。可望數欲殺之,李定國、劉文秀為保護得免。可望與劉、李同輩,一旦自尊,兩人不為下。聞肇慶有君,李錦、李成棟等並加封爵,念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乃議遣使奉表。畏知亦素以尊主為言。歲已醜,遣畏知及永昌故兵部郎中龔彝赴肇慶進可望表,請王封,為金堡等所持。畏知乃曰:“可望欲權出劉、李上爾。今晉之上公,而卑劉、李侯爵可也。”乃議封可望景國公,賜名朝宗;定國、文秀皆列侯。遣大理卿趙昱為使,加畏知兵部尚書,彝兵部侍郎,同行。
時堵胤錫曾賜空敕,得便宜行事。昱乃就與謀,矯命改封可望平遼王,易敕書以往。武康伯胡執恭者,慶國公陳邦傳中軍也,守泗城。州與雲南接,欲自結可望,言於邦傳,先矯命封可望秦王,曰:“藉其力可制李赤心也。”邦傳乃鑄金章曰:“秦王之寶”,填所給空敕,令執恭齎行。可望大喜,郊迎。亡何,畏知等至。可望駭不受,曰:“我已封秦王矣。”畏知曰:“此偽也。”執恭亦曰:“彼亦偽也,所封實景國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辭敕使,下畏知及執恭獄,而遣使至梧州問故,廷臣始知矯詔事。文安侯馬吉翔請封可望澄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復命。大學士嚴起恆持不可,兵部侍郎楊鼎和助之,且請卻所獻白金玉帶。會鄖國公高必正等入朝,召使者言:“本朝無異姓封王例。我破京師,逼死先帝,滔天大罪,蒙恩宥赦,亦止公爵爾。張氏竊據一隅,罪固減等,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當與我同心報國,洗去賊名,毋欺朝廷孱弱,我兩家士馬足相當也。”又致書可 望,詞義嚴正。使者唯唯退,議遂寢。必正者,李自成妻弟,同陷京師者也。
可望不得封,益怒。其年九月親率兵至貴州。十一月,大兵破廣州、桂林,王走南寧。事急,遣編修劉襜封可望冀王,可望仍不受。畏知曰:“‘秦’‘冀’等爾,假何如真?”可望不聽。定國等勸可望遣畏知終其事,可望許之。明年二月先遣部將賀九儀、張勝、張明志赴南寧索沮“秦”封者起恆、鼎和及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殺之,乃真封可望秦王。而畏知鏇至,痛哭自劾,語多侵可望。遂留為東閣大學士,與吳貞毓同輔政。可望聞之怒,使人召至貴陽,面責數之。畏知大憤,除頭上冠擊可望,遂被殺。楚雄人以畏知守城功,為立祠以祀。
吳貞毓,字元聲,宜興人。崇禎十六年進士。事唐王為吏部文選主事。事敗,擁立永明王,進郎中。王駐全州,加太常少卿,仍掌選事。已,擢吏部右侍郎,從至肇慶,拜戶部尚書。廣東、西會城先後失,王徙潯州,再徒南寧,貞毓並從。貞毓與嚴起恆共阻孫可望秦王封,可望殺起恆,貞毓以奉使獲免。及還,進東閣大學士,代起恆。可望自雲南遷貴陽,議移王自近,挾以作威。其將掌塘報者曹延生惎貞毓,言不可移黔。
時順治八年,大兵南征,勢日迫。王召諸臣議,有請走海濱就李元胤者,有議入安南避難者,有議泛海抵閩依鄭成功者。惟馬吉翔、龐天壽結可望,堅主赴黔。貞毓因前阻封議,且入延生言,不敢決。元胤疏請出海。王不欲就可望,而以海濱遠,再下廷議,終不決。亡何,開國公趙印選、衛國公胡一青殿後軍,戰敗奔還。請王速行,急由水道走土司,抵瀨湍。二將報大兵益近,相距止百里。上下失色,皆散去。已,次羅江土司,追騎相距止一舍。會日晡引去,乃稍安。次龍英,抵廣南,歲己暮。
可望遣兵以明年二月迎王入安隆所,改為安龍府,奉王居之。宮室庳陋,服御粗惡,守護將悖逆無人臣禮,王不堪其憂。吉翔掌戎政,天壽督勇衛營,諂事可望,謀禪代。惡貞毓不附己,令其黨冷孟銋、吳象元、方祚亨交章彈擊。且語孟銋等曰:“秦王宰天下,我具啟,以內外事盡付戎政、勇衛二司。大權歸我,公等為羽翼,貞毓何能為!”吉翔遂遣門生郭璘說主事胡士瑞擁戴秦王。士瑞怒,歷聲叱退之。他日,吉翔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畫《堯舜禪受圖》以獻可望,其品拒不從。吉翔譖於可望,杖殺其品,而可望果以朝事盡委吉翔、天壽。於是士瑞與給事中徐極,員外郎林青陽、蔡縯,主事張鐫連章發其奸謀。王大怒。兩人求救於太后,乃免。
前御史任僎、中書方於宣勸可望設內閣九卿科道官,改印交為八疊,盡易其舊,立太廟,定朝儀,擬改國號曰:“後明”,日夕謀篡位。王聞憂懼,密謂中官張福祿、全為國曰:“聞晉王李定國已定廣西,軍聲大振。欲密下一敕,令統兵入衛。若等能密圖乎?”二人言徐極、林青陽、張鐫、蔡縯、胡士瑞曾疏劾吉翔、天壽,宜可與謀,王即令告之。五人許諾,引以告貞毓。貞毓曰:“主上憂危,正我輩報國之秋。諸君中誰能充此使者?”青陽請行。乃令佯乞假歸葬,而使員外郎蔣乾昌撰予定國敕,主事朱東旦書之,福祿等持入用寶。青陽於歲盡間道馳至定國所。定國接敕感泣,許以迎王。
明年夏,青陽久未還,王將擇使往促,貞毓以翰林孔目周官對。都督鄭胤元曰:“吉翔晨夕在側,假他事出之外,庶有濟。”王乃令吉翔奉使祭先王及王太后陵於梧州、南寧,而遣周官詣定國。吉翔在道,微知青陽密敕事,遣人至定國營偵之。主事劉議新者,道遇吉翔,意其必預謀也,告以兩使齎敕狀。吉翔驚駭,啟報可望。可望大怒,並疑吉翔預謀,遣其將鄭國赴南寧逮之。會鐫、士瑞及李元開以王親試,極、縯、東旦及御史林鍾以久次,皆予美官。天壽及吉翔弟都督雄飛忌甚,與其黨郭璘方謀陷之。而鍾、縯、極、鐫、士瑞亦知事泄,倉皇劾吉翔、天壽表里為奸。王見事急,即下廷臣議罪。天壽懼,與雄飛馳貴陽,告可望。
初,青陽還至南寧,為守將常榮所留,密遣親信劉吉告之王。王喜,改青陽給事中,諭貞毓再撰敕,鑄“屏翰親臣”金印,令吉還付青陽。至廉州,周官與青陽遇,偕至高州賜定國,定國拜受命。
而是時鄭國已械吉翔至安龍,與諸臣面質。貞毓謝不知,國怒,因挾貞毓直入王所居文華殿,迫脅王,索主謀者。王懼,不敢正言,謂必外人假敕寶為之。國遂努目出,與天壽至朝房,械貞毓並胤元、鍾、縯、乾昌、元開、極、鐫、士瑞、東旦及太僕少卿趙賡禹,御史周允吉、朱議篸,員外郎任斗墟,主事易士佳系私室。又入宮擒福祿、為國而出。其黨冷孟銋、蒲纓、宋德亮、朱企鋘等迫王速具主名,王悲憤而退。翊日,國等嚴刑拷掠,獨貞毓以大臣免。眾不勝楚,大呼二祖列宗,且大罵。時日已暮,風雷忽震烈。縯厲聲曰:“今日縯等直承此獄,稍見臣子報國苦衷。”由是眾皆自承。國又問曰:“主上知否?”縯大聲曰:“未經奏明。”乃復收系,以欺君誤國盜寶矯詔為罪,報可望。可望請王親裁,王不勝憤,下廷議。吏部侍郎張佐辰及纓、德亮、孟銋、企鋘、蔣御曦等謂國曰:“此輩盡當處死。儻留一人,將為後患。”於是御曦執筆,佐辰擬旨,以鐫、福祿、為國為首罪,凌遲,余為從罪,斬。王以貞毓大臣,言於可望罪絞。吉翔以福祿等內侍,謂王后知情,將廢之,令主事蕭尹歷陳古廢后事。後泣訴於王,乃已。諸人就刑,神色不變,各賦詩大罵而死。其家人合瘞於安龍北關之馬場。已而青陽逮至,亦被殺,獨官走免。時順治十一年三月也。
居二載,定國竟奉前敕護王入雲南。乃贈貞毓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賜祭,諡文忠,蔭子錦衣,世千戶,余贈恤有差。已,建廟於馬場,勒碑大書“十八先生成仁處”以旌其忠。
定國既奉王居滇,即捕吉翔及其家人,令部將靳統武收系,將殺之。吉翔日媚統武,定國客詣統武,吉翔復媚之。因相與譽吉翔於定國,而微為辨冤。定國召吉翔,吉翔入謁,即叩頭言:“王再造功,千古無兩。吉翔幸望見顏色,死且不朽,他是非,何足辨也。”定國乃大喜。吉翔因日諂定國客,令說定國薦己入內閣,遂與定國客蟠結,盡握中外權,天壽亦復用事。後從王入緬甸,天壽先死,吉翔為緬人所殺。
高勣,字無功,紹興人。事永明王,歷官光祿少卿。馬吉翔、龐天壽構殺吳貞毓等,李定國奉王至雲南,捕吉翔將殺之。已,為其所諛,遂免死,且薦入閣,遂得盡握中外權,而天壽亦用事。定國與劉文秀時詣二人家,定國時封晉王,文秀蜀王也。勣與御史鄔昌期患之,合疏言二人功高望重,不當往來權佞之門,恐滋奸弊,復蹈秦王故轍。疏上,二王遂不入朝。吉翔激王怒,命各杖一百五十,除名。定國客金維新走告定國曰:“勣等誠有罪,但不可有殺諫官名。”定國即偕文秀入救,乃復官。
及定國敗孫可望兵,自以為無他患,武備盡弛。勣與郎官金簡進諫曰:“今內難雖除,外憂方大。伺我者頓刃待兩虎之斃,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熟寢爇薪之上,能旦夕安耶?二王老於兵事,胡泄泄如死。”定國訴之王前,頗激。王擬杖二臣以解之,朝士多爭不可,移時未能決。而三路敗書至,定國始逡巡引謝,二臣獲免。簡,字萬藏,勣鄉人。後王入緬甸,二人扈行,並死之。
有李如月者,東莞人,官御史。王駐安龍時,孫可望獲叛將陳邦傳父子,去其皮,傳屍至安龍。如月劾可望不請旨,擅殺勛鎮,罪同莽、操,而請加邦傳惡謚,以懲不忠。王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諭以謚本褒忠,無惡謚理。小臣妄言亂制,杖四十,除名,意將解可望。而可望大怒,遣人至王所,執如月至朝門外,抑使跪。如月向闕叩頭,大呼太祖高皇帝,極口大罵。其人遂剔其皮,斷手足及首,實草皮內紉之,懸於通衢。
又有任國璽者,官行人。順治十五年,永明王將出奔,國璽獨請死守。章下廷議,李定國等言:“行人議是。但前途尚寬,暫移蹕,捲土重來,再圖恢復,未晚也。”乃扈王入緬甸。緬俗以中秋日大會群蠻,令黔國公沐天波偕諸酋椎髻跣足,以臣禮見。天波不得已從之,歸泣告眾曰:“我所以屈辱者,懼驚憂主上耳。否則彼將無狀,我罪益大。”國璽與禮部侍郎楊在抗疏劾之。
時龐天壽已死,李國泰代掌司禮監印,吉翔復與表里為奸。國璽集宋末大臣賢奸事為一書,進之王,吉翔深恨之。王覽止一日,國泰即竊去。國璽尋進御史,疏論時事三不可解,中言禍急然眉,當思出險。吉翔不悅,即令國璽獻出險策。國璽忿然曰:“時事至此,猶抑言官使不言耶!”
時緬甸弟弒兄自立,欲盡殺文武諸臣,遣人來言曰:“蠻俗貴詛盟,請與天朝諸公飲咒水。”吉翔、國泰邀諸臣盡往。至則以兵圍之,令諸臣以次出外,出輒殺之,凡殺四十二人。國璽及在、天波、吉翔、國泰、華亭侯王維恭、綏寧伯蒲纓、都督馬雄飛、吏部侍郎鄧士廉等皆預焉。惟都督同知鄧凱以傷足不行,獲免。時順冶十八年七月也。自是由榔左右無人。至十二月,緬人遂送之出境,事具國史。
初,由榔之走緬甸也,昆明諸生薛大觀嘆息曰:“不能背城戰,君臣同死社稷,顧欲走蠻邦以苟活,不重可羞耶!”顧子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兒當死孝。”大觀曰:“汝有母在。”時其母適在旁,顧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吾兩人獨不能死節義耶?”其侍女方抱幼子,問曰:“主人皆死,何以處我?”大觀曰:“爾能死,甚善。”於是五人偕赴城北黑龍潭死。次日,諸屍相牽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懷中,兩手堅抱如故。大觀次女已適人,避兵山中,相去數十里,亦同日赴火死。
有那嵩者,沅江土官也。世為知府。嵩嗣職,循法無過。王走緬甸,過沅江,嵩與子燾迎謁,供奉甚謹,設宴皆金銀器。宴畢,悉以獻,曰:“此行上供者少,聊以佐缺乏耳。”後李定國號召諸土司兵,嵩即起兵應之。已而城破,登樓自焚,闔家皆死,其士民亦多巷戰死。
贊曰:明自神宗而後,浸微浸滅,不可復振。揆厥所由,國是紛呶,朝端水火,寧坐視社稷之淪胥,而不能破除門戶之角立。故至桂林播越,旦夕不支,而吳、楚之樹黨相傾,猶仍南都翻案之故態也。顛覆之端,有自來矣,於當時任事諸臣何責哉。
部分譯文
呂大器,字儼若,遂寧人。崇禎元年(1628)進士。初任行人,升為吏部稽勛主事後又先後在四個司里任過職,然後請假回鄉。他看到遂寧城的城牆低矮而且不結實,就倡議加以修建。工程剛剛完畢,賊寇來了,他幫助地方官拒敵守城,遂寧得以保全。朝廷下令給他升官一級。回朝以後,大器到地方上擔任了關南道參議,又升為固原副使。期間,巡撫丁啟睿傳令讓他去征討長武的賊寇,他採用挖地洞火攻的辦法消滅了賊寇。
十四年(1641),大器提升為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他彈劾了總兵官柴時華的不法行徑,朝廷就解除了時華的職務,馬上派副將王世寵接替了他。時華向西邊的部落借了兵,和土魯番一起製造動亂,大器命令世寵前往討伐,打敗了時華和西邊的部落兵,時華自焚死了。塞外爾迭選、黃台吉等擁兵請賞,打算侵犯肅州,肅州守臣把他們打走了。大器借著犒賞他們為名,在他們飲馬的泉水中投了毒,毒死了他們無數人。又派總兵官馬火廣帶領副將世寵等人去討伐叛亂的各番,斬獲首級七百多,招安三十八個部落,然後返回。又打敗了那裡叛賊的餘黨。西部邊境基本上安定了。
十五年六月,朝廷任命他為兵部添注右侍郎。他仗著自己有本事,性情剛強、急躁,善於避事。當時他看到天下大亂,怕擔任軍隊中的職務,所以極力推辭,並且給吏科投上一封帖子,說自己好酒,好色,貪財,一定不勝任。崇禎皇帝催他來京師,他詐稱有病不去,又下了一道嚴厲的詔書批評他,他還是不去,崇禎皇帝命令有關部門調查後回奏,第二年三月他才到京。崇禎皇帝命令他以原官兼右僉都御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的軍務。當時京城郊區還沒有解嚴,大器和其他將領和應薦、張汝行飛馬前往扼守順義的牛欄山。總督趙光扌卞會合各鎮兵力在螺山大戰,應薦陣亡,別的將領也多次失敗。大器領的部隊沒出過什麼事,被提升了一級官俸。
五月,因為保定戰事結束,停設總兵官,特設江西、湖廣、應天、安慶總督,駐九江,大器擔任了這個職務。湖北的地盤當時已丟失了,武昌也淪陷了,左良玉駐紮在九江,自稱有病不出兵。因為侯恂的緣故,良玉懷疑大器來是要暗算自己(這件事的敘述見於《良玉傳》中)。大器親自到病榻前進行慰勞,良玉的懷疑方略為解消。後來張獻忠在湖南大搞破壞,分派部隊打下袁州、吉安。大器趕忙派自己的部將和良玉的部隊在樟樹鎮進攻賊兵,峽江、永新二郡都得到收復。過後建昌、撫州失陷,良玉、大器兩人不和,兩家的部隊私鬥,燒毀了南昌城關的鄉村。朝廷因此決定讓大器改任南京兵部右侍郎,讓袁繼鹹替換了他。
十七年(1644)四月,京師淪陷了,南京的大臣們討論立新皇帝。大器同意錢謙益、雷糹寅祚的主張,打算立潞王。還沒有確定下來,馬士英和劉澤清等將領簇擁著福王來了。福王登基後,提升大器為吏部左侍郎。大器因為以前的不同意見沒能實現,自感不安,就上書彈劾士英,說他擁兵入朝,厚顏無恥地在朝廷中逗留不去,翻先皇帝親定的逆案,想把阮大鋮塞進內閣。他的兒子花了幾個臭錢就當上都督,他的妹夫沒上過戰場竟官拜總兵,他自己的姻親越其傑、田印、楊文驄本來是先朝的罪人,現在卻高官厚祿,這些豈不是壞亂了等級名分。“像吳生生、鄭三俊,我不敢說他們一點過失也沒有,但他們正直、寬容、大方,到底是天下好人們所心服的對象;士英、大鋮,我不敢說他們連一技之長都沒有,但他們自私、虛偽、邪惡,終究會成為國家無窮盡的罪魁禍首。”他的奏疏遞進去以後,福王以和好共處,體諒國家答覆了他。
不久,澤清入朝,彈劾大器、糹寅祚心中在圖謀不軌。大器於是請求離職回家,臨行之前親手把福王監國告廟的檔案抄了一份送到內閣,表明自己別無他念。士英對他懷恨不已,又讓太常少卿李沾彈劾他。朝廷於是剝奪了大器的官籍,又命令法司把他逮捕問罪。因為四川的領土全部失陷,無法找到他的人影才罷休。大器被趕走後,李沾被破格提拔為左都御史。謙益也因為追隨士英、大鋮,得以出任禮部尚書。只有糹寅祚被判了死刑。
第二年,唐王把大器召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因道路阻隔,很久他才到任。汀州失陷後,他逃奔到廣東,與丁魁楚等人一起擁立永明王監國,永明王讓他以原官兼管兵部事務。很久以後,升他為少傅,讓他統領西南所有的軍隊,接替了王應熊,又賜了他尚方寶劍,讓他享有見機行事的權力。到涪州以後,他和將軍李占春深相結交。別的將領楊展、於大海、胡云鳳、袁韜、武大定、譚弘、譚詣、譚文等都接受大器的管轄。宗室朱容藩自稱天下兵馬副元帥,駐兵夔州。大器傳令占春、大海、雲鳳討伐,把容藩殺掉了。大器到思南後得了病,返回途中駐在都勻死掉了。永明王給他加諡號為“文肅”。
樊一蘅,字君帶,宜賓人。他的父親樊垣做過常德知府。一蘅考中萬曆四十七年(1619)進士,被派出任安義知縣、襄陽知府,後來逐漸做到吏部郎中,告假回鄉了。
崇禎三年(1630)秋,一蘅改任榆林兵備參議。流賊當中有很多榆林人,這裡又長期災荒,飢餓的百姓更加相互拉扯地去當強盜。一蘅安撫殘存人口,整治軍備,討伐、斬殺了申在庭、馬丙貴,平定了不沾泥。歷次受到薦舉,先升為監軍副使,又升為右參政,負責巡視關南。總兵曹文詔敗亡以後,各路賊兵進逼西安。總督洪承疇命令一蘅監督左光先、張應昌的官兵,連敗賊寇,打跑了混天星。賊兵逼近漢中,瑞王告急,一蘅和副將軍羅尚文一起趕往援救。正好承疇的大部隊來了,賊兵於是撤退了。一蘅被提升為按察使,然後和副將馬科、賀人龍一起屢次在漢中挫敗祁總管,降服了他。
十二年朝廷提拔一蘅為右僉都御史,接替鄭崇儉巡撫寧夏,被人彈劾,罷官回家去了。十六年冬季,受到推薦,朝廷起用他擔任兵部右侍郎,準備讓他總督川、陝軍務,因為道路阻隔,命令沒能傳到他手上。
順治元年(1644),福王在南京即位,重新發布了以前的任命令。當時張獻忠已經占領了整個四川,只有遵義沒有失守,一蘅與王應熊在這裡避難。接到任命以後,一蘅傳檄召各府原先的將領來會師出兵。這時正好巡撫馬乾收復了重慶,松潘副將朱化龍、同知詹天顏攻殺賊將王運行,收復了龍安、茂州。一蘅於是起用舊將甘良臣當總統,讓侯天錫、屠龍任副職,集結參將楊展,游擊馬應試、余朝宗所帶領的散兵,湊起三萬人。第二年三月攻打敘州,應試、朝宗搶先登上城牆,楊展等人跟著上去,斬獲幾千首級。偽都督張化龍逃走,於是官兵收復了敘州城。一蘅於是在江面上犒勞了部隊。
當初,馬乾收復重慶時,賊將劉廷舉逃走向張獻忠求救。獻忠命令他的養子劉文秀攻打重慶,水陸並進。副將曾英與參政劉麟長從遵義趕來增援,與部將於大海、李占春、張天相等夾擊,打敗了幾萬賊兵。曾英頓時威名大振,別的將領都歸屬到他的麾下,有官兵二十多萬,聽從一蘅的調遣。
楊展收復敘州以後,賊將馮雙禮來犯,每戰必敗,孫可望就帶領大部隊來增援他。雙方隔江相持了一個月,官兵糧食用完了,一蘅只好退駐古藺州,楊展退駐江津。賊兵折到羊子嶺阻截朱化龍及僉事蔡肱明,化龍率領幾百名番人騎兵直衝賊兵的隊伍,賊兵驚散了,死屍躺滿了山谷。化龍因為兵力孤單,又回去防守舊地了。別的將領當時也在摩泥、滴水連連打敗賊兵。
一蘅於是命令楊展、應試攻打嘉定、邛州、眉州,原總兵官賈連登及其中軍楊維棟攻打資陽、簡州,天錫、高明佐攻打瀘州,占春、大海防守忠州、涪州。其他占有城鎮接受一蘅徵調的將領,洪雅縣有曹勛及監軍副使範文光,松潘、茂州有監軍僉事詹天顏,夔州、萬縣有譚弘、譚詣。一蘅於是移駐納溪,居中調度,與督師應熊在瀘州相會後傳令各位將官刻期並進。獻忠這時很有些怕了,把境內的居民全給殺掉了,把自己的金銀都投入江水裡,大焚宮室,火一連幾個月沒有熄滅,打算放棄成都逃往四川北部。
第二年春天,楊展占領了上川南部的全部地盤,屯兵嘉定,與曹勛等相互聲援。同時應熊及王祥在遵義,馬乾、曾英在重慶都駐紮重兵。賊寇的勢力日益減弱,只有保寧、順慶為賊將劉進忠把守著,進忠又幾次吃敗仗。獻忠惱火了,派遣孫可望、劉文秀、王尚禮、狄三品、王復臣等攻打四川南部的府縣。應熊、一蘅急忙下令讓楊展、天錫、化龍、應試及顧存志、莫宗文、張登貴在犍為、敘州連營抵擋。賊兵接連作戰不利,曾英、王祥乘機進兵成都,獻忠趕緊召回可望等人。後來又聽說大清部隊進入四川境內,劉進忠投降了,獻忠十分害怕。七月,便放棄成都進入順應,不久逃入西充的鳳凰山里。到十二月,大清部隊覆壓而來,射死了張獻忠,賊兵投降、敗亡的有二三十萬人。可望率領殘兵向南逃走,突然之間抵達重慶。曾英出其不意戰敗,死在了長江里。賊兵於是打下了綦江,應熊到畢節衛躲避去了。過了一個月,賊兵打下遵義,進入貴州境內。大清部隊追趕到重慶,巡撫馬乾敗死,就又打進遵義。因為缺餉,大清部隊凱鏇而回。
此後王祥等又收復了保寧等兩個府,一蘅再次駐兵於長江之上,制定了恢復整個四川的計畫,然後向永明王上書講了善後事宜及各將的功績。永明王任命一蘅為戶、兵二部尚書,加官太子太傅,對王祥、楊展、天錫等人也不同程度地進行了加官進爵。當時應熊已死,宗室朱容藩、原偏沅巡撫李乾德都以總制身份來到四川,楊喬然、江爾文以巡撫身份來了,大家各自設立衙門,官多於民。各員大將袁韜占領著重慶,於大海占著雲陽,李占春占著涪州,譚詣占據巫山,譚文占據萬縣,譚弘占據天字城,侯永錫占據永寧,馬應試占據蘆衛,王祥占據遵義,楊展占據嘉定,朱化龍、曹勛仍然占據著原先的地盤。搖天動、黃龍等各家部隊占據著夔州、夾江兩岸,李自成的餘黨李赤心等十三家兵也駐紮在建始縣。一蘅的軍令執行不下去,僅僅能保住敘州一府而已。
順治五年,容藩自稱是楚王的世子,在夔州設立行宮,稱王設官。當時喬然已升任總督,範文光、詹天顏分別升任川南、川北巡撫,呂大器以大學士的身份來督師,大家都討厭容藩,打算殺掉他。六年春天,容藩就被占春打敗,逃走後死在雲陽。原先楊展和王祥有矛盾,派自己的兒子楊瞡新去攻打王祥。瞡新先襲擊、殺死了應試,然後跟王祥開戰,敗回。乾德羨慕楊展富有,勸說袁韜、大定殺掉楊展,瓜分了他的財產。一蘅批評了乾德,各鎮將領也都氣憤不平,於是官軍內部開始離心離德了。
秋季九月里,孫可望派白文選攻殺了王祥,收降了他的二十多萬部隊,占領了整個遵義、重慶。一蘅更加孤立無助了。七年秋天,可望又派劉文秀大敗武大定的軍隊,長驅直入來到嘉定。大定、袁韜都投降了,乾德投水自殺了。文秀的部隊繼而東下,譚弘、譚詣、譚文都投降了。占春、大海向大清投降了。第二年正月,文秀回到雲南,留下文選把守嘉定,劉鎮國留守雅州。三月,大清部隊南征,文選、鎮國挾持曹勛撤走,文光、天顏、化龍相繼死掉。一蘅當時已經不過問軍事,避居在山中,這年九月也生病去世了。明朝在四川的文武將吏至此全部死去了。
堵胤錫,字仲緘,無錫人。崇禎十年(1637)進士。做過長沙知府。山賊在安化、寧鄉搶掠,官軍幾次戰敗,胤錫指揮民兵剷除了他們,又斬殺了醴陵的賊首,於是以懂軍事出了名。
十六年八月,賊兵打下了長沙,胤錫到京城朝拜皇上歸來時,賊兵已經撤退了。第二年六月,福王任命他為湖廣參政,負責防守武昌、黃州、漢陽。左良玉舉兵造反時總督何騰蛟逃亡長沙,命令胤錫暫理湖北巡撫的事務,駐常德。唐王即位後給他加官右副都御史,任命他為實際上的湖北巡撫。
李自成死後,大家推他哥哥的兒子李錦為頭領,護擁著李自成的妻子高氏及高氏的弟弟高一功突然間來到澧州。他們帶兵三十萬,說是來請求投降,附近地方受到很大震動。胤錫打算招安他們,騰蛟也發來了檄文,胤錫於是親自到他們的兵營中,開誠布公地對他們加以勸慰,聲稱是皇上賜高氏的官服,李錦、一功蟒玉袍帶、金銀器皿,犒賞了他們的隊伍,他們都歡天喜地地拜領了。胤錫接著在他們的軍隊中宴請他們,講了幾千句忠孝大義的話開導他們。第二天,高氏出來拜會,對李錦說:“堵先生真是一個神人,你不能辜負他呀!”另外的賊軍將領田見秀、劉汝魁等也來歸附了。唐王非常高興,給胤錫加官為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讓他總領這些部隊,親筆寫信表彰了他。又給李錦授職為御營前部左軍,一功為右軍,都掛了龍虎將軍的大印,封他們為侯。賜李錦改名赤心,一功改名必正。另外的各軍將領也程度不等地得到封賞,總名他們的部隊為忠貞營。加封高氏為貞義夫人,賜給她珍珠冠服、彩幣,命令有關部門為她立廟坊,題為“淑贊中興”。胤錫因此跟赤心等人結交很深,靠著他們自己也強大起來了。但是赤心的書信、奏疏中仍然稱呼自成是先帝,稱高氏為太后。
後來先已歸附騰蛟的袁宗第、劉體仁等部隊也開過來與赤心合併,兵力更加強大了。胤錫因為糧草難於跟上,讓他們分散在長江以北各地取食。第二年正月,騰蛟想大舉用兵,約各軍都到岳州會師。結果只有赤心先到,其他人逗留下來,最後沒有出兵。永明王即位後提升胤錫為兵部尚書,讓他和以前一樣繼續總領忠貞營。
順治四年(1647),永明王命令赤心等攻打荊州。一個月後大清部隊來援,赤心等大敗,徒步進入四川,幾天都沒能吃到東西。後來分散進入施州衛,聲稱要到湖南借碗飯吃。當時永明王在武岡,劉承胤害怕被赤心吞併掉,考慮除非胤錫否則無法駕馭忠貞營,於是永明王給胤錫加官為東閣大學士,封光化伯,賜劍,允許他便宜行事。胤錫上書請求空白敕令和鑄印權,頒發給陝西舉兵起事的人,當時朝廷中很有一些人認為他專權。後來承胤想殺掉騰蛟,胤錫揭發了他的罪行。
八月,大清部隊打下武岡及寶慶、常德、辰州、沅州,胤錫逃往永順土司。不久赴貴陽,來到遵義,向皮熊的王祥求援。又進入施州,請忠貞營的軍馬增援。這時楚王的本家朱容藩偽稱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擅自在夔州開署,御史錢邦芑發布檄文要討伐他。五年正月,胤錫見到容藩,用大義批評了他,講清利害,解散了他的黨羽。
不久,金聲桓、李成棟背叛了我們大清王朝,占領江西、廣東,歸附了永明王。於是馬進忠、王進才、曹志建、李赤心、高必正等乘機占領了常德、桃源、澧州、臨武、藍山、道州、靖州、荊門、宜城等州縣,進忠、赤心、必正都被封為公。胤錫和進忠有矛盾,命令赤心、必正爭奪進忠所打下的常德,進忠燒毀常德的所有房屋然後撤兵走了。赤心等放棄這座空城引兵而東,所到之處當地守將都燒營棄城出逃,湖南已經收復的州縣為之一空。胤錫於是率領赤心等進入湘潭與騰蛟相見。騰蛟命令胤錫去江西,自己帶進忠等開向長沙。
六年正月,官兵正臨近長沙,騰蛟在湘潭被俘,各軍於是解散了。赤心等開赴廣西,沿途在衡州、永州、郴州、桂陽州搶劫。胤錫當時與胡一青在防衛衡州,戰敗後逃往桂陽。
當初赤心等進入廣西,龍虎關守將曹志建討厭他們奸淫擄掠,並恨胤錫這個人,胤錫自己還不知道。有人對志建說胤錫將召忠貞營暗算他,志建於是在夜間派兵包圍了胤錫,殺死了他的一千多隨行士兵。胤錫和他的兒子逃進富川的瑤民山洞中。志建搜得很緊,瑤民悄悄把他們送給監軍僉事何圖復,然後從小路出關到了梧州。正好永明王派大臣嚴起恆、劉湘客來安撫忠貞營,走到這裡時赤心等人已經到了賓、橫二州。於是他們把胤錫載到肇慶拜見永明王。志建遷怒於圖復,把他誘殺了,圖復滿門都給抄斬。
胤錫來到肇慶,當時馬吉翔及李元胤、袁彭年等都把持權柄,各樹黨羽。胤錫於是跟吉翔要好,激赤心等東來,跟元胤過不去。並且寫信給瞿式耜想離間他和元胤,假稱永明王有密詔讓自己和式耜暗算元胤,永明王對此很不高興。元胤的同夥丁時魁、金堡又講他喪師失地,永明王於是讓他總統兵馬,移駐到梧州去。
胤錫認為赤心等人不值得依賴,想遠遠結交孫可望作為強有力的後援,就假傳永明王的命令封他為平遼王。胤錫不久後來到潯州,因心中有火氣生了病,十一月里死了。
永明王追贈胤錫為潯國公,諡文忠。
朱天麟,字游初,崑山人。崇禎元年(1628)進士。初任饒州推官時,對百姓實行惠政。入京接受考核、選拔,因為窮得無法行賄,被決定改任部曹。莊烈帝到經筵上去時,講官們都為他稱屈。等莊烈帝臨軒親自考試以後,讓他改任了翰林編修。
十七年(1644)正月,天麟奉命去祭奠淮王,走到山東,京師就失守了。等南京被打下後,天麟去到福州,唐王提升他為少詹事,辦理國子監的事務。天麟看到鄭芝龍驕橫不法,就請假到了廣東。聽說汀州事變發生後,天麟又去廣西,進入安平民族州。
順治四年(1647),永明王駐在武岡時,召他去當禮部侍郎。天麟上書請求永明王自己領兵,發動、領導各鎮的部隊作戰,不要坐失時機,並辭官不去做。
第二年,永明王在南寧,提拔天麟當禮部尚書,不久又拜官東閣大學士。天麟上書請永明王率領士兵占領江右,永明王不聽。天麟於是來拜見永明王。這時李成棟背叛了大清,天麟跟隨永明王到了潯州。潯州守將陳邦傳申請讓他像黔國公的事例那樣世代駐守廣西,天麟堅持不同意。邦傳惱了,把慶國公的大印、尚方劍扔到天麟的船中,一定要得到批准,天麟仍然堅持不同意。後來成棟護衛永明王駐在肇慶,天麟認為機會可乘,又勸永明王頒發詔書宣布親征,謀取中原。永明王用語氣婉轉的詔書回答了他。
那時朝廷中的大臣各樹朋黨。跟隨成棟來的有曹曄、耿獻忠、洪天擢、潘曾緯、毛毓祥、李綺,自吹有反正的功績,氣凌朝臣之上。從廣西隨駕來的有天麟及嚴起恆、王化澄、晏清、吳貞毓、吳其雷、洪士彭、雷德復、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他們自認為是舊臣,攻擊曹曄、耿獻忠等曾經投靠過異姓王朝。時間長了朝臣中又分為吳、楚兩黨。吳黨的主要人物是天麟、孝起、貞毓、李用楫、堵胤錫、王化澄、萬翔、程源、郭之奇,他們都對內團結馬吉翔,對外聯結陳邦傳。楚黨的主要人物是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金堡,他們都對外聯結瞿式耜,對內團結李元胤。元胤是惠國公李成棟的兒子,當時任錦衣指揮使,進封南陽伯,握著大權。彭年等做他的心腹,所以氣焰更加囂張。
彭年曾經在永明王座前談論事情,出言不遜。永明王用君臣之義批評他,彭年惱火地說“:假如過去惠國公帶領他的五千鐵騎鼓行而西,不管你,現在哪還有什麼君臣之義?”永明王變了臉色,非常厭惡他。彭年等人試圖把吉翔、邦傳排擠出去,獨攬大權。金堡擔任諫官,說話尖刻,就上書講了八件事,彈劾慶國公邦傳有十可斬,文安侯吉翔,司禮中官龐天壽,大學士起恆、化澄都在彈劾之內。起恆、化澄請求離職,天麟奏請留下了他們。金堡和給事中時魁等人又繼續不停地彈劾起恆、吉翔、天壽。太后召天麟來當面指示說武岡之危難靠了吉翔設法才避免,讓天麟起草一份指示批評金堡等人。天麟為雙方做了解釋,最後沒有把諫官治罪,可是彭年那一夥人已經怒不可遏了。永明王知道群臣之間矛盾很嚴重,讓他們到太廟中進行盟誓,但是黨派的隔閡越來越牢不可破了。
第二年春天,邦傳攻擊金堡在臨清做官時曾經向流賊投降,接受他們的官職,並且請求讓金堡來做自己的監軍。天麟為此起草了一份指示批評金堡,金堡極為惱火。時魁於是鼓動十六名諫官到內閣攻擊天麟,到通向大殿的台階上大吵,棄官丟印而去。永明王正坐在後殿跟侍臣談著事情,大吃了一驚,兩手發抖,茶水灑在了衣服上,急忙把天麟所起草的那篇指示收回才算完。天麟於是要求辭職,永明王再三慰留,不同意。天麟上殿辭別,叩頭哭泣。永明王也流著淚說“:你要走掉,我就會更加孤立無助了!”
起初時魁等人認為那篇指示出自起恆,想到公署中毆打他,那天起恆沒上班,天麟就一個人承受了。於是這夥人遷恨於天麟,把他趕出去,移居到慶遠。化澄貪婪、平庸得不到輿論支持,也被時魁等所攻擊,扯碎衣冠走掉了。永明王於是招何吾騶、黃士俊入為輔臣。不久,吾騶也被金堡等排擠出去,只有士俊、起恆在內閣,永明王於是又召天麟回來,天麟沒來。金堡等人在接連趕走三個輔臣以後更加專橫了,經常隨意闖到內閣里來,告訴閣臣他們的意思。永明王迫不得已,在正殿旁邊修建文華殿,讓閣臣陪著自己在裡邊起草聖旨,躲避他們。金堡又接連彈劾堵胤錫及侍郎萬翔、程源、郭之奇,尚書吳貞毓。貞毓等人想把他排擠出去,害怕元胤幫著他,不敢進行。
七年春天,永明王赴梧州,元胤留在肇慶,陳邦傳正好派兵入衛。貞毓、之奇、萬翔、程源於是聯合給事御史們彈劾彭年、湘客、時魁、金堡、正發把持朝政,欺君行私的罪行。永明王認為彭年反正有功,免予追究,把金堡等關進了監獄。金堡又因為說話犯了忌諱,和時魁一起被貶官充了軍。湘客、正發發配、贖罪,並予追贓。永明王於是再一次召天麟回來,天麟上書說:“近年來朝臣之間百般爭鬥,把實事都耽擱完了。過去宋高宗航海出洋,還有個退路。現在有哪裡可退?陛下應該振作精神,親自領兵,讓文武群臣都穿上軍裝。我也抽峒丁,擇土豪,招募水手,經營嶺北、湖南,作為天子之師的回響。如果只是要求起草詔令,以為是主持政治的基礎,現在政治基礎在哪裡呢?”
當時大清部隊更加逼近了,孫可望請永明王赴雲南。起初,起恆反對可望封王,天麟及化澄卻說應該答應他。等可望的使者來後,天麟極力請求同意他的要求。現在大臣們因為起恆被殺一事都認為永明王不能去雲南。天麟於是奉命去經營左、右兩江土司,作為勤王的預備力量。天麟的部隊尚未集合,大清部隊進逼南寧,永明王倉惶出逃,天麟扶病隨從。第二年四月天麟走到廣南,永明王已經先到安龍駐下了。天麟病重,不能過去朝見了,死在西坂村。
吳貞毓,字元聲,宜興人。崇禎十六年(1643)進士。服侍唐王時擔任吏部文選主事。事敗,擁立永明王,升任郎中。永明王駐全州時,提升他為太常少卿,仍然掌管考選官員的事務。後來提升為吏部右侍郎。又隨駕到肇慶,升為戶部尚書。廣州、廣東的首府先後丟失後,永明王遷居潯州,又遷到南寧,貞毓都跟著。貞毓和嚴起恆都阻止封孫可望為秦王,可望殺起恆時,貞毓因為奉命出使在外得以避難。等回來後,就升為東閣大學士,接替了起恆。可望從雲南轉移到貴陽後,打算把永明王搬到自己身邊來,仗著明王好作威作福。他手下掌塘報的將領曹延生指點貞毓說不能轉移到貴陽去。
當時是順治八年(1651),大清部隊南征,形勢越來越緊急。永明王召群臣商議,有人請到海濱李元胤那裡去,有人主張進入安南避難,有人主張渡海到福建依靠鄭成功。只有馬吉翔、應天壽與可望有交情,堅決主張去貴州。貞毓因為以前阻撓過封可望為王,並且又聽從了延生的話,不敢表決。元胤上書奏請出海。永明王不願到可望那裡去,又認為到海濱路途遙遠,又交給朝臣商議,最後決定不下來。不久,開國公趙印選、衛國公胡一青殿後軍,戰敗逃回,請永明王趕快走。永明王匆忙經水路逃往土司,進駐瀨湍。這兩員將報告說大清部隊更加逼近,只有一百里遠了,朝中君臣都震驚失色,很多人逃走了。過後,永明王駐羅江土司,追兵離他只有三十里,碰巧天色黃昏,大清部隊撤回,他們才稍微平安一些。等他們駐到龍英,進抵廣南時,這一年將近要結束了。
可望派兵在第二年二月里把永明王接到安隆所,改名為安龍府,保護永明王住在那裡。但宮室低矮、破爛,衣食粗劣,侍衛的將領沒有做大臣應有的禮節,永明王不勝憂慮。吉翔掌管軍事,天壽率領勇衛營,二人討好可望,想讓可望禪代王位。他們恨貞毓不附合自己,就讓他們的同夥冷孟釒任、吳象元、方祚亨上書攻擊他,並且對孟釒任說“:秦王主宰天下,我寫一個通告,把朝廷內外的事都交兵部、勇衛營兩個部門管。大權在我手上,有你們這些人相幫,貞毓能怎么樣?”吉翔於是又派門生郭王..去勸說主事胡士瑞擁戴秦王,士瑞惱了,把他高聲喝斥出門。後來,吉翔派郭瞞去向郎中古其品要他畫的《堯舜禪受圖》獻給可望,其品拒不答應。吉翔到可望跟前誣告,用大棍打死了其品,然後可望果然把朝廷大事都交給了吉翔、天壽。於是士瑞與給事中徐極,員外郎林青陽、蔡糹寅,主事張鐫接連上書揭發了他們的陰謀。永明王大為惱火,吉翔、天壽向太后求救才得到赦免。
前御史任亻巽、中書方於宣勸可望設定內閣、九卿、科道官,把印文改為八疊,全面改革舊制度,設立太廟,頒定朝儀,打算改國號為“後明”,一天到晚在那裡策劃篡位。永明王聽說後憂懼不安,暗地裡對宦官張福祿、全為國說:“聽說晉王李定國已經平定了廣西,軍聲大振。我想下一份秘密指示,讓他領兵來護衛皇宮。你們能暗中辦成這事嗎?”他們兩個說徐極、林青陽、張鐫、蔡糹寅、胡士瑞曾經上書彈劾過吉翔、天壽,應該可以跟他們打商量,永明王就命令告訴他們。這五個人答應後又轉告了貞毓,貞毓說:“主上有危難,正是我們報效國家的時候。你們幾位先生中間誰能充當密使?”青陽請求去。於是假裝讓他請假回去治葬,讓員外郎蔣乾昌寫給他一份給定國的秘密指示,由主事朱東旦書寫,福祿等拿進宮中加蓋玉璽。青陽在年底從小路飛馬來到定國的駐所。定國接到指示感動地流了淚,答應迎接永明王。
第二年夏天,青陽長久不歸,永明王打算派人去催促,貞毓推薦了翰林孔目周官。都督鄭胤元說“:吉翔一天到晚在身邊,借別的事打發他到外邊去,這事才能辦成。”永明王於是讓吉翔奉命到梧州、南寧祭掃先王及王太后的陵墓,然後派周官去見定國。吉翔在路上發覺了青陽送秘密指示的事,派人到定國的軍隊中偵察。主事劉議新路遇吉翔時,想到他一定預先有準備,就把兩個密使來送指示的事情告訴了他。吉翔一聽嚇了一跳,報告給可望。可望大怒,連帶懷疑吉翔參與了這一陰謀,派他的將領鄭國到南寧逮捕了他。當時張鐫、士瑞及李開元由永明王親自加以考試,徐極、蔡糹寅、東旦及御史林鐘因為資歷深都被授予好的官職。天壽及吉翔的弟弟雄飛十分忌妒,正和他們的同夥郭王..在謀劃陷害他們。林鐘、蔡糹寅、徐極、張鐫、士瑞也知道事情泄漏了,倉惶之中彈劾吉翔、天壽內外勾結幹壞事。永明王看到情況緊急了,就交廷臣給他們定罪。天壽怕了,和雄飛一道飛馬趕到貴陽向可望報告。
起先,青陽返回到南寧,被守將常榮挽留住,暗中派親信劉吉回來對永明王講了。永明王很高興,改任青陽為給事中,指示貞毓又起草了一篇指示,鑄造一枚“屏翰親王”的金印,讓劉吉回去交給青陽。劉吉到廉州,周官和青陽相遇,於是一道到高州賜給了定國,定國拜領了王命。
但是這時鄭國已經把吉翔加上刑具帶到安龍來,跟大臣們當面對證。貞毓推託說不知道,鄭國惱了,就帶著貞毓直接闖入永明王住的文華殿里,威脅永明王,要查出主謀。永明王怕了,不敢正面回答,說一定是外邊什麼人偷偷用敕令、玉璽乾的吧。鄭國眼睛都快鼓出來了,和天壽一道來到朝房裡,把貞毓、胤元、周鍾、蔡糹寅、乾昌、開元、徐極、張鐫、士瑞、東旦及太僕少卿趙賡禹,御史周允吉、朱議翺,員外郎任斗墟,主事易士佳十五個綁了,關在私人住房中。又進宮中抓了福祿、為國出來。他們的同夥冷孟釒任、蒲纓、宋德亮、朱企釒吳等逼迫永明王馬上交出主謀,永明王滿腔悲憤地退殿走了。第二天,鄭國等用嚴刑拷打那些大臣,只有貞毓因為是大學士得以免打。大家吃打不過,大呼二祖列宗,並且大聲叫罵。當時天已黑下來,忽然間風雷大作,震天動地。蔡糹寅厲聲喊叫著說:“今日我蔡糹寅等人自己承擔了這個案子,也可以稍微表現一下臣子報國的苦衷呢!”因此大家都自己承認下來了。鄭國又問道:“主上知不知道?”蔡糹寅大聲說:“沒有向主上講過。”這才把他們關起來,定為欺君誤國,盜取玉璽,假傳詔書的罪名,報告給可望。可望請求永明王親加裁決,永明王不勝悲憤,交給朝臣討論。吏部侍郎張佐辰及蒲纓、宋德亮、孟釒任、企鍔、蔣御曦等人對鄭國說:“這些人都應當處死。假如留下一個就是日後的禍害。”於是由御曦執筆,佐辰起草了聖旨,把張鐫、福祿、為國定為首犯,凌遲處死,其他人為從犯,腰斬。永明王因為貞毓是大學士,向可望要求改為絞刑。吉翔因為福祿等是內侍,認為皇后知情,打算廢掉她,讓主事蕭尹上書講自古以來廢掉皇后的故事,皇后向永明王哭訴,才算罷了。那些人接受死刑時神色不變,分別賦詩大罵而死。他們的家人把他們合葬在安龍北關的馬場一帶。後來青陽被帶來,也被殺,只有周官逃脫。當時是順治十一年(1654)三月。
過了兩年,定國終於按照這篇機密指示把永明王護送到了雲南。然後追贈貞毓為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賜予公祭,諡文忠,蔭子世襲錦衣千戶。其他人程度不同地給予了追贈和撫恤。後來又在馬場修了一所大廟,在碑石上刻下“十八先生成仁處”一行大字以表彰他們的忠誠。
定國保護永明王駐雲南後,就逮捕了吉翔和他一家,讓部將靳統武看管起來,打算殺掉他。吉翔整天討好統武。定國的門客來見統武時吉翔也討好他們。於是這些人一起向定國稱讚吉翔,含蓄地為他辯白。定國召吉翔來見,吉翔一進門就叩頭在地說“:大王再造社稷的功績千古無比,吉翔有幸一睹尊顏,死且不朽,別的什麼是非哪還值得辯白呢?”定國於是十分高興。吉翔後來天天逢迎定國的門客,讓他們勸定國推薦自己入內閣。於是他和定國的門客相互勾結,把持了朝廷內外的大權。天壽也復出當官。後來他們隨永明王逃入緬甸,天壽先死,吉翔被緬甸人殺了。
當時緬甸弟弟殺了哥哥自立為王,想殺掉明室的文武群臣,派人來說:“我們蠻人的風俗看重賭咒結盟,請讓我們和天朝的各位大人一起喝碗咒水吧!”吉翔、國泰邀各位大臣一起去了,到後緬甸人派兵包圍了他們,讓他們挨個兒出去,一個個給殺了,共殺了四十二個人。任國璽、楊在、天波、吉翔、國泰、華亭侯王維恭、綏寧伯蒲櫻、都督馬雄飛、吏部侍郎鄧士廉等都在其中。只有都督同知鄧凱因為傷了腳沒去,得以避免。當時是順治十八年(1661)七月。從此以後由榔左右無人,到這年十二月,緬甸人就把他押送出境來了,這事詳見於大清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