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六十一

部分譯文

左良玉，字崑山，臨清人。早年曾官任遼東車右營都司。崇禎元年(1628)，寧遠城發生兵變，巡撫畢自肅自殺而死，良玉因為此事丟官回了家鄉。後來恢復了官職。總理馬世龍讓他跟隨游擊將軍曹文詔前去援助玉田、豐潤兩地，接連攻戰了洪橋、大塹山，一直打到遵化。評定恢復以上四城的功勞，他與文詔等都升了官，然後在昌平督治侍郎侯恂的麾下供職。大凌河被圍告急，莊烈帝詔令昌平軍趕去支援，總兵官尤世威因護守皇陵不能去，就推薦良玉代他率兵前往。過後，侯恂推舉他做了副將，帶隊在松山、杏山下與敵作戰，經評定功勞排在第一名。

良玉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被叔父帶大。等到他顯貴的時候，連母親的姓氏都不知道。他身材修長，面帶紅色，矯健勇猛，善於左右張弓射箭。他不大識字，但有智謀，善於安撫士兵，能得到他們的歡心，因此每每打仗都能立功。這時陝西的造反農民進入河南，妄圖攻占懷慶。朝廷命令良玉率領昌平軍前往剿除，大體要他專門辦理河南的軍事。當進攻修武、清化的亂軍竄入平陽時，朝廷詔令他到山西去抵禦，殺傷、俘獲了許多敵人。河南巡撫樊尚瞡認為讓良玉駐軍澤州，扼守河南、山西間咽喉地段，還可以作為四周的援兵。莊烈帝同意了。這時曹文詔率領著陝西的軍隊，朝廷命令良玉接受樊尚瞡的節制，與文詔齊心討伐亂民，一旦有危急戰事，那么陝西的兵力向東，河南的兵力向西，良玉的軍隊則從中截擊。

六年(1633)正月，亂兵進犯隰州，打下陽城。良玉在涉縣的西陂地方打敗了它。二月，良玉的軍隊同亂兵爭戰武安，大敗。尚瞡被罷官，由太常少卿元默代其職。三月，亂兵又一次進入河內，良玉從輝縣出兵驅逐他們，敵人逃往修武，殺死了游擊將領越效忠，追趕參將陶希謙，希謙從馬上掉下來摔死。良玉在萬善驛打擊賊寇，一直追到柳樹口才大敗他們，捉拿了幾個賊寇首領。賊寇於是向西逃跑。河南的兵額只有七千，和賊人幾次作戰，死傷得已經差不多了。良玉率領昌平軍隊二千多人，幾次作戰，雖然有功績，但勢力很單薄。總兵鄧王己剛在萊州立了功，朝廷命令他率領川兵，加上石石主的土司馬鳳儀的兵力立即赴援良玉，同良玉一起追殺賊寇。不久，鳳儀因為孤軍作戰，在侯家莊全軍覆沒。

這個時候，賊寇的勢力已經十分旺盛，兵力縱橫在三晉、京城周圍以及黃河以北的廣大地區。曹文詔、李卑、艾萬年、湯九州、鄧王己、良玉等各位將領先後同賊寇作戰，勝負大致相當。良玉、鄧王己負責辦理河南戰事，在官村、沁河、清化、萬善等地多次打敗賊寇。良玉又在武安八德地方堵住他們，殺死俘獲敵兵人數特別多。恰好皇上任命倪寵、王朴做總兵，率領京營的六千兵力趕赴河南，讓宦官楊進朝、盧九德監督他們的軍隊，並且另外派宦官監督良玉等人的軍隊。職方郎中李繼貞說：“良玉、李卑親身經歷過多次戰鬥，地位反而在倪寵、王朴之下。恐怕他們聽到了會灰心。”於是讓良玉、李卑任職都督僉事，做援剿總兵官，同倪寵、王朴官職大體相當。京營的軍隊到後，聯合攻擊賊寇，幾次立功。良玉在濟源、河內打敗賊寇，又在永寧、青山嶺、銀洞溝打敗他們。繼而從葉縣追趕到小武當山，都斬殺了很多賊軍將士。然而各位將領因為宦官監督軍事，心裡都不痛快。

那年冬天，向西逃跑的賊寇又掉頭打向東邊來。良玉、九州扼守在他們前面，京營的軍隊跟在他們後面，賊軍非常困窘，官兵又在柳泉、猛虎村接連打敗他們。敵將張妙手、賀雙全等三十六家兵詐稱向分巡撫布政使常道立請求招安，通過監軍楊進朝向皇帝報告了這件事。各位將領等候朝廷傳令下來，當時不敢出戰。等到天氣寒冷，黃河上結了一層厚冰，敵人於是從澠池踏過黃河。巡撫元默率領良玉、九州、李卑、鄧王己的兵力在對岸等待他們。敵人於是逃到盧氏山中，這以後從鄖陽、襄陽進入川中，繞道攻掠了秦隴地帶，又出沒在川中、湖北一帶，以便俟機進犯河南，中原地區因此更加殘破，而三晉、京城周圍地區不受盜賊騷擾，長達十年之久。

敵人渡黃河離開後，良玉同其他將領們分地把守。陳奇瑜、盧象升正在陝西、湖北兩地追殺敵人，七年(1634)春夏之際，中州地區幸好沒有戰事。後來奇瑜在車箱峽讓李自成給跑了，朝廷討論聯合山西、河南、湖北、四川的兵力從四面八方來圍剿他們。敵人於是兵分三路：一路向慶陽進攻，一路挺進鄖陽，另外一路出關後挺進河南。挺進河南的軍隊又分為三路，受到攻擊的郡邑一下子吃緊。良玉扼守新安、澠池，其他將領陳治邦駐守汝州，陳永福扼守南陽，都只是坐甲自保而已，根本不能怎么損傷敵人。敵軍每個兵營有幾萬士兵，士兵們輪番出擊作戰，軍糧供應充足；官軍兵少，設防又多，糧餉供應跟不上來。敵軍騎馬前進，一天一夜能走幾百里；官軍步兵多，騎兵少，走幾十里路就精疲力竭。因此大多都有畏敵情緒。良玉在懷慶時與當地督撫意見不一，由此產生了私心雜念，沒有嚴加追逐而給了敵人以喘息的機會，又收留了很多投降過來的將領以便擴張自己的勢力。督撫以文書徵調他的軍隊，也不準時應徵，漸漸顯示驕橫自恣的端倪出來。十二月在磁山同敵軍相遇，大戰的場面有十次之多，他把敵兵追擊了一百多里。

八年(1635)正月，河南的敵兵攻破潁州，毀壞了鳳陽的皇陵。敵人打下鹿邑、柘城、寧陵、通許的時候，良玉駐軍許州也沒能前去援救。四月，督師洪承疇駐軍汝州，命令各位將領分地攔擋敵軍。尤世威把守洛南，陳永福控制盧氏、永寧兩地，鄧王己、尤翟文、張應昌、許成名在湖廣阻擊敵人。因為吳村、瓦屋是內鄉、淅川的要害，所以命令良玉同湯九州帶領五千人扼守。不多久，鄧王己因為士兵譁變而死，而曹文詔討伐陝西的敵人，在真寧兵敗身亡。敵軍更加囂張，於是越過盧氏，直奔永寧。巡撫元默遭到逮捕還沒離開時，傳令讓良玉從內鄉同陳治邦、馬良文一起前去援助盧氏。八月在鄢城打敗敵軍。九月，良玉尾隨敵人到了郟縣的神篨山。敵軍兵營綿延幾十里，用輪番休息、作戰的方式使官兵疲勞，良玉收回自己的兵力，停止作戰。敵軍再次攻打密縣，良玉從郟縣援救，敵軍才離去。十月，良玉抵達靈寶，聯合遼東總兵官祖寬的軍隊在澗口、焦村殲滅敵軍。焦村屬朱陽關地盤。十一月，李自成離開朱陽關，張獻忠長期占據靈寶，闖王高迎祥也同他聯合。良玉、祖寬在靈寶阻截，抵擋不住敵人的兵力，陝州失陷了。敵人又向東攻打洛陽，良玉、祖寬跟隨巡撫陳必謙解救洛陽，敵兵於是退去。迎祥、自成兵走偃師、鞏縣，獻忠逃往嵩縣、汝州。良玉從洛陽出發追擊迎祥和自成，祖寬兵分幾路打擊張獻忠，援救汝州。恰巧總理盧象升從湖廣來，與祖寬一起在汝州西部大敗敵軍，又命令自己的偏裨將領在宜陽的黃澗口打敗敵軍。

九年(1636)二月，敵人在登封的郜城鎮被打敗，逃往石陽關，同伊陽、嵩縣兩處的敵軍聯合。原總兵官九州從嵩縣深入，與良玉夾攻剿敵。良玉中途逃回，九州乘勝追擊四十里，由於孤立無援，戰敗而亡。良玉卻把此役當作捷報遞呈朝廷。五月，象升派遣祖寬、李重鎮隨陝西總督洪承疇向西前進。良玉的軍隊實力最強，又大都是中州人，所以他獨自久留河南。因為他驕橫、傲慢，難得聽用，所以讓孔道光代替他的偏將趙柱駐守靈寶，防守洛西；良玉同羅岱駐守宜陽、永城兩地，防守洛東。七月，良玉的軍隊抵達開封，由登封的唐莊深入進去，從清早一直激戰到下午，敵軍支持不住，向西逃跑。陳永福剛剛在唐河打敗敵人，敵兵到了田家營，良玉渡河進攻，殺死、俘虜了很多人。九月，巡撫楊繩武彈劾良玉迴避敵人，朝廷責令他立功贖罪。

十年(1637)正月，敵將老回回聯合曹操、闖塌天的各部兵力沿江東下，安慶傳來警報。朝廷命令良玉從中葉出發前去援救。良玉途中剿殺了南陽的土匪楊田、侯馭民、郭三海，急忙抵達六安，同敵軍相遇。部將羅岱、道興乘勝作戰，連連破敵。敵軍逃往霍山和潛山。此時馬火廣、劉良佐在桐城、廬州、六安也多次打敗敵軍，在滁州、和州兩地的敵軍也向西逃跑，江北的危急也稍稍減弱了。應天巡撫張國維三次發布檄文要良玉進入山中搜剿，良玉沒有回響，而是縱兵在當地擄掠婦女。屯居舒城一個多月後，河南監軍的太監極力催促他，良玉才向北去，這時敵軍已經掠奪夠了，進入山中。過後，淅川陷落，良玉擁兵坐視，不去援救。因為在六安破敵有功，以前詔書讓他戴罪立功，至此又恢復了官職。敵軍東下襲擊六合，攻占天長，兵分幾路占領瓜洲、儀真，打下盱眙。良玉堅決不肯去救援，反讓中州的士紳聯名上書挽留自己。莊烈帝知道是良玉自己的意思，也無法改變他的意志。十月，總理熊文燦到達安慶，兵部傳令良玉的部隊歸他統領，良玉瞧不起文燦，不肯聽他徵調。

十一年(1638)正月，良玉與總兵陳洪範在鄖西大敗敵軍。張獻忠想借官府的名義襲擊南陽，駐紮在南關。良玉正好趕到，心中懷疑，就召他們前來，獻忠逃跑而去。良玉追上去，射了兩箭，射中他的肩膀，又揮刀猛砍，獻忠血流滿面。他的部下及時援救才得免一死，於是逃到谷城，不多時，請求投降。良玉知道他是假裝投降，竭力請求向他進攻，文燦不允許。九月，文燦進攻鄖陽、襄陽兩地的敵軍，斬獲二千首級。十二月，河南巡撫常道立派良玉到陝州。敵人乘盧氏守備空虛，逃往內鄉、淅川兩地。這個月，許州發生兵變，良玉的家安置在許州，在兵變中被滅了門。

十二年(1639)二月，良玉率領降將劉國能北上援救京城，莊烈帝詔令他回師討伐河南的敵軍。他的軍隊路過灞頭、吳橋時，大肆掠奪當地百姓。太監盧九德上書報告朝廷知道後，莊烈帝又下詔讓良玉戴罪立功。後來良玉在鎮平關打敗敵將馬進忠，進忠投降了他。又與國能在張家林、七里河兩次打敗敵將李萬慶，萬慶也投降了他。七月，獻忠叛逃而去，良玉同羅岱追擊他，羅岱充當前鋒，良玉跟在他的後面。趕過房縣八十里，到達羅猴山，軍隊缺乏糧食。敵人的伏兵突起，羅岱的馬被藤條掛住，他拔出刀來砍斷藤條，跌倒之後又繼續向前，放棄自己的馬登上山來，敵軍圍困很緊，羅岱的箭射完後被俘獲。良玉這次大敗而回，官印、軍符全都丟掉了，放棄了成千上萬的軍用物資，死亡的士卒有一萬人。事情報到朝廷後，良玉因輕率進兵，被貶官三級。

十三年(1640)春天，督師楊嗣昌推薦說，良玉雖然打了敗仗，但他有大將之才，他的部隊也聽從他的調遣。於是良玉晉升做了平賊將軍。這個時候，敵軍分為三塊：西側由張獻忠率領，盤踞在湖北、四川的城外；東側是革里眼、左金王等人統轄的四個軍營，在隨州、應山、麻城、黃岡一帶狼奔豕突；南側是曹操、過天星等人統轄的十個軍營，部署在南漳、房縣、興山、遠安之間。閏正月，良玉聯合各路軍隊在枸平關向敵軍進攻，張獻忠失敗逃走，良玉於是請求從漢陽、西鄉進入四川境內追擊他們。嗣昌計畫讓陝西總督鄭崇儉率領賀人龍、李國奇從西鄉進入四川，而命令良玉駐兵興平，另外派遣偏將追剿敵人，良玉不願服從。嗣昌傳令給良玉說“：敵軍的架勢好像不會進入四川，他們仍會在陝西境內奔逃，尋找生路。你從漢陽、西鄉進入四川，萬一敵軍從舊路急奔平利，仍然進入竹山、房縣兩地，你怎樣抵禦他們？即使不這樣，而是去寧昌，進入歸州、巫山兩地，同曹操的兵力相會合，我軍大將隨後追擊，促使敵軍返回湖北，這也不是好計策。”良玉回答說：“四川土地肥沃，敵軍冒險渡江，如果聽憑他們逃跑，以後就難以制服。況且敵軍進入四川，有糧食可以作為生存的保障，返回鄖陽也沒有土地可以掠奪，他們不會返回湖北，這是明白無疑的。兵力聯合則勢力強，兵力分散勢力就弱。現在已經留劉國能、李萬慶把守鄖陽，如果再分三千人進入四川，即使駐紮在興平，軍隊的力量已經很薄弱了，敵軍前來，能阻止得了？現在應當給敵軍來一個突然襲擊，一當受到重大打擊，敵人的軍心自然會瓦解。即使折回房縣、竹山之間，那裡人煙稀少，他們從哪兒搞到糧食吃去？況且鄖陽的駐軍在前面扼守，陝西巡撫在紫陽、興安牽制敵軍的右側，敵人一定不會得逞。像寧昌、歸州、巫山地帶那樣險峻而且道路遠的地方，曹操和獻忠之間又不能相互禮讓。倘若獻忠敗後去歸附曹操，內部必然會相互吞併，他們的滅亡也就立等可見了。”良玉已經在二月初一日到達四川邊界的漁溪渡了，嗣昌估計自己不能制止他，並且他的考慮也很有道理，就聽從了他。

當時，張獻忠的軍營在太平縣的大竹河，良玉駐紮在漁溪渡。不多久，總督崇儉帶領他的兵力前來會合。敵軍移駐九滾坪，看到瑪瑙山地勢險峻，打算占據它。良玉剛抵達山下，敵軍已經盤踞在山頂上，憑藉高處向良玉的軍隊擊鼓叫戰。良玉下馬到四周觀察了很久，說：“我知道怎樣破敵了。”於是把進兵的道路分為三條，良玉自己負責兩條，陝西兵馬負責另一條道。下令說“：聽到鼓聲就攻上去。”兩路夾攻而上，敵軍陣勢堅固，牢不可破。經過長時間的激烈戰鬥，敵軍大敗，掉到山溝里去的人不計其數。官軍追擊敵人四十里，斬殺了掃地王曹威、白馬鄧天王等十六個大頭目。獻忠的妻妾也被捉拿，自己逃往興山、歸州的山中，不久從鹽井逃竄到興山、歸州的邊界線上。這次戰役，良玉的功勞第一。事情報給朝廷後，良玉被加封為太子少保。四月，良玉進駐興安、平利的群山中，軍營相連有一百多里長。各路官兵懼怕山勢險峻，只包圍敵人而不攻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獻忠從興山、房縣經牡羊山向西逃竄，同羅汝才的軍隊會合。七月，良玉乘勝進攻過天星，迫使他投降過來。過天星，名叫惠登相，投降之後，就一直當良玉的部將。

原先，良玉掌了平賊將軍的大印後，越來越驕橫，不願意受督師的約束。而賀人龍多次破敵立功，嗣昌私下允諾讓人龍取代良玉的位置。等良玉奏上瑪瑙山的捷報以後，嗣昌對人龍說需等到以後才能改任他了。人龍非常憤恨，把嗣昌以前說的話都告訴了良玉，良玉心中也十分惱恨。所以當獻忠失敗逃跑時，官軍正要追到，獻忠派遣他的黨羽馬元利拿著貴重的珍寶前來對良玉諂言道：“獻忠在，所以你才被器重。你的部隊多有殺害百姓，掠奪財物的，而朝廷里內閣、兵部又猜疑大將，權力集中。沒有了獻忠，你的日子也就不會太多了。”良玉聽後動了心，就放獻忠一馬讓他逃了。監軍萬元吉知道良玉驕橫，無法調用，敦勸嗣昌讓軍隊前鋒悄悄跟隨在敵軍後面，後邊的兵力一齊跟上去，自己從小路出梓潼扼守歸州，以便等候救援的部隊來。嗣昌沒有採用他的計策。敵軍進入四川的巴州後，人龍的部隊譁然撤防向西部去了。嗣昌召良玉的軍隊來聯合進攻，命令傳了九次之多他都不來。

十四年(1641)正月，各路兵馬追擊賊寇到了開縣的黃陵城。參將劉士傑深入敵占區，所向披靡。獻忠登上高處眺望，看到沒有陝西兵的旗幟，而且良玉的軍隊前鋒沒有鬥志，只有士傑的一支孤軍。於是精選壯士偷偷地在長滿樹木的山谷中前進，然後憑藉高處大聲喊叫著飛奔下山，良玉的軍隊首先散了，總兵猛如虎也破圍而出。嗣昌正後悔沒有採納元吉的建議，而張獻忠已經以席捲之勢衝出四川，向西割斷了剛剛設立的驛站，湖北、四川的訊息隔絕了。於是獻忠定計矇騙，混入了襄陽城，襄王被抓獲，嗣昌絕食而死。亂賊臨近滅亡又得以重新振作，最終導致明朝亡國，正是因為良玉一向驕橫不服從軍令的緣故。二月，朝廷頒布詔書把良玉削了職，讓他戴罪平敵，立功贖罪。五月，獻忠打下南陽後就攻打沁陽，又打了下來。良玉到達南陽，敵人跑了。良玉不管教自己的軍隊，從敵人手下逃脫性命的南陽人，遇到官兵就無所存活。後來獻忠打下鄖西，攻占領土直達信陽，屢屢得勝，就驕傲起來。良玉於是從南陽出兵，又一次使他遭到慘敗，迫使他的幾萬軍隊投降。獻忠傷了大腿，帶著重傷趁黑夜逃跑了。而這個時候，李自成正在破壞襄城，把良玉圍困在郾城，差點打了下來。碰巧陝西總督汪喬年出關而來，自成才撤了圍，與喬年大戰於襄陽城外。喬年的隊伍全軍覆滅，良玉也沒能挽救。這以後，莊烈帝因為斬了賀人龍，嚴肅軍政，就只好專門依靠良玉來平定賊寇了。

十五年(1642)四月，自成又圍攻開封，朝廷於是把當初推薦過良玉的原尚書侯恂從獄中放出來，起用為督師，又從國庫中拿出十五萬兩銀子來犒勞良玉的將士，以激勵他奮勇作戰。良玉與虎大威、楊德政在朱仙鎮會師後，賊寇的軍營扎在鎮西，官軍在鎮北紮下營寨。良玉看到賊兵勢頭兇猛，就在一天夜裡拔營逃跑了，其他各軍見狀也都潰退下來。自成告誡士兵們說等良玉的軍隊過去後再從後面打擊他，因此幸虧追兵來得慢，官軍才跑出了八十里路。但賊兵已經在他們前方的去路上挖了深、寬各二尋的壕溝，環繞百里，自成又親率大軍緊跟在後面。良玉的軍隊大亂，下馬渡越壕溝，士兵倒在溝里，後邊的人用腳從他們的頭頂上踩了過去，賊兵也跟著從他們身上踐踏而過。良玉的軍隊這次大敗，丟棄了成千上萬的騾馬和不計其數的器械，良玉敗退到襄陽去了。莊烈帝聽說良玉戰敗後，下令讓侯恂抵抗賊兵，不讓他們渡過黃河東，同時命令良玉帶兵前來會合。良玉因為害怕自成，就拖延時間沒有去。九月，開封因黃河決口而失陷了。莊烈帝惱恨侯恂，罷了他的官，但是無法把良玉治罪。開封失陷後，李自成在那裡沒有什麼收穫，就帶兵向西去，計畫占領襄陽作為大本營。

當時良玉在樊城設防，大規模地製造戰船，驅使襄陽一郡的人充實軍隊，加上很多投降過來歸附他的賊兵，他的部隊有二十萬士兵。但是他自己的親兵愛將大都死掉了，投降過來的人又不怎么聽從他的管教，良玉自己也逐漸年老多病，不能再跟自成廝殺了。自成乘勝來攻打良玉，良玉把士兵撤退到南岸，連成水寨和他對峙，派一萬士兵扼守淺水灘。賊兵十萬人來搶渡，官軍抵擋不住，良玉於是連夜逃走，率領他的船隊、左岸步兵、右岸騎兵，一齊向南避開了。到武昌後，良玉向楚王討要二十萬人的軍餉，說“：我替您護衛領土。”楚王沒有答應。良玉縱容士兵大肆擄掠，火光照得江心通明。武昌的皇親國戚、士紳百姓紛紛逃往山谷中，很多人給土匪殺害了。驛傳道王揚基奪門出逃，良玉的士兵搶走了他家裡的財產，並且連他的子女也給搶走了。從十二月二十四日抵達武昌，到十六年(1643)正月中間，良玉的軍隊才離開。當地居民登上蛇山看到他的部隊走了，喊叫著如得再生，說“：左良玉的軍隊往東走了！”良玉東下後，自成就攻占了承天府，並且擄掠了附近的州縣。

當時，降兵叛變都假借左軍旗號大肆剽掠，蘄州守將王允成是製造混亂的首領。他打下建德，搶劫池陽，在離蕪湖四十里處把船停泊在三山、荻港，江中往來的漕運、運鹽的船隻，他都奪過來運兵。又聲稱各位將領打算往南京運國庫銀，請讓自己帶三千名親信一同前去。南京的文武大臣和操江都御史不得不把軍隊布署在長江上防備他，南京城的士紳、百姓一夜之間遷移了幾次，商旅往來也斷絕了。都御史李邦華被召赴京，取路經過湖口時，起草了一篇檄文送給左良玉，不顧危險用直言激勵他。又讓安慶巡撫從九江銀庫中撥出十五萬兩白銀，給良玉的部隊補上六月份的軍餉，良玉的軍心才穩定下來。邦華進京見到莊烈帝，講了良玉敗兵的罪過，請歸罪於王允成。莊烈帝於是命令良玉殺掉允成，並稱讚他穩住了局勢。良玉最終還是把允成留在軍中沒有殺。良玉在安慶住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從九江溯流而上。路上聽說張獻忠攻打湖廣，把楚王沉到江水中去了，他也坐視不救。

八月良玉才到達武昌，他在這裡設立軍府招徠四方人丁，下屬將士大致穩定下來，然後分派副將吳學禮去援救袁州。江西巡撫郭都賢討厭他們姦淫、擄掠，傳去文書讓他們回去，自己招募當地百姓來把守。碰巧賊兵攻陷長沙、吉州，又攻陷了袁州、岳州，良玉派遣馬進忠援救袁州，馬士秀援救岳州。士秀率領水軍在岳州城下打敗賊兵，這兩座城市於是得到收復。這時莊烈帝命令兵部侍郎呂大器接替了侯恂，侯恂解任後回家，中途又被逮捕了。良玉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心中悶悶不樂，就同大器產生了矛盾。賊兵接連攻占建昌等府縣，大器沒有兵力不能救援，良玉也不去援助。進忠在嘉魚同賊兵爭戰，兩次失利，良玉的軍隊從此一蹶不振了。後來碰上張獻忠從荊河進入四川，良玉派兵前往追擊，駐紮在離荊州七十里的地方。荊州、襄陽一帶的賊兵因為自成入關去了，大家都懈了氣，良玉偵察到這一點，就派副將盧先祖北上攻打隨州、棗陽、承德，派惠登相從均山、房縣，劉洪起從南陽繞到賊兵後面，收復無賊兵占領的地盤作為自己的功勞。

十七年(1644)三月，朝廷下詔封良玉為寧南伯，給他的兒子夢庚平賊將軍的大印，大功告成以後就讓他們父子世代把守武昌。又命令給事中左懋第順路經過時督促他出兵作戰，良玉於是按年月擬定了一份出兵計畫交了上去。他的奏疏交上後還沒有得到朝廷的答覆，就聽說京師被打了下來。良玉部下的將領人心惶惶，因為江南擁立了新皇帝，請求率兵東下。良玉痛哭失聲，發著誓言不許他們東下。副將馬士秀說“：哪個不聽左公命令要東下，我殺了他！”並在大船上架起大炮截斷長江航線，大家這才平靜下來。

福王繼位後，晉升良玉為侯，蔭封他一個兒子為錦衣衛正千戶，並且一同加封黃得功、高傑、劉澤清、劉良佐為四鎮軍官，都蔭封他們的子孫世襲官職。把長江上游的事專門委託給了良玉，不久又加封他為太子太傅。當時李自成在山海關戰敗了，良玉利用這個時機收復了湖北西部的荊州、德安、承天。湖廣巡撫何騰蛟以及總督袁繼鹹住在江西，他們都跟良玉很友好，南都就把這一帶靠作屏障。

良玉擁有八十萬兵力，號稱百萬，前五營是他的親兵，後五營是投降過來的士兵。每年春秋時節在武昌的各座山頭上操練兵馬，每座山上只有一種顏色的旗幟，山谷中都給插遍了。演習的辦法是用兩個人並排騎馬飛馳，稱作“過對”。馬蹄聲震天動地如打響雷，幾里外都能聽到。東部各鎮的兵馬只有高傑最強，但也遠遠趕不上良玉的兵力。不過良玉自從朱仙鎮一戰失敗以後，精銳的兵力差不多喪失完了，後來歸附他的大都是一些烏合之眾，軍容看起來壯觀，但良玉不能很好地駕馭部下了。良玉的家在許昌被消滅，他在武昌時，各軍營的將領都通宵達旦地有歌妓舞女相陪，良玉自己總是潔身獨處。有一次他夜間設宴招待部下，召來了十多名軍妓過來上酒，她們在房裡走來走去，不一會兒良玉向左邊側著臉咳了幾聲，這些軍妓們趕忙依次退出了。賓客們為之肅然起敬，沒有哪個敢抬頭看他。良玉對部下的駕馭很得體，就象這件事一樣，他受到了部下的佩服。但是這時良玉已經年老並且多病，沒有收復中原的雄心了。

良玉的做官曾得力於侯恂的推薦。侯恂本是東林黨人。馬士英、阮大鋮掌權後，擔心東林黨人依靠良玉跟自己為難，就口頭上虛偽地跟良玉結交，暗中忌恨他，並修築板機城作為向西防禦的屏障。良玉嘆著氣說“：現在西面有什麼好防的，大概是防我吧！”適逢朝廷中的各種事情一天不如一天，監軍御史黃澍仗著良玉的勢力當面頂撞了馬士英、阮大鋮。黃澍返回後，朝廷派遣錦衣官員來逮捕黃澍，良玉把黃澍留下不肯交出。於是黃澍與其他一些將官天天請良玉出兵清除皇上身邊的壞人，良玉猶豫不決，沒有答應。不久，北來太子一事發生了，黃澍藉此機會激發大家的怨氣藉以報復自己的仇恨，召引了三十六營大將與自己結盟。良玉於是下定了造反的決心，發布檄文討伐馬士英，從漢口到蘄州，排列了二百多里長的軍艦，浩浩蕩蕩地順江東下了。當時良玉的病情已經很嚴重，到九江後，他邀請總督袁繼鹹進他船中來，從袖中拿出一道密旨，說是皇太子送來的，以此來劫持當地的將領與自己結盟，繼鹹嚴詞拒絕了他。良玉的部將郝效忠暗中進入九江城，放火把城燒毀就離開了。良玉看著城中的火光，說：“我對不起袁公啊！”當場吐了幾升血，這天夜裡就死了。當時是順治二年(1645)四月。各位將領秘不發喪，共同推選他的兒子左夢庚為軍主。七日，大軍東下，朝廷傳令讓黃得功渡江防守，剿滅叛軍。

當初，夢庚自立為總帥，騙繼鹹到池州來聽取聖旨。繼鹹到池州後，就秘密上書報告朝廷，因為交通阻塞，奏章沒能傳到南京。惠登相當初是個賊寇，投降後給良玉當了副將。各路大軍從彭澤沿江而下，連續打下建德、東流，破壞了安慶城，只池州沒打下來。夢庚寫信對登相說“：留下它等待後來的部隊攻打吧。”登相大罵說：“這樣的話，我還不如以前當流賊那陣子了，怎么對得起先帥左將軍呢！”就傳令讓他的部隊返回。夢庚看黑旗船隻撤兵西上，要了一艘快船追上來，登相和他見面後大為傷心。因為夢庚成不了大事，登相就率兵渡過長江走掉了，其他將領於是決定回師。當時大清兵已經打下了泗州，逼近儀真。夢庚就和黃澍一起帶著部隊在九江投降了大清。

賀人龍，米脂人。最初以守備的身份隸屬於延綏巡撫洪承疇麾下。崇禎四年(1631)，承疇接受賊寇的歸降，讓人龍用酒犒勞他們，藉機埋下伏兵殺掉了三百二十個人。這年冬天，張福臻接替了承疇，派人龍到黨雄剿賊，斬獲二百多首級。第二年夏天，人龍跟著福臻活捉了賊將孫守法。這年秋天，帶著自己的隊伍到山西援剿。六年春天，與總兵尤世祿一起收復了遼州。過後又在垣曲、絳縣打敗了賊寇，升任都司僉書。又接連在水頭鎮、花池寨、湯湖村打敗賊寇。當山西的賊寇差不多消滅完的時候，人龍才回到陝西，跟著巡撫陳奇瑜討伐、平定了延川的賊寇，俘獲、斬殺了一千多人。奇瑜提升為總督後讓人龍跟著自己。

七年(1634)四月，人龍在隰州攻打賊寇，活捉了克天虎，被提拔為參將。奇瑜先後在鄖陽、襄陽、興山、漢川追擊賊寇，人龍都立下了戰功。賊寇從車箱峽逃脫後，打下隴州，又向西去了，奇瑜派人龍前往解救隴州。他剛進入隴州城，李自成又來了，圍住城攻打。自成因為人龍和他同鄉，派他的將領高傑寫信給人龍，讓人龍造反，人龍不做答覆。堅守兩個月後，左光先的救兵到了，賊寇的包圍才解除。十二月，人龍在中莊打敗賊兵。第二年正月，鳳陽失陷，總督洪承疇派人龍趕去解救，人龍在睢州打敗賊兵，升任副總兵。承疇又因為陝西危急，帶著人龍入關。商州、洛陽的賊寇馬光玉等逼近西安，距離大批官軍只有五十里遠。承疇命令人龍進入子午谷，把賊寇引向南去；另外的將領劉成功、王永祥把賊寇引向北去，張全昌從鹹陽出兵繞到興平東部去。賊寇因此不敢向南逃竄，都跑到武功、扶風一帶，又渡過渭河逃到了..縣。承疇追到王家渠時，賊寇正在南山搶劫，人龍、成功等跟他們交戰，追擊他們跑了三十里，到大泥峪，賊寇丟下馬匹登山逃跑了。七月，高迎祥、張獻忠在秦安、清水搶劫，人龍和全昌一起在張家川打敗了他們。後來交戰失利，都司田應龍等死掉了。八月高傑投降過來，承疇讓人龍及游擊孫守法帶著他奔赴富平，乘著夜色打敗了賊寇。不久人龍移守延綏。

九年(1636)七月，人龍跟著巡撫孫傳庭在銩稨把賊寇打得大敗，活捉了迎祥。九月，惠登相等人駐兵寶雞，承疇派人龍等前往進攻，在賈家村交戰，追趕時被賊寇阻截，四川的將領曾榮耀等人來增援，也敗退了，人龍因此被剝奪官職，戴罪立功。十年，小紅狼圍困漢中，瑞王告急。承疇率領人龍的部隊從兩當趕去解救，賊寇撤離了，朝廷傳令給人龍恢復了官職。徽州、秦州的逃賊東趨平陽、鳳陽，人龍悄悄跟隨到柳林，作戰失利。賊寇想攻打西安時人龍抵抗他們，斬獲很多。這年冬天，自成、登相進入四川，承疇率領人龍等前往增援。年底他們到廣元時，賊寇已經逼近成都，自成則從松潘返回陝右。

十一年(1638)，承疇指揮人龍等從階州、文縣窮追猛打，自成逃入西羌界內，人龍與曹變蛟等跟他大戰了二十九天。自成帶領殘兵入塞，竄逃出山，打算進入四川，被人龍和馬科在後邊緊追，衝進漢中，又被左光先攔住。他的同黨祁總管投降了，自成差一點被幹掉。這件事詳見於《變蛟傳》中。這年冬天，京師戒嚴，朝廷提拔人龍為總兵官，讓他率兵前來防衛。人龍的部下有很多降賊，部隊開到山西就發生了譁變，不久被安撫下來。到達京師後，人龍和變蛟等在太平打了勝仗。第二年京師的戰事平息了，人龍回到了陝西。這年秋天，張獻忠、羅汝才叛逃，打算進入陝西。人龍及副將李國奇等人在興安阻截，他們就進入川東。楊嗣昌傳令陝西總督鄭崇儉率領人龍、國奇的部隊合剿，十二月，人龍向賊寇發起進攻，把他們打得大敗。

十三年(1640)二月人龍與左良玉在瑪瑙山把賊兵打得大敗，人龍斬獲了一千三百多首級，降服了二十五名賊將。六月，汝才、登相進犯開縣，總兵鄭嘉棟在仙壽嶺攻擊他們，人龍在馬弱溪向他們進攻，一共斬下首級一千二百個。汝才、登相分別向東、西兩個方向逃跑，官兵追他們沒能追上。當時賊寇全都聚集在四川境內，監軍萬元吉命令四川的將領守定巴山、巫山等關隘，人龍、國奇及湖北的將領張應元、汪雲龍、張奏凱專門負責追擊。等應元的部隊進入夔州，在土地嶺紮下營寨後，人龍逗遛不前，各路部隊因此大敗，人龍竟然回陝西去了。後來獻忠、汝才打下劍州，直奔廣元，即將從小路上逃進漢中。人龍在陽平、百丈兩座關口加以抗擊，賊寇才撤退。十二月，嗣昌到達重慶，多次傳令人龍來會師，人龍都不去。

當初，嗣昌討厭左良玉，許下諾言讓人龍接替良玉當平賊將軍。等到瑪瑙山大戰以後，良玉的戰功排在第一，嗣昌告訴人龍要暫時等一等。人龍大失所望，就仿效良玉的樣子，不接受管制，嗣昌也沒法管住他。賊寇打下瀘州後北走，人龍駐紮在小市廂，只隔一條河也不向賊寇進攻。賊寇於是越過成都逃到了漢州德陽，人龍的部隊大吵大鬧地撤回去了。

十四年(1641)三月，嗣昌死後，丁啟睿接任，傳令人龍、國奇從當陽出兵，在靈寶山中打敗了自成。人龍的兒子大明陣亡。九月，總督傅宗龍統率人龍、國奇的部隊開出潼關，駐紮在新蔡，在孟家莊遇上了賊兵。即將開戰時，人龍搶先逃跑了，國奇交戰後不能得勝，也逃跑了，宗龍於是就犧牲了。十五年正月，總督汪喬年開出潼關來進攻賊兵，人龍及鄭嘉棟、牛成虎跟隨著。到襄城遇上賊兵，人龍又不戰而逃，喬年又陣亡了。莊烈帝極為惱火，想殺掉人龍，擔心他會反叛，姑且把他剝奪官職，讓他戴罪辦事。等孫傳庭將到陝西領兵時，莊烈帝告訴他自己的意思。人龍駐紮在鹹陽，因為擔心大禍來臨，所以白天、晚上都嚴加防範。傳庭因為人龍家住米脂，他的家族中很多人在賊寇那邊，對他不可輕舉妄動，所以在赴任的路上假心假意地上書說“：人龍是我的舊將。希望饒了他的罪過，讓他跟著我立功自贖。”莊烈帝也假心假意地答應了。人龍因此稍微感到放心一些了。傳庭到陝西後，與巡撫張爾忠秘密商定，在五月初一那天召人龍來商量事情，列舉他的罪過，把他斬掉了。人龍的部將周國卿率領二百名精兵跟自己的同夥魏大亨、賀國賢、高進庫等人打算逃回涇陽搬取妻子、兒女，跟賊寇一起作亂。爾忠派參將孫守法先去涇陽，扣押了他們的妻子、兒女。國卿無奈，打算斬掉大亨等人去投降。爾忠把這個訊息暗中告知大亨，大亨就殺了國卿，把他的人頭裝在匣子裡送了過來。人龍的其他部將高傑、高汝利、賀勇、董學禮等十四個人都仍舊擔任原來的官職，整個部隊才算穩定下來了。

高傑，米脂人。與李自成是同鄉，又同時起事當賊盜。崇禎七年(1634)閏八月，總督陳奇瑜派遣參將賀人龍援救隴州，被賊兵包圍，處境非常困難。自成讓高傑寫信過去約人龍造反，沒有得到高傑的回話。使者回來，先見過高傑，然後才去見自成。等圍城兩個月攻不下來時，自成心中懷疑高傑，就派遣另外的部將前去換下了他，讓高傑回來把守軍營。自成的妻子邢氏勇武聰明，負責管理軍用物資，每天分發軍糧、兵器供應作戰。高傑到邢氏的營帳中交符驗合，邢氏看高傑相貌英俊，就同他私通了，他們擔心被自成發覺，就策劃著名向官軍投降。第二年八月，高傑就帶著邢氏過來歸附。洪承疇把他交給人龍，人龍讓他部下的游擊將領孫守法帶著高傑去攻打賊寇，以收到殺賊的效果作為憑證。從這以後高傑就經常在賀人龍的部下供職。十三年，張獻忠在瑪瑙山戰敗，逃竄到興、歸邊界來，高傑隨從人龍和他的副將李國奇在鹽井大敗張獻忠的部隊。

十五年，人龍因罪被殺，朝廷任命高傑做了實際上的游擊將領。十月陝西總督孫傳庭到達南陽，自成同羅汝才向西去抵擋他。傳庭讓高傑和一個姓魯的做先鋒，在冢頭與賊兵相遇，展開大戰，打敗賊兵，追趕他們六十里。汝才看到自成戰敗前來援救，繞到官軍後面出擊。後軍將領左襄力看到賊兵從後邊來了，嚇得搶先逃跑了，其他各軍也都跟著逃，官軍於是被打得大敗，只有高傑的部隊損失很小。

十六年(1643)，高傑被提升為副總兵，同總兵白廣恩一起充當前鋒，他們兩人都是投降過來的將領。廣恩性情兇猛不馴，一向不聽從管教，而高傑比他還要凶暴。朝廷認為高傑是自成切齒痛恨的對象，所以讓他在傳庭的指導下剿賊。九月高傑跟從傳庭攻占寶豐，收復了郟縣。當時官軍乘勝深入，缺少糧食。降軍李際遇暗通賊寇，所以自成率領精銳騎兵打了過來。傳庭向各位將領訊問對策，高傑請求出戰，廣恩認為不行。傳庭認為廣恩膽怯，廣恩不高興，率領部下逃離駐地。官軍出兵迎戰時，陷落在賊兵的埋伏中，高傑登上嶺看著說：“支撐不住了。”他也率領部下撤退了。官軍於是狂奔逃命，死了數萬人。廣恩去汝州，坐視他們戰敗不加援救，高傑就只好隨同傳庭撤退到黃河北面。後來他們從山西渡過黃河，轉入潼關。廣恩已經先到了這裡。十一月，自成攻打潼關，廣恩竭力廝殺，而高傑恨廣恩在自己寶豐一戰失敗時沒有去救自己，所以也擁兵不肯援救他。廣恩戰敗，潼關被賊兵打下，傳庭被殺死了。自成打下西安，就在那裡住下了。高傑北上到達延安，賊兵將領李過在後邊追擊他。高傑向東到宜川，河水正好結冰，就過去了，然後進入蒲津城駐兵防守。賊兵到來，冰融化不能過河，高傑才算逃脫了厄運。廣恩戰敗後，逃往固原，被賊將追上，就獻城投降了。十七年高傑提升為總兵官。崇禎帝命令總督李化熙率領高傑的部隊迅速援救山西，而蒲州、平陽已失陷很久了，高傑退回到澤州，沿途大肆擄掠，賊兵於是逼近太原。

都城失陷後，高傑南逃，福王封高傑為興平伯，列為四個軍鎮之一，統領揚州，駐軍城外，高傑堅決要進入城內，揚州百姓害怕高傑不讓他們進來。高傑攻城攻急了就天天搶劫鄉村中的婦女，當地百姓更加厭惡他。知府馬鳴錄、推官湯來賀頑強地防守了一個多月。高傑知道打不下來，多少有點心灰意冷了。閣部史可法打算把瓜洲給高傑，他才停止攻城。九月朝廷命令高傑移駐徐州，讓左中允衛胤文兼兵科給事中監督他的軍隊西征討賊。徐州的土匪程繼孔被抓住後送往京師，乘李自成作亂時逃了回來。十二月，高傑捉住他，把他斬了。朝廷於是封高傑為太子太傅，蔭封一個兒子入官為世襲錦衣僉事。

當初，高傑在土橋埋伏士兵阻擊黃得功，得功差點送了命，兩個軍鎮從此互相懷恨在心，此事見《黃得功傳》。高傑爭奪揚州時，可法被搞得很難堪。到這時，高傑被可法的忠誠所感動，開始同他商量收復失地，決定調遣黃得功與劉澤清的兩鎮兵力奔赴邳州、宿州兩地守衛黃河，讓高傑自己帶兵直奔歸德、開封兩地，並且俯瞰宛丘、洛陽、荊州、襄陽一帶，把這裡當作根據地。高傑於是上書把情況具體告訴給福王，話說得很激切。並且說“：得功還跟我耿耿於懷地計較著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報效皇上、為國雪恥而已，怎么能與同事計較那么多長短呢？”然而得功始終不想給高傑做後盾，澤清這個人又特別狡猾、蠻橫，難能使用。可法沒有辦法，只好調劉良佐到徐州與高傑互相聲援。

順治二年(1645)正月，高傑抵達歸德。總兵許定國當時正駐兵睢州，有人說他偷偷地把兒子送過河去了。高傑召定國前來會合，定國又不理睬。高傑就邀請巡撫越其傑、巡按陳潛夫一同前往睢州，許定國這才到郊外來迎接。其傑勸高傑不要進城，高傑心中輕視定國，不聽其傑的話，就進了城。十一日，定國設酒席招待高傑。高傑喝到酒酣時，就給許定國限制了出兵的時間，並且含蓄地提到送兒子的事情。定國心中更加起疑，更沒有離開睢州的意思。高傑堅決督促他出兵，定國惱了，夜間埋下伏兵點炮大喊。其傑等人急忙逃跑，高傑喝醉了，臥倒在軍帳中沒有起來，一群士兵帶他到定國那裡，把他殺掉了。在這之前，高傑認為定國就要離開睢州了，所以把自己的部隊全部派去戍守開封，身邊所留下的親兵只有幾十個人罷了。定國假裝對他很恭順，選了很多妓女侍候高傑，又用兩個妓女陪他的士兵睡覺。他的親兵全喝醉了，等聽到炮聲時想起床，又被兩個妓女扯住脫不開身，結果全部死了。第二天，高傑的部隊到來，打下睢州城，把城中的老弱病殘殺得一個也沒有留下來。定國出去投降了大清兵。

高傑為人荒淫狠毒，揚州百姓聽說他死掉的訊息，都相互慶賀。但高傑這次出兵，進取中原的決心很堅定，所以當時有人對他的死感到惋惜。福王剛登基時，朝廷允許各個兵鎮參加討論國家大事，所以高傑屢次上書搭救投降過賊寇的大臣，後來請求朝廷把武火秦從監獄中放出，福王不同意。他又上書推薦吳生生、鄭三俊、金光辰、姜土采、熊開元、金聲、沈正宗等人。大概說來當時武將的風尚差不多都是如此了。高傑死後，朝廷追贈他為太子太保，讓他的兒子元爵繼任興平伯。

劉澤清，曹縣人。起初因為他是一個將才，朝廷任用他為遼東的寧遠、前衛防備，又升為山東都司僉書，然後加官為參將。崇禎三年(1630)，大清部隊攻打鐵廠，想占據這裡來切斷豐潤城的糧道。援守三屯的總兵楊肇基派澤清前來援助，在離鐵廠還有十五里的地方遇上大清部隊，展開一場激戰，從清早打到中午，不分勝負。後來得到增援，一起轉戰到遵化，然後夾擊大清部隊，就進入了城中。後來評定戰功，被提升兩級當了副總兵。五年，因為剋扣軍糧被人彈劾，朝廷詔令他到戰略要地上立功補過。六年，升為總兵。這年冬天試任左都督，在恢復登州的戰役中他立了戰功。八年，朝廷命令他統率山東的部隊保護漕運。九年，京師戒嚴，他統兵前往保衛京師，莊烈帝讓他駐兵新城作為南北的交通樞紐，後來又命令他留守通州，加封他為左都督、太子太師。

十三年(1640年)五月，山東發生嚴重的饑荒，各地災民相聚為盜，曹州、濮州尤其如此。莊烈帝命令澤清聯合總兵楊御藩的部隊前往剿捕他們。八月，澤清被降職為右都督，鎮守山東的海防。他用自己在山東長大，長久在這裡鎮守不合適為理由，請求辭退這個任命。莊烈帝命令他立即整頓兵力渡過黃河，聯合各路軍隊星夜奔赴山東援剿。

十六年(1643)二月，賊寇把開封圍困很久了，澤清奉命赴援。因為朱家寨離開封城只有八里，他便領兵五千渡過黃河，沿河邊在那裡紮下營寨，又開挖溝渠引黃河水環繞在軍營四周，想依次紮下八個兵營直抵大堤，然後修建一條兩側壘砌牆壁的通道，向城裡運送糧食。牆壁尚未砌好，賊寇過來爭奪，雙方相持了三天，各有傷亡。澤清就命令自己的隊伍拔營離開，一時間官軍倉皇奔逃，士兵們為了爭船，很多人掉在水裡淹死了。

澤清為人性情懦弱，懷私觀望。他曾經虛報大功邀取賞賜，又假稱自己從馬上摔下來受了傷，朝廷獎給他醫藥費四十兩銀子。朝廷命令他赴保定剿賊，他不聽從命令，每天在臨清縱兵搶劫。後來他率兵南下時，所過之處都被他燒光、搶光了。在賊寇氣焰極為囂張的情況下，給事中韓如愈、馬嘉植都謀求奉命到南方來，如愈曾經彈劾過澤清，他經過東昌時，澤清就派人在路上殺死了他，也沒人敢把這事報告給朝廷知道。

京師失陷以後，澤清去到南京，福王把他任命為幾個大兵鎮的總帥之一，封他為東平伯，駐軍廬州。當時武臣各自占據著自己的防區，財政收入不上交，自己肆意揮霍，把領土、軍事等事放在腦後一概不關心。他們和朝廷中間的大臣相互拉幫結派，干預朝政，排斥異己，他們不斷地遞上各種各樣的奏章，把朝廷中的紀綱破壞完了，其中澤清所提出的主張最為狂妄、謬誤。福王剛剛登基時，他請求就在今年五月改元，又請求赦免、放還原任輔臣周延儒被抄作軍餉的贓款。都御史劉宗周彈劾了武將們驕橫不法的罪狀，澤清便兩次上書彈劾宗周，並且說“：皇上只要肯殺掉劉宗周，我就卸職。”朝廷不得已，只好用語氣溫和的詔書對他加以勸慰。他又請求禁止巡按官員調查、捉拿犯人和對犯人進行追贓，請求法司嚴厲地通緝原任總督侯恂和他的兒子侯方域，朝廷都委曲變通地聽從了他。

順治二年(1645)四月，揚州告急，朝廷命令澤清等人前往增援，可是他已經暗中策劃向大清投降了。大清討厭他反覆無常，就絞死了他。

澤清很懂得一些詩文、經學，喜歡吟詩、歌詠，經常召引賓客一起飲酒唱和，他的幕府中養了兩隻猿猴，一喚它們的名字就到人前來。有一天，澤清設宴招待一位朋友家的兒子，把酒斟到金制的杯子裡，一杯約有三升左右，叫猿猴手捧酒杯跪著遞給客人。猿猴的樣子很兇險，客人渾身打顫，猶豫著不敢接。澤清笑著說“：先生這就害怕了？”接著傳令帶來一名囚犯，在堂下打死後就剖出他的腦和心肝，放在酒杯里和酒，讓猿猴捧到跟前來，一邊喝著，嘴裡還嚼著，臉色都不改變。澤清為人殘忍的事例大概就是這樣。

祖寬，遼東人。他從小就膽大有力氣，給祖大壽家當傭人，跟著打仗立了功，逐漸升官做到了寧遠參將。他部下的士兵大都是塞外來歸附的人，打起仗來到哪都能獲勝。

崇禎五年(1632)七月，叛將李九成等把萊州緊緊圍困起來，朝廷詔令山海關外的部隊過來討伐他們。祖寬與靳國臣、祖大弼、張韜帶兵抵達昌邑。巡撫朱大典截到一封反賊的信，其中說到約祖寬等人當內應的事，大典把信拿給祖寬等人看後，他們都發誓要消滅反賊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大典於是把祖寬、國臣用作前鋒。祖寬走到沙河時跟賊兵相遇，因寡不敵眾，稍有後退，正好國臣趕到，拔刀大喊著就沖了上去，祖寬、大弼、張韜都拚命廝殺，把賊兵打得大敗，直追到城下，立刻就解除了他們對萊州的包圍。本月三十日，他們進兵黃縣，反賊傾巢出戰，祖寬等又把他們打得大敗，然後和劉澤清等人一起修建了長長的圍牆來圍困登州。第二年二月，反賊才被平定了。這件事詳見於《大典傳》中。祖寬因為解圍的戰功，升任為都督僉事。後來又一次評功，被世代蔭封為外衛副千戶，晉升為副總兵。

八年秋天，朝廷任命祖寬為援剿總兵官，讓他率領關外的三千兵力討伐流賊。十月，祖寬到達河南，巡撫陳必謙、監紀推官湯開遠命令他與左良玉進駐靈寶，他們一到就在焦村挫敗了張獻忠。不久，高迎祥、李自成來了，與獻忠聯合攻打閿鄉。祖寬趕去援救，賊兵撤攻而進軍靈寶，截斷良玉和祖寬的兵力，使他們無法相互呼應，接著就東陷陝州，攻打洛陽。良玉、祖寬趕到後，迎祥、自成、獻忠又都撤離了。良玉追擊迎祥，祖寬負責追擊獻忠，連夜指揮副將祖克勇等人直奔葛家莊，黎明時分追上賊兵，把他們打得大敗。賊寇逃向嵩縣的九皋山，祖寬在山溝里埋下兩支伏兵，引誘賊寇奔下山來，伏兵衝出，斬獲了九百多賊兵的首級。不久，祖寬和副將劉肇基、羅岱在汝州的圪料鎮遇到賊寇，又把他們打得大敗，賊寇伏屍二十多里，一千六百多人被斬首。獻忠惱火了，聯合迎祥、自成的隊伍，在龍門、白沙跟祖寬開戰，把官兵截作兩截。祖寬親自斷後，他的士兵也拚死搏鬥，從早晨打到半夜，又大獲全勝，斬獲首級一千多。迎祥、自成於是逃走，想占領光州，祖寬派副將李輔明悄悄跟蹤在他們後邊。賊寇去攻打確山，祖寬等急忙趕去營救，把賊寇打得大敗，斬獲五百八十多首級。自成等於是東走廬州，把廬州城圍攻了七個晝夜。第二年正月，祖寬等人趕來，賊寇就竄到全椒，後來包圍了滁州。南京太僕卿李覺斯、知州劉大鞏竭力抵抗，接著祖寬等部隊來了，他們大聲喊叫著奮勇殺戰，各路部隊無不以一當百，從早晨激戰到午後，賊寇大敗。從城東追殺到關山的朱龍橋，賊寇屍體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河水也無法流淌。二月，祖寬又跟著總理盧象升在七頂山打敗賊寇，差不多把自成的精兵給消滅光了。象升移兵向南陽去的時候，命令祖寬駐守鄧州。當賊寇渡過漢江進入鄖陽、襄陽後，餘下的三萬人潛藏在內鄉、淅川一帶的山中，象升命令祖寬與祖大樂等入山搜剿。

邊方的士兵兇猛、憨直，性子跟別的兵不同，法規無法約束住他們。過去官兵中大多是關中人，跟賊寇是同鄉，兩軍對陣，他們相互問候，甚至拋牲口，棄輜重，故意把賊寇給放走，稱這是“打活仗”。邊方的士兵跟他們語言不通，見到賊就殺，所以經常打勝仗。但是他們所過之處焚燒房屋，姦淫婦女，仗著戰功，毫不收斂；又喜歡野戰，害怕搜山；並且看到賊寇遠竄，不是十天半月可以打下時，就自認為是客將，沒有長久堅持的信念。祖寬的士兵在剛過河以後就一哄而逃，象升再三鼓勵，他們才接受命令。到了黨子口就又停下不走了。總兵李重鎮一向懦弱，只想推卸責任，所以大家更加想回去。象升於是極力向朝廷陳述入山搜剿的困難，請改派祖寬、重鎮赴關中討賊去。正好總督洪承疇也這樣奏請，祖寬等於是奉命移軍陝西，隸承疇麾下。八月，京師受到進攻，朝廷召他進京防衛。經評定他在滁州的戰功，升他當了右都督，賞了他若干銀幣。京師的戰事平息後，朝廷派他到寧遠協助守城。

十一年(1638)冬天，朝廷傳令祖寬率兵增援京師郊區。等山東告急時，祖寬逗留不前。第二年正月，濟南失守，祖寬被落職逮捕，因為失陷領土的罪行，最後被殺掉了。

祖寬作戰勇敢，屢立戰功，稱得上是一員猛將。但他性情剛烈，愛發脾氣，得不到文職官員的喜歡，所以最後被判死刑，也沒人為他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