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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紀·梁紀十四

起著雍敦牂,盡閼逢困敦,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台侯景等治兵於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數旬,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雄據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簽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不遜,數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請廢乙弗後,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後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柔然送悼後於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鹵簿儀衛。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後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我自東向。”丙子,立皇后郁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還屯華州。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還晉陽。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谷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硃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恆農。

泰進軍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歡之從祖兄子也,與敖曹有怨,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赴河死者以萬數。初,歡以万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諸軍北度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万俟受洛乾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是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後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槊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平東將軍蔡祐下馬步斗,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祐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人圍之十餘重,祐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將至十步,祐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祐徐引還。魏主至恆農,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蔡祐追及泰於恆農,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枕祐股,然後安。祐每從泰戰,常為士卒先。戰還,諸將皆爭功,祐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勛,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除侍中、東道行台。

魏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鹹陽,與鹹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於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眾感其言,皆無異志。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鹹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泰會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循,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台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於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十二月,魏是雲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於是自襄、廣已西城鎮復為魏。

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京南行台、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己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採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延孫之柵。

東魏將段琛等據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恆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為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於琛營,琛果疑道恆。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恆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築城,自恆農徙鎮之,詔加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游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

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僕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舍既卒,當權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省則硃異。敬容質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於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暕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詔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瑒之弟子也。

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於行台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孰、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大赦。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

秋,七月,魏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九月,甲子,東魏發畿內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魏置紙筆於陽武門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為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散騎常侍硃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為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為差。”詔從之。於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紛綸甚眾,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來歸附者,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餘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為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

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乾為太保。

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魏扶風王孚卒。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魏鑄五銖錢。

東魏大行台侯景出三鵶,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魏文後既為尼,居別宮,悼後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秦州刺史,使文後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發,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度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後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以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齎手敕賜文後自盡。文後泣謂寵曰:“願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僕射周惠達發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里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幾,悼後遇疾殂。

五月,乙酉,魏行台宮延和、陝州刺史宮延慶降於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皇弟威為清河王,謙為潁川王。

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八月,戊午,大赦。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謚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於魏。伏連籌卒,子夸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里,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於東魏。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為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反,大都督于謹討擒之。

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於東魏。

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為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為設酒殽,待以客禮,並給糧餼,衛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為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弔,時論稱之。或告測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為強國富民之法,大行台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盡其智慧型,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並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東魏詔群官於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乙巳,東魏發夫五萬築漳濱堰,三十五日罷。

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交趾李賁世為豪右,仕不得志。有並韶者,富於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並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里,謀作亂,會交州刺史武林侯咨以刻暴失眾心,時賁監德州,因連結數州豪傑俱反。咨輸賄於賁,奔還廣州。上遣咨與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咨,恢之子也。

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魏自喪亂以來,農商失業,六鎮之民相帥內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東西分裂,連年戰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穀以相轉漕,供軍旅,備饑饉,又於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復甦息矣。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先賀至尊。”三日,帝幸其第,賜錦彩布絹萬匹。於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二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惑眾,人多信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壬戌,公元五四二年)

春,正月,敬躬據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度。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魏初置六軍。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傅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硃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勛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系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乾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僕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台,隨機防討。

魏以王盟為太保。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并州。”思政復書曰:“可硃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飢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坂。丞相泰出軍蒲坂,至皁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硃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於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咨又趣之。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憺之子也。武林侯咨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咨,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閣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乾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僕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台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爾愛僕射,宜勿飲酒。”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己,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艷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匄其命,須與苦手。”澄乃出暹,而謂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元康為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於它人!”歡乃釋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瀍上,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歡渡河,據邙山為陳,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瀍曲,夜,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里,蓐食乾飲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沖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痴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捽其頭,連頓之,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復為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明日,復戰,泰為中軍,中山公趙貴為左軍,領軍若干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歡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里,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嘆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是數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東魏兵復振。泰與戰,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于謹收散卒自後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

歡進至陝,泰使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台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歡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鹹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後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遂東歸。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恆農。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後數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恆農始有守御之備。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信,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為內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理無追改,若復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范修破林邑於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復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十餘人並部落於華州,泰即以昶為都督,使領之。

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云:“宜速去。”縱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復入於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復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勛,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為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為司空。

秋,七月,魏大赦。以王盟為太傅,廣平王贊為司空。

八月,乙丑,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冬,十一月,甲午,東魏主狩於西山;乙巳,還宮。高澄啟解侍中,東魏主以其弟并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丞相歡築長城於肆州北山,西自馬陵,東至土登,四十日罷。

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裴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最。有如俠者,可與俱立!”眾默然,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朝野嘆服,號為“獨立君”。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十年(甲子,公元五四四年)

春,正月,李賁自稱越帝,置百官,改元天德。

三月,癸巳,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戶口損益,因朝於鄴。

甲午,上幸蘭陵,謁建寧陵,使太子入守宮城;辛丑,謁脩陵。

丙午,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樓,更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鄉里故老及所經近縣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

壬子,東魏以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元弼為錄尚書事,左僕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侍中高洋為左僕射。

丞相歡多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岳、高隆之,皆歡之親舊,委以朝政,鄴中謂之四貴,其權勢熏灼中外,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故以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文武賞罰皆稟于澄。孫騰見澄,不肯盡敬,澄叱左右牽下於床,築以刀環,立之門外。太原公洋于澄前拜高隆之,呼為叔父,澄怒罵之。歡謂群公曰:“兒子浸長,公宜避之。”於是公卿以下,見澄無不聳懼。庫狄乾,澄姑之婿也,自定州來謁,立於門外,三日乃得見。

澄欲置腹心於東魏主左右,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澄每進書於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常與季舒論之,曰:“崔中書,我乳母也。”季舒,挺之從子也。

夏,四月,乙卯,上還自蘭陵。

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於長安。

甲午,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收之族叔也。

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敬容坐免官。

東魏廣陽王湛卒。

魏琅邪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丞相歡盡殺之,勝憤恨發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真大勇也!”

秋,七月,魏更權衡度量,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總為五卷,頒行之。搜簡賢才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百姓便之。

魏自正光以後,政刑弛縱,在位多貪污。丞相歡啟以司州中從事宋游道為御史中尉,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為之,以游道為尚書左丞。澄謂暹、游道曰:“卿一人處南台,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暹選畢義雲等為御史,時稱得人。義雲,眾敬之曾孫也。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後至,通名,高視徐步,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暹不讓而坐,觴再行,即辭去。澄留之食,暹曰:“適受敕在台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階送之。它日,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為赤棒所擊,澄回馬避之。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當重任,意氣自高,與太師鹹陽王坦貪黷無厭;暹前後彈子如、坦及并州刺史可硃渾道元等罪狀,無不極筆。宋游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系獄,一宿,發盡白,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豢牸牛犢,犢在道死,唯豢角存,此外皆取之於人。”丞相歡以書敕澄曰:“司馬令,吾之故舊,汝宜寬之。”澄駐馬行街,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九月,甲申,以濟陰王暉業為太尉;太師鹹陽王坦以王還第,元羨等皆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久之,歡見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台,鹹陽王、司馬令皆吾布衣之舊,尊貴親昵,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

宋游道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令、仆已下皆側目。高隆之誣游道有不臣之言,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游道竟坐除名。澄謂游道曰:“卿早從我向并州,不爾,彼經略殺卿。”游道從澄至晉陽,以為大行台吏部。

己丑,大赦。

東魏以喪亂之後,戶口失實,徭賦不均。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為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餘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庚子,東魏主祀圜丘。

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破之,俘萬餘戶,分配諸州。

是歲,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修國史。自梁、魏通好,魏書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上復書,去“彼”字而已。收始定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里安和。”上亦效之。

段譯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538)
梁紀十四梁武帝大同四年(戊午,公元538年)
[1]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辛酉朔(初一),發生日食。
[2]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2]東魏的碭郡捕獲到一頭巨象,將它送往國都鄴城。丁卯(初七),孝靜帝下令大赦天下,並把年號改為“元象。”
[3]二月,已亥,上耕藉田。
[3]二月,已亥(初十),梁武帝在藉田耕作。
[4]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台侯景等治兵於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迥、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4]東魏大都督善無人賀拔仁攻打西魏南汾州,南汾州刺史韋子粲向賀拔仁投降,西魏丞相宇文泰聽到這一訊息後,屠殺了韋子粲的全部家族。東魏大行台侯景等人在虎牢整頓部隊,準備收復黃河以南的各州,看到勢頭不對,西魏的梁迥、韋孝寬、趙繼宗都放棄他們所守的城跑回西部地區。侯景攻打廣州,沒有取得成功,他聽說西魏的救兵將要趕到,就召集全體將領一道商議對策。兼管洛州事務的盧勇請求去前方觀察形勢,在徵得侯景同意後,他便帶領一百名騎兵來到大隗山,在這裡,他們遇上了西魏的部隊。當時已是黃昏時刻,盧勇叫人在樹木的頂端插上許多旗幟,表示兵力很多,等到夜裡,他把手下的騎兵分成十隊,大家吹著號角直向前衝去,抓獲了西魏的儀同三司程華,殺死了儀同三司王征蠻,然後返回。廣州的守將駱超於是打開城門向東魏投降,東魏的丞相高歡下令讓盧勇再兼管廣州的事務。盧勇是盧辯的堂弟。從此,南汾、穎、豫、廣這四個州重新劃入東魏的版圖。
[5]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雄據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簽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不遜,數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請廢乙弗後,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後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5]當初,柔然國的頭兵可汗剛被放回國的時候,對北魏畢恭畢敬,禮儀周全。到了永安年間之後,頭兵可汗在他所占據的北方開始稱雄,於是對北魏漸漸地變得傲慢起來,雖然仍舊和北魏保持書信與使者來往,但是不再自己稱臣了。頭兵可汗曾經到過洛陽,心裡仰慕中原,就按照北魏的官制設定了侍中、黃門等官職;後來他得到了北魏汝陽王的典簽淳于覃,非常親近寵信,十分重用,委任為秘書監,使其主管文書。在北魏分裂成東魏、西魏之後,頭兵可汗變得更加傲慢放肆,多次在邊境地區製造事端。西魏的丞相宇文泰考慮到剛在關中地區建立新都,同時正和東魏發生摩擦,就想用聯姻的辦法來安撫頭兵可汗。請文帝將舍人元翌的女兒封為化政公主,讓她嫁給頭兵可汗的弟弟塔寒為妻。宇文泰又勸說文帝,請他廢掉乙弗皇后,娶頭兵可汗的女兒。甲辰(十五日),文帝叫乙弗皇后削髮為尼,又派遣扶風王元孚去迎接頭兵可汗的女兒來當西魏的新皇后。頭兵可汗於是扣留了東魏的使者元整,不派使者回報。
[6]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6]三月,辛酉(初二),東魏的丞相高歡由於沙苑戰役失利,請求解除他的大丞相職務,孝靜帝頒下詔書,表示同意;沒過多久,高歡又重新擔任大丞相。
[7]柔然送悼後於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崐鹵簿儀衛。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後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伏南面,我自東向。”丙子,立皇后郁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還屯華州。
[7]柔然國終於將悼後送往西魏,陪嫁品有七百輛車、一萬匹馬、二千頭駱駝。到達黑鹽池的時候,遇上了西魏派來迎接新皇后的儀仗隊與侍衛隊。柔然人宿營時,門戶與蓆子都朝向東方,扶風王元孚請他們朝向正南方,悼後說道:“我還沒有見到魏主,依然算是柔然國的女子,你們魏國的儀仗隊面向南方,我自己面向東方。”丙子(十七日),文帝正式冊封郁久閭氏為皇后。丁丑(十八日),大赦天下。封王盟為司徒。丞相宇文泰來到長安朝拜文帝之後,又返回華州屯兵。
[8]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還晉陽。
[8]夏季,四月,庚寅(初二),東魏的高歡來到鄴城朝拜孝靜帝。壬辰(初四),高歡返回晉陽。
[9]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9]五月,甲戌(十六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到梁朝聘問。
[10]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10]秋季,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侵犯淮河以南地區。
[11]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11]癸亥(初六),由於東治的犯人李胤之得到了如來佛的舍利,梁武帝頒下詔書,大赦天下。
[12]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東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
[12]東魏的侯景、高敖曹等人在金墉包圍了西魏的獨孤信,太師高歡率領大軍跟在後頭;侯景放火焚燒了洛陽城內外所有的官衙與居民住宅,只有十分之二三的房子得以倖存。西魏的文帝正要去洛陽祭拜列祖列宗的園陵,剛好收到獨孤信等人的告急文書,就和丞相宇文泰一道東行。文帝命令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佐太子元欽守衛長安,又令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率領一千名騎兵作為先頭部隊。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朱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恆農。
八月,庚寅(初三),西魏丞相宇文泰到達城,侯景等人準備排列好軍陣等待宇文泰前來,儀同三司太安人莫多婁貸文請求帶領自己的部屬去襲擊宇文泰的先遣部隊,侯景等人堅決阻止了他。莫多婁貸文生性勇敢而執拗,不接受上司的命令,和可朱渾道元兩人領著一千名騎兵向前方進發。夜間,他們在孝水遇見了李弼、達奚武。李弼命令士兵們擂鼓吶喊,在地上拖樹枝揚起塵土,莫多婁貸文以為對方是大部隊,轉身逃跑,李弼追上去殺掉了他。可朱渾道元單人匹馬逃了回去,手下的人都被俘虜,被送往恆農。
泰進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王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宇泰進軍水東部地區,侯景等人在夜裡解除了金墉之圍離去。辛卯(初四)宇文泰統率輕裝騎兵追擊侯景直到黃河邊上,侯景布置軍陣,在北面占據了河橋,在南面連線邙山,與宇文泰交戰。宇文泰的戰馬中了流箭,受了驚,於是胡亂地狂奔起來。宇文泰從馬上跌了下來,東魏的士兵追到跟前,身邊的人都逃散了。都督李穆見到這種情景,跳下馬來,揮鞭抽打宇文泰的後背,罵道:“你這狼狽不堪的小兵,你們的頭子在哪裡,為什麼你一個人呆在這兒?”追趕的東魏兵也就沒想到宇文泰是貴人,放棄了他從旁邊過去。李穆將自己的馬讓宇文泰騎上,兩人一起逃掉了。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娫ブ荽淌犯哂覽鄭噸幼嫘腫右玻氚講苡性梗彰挪皇堋0講薴齪羥笊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趟河死者以萬數。
部隊重新振作之後,又向東魏的部隊發起了攻擊,東魏遭到了慘敗,將士們紛紛逃往北方。京兆忠武公高敖曹心裡輕視宇文泰,他樹起旗蓋以顯示軍陣的威風,西魏的將士們都迅猛地攻過去,打得對方全軍覆沒,高敖曹單人匹馬跑去投奔河陽南城。該城的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是高歡族兄的兒子,與高敖曹有怨仇,關緊城門不放高敖曹進去。高敖曹仰頭大喊要求上面放一根繩子下來,見不被理睬,就拔出腰刀鑿門,可是門還沒有鑿開,追兵就趕到了,高敖曹只好趴到橋的下面。追趕的西魏兵看見他的奴僕手裡拿著一條金帶,就問高敖曹的下落,奴僕指出了主人藏的地方。高敖曹知道自己已無法免除一死,便昂起腦袋對追兵說道:“來吧!送給你一個當開國公的機會。”追兵砍下他的腦袋離去了。高歡聽到這個噩耗,好象喪失了肝膽一樣,打了高永樂二百大棍,又追封高敖曹為太師、大司馬、太尉。宇文泰獎賞殺高敖曹的人一萬段布匹與絹帛,每年給他一部分,一直到北周滅亡的時候,還沒有給足。西魏的部隊又殺死了東魏西兗州的刺史宋顯等人,俘虜士兵一萬五千人,至於淹死在黃河裡的東魏兵更是數以萬計。
初,歡以万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諸軍北渡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万俟受洛乾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當初,高歡因為万俟普爵位高年齡大,所以給予他特殊的禮遇,曾經親自扶他上馬。万俟普的兒子万俟洛摘下帽子向高歡叩頭,說:“我願出死力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在邙山戰役中,其他部隊都跨過河橋向北方逃跑,唯獨万俟洛命令自己的部屬停留在原地,他對西魏的將士們喊道:“我万俟受洛乾在此,你們能過來的就來吧!”西魏的將士都感到害怕,離開了。後來,高歡將万俟洛安營紮寨的地方命名為回洛。
是 西魏的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後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這一天,東、西魏布置的軍陣都非常龐大,頭尾相距很遠,從早晨到晚上,雙方一共交戰了幾十次,直打得煙霧塵土四處瀰漫,相互都看不清楚。西魏的獨孤信、李遠處在右面,趙貴、怡峰處在左面,交戰過程中都失利了;他們又不知道文帝與丞相宇文泰在哪裡,於是都扔下了自己率領的士兵先跑回來。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人屬於後續部隊,看到獨孤信等人退卻,就和他們一道離開了戰場。宇文泰因此只好燒掉營帳返回,留下儀同三司長孫子彥鎮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王思政跳下馬來,舉起長矛左右出擊,一抬手就得倒下幾個人。慢慢地,他陷入敵人的軍陣已經很深,跟隨著他的人都死光了,他自己也身受重傷,昏迷過去。此刻已臨近夜晚,敵人也開始收兵了。王思政每一次打仗都穿著破舊的衣袍與盔甲,敵人看不出他是將帥,因此他幸免於難。他的帳下督雷五安在戰場上哭著尋找他,剛好他也已經甦醒過來,雷五安就從衣服上割下一塊布,為他包紮好傷口,然後扶他上馬,入夜很久了,他們才返回營地。
平東將軍蔡下馬步斗,左右勸乘巴以備倉猝,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圍之十餘重,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將至十步,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徐引還。平東將軍蔡跳下馬徒步格鬥,身邊的部屬都勸他再上馬,以便遇上緊急情況時趕緊離開,蔡怒氣沖沖地說道:“宇文丞相就象愛他自己的兒子一樣愛我,今天我怎么能在乎自己的性命!”說罷,他帶著身邊的十幾個人齊聲大喊著,向東魏的將士衝擊,殺傷了許多人。東魏的部隊把他們圍了足足十幾層,蔡拉弓搭箭,抵抗四面八方的敵人。東魏出重金懸賞,身穿厚甲手持長刀的人一直向前猛衝,想要捉住他們,大約只有三十步遠了,蔡身邊的部屬都勸他放箭,蔡回答說:“我們的性命,全在這一枝箭上頭,怎么可以隨便射出去?”直到敵人離他只有十步遠的時候,蔡才將箭射出,隨著弓弦一動,打頭的東魏兵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向後退了一些,蔡慢慢地帶領自己的部下返回營地。
魏主至恆農,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
西魏的文帝來到恆農的時候,守將已經放棄該城逃跑了,城裡原來被西魏俘虜的東魏兵一同關閉城門,進行抵抗,西魏丞相宇文泰攻下了該城,殺掉了幾百名領頭的人。
蔡追及泰於恆農,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枕股,然後安。每從泰戰,常為士卒先,戰還,諸將皆爭功,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勛,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除侍中、東道行台。
到處尋找宇文泰的蔡一直追到了恆農,在晚上終於見到宇文泰,宇文泰叫著蔡的表字說道:“承先,你一來,我就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宇文泰由於受到驚嚇無法入睡,枕了蔡的大腿之後才平靜地進入夢鄉。蔡每次跟隨宇文泰作戰,總是身先士卒,打仗回來,其他將領都爭著邀功請賞,而蔡不說一句表現自己的話。宇文泰常常感慨地說:“承先嘴裡不提自己的功勞,可我應當替他把一切談明白。”宇文泰留下王思政鎮守恆農,任命他為侍中、東道行台。
魏之東伐,關中留守兵少,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據長安子城,伏德保鹹陽,與鹹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西魏這次東伐,在關中地區留守的兵員很少,前前後後俘虜的東魏士兵都被分散在民間,他們一聽說西魏的部隊遭到了失敗,紛紛圖謀作亂。李虎等人來到長安,想不出好的對策,便和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人侍奉太子元欽出城,到渭北地區駐防。百姓們相互掠奪,關中地區驚擾得非常厲害。在沙苑戰役中被俘虜的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的百姓於伏德等人趁機造反,占據了長安所屬的小城,於伏德又占有了鹹陽,與鹹陽太守慕容思慶各自召集東魏的降兵,以便抵抗從戰場上返回的西魏將士。長安主城中的百姓互相組織起來,共同抵抗趙青雀,每天同他交戰。大都督侯莫陳順襲擊了東魏的那些降兵,多次打敗他們,嚇得降兵們不敢出城。侯莫陳順是侯莫陳崇的兄長。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罷受委於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眾感其言,皆無異志。
鎮守河東的扶風公王羆大開城門,叫來所有的將士,對他們說道:“今天我聽說咱們的大部隊在前線失利,趙青雀在京城作亂,許多人已經喪失了信心,而我王羆受委託守衛河東,決心以死來報答皇上與宇文丞相的恩德。你們中間能夠跟我同心協力的人可以和我一道堅守此城;實在害怕本城陷落的可以隨便出城。”大家都被他的話感動了,就一心與他守城。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入鹹陽,斬思慶,禽伏德,南渡渭,與泰會,崐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西魏的文帝留在閿鄉。丞相宇文泰考慮到士兵與馬匹都已經疲憊不堪,不再能快速前進,並且認為趙青雀等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不會成為大的禍患,就說道:“我到達長安,讓輕裝的騎兵直衝進去,趙青雀這些人一定會自縛而降,向我當面請罪。”通直散騎常侍吳郡人陸通勸告說:“那些奸賊很久之前就已圖謀叛亂,一定沒有改惡從善的心意,蜂、蠍是有毒的,怎么可以輕視?況且那些賊寇欺騙百姓,說東魏人將要到達,我們現在如果派輕裝騎兵衝進城去,老百姓就會覺得情況真的象那些賊寇說的那樣,於是就會更加驚慌不安。眼下我們的部隊雖然已經疲勞,但是精銳兵馬還比較多,憑著您的威望,帶著大部隊進長安城,哪裡用得著憂慮打敗不了敵人呢?”宇文泰聽從了陸通的意見,帶領部隊向西入城。城裡的父老們看見宇文泰回來了,沒有一個不是悲喜交加,男男女女們都相互慶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帶領人馬攻進鹹陽,殺掉了慕容思慶,捉住了於伏德,又南渡渭河,與宇文泰匯合,然後向趙青雀發起了進攻,挫敗了對方。西魏的太保梁景睿因病留在長安,與趙青雀一同密謀叛亂,宇文泰殺掉了他。
[13]東魏太師歡自晉陽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遁,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13]東魏的太師高歡帶領七千名騎兵從晉陽趕到孟津,還沒有開始渡黃河,就聽說西魏的部隊已經逃走,於是立即渡過黃河,又派遣其他將領追擊西魏的兵馬,一直追到崤縣還沒有趕上,這才返回。高歡向金墉發起了進攻,長孫子彥放棄該城逃跑,臨行前把城裡的房屋燒得乾乾淨淨,高歡拆毀了金墉城之後回到東魏。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台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東魏將國都遷往鄴城的時候,主客郎中裴讓之留在洛陽;獨孤信在邙山之戰中失敗以後,裴讓之的弟弟裴諏之跟隨西魏的丞相宇文泰進入關中,被任命為大行台倉曹郎中。高歡囚禁了裴讓之兄弟五人,裴讓之對高歡說:“昔日諸葛亮兄弟二人,一個幫助吳國,一個為蜀國服務,各自都盡心盡力。何況我裴讓之還有老母親在這裡,不忠不孝之事我是絕對不會幹的。您要是誠心誠意地對待一個人,他自然也會把心交給您;如果您喜歡猜疑人,那么就很難建立起霸業。”高歡聽罷,將裴讓之兄弟都釋放了。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九月,西魏文帝返回長安,丞相宇文泰也回到華州屯兵。
[14]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14]東魏的大都督賀拔仁襲擊並消滅了邢磨納、盧仲禮等人的兵馬。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於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盧景裕本是一位讀書人,太師高歡釋放他之後,把他叫到家裡,讓他開設書塾,教自己的幾個兒子。盧景裕的講解議論精闢入微,和他辯論的人有的詆毀呵斥他,大聲嚷嚷,表情嚴厲,言語很不禮貌,但是盧景裕依然神情莊嚴,風度不變,從容不迫地辯論,看不出一點情緒受到影響的痕跡。他生性喜歡清靜,為官生涯中多次被提升或降職,可從來不表露出得意或失意的樣子;平時,他穿劣質的衣服,吃粗陋的食物,恬淡安然,整天端莊嚴肅,好象老在面對賓客一樣。
[15]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15]冬季,十月,西魏將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的頭顱歸還給東魏。
[16]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16]梁朝散騎常侍劉孝儀等人到東魏聘問。
[17]十二月,魏是雲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於是自襄、廣以西城鎮復為魏。[17]十二月,西魏的是雲寶向洛陽發起攻擊,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丟棄該城逃跑了。都督趙剛襲擊廣州並攻克了該城。於是,襄州、廣州以西的城鎮重新歸屬西魏。
[18]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18]北魏自從正光年間之後,四面八方經常發生各種事端,百姓為了躲避賦稅與徭役,許多人出家當了和尚與尼姑。整個國家的出家人達到二百萬,寺廟也足有三萬多處。到此時,東魏頒下詔書給各級地方官,凡是擅自建立寺廟的,根據所花費勞工的多少,以枉法論處。
[19]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為京南行台、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已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採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延孫之柵。
當初,西魏伊川的當地豪強李長壽出任防蠻都督,後來積累了不少功勞,被提升為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的時候,李長壽率領手下的步兵抵抗東魏的部隊,西魏又任命他為廣州刺史。侯景攻克了他的營壘,殺掉了他。他的兒子李延孫重新召集起他父親的人馬,繼續抗拒東魏,西魏顯貴的大臣廣陵王元欣、錄尚書長孫稚等人都攜帶了家眷前去投靠他,李延孫送給他們錢財,又派了衛隊護送,使他們安全到達關中。東魏的高歡對李延孫的存在感到憂慮,多次派遣部隊攻打他,都沒有取得功。西魏任命李延孫為京南行台、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李延孫將平定伊、洛地區作為自己的責任,西魏朝廷認為他的兵力不足,又委派李長壽的女婿、京兆人韋法保任東洛州刺史,配置數百名士兵來幫助李延孫。韋法保的本名叫韋,通常以表字相稱。他到達東洛州之後,與李延孫把各自的部隊合到一塊,在伏流城安營紮寨。獨孤信進入洛陽的時候,曾經打算修繕已經荒廢的宮殿,他派遣外兵郎中天水人權景宣帶領三千名步兵出去採伐樹木,然後運入洛陽城。不久,東魏的部隊趕到,河南各州郡都反叛了,權景宣抄小路向西逃跑,與李延孫會師。他們一同攻打並占領了孔城,洛陽以南的州郡也都連續不斷地歸附西魏。西魏丞相宇文泰隨即留下權景宣鎮守張白塢,讓他統管東南地區的軍隊中回響關西的人馬。這一年,李延孫被他手下的長史楊伯蘭殺害,韋法保馬上指揮部隊占據了李延孫的營盤。
 東魏將段琛等據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恆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為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於琛營,琛果疑道恆。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恆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築城自恆農徙鎮之,詔加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
東魏將領段琛等人占據著宜陽,他們派遣陽州刺史牛道恆去引誘西魏邊境地帶的百姓。西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對此感到憂慮,就偽造了一封牛道恆給自己的信,其中談到有歸附西魏的意思,又派間諜故意將信遺留在段琛的營地,段琛果然對牛道恆產生了懷疑。韋孝寬趁他胡亂猜疑的時候,出兵襲擊宜陽,活捉了牛道恆和段琛,於是崤山與澠水地區都得以平定。東道行台王思政認為玉壁地勢險要,請求在那裡修築新城,並要求從恆農前去鎮守,文帝頒下詔書,加封他為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原先擔任的行台職務不變。
[20]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游宴、講論、賦,士大夫以是稱之。
[20]東魏委任高澄代理吏部尚書的職務,他開始改變崔亮制定的按待選年限提拔官員的制度,根據品德與才能提拔官職,又淘汰原有的尚書郎,精選出門第才能合適的人來充當。凡是有才能與聲望的人士,即使沒有推薦提拔,他娨捕及閹欽兄碌階約旱拿畔攏腖且壞烙未σ疲倒諾瀾瘢詞鞲常士族官員因此都稱讚他。
五年(己未、539)
五年(己未,公元539年)
[1]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僕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既卒,當權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省則朱異。敬容質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於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1]春季,正月,乙卯(初一),梁武帝任命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丹陽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僕射。張纘是張弘策的兒子。從晉、宋以來,凡是擔任宰相的,都以文章、義理而自娛,唯獨何敬容勤勉於各種文書,日夜不停,受到當時的嗤笑鄙視。自從徐勉、周去世以後,掌握國家大權的,在三公、卿、監、尚書這些外朝官員中要算何敬容,在門下省里則是朱異。何敬容本性忠厚而缺少文才,以維護國家的法紀作為自己的責任;朱異文思敏捷,見多識廣,善於用各種手段,博得世間的讚譽。他們兩個人的品行不同,但是都得到梁武帝的寵信。朱異善於迎合皇帝的意思,進行阿諛奉承,在掌權的三十年里,廣泛地收受別人的賄賂,欺上瞞下,遠近沒有不痛恨他的。他的園林住宅的氣派,古玩珍寶的華貴、飲食的精緻、還有音樂與妻妾的美麗動人,都代表著當時的最高水準。每到他從省中還家休息的日子,各類車馬多得把家門都堵塞住了,只有王承、王稚以及褚翔不去他那裡。王承、王稚是王的兒子;褚翔是褚淵的曾孫子。
[2]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詔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之弟子也。
[2]丁巳(初三),梁朝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向梁武帝遞上奏摺,建議:“皇上往返都城南郊、北郊以及去藉田舉行耕種儀式時,應該都乘坐輦而不應乘坐馬車。”梁武帝同意了,去祭祀宗廟時仍舊乘坐玉輦。賀琛是賀的侄子。
[3]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3]辛酉(初七),東魏任命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4]辛未,上祀南郊。
[4]辛未(十七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5]魏丞相泰於行台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5]西魏丞相宇文泰在行台設定了學堂,選拔丞郎、府佐中品德出眾、思想靈敏的人充當學生,命令他們全都在白天處理公務,晚上去學堂聽講習。
[6]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6]東魏丞相高歡認為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政績顯著,廉潔而有能力,特地向各州刺史去信,信中表揚了房謨等人,以便對他們進行鼓勵。
[7]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大赦。
[7]夏季,五月,甲戌(二十二日),東魏孝靜帝策立丞相高歡的女兒為皇后;乙亥(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8]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秋,七月,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8]西魏任用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秋季,七月,又任用扶風王元孚為太尉。
[9]九月,甲子,東魏發畿內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9]九月,甲子(十四日),東魏徵調了京畿內十萬人修築鄴城,四十天完工。冬季,十月癸亥(疑誤),由於新的宮殿建成,孝靜帝下令大赦天下,並改年號為“興和”。
[10]魏置紙筆於陽武門外以求得失。[10]西魏在陽武門外放置了紙與筆,讓人們評論朝廷政治的得失。
[11]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11]十一月,乙亥(二十六日),東魏派遣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出使梁朝。
[12]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為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12]東魏由於所採用的正光歷漸漸出現了誤差,就讓校書郎李業興進一步加以修正。新曆以甲子為元,命名為《興光歷》,製成之後,就開始實行了。
[13]散騎常侍朱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為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為差。”詔從之。於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柯,南平俚洞,紛綸甚眾,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餘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為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13]梁朝散騎常侍朱異向梁武帝呈上奏摺,說道:“近來,州的建置稍微多了一些,而且還不分大小,現在請求皇上把各州分為五個等級,州長官地位俸祿的高低,參佐幕僚人數的多少,都根據各州的等級形成差別。”梁武帝頒下詔書,表示同意。於是全國的各個州區分成:第一等級二十個,第二等級十個,第三等級八個,第四等級二十三個,第五等級二十一個。此時,梁武帝正在進行征戰討伐,收復失土,拓展國境,在北方越過了淮、汝地區,在東方到達彭城,在西方開發了柯,在南方平定了俚洞,情況比較混亂無章,所以朱異請求區分各州的等級。第五等州的居民都不是漢人,所以空有州名而沒有土地,也有的在僻遠蠻荒之地根據百姓所居住的村落設定州以及郡、縣,刺史、郡守、縣令都讓當地的土人擔任,尚書無法統管起來,由於山川險峻遙遠,賦稅貢品很難送到朝廷。在五個等級以外,還有二十個州不知道設在什麼地方。梁朝共有一百零七個州。又因為在邊境地區駐兵守衛,雖然管理的百姓數量不多,但是為了顯示對這些地方的的將帥的重視,就把不該建立郡的地方都建成郡,官員中有的一個人就擔任兩三個郡的太守,州郡雖然多,可是百姓的戶口卻日益減少了。
[14]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14]魏國自從遷到西邊成為西魏以來,禮樂制度散失廢棄,丞相宇文泰便命令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人唐瑾對舊的章程進行增減加工,到這時稍為具備。
六年(庚申、540)
六年(庚申,公元540年)
[1]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乾為太保。
[1]春季,正月,壬申(二十三日),東魏任命廣平公庫狄乾為太保。
[2]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2]丁丑(二十八日),東魏孝靜帝遷入新的皇宮,大赦天下。
[3]魏扶風王孚卒。
[3]西魏扶風王元孚去世。
[4]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4]二月,己亥(二十一日),梁武帝來到藉田舉行耕種儀式。
[5]魏鑄五銖錢。
[5]西魏鑄造五銖錢。
[6]東魏大行台侯景出三鴉,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6]東魏大行台侯景從三鴉出發,準備收復荊州;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遣李弼、獨孤信各自率領五千名騎兵馳出武關增援,侯景這才返回。
[7]魏文後既為尼,居別宮,悼後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泰州刺史,使文後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發,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渡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後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齎手敕賜文後自崐盡。文後泣謂龐曰:“願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7]西魏文後做了尼姑之後,居住在別宮之中,但悼後還妒忌她,於是朝廷就任用文後的兒子武都王元戊為泰州刺史,讓她跟隨兒子,到任職的地方去。文帝雖然為了國家大計,廢文後而立悼後,但是並沒有忘記文後對自己的恩情好處,他悄悄地叫文後留長頭髮,表現出要把她接回來的意思。此時剛好遇到柔然傾全國兵力都渡過黃河,而向南侵犯,當時不少人都說柔然人是因為悼後的緣故才興師動眾的,文帝聽了說道:“哪有為了一個女子而徵發百萬人的事情呢?雖然如此,可是讓人說出這樣的話,我還有什麼面目見將帥?”於是,他就派遣中常侍曹寵將他親手寫的詔書送給文後,叫她自盡。文後哭對曹寵說道:“願皇上活千萬歲,天下得以平安,如果這一切都能實現,我死了也沒有什麼怨恨。”於是便自殺了。文帝叫人在麥積崖上鑿一個墓穴,將她埋葬了,並命名為寂陵。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僕射周惠達發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里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幾,悼後遇疾殂。
夏季,西魏丞相宇文泰召集各路大軍到沙苑駐守,防備柔然人入侵。右僕射周惠達徵調兵馬守衛京城,他在大街小巷挖掘壕溝陷井,又叫雍州刺史王羆到長安商議對策,王羆沒有服從命令,對使者說道:“如果柔然人真的攻到渭河北面的話,我王羆自己會率領鄉里的父老兄弟去打敗他們,不用麻煩國家的兵馬,為什麼要使使京城人心惶惶?這完全是因為姓周的小子怯懦才造成這樣的局面。”柔然到達夏州之後開始後退。沒有多久,悼後生病去世。
[8]五月,乙酉,魏行台宮延和、陝州刺史宮延慶降於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8]五月,乙酉(疑誤),西魏行台宮延河、陝州刺史宮延慶向東魏投降,東魏在黃河之北的馬場建立了義州,派他們二人掌管。
[9]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9]東魏的陽州武公高永樂去世。
[10]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10]閏月,丁丑朔(初一),發生日食。
[11]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皇弟威為清河王,謙為潁川王。
[11]己丑(十三日),東魏的孝靜帝封他的哥哥元景植為宜陽王,弟弟元威為清河王,元謙為潁川王。
[12]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12]六月,壬子(初六),東魏的華山王元鷙去世。
[13]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
[13]秋季,七月,丁亥(十二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人到梁朝聘問。
[14]八月,戊午,大赦。
[14]八月,戊午(十三日),梁朝大赦天下。
[15]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謚穆正公。
[15]九月,戊戌(二十四日),梁朝司空袁昂去世,他留下一份呈給梁武帝的奏摺,裡面表示死後不接受任何贈謚,他還告誡幾個兒子不要向朝廷遞交描述他的生平和請求贈謚的材料,也不要立銘樹碑;梁武帝沒有允許,還是追贈他原來擔任的職務,謚為穆正公。
[16]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16]冬季,十一月,西魏的太師念賢去世。
[17]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於魏。伏連籌卒,子夸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里,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於東魏。
[17]吐谷渾自從莫折念生髮動叛亂以來,不再與魏國進行聯繫。伏連籌去世之後,他的兒子伏夸呂繼承了他的位置,開始自稱可汗,居住在伏俟城。該國的土地從東到西有三千里,從南到北有一千多里,官職中有王、公、僕射、尚書、娎芍小⒔取U庖荒輳遣排汕彩拐囈璧廊崛唬蕉浩肝省*
七年(辛酉、541)
七年(辛酉,公元541年)
[1]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1]春季,正月,辛巳(疑誤),梁武帝在南郊舉行祭天典禮,大赦天下。辛丑(二十九日),在明堂舉行祭祀典禮。
[2]宕昌王梁定為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2]梁朝的宕昌王梁定被他的下屬殺死,他的弟弟梁彌定繼承了他的位置。二月,乙巳(初三),梁武帝任命梁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並封他為宕昌王。
[3]辛亥,上耕藉田。
[3]辛亥(初九),梁武帝來到藉田耕作。
[4]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4]西魏的幽州刺史順陽王元仲景犯罪被文帝命令自殺。
[5]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反,大都督于謹討禽之。
[5]三月,西魏的夏州刺史劉平伏占據了上郡,在那裡發動叛亂,大都督于謹前去討伐,捉住了他。
[6]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於東魏。
[6]夏季,五月,梁武帝派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人到東魏聘問。
[7]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7]秋季,七月,己卯(初九),東魏的宜陽王元景植去世。
[8]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為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為設酒淆,待以客禮,並給糧餼,衛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為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弔,時論稱之。或告測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8]西魏委派侍中宇文測出任大都督,兼管汾州的事務。宇文測是宇文深的兄長,他處理政務時講究效率、仁慈,受到士人與普通百姓的擁戴。他管轄的地域與東魏相連線,東魏人多次前來掠奪,宇文測抓住了他們之後,叫人給他們鬆綁,帶他們來和自己見面,專門安排了美酒佳肴,象招待客人一樣招待他們,還給他們糧食,派人護送他們出境。東魏人覺得非常慚愧,不再與宇文測為敵,汾州與晉州兩方居民如果遇上喜事或喪事時,還相互前去祝賀或弔喪,當時的輿論給予了好評。有人控告宇文測交結聯繫國境以外的人,西魏丞相宇文泰聽了憤怒地說:“宇文測替我安定邊境地區,我了解他的心意,你怎么能夠離間我們骨肉兄弟?”他下令殺掉了控告者。
[9]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為強國富民之法,大行台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盡其智慧型,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並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不得居官。
[9]西魏丞相宇文泰想要改革當時的政治,採取有利於國家強盛、人民富裕的制度,大行台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想儘自己的才智慧型力,支持宇文泰的改革,裁減了多餘的官員,設定了兩個令長,並且實行屯田,以便增加軍用開支。蘇綽又撰寫了六條詔書,在九月份經文帝同意後開始付諸實施。這六條詔書的內容是:第一、純潔心靈,第二、使政教風化歸於諄原,第三、發揮土地資源效用,第四、提拔品德高尚的人才,第五、慎重對待刑案訴訟方面的事情,第六、公平地收納賦稅,指派勞役。宇文泰對這六條詔書非常重視,曾經專門擺在自己座位的右邊,又命令各個部門的官員學習背誦,並規定凡是擔任牧守令長的,如果不熟悉這六條和戶籍情況,不能再擔任這些官職。
[10]東魏詔群官於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10]東魏的孝靜帝頒下詔書,叫文武百官在麟趾閣商議制定法律制度,命名為《麟趾格》。冬季,十月,甲寅(十六日),新法開始頒布實行。
[11]乙巳,東魏發夫五萬築漳濱堰,三十五日罷。[11]乙巳(疑誤),東魏徵調五萬名民工修築漳濱堰,三十五天完工。
[12]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12]十一月,丙戌(十八日),東魏任命彭城王元韶為太慰,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胡僧敬本名叫胡虔,通常以表字相稱,他是胡國珍的兄長的孫子,孝靜帝的舅舅。
[13]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13]十二月,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騫到梁朝聘問。
[14]交趾李賁世為豪右,仕不得志。同郡有並韶者,富於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並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里,會交州刺史武林侯諮以刻暴失眾心,時賁監德州,因連結數州豪傑俱反;諮輸賄於賁,奔還廣州。上遣諮與高州刺史孫、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諮,恢之子也。
[14]梁朝交趾人李賁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豪門大族,他本人在仕途上一直不大得志。有位與他同郡的人叫作並韶,擅長賦詩作文,到吏部求取官職,吏部尚書蔡撙認為姓並有以前從未出過有名望的人,就授予他廣陽門郎這樣小小的官職,並韶對此感到恥辱。李賁與並韶返回家鄉時,正趕上交州刺史、武林侯蕭諮由於苛刻殘暴而失去民心。當時李賁官居德州監,他就聯合了幾個州的豪傑一起造反;蕭諮送給李賁財物之後,跑回了廣州。梁武帝派遣蕭諮與高州刺史孫、新州刺史盧子雄一同率領部隊攻打李賁。蕭諮是鄱陽王蕭恢的兒子。
[15]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15]這一年,西魏又增加了十二條新的制度。
[16]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16]東魏丞相高歡發現各個州徵調絹帛時,都不按照原來的規定辦事,老百姓為此吃了許多苦頭,就上書請求孝靜帝頒布命令,規定一律以四十尺為一匹。
魏自喪亂以來,農商失業,六鎮之民相帥內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東西分裂,連年戰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穀以相轉漕,供軍旅,備饑饉,又於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蘇息矣。
北魏從孝昌年間國內發生動亂以後,農民、商人失業,六鎮的百姓相繼向內地遷移,到齊、晉之地尋求生路,高歡因此成就了霸業。北魏分裂成東魏、西魏之後,連年發生戰爭,在黃河以南的各個州郡,全都變為一片荒蕪,公家和個人都貧困不堪,許多老百姓都餓死了。高歡命令各州的河岸以及有渡口和橋樑的地方,都設定庫儲存糧食,然後通過水道轉運,供應部隊,準備應付饑荒,又在幽、瀛、滄、青四個州的海邊煮鹽。由於採取了這些措施,軍事和行政方面的開支,大致能夠周轉開了。到現時,東部地區的莊稼連年好收成,一斛穀子的價格降到了九個錢,崤山以東的百姓在經歷了長時間的困頓之後能夠稍稍地休生養息了。
[17]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生賀至尊。”三日,帝幸其第,賜錦彩布絹萬匹。於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17]東魏的尚書令高澄與孝靜帝的妹妹馮翊長公主結婚,生了一個兒子叫高孝琬,朝中的顯貴們紛紛向他祝賀。高澄回答說:“這孩子是皇上外甥,應該先向皇上祝賀。”三天之後,孝靜帝來到高澄的家中,贈送給他一萬匹織錦、彩緞、綿布與絹帛。於是顯貴們競相前來贈送禮品,貨物整整堆滿了十個房間。
[18]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一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18]東魏的臨淮王元孝友上書給孝靜帝說:“規定以一百戶人家為一族,二十五戶人家為一閭,五家為一比。一百戶人家裡有族帥、閭帥、比帥共二十五人,都免除了兵役、勞役,他們與普通百姓相比苦樂不均,在這種羊少狼多的崐情況下,又有互相蠶食的現象,這一制度造成危害已經很久了。京城的各個坊里,有的是七八百戶人家才有一個里正,兩個史,日常事務都做得不錯,何況京城外的各個州呢?請求照舊設定三正,名稱不作改動。每個閭只設兩個比,算起來一個族就減少十一丁,這樣可以增加許多稅帛和兵役。”孝靜帝將此事交給尚書辦理,但是沒有得到實行。
[19]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惑眾,人多信之。
[19]安成的名門望族的劉敬躬用妖術迷惑眾人,許多人都相信他。
八年(壬戌、542)八年(壬戌,公元542年)
[1]春,正月,敬躬據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度。二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1]春季,正月,劉敬躬占據了安成郡發動叛亂,將年號改為永漢,任命了大小官員,又帶兵攻打廬陵,隨後逼近豫章。南方地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戰爭,人心惶惶,無法安寧,豫章內史張綰招募士兵進行抵抗。張綰是張纘的弟弟。二月,戊戌(初二),江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派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伐劉敬躬,接受張綰的指揮。二月,戊辰(疑誤),他們活捉了劉敬躬,把他押送到建康處死了。王僧辯是神念的兒子,他學問淵博,辯才敏捷,氣度肅然,雖然射箭不能穿透皮甲,但是志氣高遠,超群出眾。
[2]魏初置六軍。
[2]西魏開始設定六軍。
[3]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3]夏季,四月,丙寅(疑誤),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李繪到梁朝聘問。李繪是李元忠的侄子。
[4]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尉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朱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勛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系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乾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僕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4]東魏丞相高歡到國都鄴城朝拜孝靜帝。司徒孫騰正好工作失誤被免去了職務;乙酉(疑誤),孝靜帝任命彭城王元韶為錄尚書事,任命侍中、廣陽王元湛為太尉,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為司徒。當初,太尉尉景曾經與丞相高歡一同投靠爾朱榮,他的妻子就是高歡的姐姐。尉景依仗自己是國家元勛的親戚,貪婪放縱,不守法紀,被有關部門彈劾,關進了監獄;高歡連續三次來到宮中向皇帝求情,尉景這才得以免除一死。丁亥(疑誤),他被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歡來到尉景家中,他正臥床不起,大聲喊叫:“殺我的時候快要到了呀!”高歡安慰和拜謝了他。辛卯(疑誤),孝靜帝任命庫狄乾為太傅,任命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祖裔為尚書右僕射。六月,甲辰(初十),高歡返回晉陽。
[5]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台,隨機防討。
[5]八月,庚戌(十六日),東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尚書侯景為尚僕射、河南道大行台,授權讓他根據情況自行決定防守或討伐。
[6]魏以王盟為太保。
[6]西魏任命王盟為太保。
[7]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并州。”思政復書曰:“可朱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飢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坂。丞相泰出軍蒲坂,至皂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朱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7]東魏丞相高歡帶兵攻打西魏,從汾、絳進入西魏的土地,營壘連結起來長達四十里,西魏丞相宇文泰命令王思政守衛玉壁,以便切斷高歡的道路崐。高歡寫信給王思政,要招撫他,說:“你如果願意投降的話,我就讓你掌管并州。”王思政回信問道:“可朱渾道元已經向你投降,可他為什麼沒有得到并州呢?”冬季,十月,己亥(初六),高歡指揮部隊包圍了玉壁,一共持續了九天,遇上天降大雪,士兵們饑寒交迫,死了許多,於是東魏的部隊解除包圍撤退了。西魏派皇太子元欽鎮守蒲坂,丞相宇文泰帶領部隊趕往蒲坂,到達皂莢的時候,聽說高歡已經撤退,正在渡汾河,就下令追趕,結果沒有趕上。十一月,東魏任命可朱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8]十二月,魏主狩於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8]十二月,西魏的文帝在華陰狩獵,安排盛大的酒宴招待將士,丞相宇文泰率領各位將領向文帝朝拜。在沙苑北部蓋起了一座萬壽殿。
[9]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9]辛亥(十九日),東魏派遣兼散騎常侍楊斐到梁朝聘問。
[10]孫、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諮又趣之。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之子也。武林侯諮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諮,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將軍。
[10]梁朝的孫、盧子雄討伐李賁,由於時值春天,瘴氣正在瀰漫,所以他們請求等到秋季再進軍;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不予同意,武林侯諮又催促出征。孫等人到達合蒲時,因為瘴氣的侵害,十個人中有六七個死去,部隊潰散,只好返回。蕭映是蕭的兒子。武林侯蕭諮上書梁武帝,說孫與盧子雄跟反賊勾結,逗留在原地不進軍,梁武帝下令叫孫、盧子雄在廣州自殺。盧子雄的弟弟盧子略、盧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以及他的弟弟杜僧明,還有周文育新安人等人率領盧子雄的兵馬攻打廣州,想殺死蕭映、蕭諮,為盧子雄報仇。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人陳霸先率領三千精銳士兵前來營救,大敗盧子略等人,殺掉了杜天合,活捉了杜僧明、周文育。陳霸先因為杜僧明、周文育驍勇過人,就釋放了他們,讓他們擔任主帥。梁武帝頌下詔書,任命陳霸先為直將軍。
[11]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11]西魏丞相宇文泰的妻子馮翊公主生下了兒子宇文覺。
[12]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乾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僕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台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爾愛僕射,宜勿飲酒。”
[12]東魏任命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李元忠雖然擔任著顯要的官職,但是並不讓各類事務干擾自己的心懷,成天以喝酒自娛。丞相高歡想任用李元忠為僕射,他的嫡長子高澄說李元忠行為放縱,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不可以讓他入尚書台輔佐皇帝。李元忠的兒子李搔聽到這句話以後,請求父親節制喝酒的嗜好,李元忠回答說:“對我來說,當一個僕射可沒有喝酒的快活,你喜歡僕射這種職位的話,就應該不喝酒。”
九年(癸亥、543)
九年(癸亥,公元543年)
[1]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1]春季,正月,壬戌(初一),東魏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武定”。
[2]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已,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艷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2]東魏的御史中尉高仲密娶了吏部郎崔暹的妹妹作妻子,不久之後又將她遺棄了。由於這一原因,高仲密與崔暹之間產生了矛盾。高仲密選用的御史,許多是他的親戚同鄉,高澄將這一情況報告給孝靜帝,孝靜帝下令另外再挑選御史;此時崔暹正受到高澄的寵信,高仲密懷疑是他在羅織陷害自己,對崐他更加痛恨。高仲密後來的妻子李氏美麗而又賢慧,高澄見了很喜歡她,想施行非禮。李氏沒有答應,在掙扎過程中衣服都被撕破了,她將這一切都對高仲密說了,高仲密心頭的怨恨又深了一層。很快他離開京城擔任了北豫州刺史,暗中準備叛離。丞相高歡對他產生了懷疑,派遣防城都督奚壽興去主管北豫州的軍事,高仲密只能負責一些民政事務。高仲密安排酒宴與奚壽興一同喝酒,暗中埋伏了精壯的武士,活捉了奚壽興。二月,壬申(十二日),高仲密占領虎牢反叛,投降了西魏。西魏任命高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丐其命,須與苦手。”澄乃出暹,而謂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元康為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於他人!”歡及釋之。
高歡認為高仲密叛變的起因在崔暹身上,準備殺掉崔暹,高澄把崔暹隱藏起來,再三為他求情,高歡回答說:“我可以給他一次活命的機會,但是必須狠狠地打他一頓板子。”高澄這才交出崔暹,但是對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說道:“你要是讓崔暹挨板子的話,那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陳元康聽了這句話,就為高澄而勸高歡說道:“大王您剛剛把天下託付給大將軍,大將軍有這么一個崔暹,卻不能使他免除一頓板子,在人們眼裡,你們父親與兒子之間相處都這樣,何況對別人呢?”於是高歡就釋放了崔暹。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高季式在永安駐防,高仲密寫信給他,敘述了他自己投降的情況。高季式跑去告訴了高歡,高歡待他跟以往一樣。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
西魏丞相宇文泰統率各路大軍來策應高仲密,讓太子少傅李遠擔任先鋒,到達洛陽之後,派遣開府儀同三司于謹攻打柏谷,奪取了該城。三月,壬申(疑誤),包圍了河橋南城。
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上,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東魏丞相高歡率領十萬人馬到達黃河北岸,宇文泰把部隊撤到水的上游,從那裡放出火船要燒掉河橋;斛律金派行台郎中張亮用一百多隻小船裝載著長鎖鏈,待火船將要到來,就用釘子釘住它,然後牽拉鎖鏈拖到岸邊,橋樑就這樣得以保全。
歡渡河,據邙山為陳,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曲,夜,登邙山以襲歡。侯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里,蓐食乾飯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沖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鉅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高歡渡過黃河,占據了邙山布置軍陣,連續幾天沒有進軍。宇文泰把輜重留在曲,夜裡,指揮部隊登上邙山,準備襲擊高歡。瞭望敵情的騎兵向高歡報告說:“賊兵距離這兒有四十多里,他們是清早吃了一頓乾飯之後來的。”高歡說道:“他們一定會渴死的!”接著,他下令擺正陣勢等待敵人的到來。戊申(十八日),黎明,宇文泰的部隊與高歡的部隊遭遇了。東魏的彭樂率領幾千名騎兵作為右翼,衝擊西魏部隊的北邊,衝到哪裡,哪裡就潰散,於是直馳入西魏的軍營。有人報告說彭樂反叛了,高歡非常惱怒。沒多久西北部塵土飛揚,彭樂的使者跑來報捷,說已經俘虜了西魏的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鉅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詹事趙善以及督將佐四十八人。將領們乘勝追擊西魏的人馬,打得敵人一敗塗地,共斬首三萬多。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痴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其頭,連頓之,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良久。樂曰:“乞五千騎,復為崐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
高歡派彭樂追趕宇文泰,宇文泰的處境越來越危急,他對彭樂說:“你不是彭樂嗎?真是痴漢子,今天要是沒有我了,明天哪裡還會有你!你為什麼不趕快回到營地,收取屬於你的金銀財寶!”彭樂聽取了他的意見,就獲取了宇文泰遺留下來的一袋子金條返回,他對高歡說道:“宇文黑獺從我的刀刃下漏網,已經嚇破膽了!”高歡雖然對彭樂取勝感到高興,但同時也惱怒他沒將宇文泰捉到手,就命令他趴到地上,自己親手揪往他的頭髻,連連往下磕,並且數落他在沙苑戰役中失敗的事。高歡越說火氣越大,三次舉起刀子要向他劈去,直氣得咬牙切齒,心中的憤怒持續很長時間不能平息下來。彭樂告饒道:“求您撥給我五千名騎兵,我再去為大王您捉宇文泰。”高歡說道:“你放掉他是出於什麼目的,怎么現在又對我說要再去捉?”接著,他叫人拿來三千匹絹壓到彭樂的背上,就算是獎給他的。
明日,復戰,泰為中軍,中山公趙貴為左軍,領軍若於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歡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少,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
第二天,雙方又一次交戰,宇文泰率領部隊居於中間,中山公趙貴指揮左翼部隊,領軍若於惠等人指揮右翼部隊。中間部隊與右翼部隊聯合攻擊東魏的部隊,狠狠打擊了對方,俘虜了它的所有步兵。戰鬥中高歡失去了座騎,赫連陽順跳下馬讓高歡騎,高歡跨上馬就跑,身後跟隨的步、騎兵只有七個人,眼看追兵趕到了,高歡的親信都督尉興慶對高歡說:“王爺您快跑,我的腰間還掛著一百枝箭,足可以殺死一百個人。”高歡說道:“如果我能擺脫這次劫難,我就任命你為懷州刺史,要是你不幸戰死,我就把這個職位給你的兒子。”尉興慶回答說:“我的兒子年齡還小,您就任用我的兄長吧。”高歡表示同意。尉興慶上前抵抗,身上的箭用盡後被追兵殺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里,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微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嘆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東魏的將士中有逃跑到西魏部隊里去的,他們說出了高歡所在的地方,宇文泰招募了三千名勇敢的壯士,讓他們手持短兵器,由大都督賀拔勝率領著攻打高歡。賀拔勝在隊伍中間認出了高歡,就抓起長矛與十三名騎兵一道追趕上去,追了幾里路後,長矛的尖頭都快要觸及到高歡的身體,就喊著高歡的鮮卑名字說:“賀六渾,賀拔破胡一定要殺掉你!”高歡嚇得幾乎背過氣去。河州刺史劉洪徽抓起弓箭向賀拔勝射去,射中了他的兩名騎兵,武衛將軍段韶射死了他的馬。等到賀拔勝的備用馬趕到,高歡已經逃跑了。賀拔勝嘆息道:“今天我沒有帶弓箭,這是天意呀!”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果數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西魏的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聲喊叫著,一個人衝進了敵群中,敵人的刀劍向他身上亂砍亂刺,人們都以為他已經死去,可是一會兒功夫之後,他又舉著刀返回自己的營地。象這樣來來去去多次,擋在他前頭的敵人不斷死傷。他對身邊的人說道:“我哪裡樂意殺人?大丈夫殺賊,不能不這樣。如果不能夠殺賊,又不能被賊兵打傷,那我跟那此靠舞文弄墨,談天說地吃飯的人有什麼兩樣?”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東魏兵復振,泰與戰,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于謹收散卒自後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嗚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指揮左翼部隊的趙貴等五位將領在戰鬥中遇到挫折,東魏的兵將又振作起來,宇文泰與他們交戰,再次受挫。恰好天黑下來了,因此西魏的人馬撤退逃跑,東魏的將士乘勝追擊;獨孤信、于謹召集了一批掉隊的士兵在東魏部隊的後面進行襲擊,使這些東魏的追兵受到驚擾,西魏的各路軍隊因此得以保全。若於惠在夜間指揮部隊逃跑,東魏的人馬在後面追趕,若於惠慢慢地從馬上下來,回頭命令廚師埋鍋做飯,吃完之後,他對身邊的人說道:“在長安死還是在這裡死,有什麼不同嗎?”於是,他就叫人豎起戰旗,吹響號角,聚集起離散的士兵緩緩地返回。追趕的東魏騎兵懷疑路上有埋伏,不敢逼近。宇文泰於是進入關中,駐紮在渭河邊上。
歡進至陝,泰遣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台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歡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鹹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後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遂東歸。
高歡進入陝地,宇文泰派遣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人進行抵抗。東魏的行台郎中封子繪對高歡說:“將東魏、西魏合為一體的機會就在今天。昔日道武帝平定漢中地區的時候,不乘勝占領巴、蜀,失誤就失誤在猶豫不決上,後悔也沒有辦法。希望大王您不要對此懷疑。”高歡非常贊成他的意見,就召集各位將領商議是前進還是就此打住。大家都認為:“野地里沒有青草,人和馬都已經疲乏消瘦,不能再作長距離的追趕。”陳元康說道:“兩個強大的國家交戰爭鬥,已經持續不少歲月。現在我們有幸取得了輝煌的勝利,這是上天給予我們的好機會,不能夠失去,我們應該乘勝追擊他們。”高歡問道:“如果遇上埋伏,我將怎樣取得成功?”陳元康回答說:“大王您以前在沙苑戰役中失利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埋伏;現在他們遭受慘敗,正疲於奔命,怎么還能夠深謀遠慮?假如捨棄他們不進行追擊,必然要留下後患。”高歡不以為然,僅僅派了劉豐生率領幾千名騎兵追擊宇文泰,自己向東返回。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恆農。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後數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恆農始有守御之備。
宇文泰在玉壁派人去召王思政,準備讓他鎮守虎牢。王思政還沒有趕到,宇文泰已經失敗,他就派王思政鎮守恆農。王思政入城之後,下令打開城門,脫了衣服睡覺,又慰問勉勵了將士們一番,表示眼下的情況沒什麼可怕的。幾天以後,劉豐生來到恆農城下,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害怕,不敢進去,帶著部隊回去了。王思政就下令修築內城與外城,建起用以偵察、防禦的高台,經營農田,屯積草料與糧食,從這個時候起,恆農才開始有了防禦設施。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傑,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西魏丞相宇文泰請求降職,文帝沒有答應。在這一戰役中,西魏的各位將領都沒有功勞,只有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奮力拚搏,立下不少功勞。宇文泰想把雍、岐、北雍三個州交給他們掌管,因為這三個州有好有壞,就讓他們用摸籌的辦法決定誰管哪個州,他還分別給他們三人起了新名字,將王胡仁叫作王勇,耿令貴叫作耿豪,王文達叫作王傑,以此來表彰他們的功績。於是西魏廣泛召募關、隴地區豪門大族的子弟來增強部隊的力量。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為內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降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理無追改,若復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高仲密準備叛變的時候,暗中派人去煽動冀州的豪傑,讓他們回響自己。東魏派遣高隆之騎著驛站的快馬趕到那裡,對他們進行慰問安撫,這一地區因此得以平安。高澄給高隆之寫了一封密信,說道:“高仲密的黨徒中,凡是崐跟他一道叛變到西魏的,應該把他們的家屬全部扣留,可以懲戒今後。”高隆之認為朝廷表明恩惠的旨意既然已經執行,按理不應該回過頭來改變,如果再扣留、處置這些家屬,就等於向百姓顯示朝廷言而無信,假若因此引起人心動搖,這樣損失就大了,於是他在啟稟丞相高歡準許後,沒按高澄的意思去做。
[3]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3]梁朝任命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4]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范破林邑於九德。
[4]夏季,四月,梁朝的林邑王攻打李賁,李賁的部將范在九德擊敗了林邑王。
[5]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復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千餘人並部落於華州,泰即以昶為都督,使領之。
[5]清水郡的氐族酋長李鼠仁乘西魏戰敗之機,占據了險要的地方造反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多次派遣部隊前去攻打,都沒有取得成功。丞相宇文泰派遣部隊前去攻打,都沒有取得成功。丞相宇文泰派遣典簽天水人趙昶前往清水告諭李鼠仁,各位酋長聚集在一起商議,有的人主張順從西魏,有的人持否定態度;那些不願順從的人想要殺掉趙昶,趙昶表情泰然自若,言辭語氣卻越來越嚴厲,李鼠仁覺悟過來,就和別的酋長各自帶領人馬向西魏投降。氐族酋長梁道顯反叛了,宇文泰再次派遣趙昶前去勸告招降,並將他手下的部落四千多人連同他們的部落遷到華州,宇文泰隨即任命趙昶為都督,讓他管理這些氐族人。
[6]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云:“宜速去。”縱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復入於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復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勛,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為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為司空。
[6]宇文泰派遣間諜潛入虎牢,命令守城的將領魏光堅決防守,侯景捉住了這個間諜,把宇文泰的信改成這樣:“應該儘快離開。”然後將間諜放進城去,魏光看到信以後連夜逃跑了。侯景俘虜了高仲密的妻子、兒子,將他們送到鄴城,北豫、洛這兩個州又重為東魏所有。五月,壬辰(初三),東魏由於收復了虎牢,對那些已判為死罪的囚犯作了寬大處理,唯獨不赦免高仲密的家人。丞相高歡考慮到當年高乾在信都起義擁戴自己,高陽戰死在河陽,高季式先從永安戍跑來將情況告訴自己,就在孝靜帝面前一一替他們說情,沒讓他們的家人連坐。高仲密的妻子李氏本來應當被處死,高澄衣冠楚楚地接見她,問道:“今日怎么樣?”李氏默默無語,於是高澄將她收納為妾。乙未(初六),東魏任命侯景為司空。
[7]秋,七月,魏大赦。以王盟為太傅,廣平王贊為司空。
[7]秋季,七月,西魏大赦天下,並任命王盟為太傅,廣平王元贊為司空。
[8]八月,乙丑,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8]八月,乙丑(初八),東魏任命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9]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9]東魏派遣兼散常侍李渾等人出使梁朝。
[10]冬,十一月,甲午,東魏主狩於西山;乙巳,還宮。高澄啟解侍中,東魏主以其弟并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
[10]冬季,十一月,甲午(初八),東魏的孝靜帝來到西山狩獵;乙巳(十九日),返回皇宮。高澄上書孝靜帝,請求解除自己的侍中職務,孝靜帝讓高澄的弟弟并州刺史、太原公高洋代替他。
[11]丞相歡築長城於肆州北山,西自馬陵,東至土,四十日罷。
[11]丞相高歡下令在肆州的北山修建長城,這條長城西面從馬陵開始,東面一直到達土,四十天完工。
[12]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斐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最,有如俠者,可與俱立!”眾默然,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朝野嘆服,號為“獨立君”。
[12]西魏的各位州郡長官一同去進見丞相宇文泰,宇文泰命令河北太守裴俠單獨站出來,並對其他牧守們說:“論清廉、審慎、盡職盡責,裴俠在天崐下可以排在第一位。你們中間要是有跟裴俠一樣的人,可以同他站在一起。”大家都默不作聲,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宇文泰的話。於是宇文泰就給了裴俠優厚的賞賜,朝廷與民間都對此而感嘆服氣,稱裴俠為“獨立君”。
十年(甲子、544)
十年(甲子,公元544年)
[1]春,正月,李賁自稱越帝,置百官,改元大德。
[1]春季,正月,李賁自封為越帝,設定了文武百官,將年號改為“大德”。
[2]三月,癸巳,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戶口損益,因朝於鄴。
[2]三月癸巳(初九),東魏的丞相高歡巡視冀州、定州,查點河北地區的戶口是增加還是減少了,因而來到鄴城朝拜孝靜帝。
[3]甲午,上幸蘭陵,謁建寧陵,使太子入守京城;辛丑,謁陵。
[3]甲午(初十),梁武帝來到蘭陵,拜謁了建寧陵,派太子入守京城;辛丑(十七日),又拜謁了陵。
[4]丙午,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4]丙午(二十二日),東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5]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樓,更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鄉里故老及所經近縣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
[5]己酉(二十五日),梁武帝來到京口城的北固樓,將北固樓改為北顧樓;庚戌(二十六日),又來到回賓亭,宴請家鄉的父老鄉親以及所經過的附近縣裡前來迎接的人,男女老少達幾千人,梁武帝賞給每個人兩千銅錢。
[6]壬子,東魏以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元弼為錄尚書事,左僕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侍中高洋為左僕射。
[6]壬子(二十八日),東魏任命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元弼為錄尚書事,左僕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侍中高洋為左僕射。
丞相歡多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岳、高隆之,皆歡之親黨也,季以朝政,鄴中謂之四貴,其權勢熏灼中外,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故以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文武賞罰皆稟于澄。
丞相高歡大部分時間呆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岳、高隆之都是高歡的親信黨羽,朝中的政務高歡交給他們去管理,鄴城的人稱他們為“四貴”。這四個人權勢在朝廷內外炙手可熱,他們大都專橫、放肆、驕蠻而又貪婪。高歡想要削弱他們的權力,所以季任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將原來屬於門下處理的機要大事統統移交給中書省,對文武百官進行獎賞與懲罰,事先都必須向高澄稟報。
孫騰見澄,不肯盡敬,澄叱左右牽下於床,築以刀環,立之門外,太原公洋于澄有拜高隆之,呼為叔父;澄怒,罵之。歡謂群公曰:“兒子浸長,公宜避之。”於是公卿以下,見澄無不聳懼。庫狄乾,澄姑之婿也,自定州來謁,立於門外,三日乃得見。
孫騰見高澄時,不願意表現得畢恭畢敬,高澄便命令左右把孫騰從床上拉下來,用刀環打他,讓他立在門外。太原公高洋當著高澄的面向高隆之跪拜,稱他為叔父;高澄見了憤恕地責罵高洋。高歡對王公大臣們說道:“我這個兒子漸漸長大了,你們應該避免與他衝突。”於是公卿以下的官員見了高澄,無不毛骨聳然感到懼怕。高澄的姑父庫狄乾從定州到鄴城來拜謁他,在門外站了三天才得到召見。
澄欲置腹心於東魏主左右,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澄每進書於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常與季舒論之,曰:“崔中書,我乳母也。”季舒,挺之從子也。
高澄想在孝靜帝的身邊安插自己的心腹,就提拔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高澄經常向孝靜帝遞交奏摺,進行勸諫、請示,有時奏摺的文辭過於繁雜,崔季舒總是要為他修飾一番,才呈報給皇帝。孝靜帝回答高澄父子的批覆,常和崔季舒一道議論,孝靜帝說:“崔中書真是我的乳母啊。”崔季舒是崔挺的侄子。
[7]夏,四月,乙卯,上還自蘭陵。
[7]夏季,四月,乙卯(初一),梁武帝從蘭陵返回都城。
[8]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於長安。[8]五月,甲申朔(初一),西魏丞相宇文泰在長安朝拜文帝。
[9]甲午,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收之族叔也。
[9]甲午(十一日),東魏派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梁朝聘問。魏季景是魏收的同族叔叔。
[10]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敬容坐免官。
[10]梁朝尚書令何敬容小妾的弟弟盜竊了官家的大米,何敬容寫信給領軍河東王蕭譽說情;丁酉(十四日),何敬容受到牽連被免去官職。
[11]東魏廣陽王湛卒。
[11]東魏廣陽王元湛去世。
[12]魏琅琊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丞相歡盡殺之,勝憤恨發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真大勇也!”
[12]西魏琅琊貞獻公賀拔勝留在東魏的幾個兒子,都被丞相高歡殺掉了,賀拔勝憤怒不已,發病而死。西魏丞相宇文泰常常對人說:“各位將領面對敵人的時候,神色都會有所變化,唯獨賀拔勝上戰場時就跟平時一樣,真可算是大勇啊。”
[13]秋,七月,魏更權衡度量,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總為五卷,頒行之。搜簡賢才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百姓便之。
[13]秋季,七月,西魏的改革度量衡制度,尚書蘇綽受命酌定在原來的二十四條制度的基礎上,增補而成的三十六條制度,定為五卷,在全國頒布實行。同時尋求挑選賢能的人才擔任牧、守、令、長等地方官,都是按照新的制度被派遣的。幾年之中,百姓都從中得到了好處。
[14]魏自正光以後,政刑弛縱,在位多貪污。丞相歡啟以司州中從事宋道為御史中尉,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為之,以道為尚書左丞,澄謂暹、道曰:“卿一人處南台,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暹選畢義雲等為御史,時稱得人。義雲,眾敬之曾孫也。
[14]北魏自從正光年間以來,政務刑律鬆懈寬容,在位的官員大都貪污。丞相高歡啟奏孝靜帝,要求任命司州中從事宋道為御史中尉,高澄堅決請求讓吏部郎崔暹擔任這一職務,讓宋道任尚書左丞。高澄對崔暹、宋道說道:“你們兩人一個在南面的御史台,一個在北面的尚書省,將會使天下安定。”崔暹挑選了畢義雲等人擔任御史,當時人稱用人得當。畢義雲是畢眾敬的曾孫。
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後至,通名,高視徐步,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暹不讓而坐,觴再行,即辭去。澄留之食,暹曰:“適受敕在台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階送之。他日,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為赤棒所擊,澄回馬避之。
高澄想要樹立崔暹的權威,當各位王公大臣在座的時候,他讓崔暹後到,按照高澄的吩咐,崔暹通報姓名之後,昂著頭慢慢地邁步,兩人提著崔暹的衣裾走進大廳,高澄面對面和崔暹互相作揖,崔暹不表示謙讓便坐了下來。酒才飲兩杯,崔暹便起身告辭離去。高澄留他吃飯,他回答說:“皇上剛剛下令,要我到御史台查核重要文書。”於是他不等吃過飯便離去了,高澄降階相送。還有一天,高澄與各位王公大臣外出到東山,在路上遇見了崔暹,前面的馬被崔暹的隨從用紅棒擊打,高澄馬上掉轉馬頭避開。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當重任,意氣自高,與太師鹹陽王坦黷貨無厭;暹前後彈子如、坦及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等罪狀,無不極筆。宋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系獄,一宿,發盡白,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牛犢,犢在道死,唯角存,此外皆取之於人。”丞相歡以書敕澄曰:“司馬令,吾之故舊,汝宜寬之。”澄駐馬行街,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九月,甲申,以濟陰王暉業為太尉;太師鹹陽王坦以王還第,元羨等皆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久之,歡見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尚書令司馬子如因為自己是丞相高歡的老朋友,又肩負重任,就傲慢自大,與擔任太師的鹹陽王元坦一道無休止地貪污國家的財物。崔暹先後多次彈劾司馬子如、元坦以及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等人的罪行,每一份奏摺語氣都很嚴厲。宋道也彈劾司馬子如、元坦以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人。高澄將司馬子如投入監獄,僅僅一個崐晚上,司馬子如的頭髮就白了,他寫信給高澄,說:“我司馬子如從夏州拄杖投奔大王,大王給了我一輛上無篷蓋,四邊無車衣的車子,還有一隻彎角的雌牛犢,牛犢在路上死了,只有這隻牛犢的彎角我留了下來,除此以外的東西都是我從別人手中拿來的。”丞相高歡寫信吩咐高澄:“司馬尚書令是我的舊友,你應該對他寬大一些。”高澄於是把馬停到街上,放出司馬子如,打開了他的枷鎖;司馬子如惶恐地問道:“不是要幹掉我吧?”八月,癸酉(二十一日),朝廷撤銷了司馬子如的官職與爵位。九月,甲申(初三),任命濟陽王元暉業為太尉;鹹陽王元坦被罷免太師職務後,回到自己的府第只當他的王爺了。元羨等人都失去了官職,其餘被處死或被貶官的人很多。過了許久之後,高歡見到司馬子如面目憔悴,不禁憐憫起來,用自己的膝蓋托住他的頭,親自為他捉虱子,又賜給他一百瓶酒,五百頭羊,五百石米。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台,鹹陽王、司馬令皆吾布之舊,尊貴親呢,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
高澄在權貴們面前對崔暹讚不絕口,並告誡他們要接受崔暹的支配。丞相高歡寫信給鄴城的權貴們,對他們說:“崔暹掌管著御史台,鹹陽王、司馬尚書令都是我當平民時的老朋友,要論尊貴以及和我的親密程度,誰也無法超過這兩個人,但是他們倆同時犯罪受到處理,而我卻不能相救,你們都應該謹慎從事!”
宋道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令、仆已下皆側目。高隆之誣游道有不臣之言,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曰:“畜狗求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道竟坐除名。澄謂道曰:“卿早從我向并州,不爾,彼經略殺卿。”道從澄至晉陽,以為大行台吏部。
宋道上書孝靜帝,列舉了尚書省的數百條失誤並進行批評,對尚書省強橫的吏員王儒之流都加以鞭打,尚書令、僕射以下的官員也都對他側目而視。高隆之誣衊他說過作為臣子不能說的話,犯了死罪。給事黃門侍郎楊說道:“養狗就是為了讓它叫,現在要是因為一條狗叫了幾聲便殺掉它,恐怕將來再也沒有能叫的狗了。”宋道最終還是被革職除名了。高澄對宋道說:“你趁早跟我到并州去,假如不這樣的話,他們就會圖謀殺掉你。”宋道跟隨高澄來到晉陽,被任命為大行台吏部。
[15]己丑,大赦。
[15]己丑(初八),梁朝大赦天下。
[16]東魏以喪亂之後,戶口失實,徭賦不均,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為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餘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16]東魏在經過喪亂之後,國家登記的戶口數與實際情況已經不符,徭役與賦稅也攤派得不平均。冬季,十月,丁巳(初六),朝廷委派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出任括戶大使,分別到各個州去。經過查訪,他們一共找到了六十多萬戶沒有登記的家庭,僑居在外的人被安排回原來所屬的地方。十一月,甲申(初四),朝廷下令由高隆之為錄尚書事,任命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17]庚子,東魏主祀圓丘。
[17]庚子(二十日),東魏孝靜帝在圜丘祭天。
[18]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破之,俘萬餘戶,分配諸州。
[18]東魏丞相高歡派兵襲擊山胡,並打敗了他們,俘虜了一萬多戶人家,將他們分配到了各個州。
[19]是歲,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修國史。自梁、魏通好,魏書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上復書,去“彼”字而已。收始定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里安和。”上亦效之。
[19]這一年,東魏讓散騎常侍魏收兼任中書侍郎,編修國史。自從梁、魏兩國相互往來友好之後,魏國的國書上總是寫道:“料想彼境內安寧平靜,此間平安祥和。”梁武帝覆信時,僅僅去掉了一個“彼”字而已。魏收起草國書才確定了這樣的用語:“料想境內清明平靜,如今天下平安祥和。”梁武帝在撰寫國書時也仿效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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