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記四
戊寅(公元1638年)九月初一日雨達旦不休。起觀兩界山,已出峽口,碧峒在西南山下,其北山岡上即紅板橋,為貴州界。
復去黔而入滇,高枕一宵矣。就火炊飯欲行,主人言:“此去黃泥河二十里,水漲舟莫能渡,須少需等待之。”蓋是河東岸無居廬,先有去者,亦俱反候於此。余見雨勢不止,憚於往返,乃掃剔片地,拭木板為幾,匡坐正坐敝茅中,冷則與彝婦同就濕焰。蓋一茅之中,東半畜馬,西半則主人之捐,榻前就地煨濕薪以為爂cuàn即雲南的火塘,爂北即所置幾地也,與其榻相隔止一火。夜則鋪茅以臥,日則傍火隱几。雨雖時止,檐低外濘,不能一舉首辨群山也。
初二日夜雨仍達旦。主人言:“今日漲愈甚,舟益難渡。明日為街子,貴州為”場“,雲南為”街子“,廣西為”墟“。候渡者多,彼舟不得不至。即余亦同行也。”余不得已,復從之。匡坐如昨日,就火煨粥,日三啜焉,枯腸為潤。是日當午,雨稍止。忽聞西嶺喊聲,寨中長幼俱遙應而馳。詢之,則豺狼來負羊也,幸救者,傷而未死。夫日中而凶獸當道,余夜行叢薄中,而僥倖無恐,能忘高天厚地之靈祐哉!
碧峒在亦佐縣東百里。蓋滇南勝境之界山南走東轉,包明月所又稱平彝所之南橫過,為火燒鋪南山。
按滇南勝境,乃分界山也,而老脊尚在其東火燒鋪西嶺。余前過明月所,即平彝所,詢土人,言其水南下亦佐。
則明月所東,火燒鋪西,乃為分水之脊,即轉為火燒、亦資孔之南山,東走而北轉,經樂民所,北繞歸順、狗場之間,而東南下安籠所,入廣西泗城州境,又東過思恩府北,東峙為太明山,而盡於潯州,為黔、郁二江之界。其滇南勝境之南,所度火燒鋪南山者,其峽中尚有明月水出焉,界從其口東度兩分而已。老脊從此分為兩支。正支東由亦資孔南,東北繞樂民所北,而轉安籠所,下泗城州。旁一支南下東轉,而黔、滇之界因之,南抵此峒,又南至於江底,又南盡於南盤之北焉。是黔界越老脊之西南,不以老脊為界,而以南支為界也。若以老脊,則樂民所、狗場營、黃草壩俱當屬滇。以老脊東行而黔隘小,故褻(póu減少)滇益黔,以補不足。
碧峒北與新興城遙對,南與柳樹遙對。此地又滇凸而東者。
碧峒寨有民哨,有薙薙,共居一寨門之內。其西為民寨,即余所棲者;其東為薙薙寨。
自黃草壩至此,米價最賤,一升止三四文而已。
初三日子夜寒甚。昧爽起,雨仍霏霏。既飯,出寨門,路當從小岐南上山,誤西從大石逕行。
初有塢西北去,以為狗場道。隨石徑西南轉,二里,東界石山南去,塢轉而西,隨之。
二里,峽中禾遂盈隴,望北山崖畔有四五家懸坡上,相去尚一里,而塢南遂絕,乃莽蒼橫陟其塢而西北,一里,抵北山村麓,有兩人耕於其下,亟趨而問之。尚隔一小溪,其人輒牽牛避去。
余為停趾即停止行進,遂告以問道意。
其人始指曰:“往黃泥河應從來處。此誤矣。”在問以誤在何處,其人不告去。乃返,行泥塍間,路倏斷倏續。二里余,至前轉塢處,猶疑以為當從南峽入。方惆悵無路,忽見塢邊一牧馬者,呼之,即碧峒居停主人也,問何以至此?蓋黃泥河之道,即從碧峒後東南逾嶺,乃轉西峽,正與此峽東界石山,南北相隔,但茅寨無路,故必由碧峒始得通行。遂復二里余,返至碧峒西南,傍其寨門,東南逾嶺而下。一里,東南徑塢,半里復上,又半里,又東南逾一嶺,有峽自南西墜,而路則直西出坳。半里始下,又半里抵西峽中,遂由峽西行。屢陟岡窪,三里,有石峰踞峽之中,為當關之標,由其北逾脊而下。
時密雲釀雨,見細箐縈崖,深杳叵測,真豺虎之窟也。惴惴西下,一里度壑。又二里,忽有水自北峽出,下嵌壑中,繞東南而注,是為黃泥河。其河僅比瀘江水,不闊而深,不渾而急;其源發于樂民所、明月所,經狗場至此,東南與蛇場河同下江底而入盤江者也。時有小舟艤停泊西,稍待之,得渡,遂西上坡。一里半,逾嶺坳,有岐自東南峽底來,為入小寨而抵板橋者,乃知板橋亦四達之區也。又西出峽,見群峰中圍一壑,而北峰獨稍開,即黃泥河所環。共一里余,抵聚落中。是日為市,時已散將盡。入肆覓飯。主人婦以地濘天雨,勸留莫前。問馬場尚四十里,度不能前,遂停杖焉。
黃泥河聚廬頗盛,但皆草房。其地四面環山,而北即河繞其後,復東南帶之。西又一小溪,自西南峽來,北注黃泥。
其中多盤塢環流,土膏豐沃,為一方之冠。亦佐之米,俱自此馬駝肩負而去。前擬移縣於此,至今稱為新縣,而名亦佐為舊縣雲。
初四日晨起雨止,四山雲氣勃勃。飯而行,西半里,度一木橋,其下溪流自南而北,即西小溪也。又西上坡,轉而南,溯流半里,入西峽。又半里,轉而北,其處又有北峽、西峽二流之交焉。
於是隨北峽溪,又溯流半里,乃西上山。
時東峰雲氣稍開,乃賈勇上躋。仰見西嶺最高,其上皆夾坡削箐,雲氣罩其頂,不能悉。躋二里,漸入濃霧中,遂從峰頭穿峽上,於是箐深霾黑,咫尺俱不可見。又一里陟其頂,平行嶺上。又二里乃下,下一里及西塢。涉塢而西,一里,度一小橋,橋下水北流。
乃南向西轉,一里,有岐交其南北:南乃入牛場村道,有小峰駢立,村隱其下焉;北乃其處趨狗場營者。又西半里,乃西上山,其坡峻且滑,無石級可循,有泥坎陷足,升躋極難。二里,陟峰頭,又平行峰頭一里,越其巔。時濃霧成雨,深茅交道,四顧皆彌淪完全被淹沒如銀海。
得峰頭一樹如擎蓋,下有列石如錯屏,乃就樹踞石而憩,止聞颼飀滴瀝之聲,而目睫茫如也。又西北平行者一里,下眺嶺西深墜而下,而杳不可見;嶺東屏峙而上,而出沒無常。
已從北下,始有石磴陡墜,箐木叢水。
共一里半,陟塢而西,亦中窪之宕也。半里,又逾西坳出,其壑大開,路乃稍平,尖峰旁立,若為讓道者。西向平行塢中一里半,有水橫瀦於前,以為溪也,涉之不流,乃壑底中窪之坑,蓄而成溪者。又西二里,復有一溪,北流甚急,波漲水深,涉之沒股焉。又西一里,乃飯於峽坡之下。既飯,遂西人竹峽。祟峰迴合,紆夾高下,深篁密箐,蒙密不容旁入,只中通一路,石徑逶迤,如披重雲而穿密幄也。其竹大可為管,瀰漫山谷,杳不可窮,從來所入竹徑,無此深密者。
其處名竹園箐。自黃泥河西抵馬場,人人捆負,家家獻客,皆此物也。客但出鹽瀹(用湯煮東西)之耳。其中坡陀屢更,三里,逾峽南下,其壑中開,又為霧障,止聞隔坡人語聲,然不辨其山形谷勢矣。南行壑中一里,轉而西半里,又越一坳。又半里,經峽而西,抵危坡下,復西向躋磴上,於是密箐仍縈夾壁懸崖間,其陟削雖殊,而深杳一如前也。攀陟三里,西逾嶺頭,竹箐既盡,循山南轉,皆從嶺上行。路東則屏峙而上,路西則深墜而下,然皆沉霧所翳,不能窮晰也。南向平陟嶺上者三里,轉而西行嶺脊者一里,其脊南北,俱深墜而下,第霧漫莫悉端倪。既而傍北嶺行,北屏峙而南深墜。又二里,雨復大至,適得羊場堡四五家當嶺頭,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戶,煨撃竟麾盟瘢雇纈曛嘁病?
初五日夜雨達旦不休。飯而行,遂南向稍下,已漸轉西。兩旁多中窪下陷之穴,或深墜無底,或瀦水成塘,或枯底叢箐,不一而足,然路猶時時陟岡逾嶺,下少上多也。
十里,見路北有深箐,有岐從箐中升,合併西去;有聚落當嶺頭,是曰水槽。其處聚落頗盛,夾道成衢,乃狗場營、安籠所、桃花大道所出。但岡頭無田,其上皆耕厓即崖鋤隴,只湛種粟,想稻畦在深坑中,霧翳不見也。升陟嶺頭,又西五里,是曰水井,其聚落與水槽同。由其西一里半,始歷磴下,遙望西塢甚深。
下箐中一里,由峽底西行二里,復逾坡而上。
一里,稍下坡西塢中。其中不深,而回峰四辟,霧倏開合,日色山光,遠近迭換,亦山中幻景也。
既復西向逾嶺,三里,見嶺西窪中,有水成塘。乃循峰西北行,稍下一里,而入亦佐縣東門。縣城磚甃,而城外草舍三四家,城中亦皆草舍,求瓦房寥寥也。一里,炊於縣前。飯後,半里出西門,乃西北行。計其地猶在群峰之頂,但四山霧塞,上下莫辨耳。從嶺頭西北行二里,乃西向歷峻級而下。其時霧影亦開,遂見西塢中懸,東界所下之山,與西界崇峰並夾,南北中辟深壑,而拐澤河自北而南,經其中焉;其形勢雖見,而河流猶深嵌不可窺。西山崇列如屏,南額尤高,雲氣尚平抹其頂,不令盡露。西山之南,復起一山,斜障而東,此則障拐澤而東南合蛇場者也。於是盤折西下,三里,抵坡而磴盡。復西北行坡陀間,一里,逾岡再下,數家茅舍在焉,然猶未瀕河流也。
又西半里,涉一東來小水,乃抵河岸。溯之北,又涉一東北來小水,約半里,有渡舟當崩崖下,渡之。是河發源乾平彝衛及白水鋪以東,滇南勝境以西皆注焉。其勢半於江底,而兩倍於黃泥河,急流傾洞,南奔東轉,與蛇場合而東南會黃泥河水而為江底河者也。亦佐、羅平南北東西二處,俱以此為界。西登崖,崖岸崩頹,攀躋而上,遂西向陟嶺。時暮色將至,始以為既渡即有托宿處,而荒崖峻坂,絕無一人,登陟不已,暮雨復來。五里,遇一人趨渡甚急,執而問之。曰:“此無托宿處。雞場雖遙,亟趨猶可及也。”乃冒雨竭蹶,轉向西南上。五里逾坳而西,乃西轉北行峽中。稍降二里,得數家之聚焉。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戶,偎校晌筍,竟忘風雨之苦也。
初六日晨起雨止,四山猶氤氳不出。既飯,稍西下,渡窪。復西北上,漸露昨所望屏列崇峰在西南,而路盤其東北。三里逾一岡,坪間有墟地一方,則雞場是也,從坳北稍下,又得數家之聚焉,問之,亦雞場也。蓋昨所宿者,為雞場東村,此則雞場西村矣。從村北行,其峽西墜處,有石峰屼立,路從其北逾脊。稍東轉而北涉塢,共三里,遂西北躋嶺。盤折石磴西北上,二里而涉其巔,則夙霧頓開,日影煥發,東瞻群峰吐穎,眾壑盤空,皆昨所從冥漠中度之者。越嶺西下一里,抵盤壑中,見秋花懸隙,細流縈磴,遂成一幽異之境。西一里,有山橫披壑西,透其西北腋,似有耕雲樵石之棲,在西峰後;循其東南塢,則大路所從去也。乃隨塢南轉。塢東西山分兩界,余以為塢中水將南流,而不意亦懼中窪之穴也。南行三里,復逾脊而上,遂西轉,盤橫坡之南脊焉。
一里,循橫坡南崖而西,其處山脊湊合,岡峽縱橫,而森石尤多娟麗。
又西一里,有岐自東南峽來合。
又西一里,乃轉北下,於是西向山遙豁,而路則循山西北向行矣。
四里,復北向逾岡,轉而西下,望西北塢中,有石壁下嵌,不辨其底。
已而降行塢中一里余,又直造其下,則亦中窪之峽也。由其南又西行,兩陟岡塢共三里,始涉一南流小水。
自渡拐澤河至此,俱行嶺上,未見勺水。又西逾一岡,一里,南望岡南,一峰西辟,洞門高懸,門有木橫列,而下隔一峽,遙睇無路,遂不及迂入。又半里,又涉一南流小水,西逾一岡,共二里而抵桃源村。其村百家之聚,與水槽相似,倚北山而居;前有深塢,羅平之道自塢中東南來;北東西三面,俱會其水南墜入崖洞,而南泄於蛇場江。故知拐澤西岸崇山,猶非南行大脊也。村多木皮覆屋以代茅。時日已午,就村舍瀹湯餐飯,而木濕難燃。
久之,乃西向行,渡西北峽石中小水。
一里,陟西塢而上。
又一里,逾岡而西,見西塢自西而東,其南有小山蜿蜒,亦自西而東界之。其山時露石骨崢崢,然猶未見溪流也。塢中雖鏇窪成塘,或匯澄流,或瀦濁水,皆似止而不行者。又西一里,逾岡西下,有村當塢,倚南崖而居。於是繞村西行,始見塢中溪形曲折,且聞溪聲潺湲矣。由其北溯之西行,又一里,見塢中又有一村當塢而居,始見溪水自西來,從其村西,環其村北,又繞其東,其村中懸其北曲中,一溪而三面環之,南倚南山之崖,北置木橋以渡溪水。其水不甚大,而清澈不汩,是為清水溝雲。蓋發源於西山之回坎坡,經此而東出於桃源,始南去者也。
又西一里,復過一村,其村始在塢北。
又西一里,又經一村,曰小板村,有稅司在焉,蓋羅平北境,為桃花駝鹽之間道也。又西二里,始逾坡涉澗,屢有小水自北峽來,南注於清水溝,路截而逾之也。北峽中男婦二十餘人,各捆負竹筍而出,蓋土人群入箐采歸,淡熏為乾,以待鬻yù賣人者。又西二里,直逼西山之麓,有村倚之,是為回窞dàn深坑坡。清水溝中民居峽塢,至此而止,以塢中有水。可耕也。
由此西南半里,過一小橋,其水自西北沿山而來,即清水溝上流之源矣。度之,即西上嶺。嶺頭有索哨者,不之與而過。
躡嶺一里半,西陟嶺脊。是脊始為分水之處,乃北自白水鋪西直南度此,迴環西南,而峙為大龜,以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諸派者也,而羅平之界,亦至是而止焉。逾脊西,漸西北平下一里,漸轉而西,行塢中。其塢東西直亘,而南北兩界遙夾之,南山卑伏,而北山高聳,暮霧復勃勃籠北峰上,流泉亦屢屢自北注南。第南山之麓,似有墜澗橫其北,然不辨其為東為西,以意度之,以為必西流矣,然不可見也。塢中皆荒茅斷隴,寂無人煙。
西行六里,其西有山橫列塢口,塢始墜而西下,茅舍兩三家,依塢而棲,路乃逾塢循北山而西。
半里,有茅亭一龕當路旁,南與茅舍對,想亦哨守之處也。
又西一里稍下,有小水成溪,自北峽來,小石樑跨之,其水南注塢口而去。既度梁,即隨西山南向,隨流半里,轉而西上嶺,暮色合矣。
又上一里,而馬場之聚當嶺頭。
所投宿者,乃新至之家,百無一具。時日已暮,無暇他徙,煨濕薪,臥濕草,暗中就枕而已。
譯文
戊寅年(崇禎十一年,1638)九月初一日雨通宵達旦一直沒停。起床去觀賞雲南、貴州兩省交界處的山脈,出了山峽口。〔碧酮在峽谷西南面的山下,其北面的山岡上就是紅板橋,紅板橋屬於貴州省地界。〕又離開貴州省而進入雲南省,高枕無憂地睡了一夜。就著火塘做飯準備出發,主人說:“這裡距離黃泥河二十里,河水一漲船就無法渡過去,必須稍稍等待。”因為黃泥河東岸沒有人家居住,有先去河邊的人,也都要返回到這裡等侯。我看雨沒有停的趨勢,怕來回往返,於是就在簡陋的茅屋裡清掃出一小塊地方,把木板擦乾淨後作為小桌子坐著,冷了就和彝族婦女一同靠近燒濕柴的火塘。這一間茅草屋中,靠東的一半畜養馬匹,靠西的一半則是主人的床鋪,床鋪面前就地埋個火塘燒烤濕柴,火塘北面是我放小桌子的地方,與主人的床鋪僅相隔一個火塘。夜晚鋪上茅草就睡,白天則在緊靠火塘坐在小桌子前。有時雨雖然停了,但屋檐低矮、門外泥濘,不能一抬頭就看清群山。
初二日雨仍然通宵達旦地下。主人說:“今天河水漲得更加厲害,船隻更難渡過去。明天是街子,〔貴州省叫“場”,雲南省叫“街子”,廣西省叫“墟”。〕等侯渡船過河的人很多,那渡船不得不划過來。到時我也和你一齊走。”我沒有其它辦法,又聽從了。和昨天一樣坐在屋裡,就著火塘煮稀飯,一日三餐,乾癟的腸胃得以滋潤。這天中午,雨漸漸停了。忽然聽到西邊山嶺傳來喊聲,寨子裡的男女老少都呼喊起來回響這遠方的喊聲,並急急忙忙地奔過去。詢問後才知道,是豺狼來拖羊,幸而救得及時,羊雖然受傷卻沒死。大白天的中午都有猛獸在大路上出沒,我連夜在草木叢雜的地方行走,而僥倖沒受到驚嚇,怎能忘記天神地靈的保佑呢!
碧桐位於亦佐縣東邊一百里處。原來滇南勝境所在的雲、貴界山往南延伸後朝東轉,繞著明月所的南部橫貫過去,成為火燒鋪南山。〔滇南勝境關所在的山,是雲、貴兩省的界山,但界山主峰還在其東邊的火燒鋪西嶺。我從前經過明月所―就是平彝所,詢問當地人,他們說明月所的水往南流到亦佐縣。那么明月所東面、火燒鋪西面,才是雲、貴兩省分水嶺的主峰山脈,就是繞過去成為火燒鋪、亦資孔騷南山的山脈,往東延伸後向北轉,經過樂民所,再往北從歸順營、狗場營之間繞過,然後往東南延伸到安籠所,進入廣西省泅城州境內,又往東延伸、經過思恩府北面,往東聳立為大明山,然後延伸到得州為盡頭,成為黔江與鬱江的分水嶺。而滇南勝境的南部,所延伸為火燒鋪南山的山脈,其峽谷中還流出明月水,雲、貴兩省的界山從峽谷口東面分別向兩邊延伸罷了。〕主峰山脈從這裡分為兩支。主要的一支往東經過亦資孔騷南部,往東北繞過樂民所北部,然後轉到安籠所,延伸到泅城州。旁邊的一支往南延伸後向東轉,而黔、滇兩省的分界就順著這支山脈走向,往南延伸到碧炯這裡,再往南延伸到江底,又往南延伸到南盤江北岸結束。因此貴州省的省界越到分水嶺主峰山脈的西南,不以主峰山脈為界山,而以往南延伸的分支山脈為界山。〔如果以主峰山脈分界,那么樂民所、狗場營、黃草壩等地都應當隸屬於雲南省。因為主峰山脈往東延伸,使貴州省地域狹小,所以就根據支脈為界來減少雲南省的地域而增加貴州省,以便彌補不足。〕
碧酮北邊與新興城遙遙相對,南邊與柳樹遙遙相對。這裡又是雲南省向東凸出的地方。
碧酮寨有漢民的哨,有鑼鑼,漢民、鑼鑼共同居住在一道寨門之內。寨子西部是漢民寨,就是我所寄住的地方;寨子東部是鑼鑼寨。
從黃草壩到碧炯,米價最便宜,一升米才賣三四文銅錢。初三日晚上到凌晨氣候非常寒冷。天亮起床時,雨仍然下得很大。吃過飯後,從寨門出去,應當順著小岔路往南上山,卻錯誤地順著石頭大路往西邊走。一上路就有山塢朝西北邊伸去,我以為是去狗場營的路。隨著石頭路往西南轉,走了二里,東部的石山向南延伸,山塢朝西轉,順著山塢走。二里,峽谷中莊稼水溝遍布,遠遠看見北面的山崖邊有四五家人高高地住在山坡上,還相隔一里的距離,而山塢南面路卻斷了,於是從迷茫中橫穿山塢往西北走,一里,來到北面山村所坐落的山腳,有兩個人在山下耕作,急忙奔過去詢間他們。還相隔一條小溪,這兩人就牽著牛避開了。我因此停下腳步,把問路的意圖告訴他們。兩人才指著說:“去黃泥河應當從你過來的地方走。到這裡錯了。”我再問錯在什麼地方,他們沒告知就離開了。於是往回走,在泥濘的田埂上穿行,道路時斷時續。走了二里多,來到先前轉進山塢的地方,猶疑不決地以為應當順著南邊峽谷進去,正在為不知道走哪條路而惆悵,忽然看見山塢邊有一個牧馬人,呼喚他,原來是我在碧炯寄宿的主人,他問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因為去黃泥河的路,就從碧恫背後往東南翻越山嶺,然後才轉進西邊峽谷,剛好和此峽谷東部隔著石山,南北相隔,只是茅草堵塞,無路可走,所以必須經由碧桐才能通行。於是又走二里多,返回到碧酮西南,沿著碧恫寨門,往東南越嶺而下。一里,往東南橫穿山塢,走了半里又往上攀。又半里,再往東南越過一道山嶺,有道峽谷從南往西延伸下去,而道路則一直向西伸出山坳。走半里後開始下坡,又走半里抵達西邊峽谷中,於是順著峽谷往西走。多次登岡穿窪,三里,有座石峰突立在峽谷正中,猶如一夫當關的標誌,從石峰北面越過山脊往下走。這時烏雲密布,大雨欲來,只見狹窄的警溝環繞崖壁,深不可測,真像是豺狼虎豹的巢穴。惴惴不安地往西下山,一里越過溝壑。又走二里,忽然有河水從北邊峽谷中流出,往下墜入溝壑中,繞向東南流去,這就是黃泥河。黃泥河水僅和滬江水一樣,水面不寬但深,水流不渾但急;河流發源於樂民所、明月所,流經狗場營後流到這裡,往東南和蛇場河一齊流到江底,然後再流入盤江。此時有條小船停在西岸,稍微等了一會,得以渡河,於是往西上坡。一里半,翻越嶺坳,有條岔路從東南邊峽谷底伸過來,這是進小寨然後通往板橋的路,於是知道板橋也是四通八達的地區。又往西走出峽谷,看見群峰環繞著一道溝壑,只有北面的山峰稍稍讓開,是黃泥河所繞流的出口。共走了一里多,來到聚落中。這一天是趕集的日子,我到時集市已經快要散完了。進店鋪里找飯吃。主人、主婦認為地下泥濘、天上下雨,勸我留在這裡不再往前走了。詢問離馬場還有四十里,估計不能走到,就留宿在這裡。黃泥河的民宅較多,但都是草房。這裡四面環山,而北面則黃泥河水從山後繞過,再往東南流去。西邊還有一條小溪,從西南峽谷中流來,再往北注入黃泥河。黃泥河地區有很多流水環繞的盤塢,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在這一帶居於首位。亦佐縣的米,都是從這裡馬馱、人背去的。從前曾計議過將縣治移到這裡,所以至今有稱黃泥河為新縣,而把亦佐縣叫舊縣的說法。
初四日早晨起床時雨停了,四周群山雲霧騰騰。吃過飯就出發。往西走半里,經過一座木橋,橋下的溪水從南向北流,就是黃泥河西邊的小溪。又往西上坡,轉向南,沿著溪流往上走了半里,進入西邊的峽谷。又走半里,向北轉,這裡又有北峽谷、西峽谷之水交匯而成的溪流。於是沿著北峽谷的溪流,又往上走了半里,才往西上山。此時東面山峰的雲霧漸漸散開,我於是鼓起勇氣往上攀登。抬頭看見西嶺最高,嶺上都是狹窄的山坡、陡峭的警溝,雲霧籠罩在頂上,不能全部看清。往上攀登了二里,漸漸陷入濃霧之中,於是從峰頂上穿過峽谷往上走,在這裡只覺得著溝深邃,霧色濃黑,咫尺之內就什麼都看不見。又走一里登上山頂,順著嶺上平行。又走二里後才下山,下一里到西塢。穿越山塢往西走,一里,過一座小橋,橋下的水往北流。於是向西南轉,一里,有岔道朝南北交叉著:往南去的是到牛場村的路,路旁有小峰並列,村莊隱蔽在小峰下面;往北去的是從這裡到狗場營的路。又往西走半里,於是往西上山。這座山坡又陡又滑,沒有石梯可走,只有會陷腳的泥坎,往上攀行極為困難。二里,登上峰頂,又沿著峰頂平行一里,翻越峰頂。這時濃霧變成雨霧,茂盛的茅草交織在路上,環顧四周,都被雨霧淹沒得如同銀色的海洋。在山頂上找到一棵像車蓋一樣的樹,樹下的石頭如同屏障錯落排列,於是靠著樹、盤坐在石頭上休息,只聽到庵咫的風聲和滴滴答答的雨聲,而眼前茫然一片。又往西北平行一里,往下看到山嶺西邊深深墜落下去,但昏暗得什麼也看不清楚;嶺東邊的山峰屏風般地聳立向上,但沒有往來出沒的固定道路。從北邊下去後,才有很陡的石梯通下山去,山警中樹木叢密,溪水聚集。共走了一里半,越過山塢往西走,也是中窪之宕。半里,又往西穿出山坳,這裡的溝壑十分開闊,道路於是遂漸平坦,尖尖的山峰立在路旁,好像是為了讓路。往西順著山塢平行一里半,有水橫積在前面,我以為是溪流,涉水時水不流動,原來是溝壑底部的中窪之坑蓄積而成的死水。又往西走二里,又有一條溪水,往北流得很急,水波上揚,水流較深,從中經過時淹沒了大腿。又往西走一里,於是在峽谷的坡腳吃飯。飯後,就往西進入竹林密布的峽谷。高高的山峰迂迴合攏。曲折高低地聳立在峽谷兩旁,草竹茂盛、著竹叢密,將峽谷嚴密地遮蓋得不容從旁邊進去,只在正中間有一條通路,石頭小路彎彎曲曲,如同披開重重雲霧而鑽進密閉的帳篷。峽谷中的竹子大多可以製作管樂器,瀰漫山谷,竹林深不可測,我所走過的竹林中的小路,竹子從沒有像這樣又深又密的。〔這地方名叫竹園著。從黃泥河往西一直到馬場,人人一捆捆背著的,家家招待客人的,都是這竹筍。客人只需取出鹽巴煮吃就行了。〕峽谷中的地勢傾斜多變,走了三里,穿過峽谷往南下,其溝壑較為開闊,卻又被霧氣阻礙視線,只聽到隔著山坡有人講話的聲音,卻分辨不清山谷的地貌形勢。往南在溝壑中走了一里,轉向西走半里,又越過一道山坳。再走半里,穿過峽谷往西走,來到陡坡下,又往西沿石階向上攀登,到了這裡,竹林密布的著溝仍然環繞在懸崖峭壁之間,竹著在陡峭的山崖上和峽谷中雖然不一樣,但深邃一如先前。攀登三里,往西越過嶺頭,走完竹著後,順著山往南轉,都是順著嶺上走。路的東面屏峙著更高的山峰,路的西面則深深地墜陷下去,但兩面都被沉重的霧氣所遮蓋,不能完全看清楚。往南順著嶺緩緩地上了三里,轉向西從嶺脊上走一里,嶺脊的南北兩邊,都深深地墜陷下去,只是因霧氣瀰漫而無法看清邊際。不久順著北嶺走,路北邊山峰屏峙而南邊深墜。又走二里,大雨又來臨了,恰好走到有四五家人就著嶺頭居住的羊場堡,於是進去住宿。羊場堡家家竹床竹門,烤著火煮竹筍吃,完全忘卻了風雨中行進的苦難。
初五日夜裡下雨,到天明還沒停。吃過飯後出發。於是往南逐漸下坡,不久慢慢轉向西。路兩旁有很多中窪、下陷的洞穴,有的深陷不見底,有的積水形成池塘,有的乾枯的底部警竹叢叢,不能一一列舉出來,然而道路仍然常常爬山越嶺,下的時候少,上的時候多。走了十里,看見路北邊有很深的警溝,有岔路從警溝中向上伸出來,和正路合併之後往西延伸;有村落位於嶺頭,這是水槽。水槽村落較大,房屋夾道,形成四通八達的路,是去狗場營、安籠所、桃花各條大路所起始的地方。但岡頭上沒有水田,其上沿著山邊耕挖成行,只能種旱谷,想來稻田在深坑中,因霧氣遮蔽而看不見。順著嶺頭升登,又往西走五里,來到水井。這裡的村落和水槽相同。從水井往西走一里半,開始順著石階往下走,遠遠看去西邊的山塢很深。下到著溝里走了一里,順著峽谷底往西走兩里,又攀越山坡向上走。一里,逐漸下到坡西的塢中。山塢不深,但環繞的山峰朝四面退避,雲霧忽然散開、忽然聚合,遠處近處的日光山色輪流變換,也是山中夢幻般的景致。不久又往西越過山嶺,三里,看到山嶺西邊的窪地中,積水形成池塘。於是順著山峰往西北行,逐漸往下走一里,然後從亦佐縣東門進城。縣城的城牆是用磚砌的,而城外有三四家草房,城中也都是草房,瓦房寥寥無幾。走了一里,在縣衙門前面燒火做飯。吃過飯後,走半里從縣城西門出城,於是往西北行。計算一下這裡仍然處在群山的頂上,只是四周的群山被雲霧填塞,上下無法分辨罷了。順著嶺頭往西北走二里,才向西邊順著又高又陡的台階而下。這時,籠罩群山的雲霧也散開了,於是看見西塢在群山之中高懸,東部所下的山,和西部高大的山峰對峙于山路兩旁,南部北部的群山之中劈開很深的溝壑,而拐澤河從北往南從溝壑中流過;這裡地貌形勢雖然見到了,但拐澤河水還深嵌在溝底而無法看見。西部的大山如屏風一樣高高聳列,靠南頭的尤其高大,雲霧還齊齊地掩蓋住山頂,不讓它全部顯露。西部大山的南邊,又聳起一座山峰,斜斜地、如同屏障般地往東延伸,這是阻隔拐澤河流向東南匯入蛇場河的大山。於是盤環曲折地往西下,三里抵達山坡而下完石台階。又往西北順著不平坦的山坡上走,一里,越過山岡再下,幾家茅草房在路邊,然而還沒臨近河流。又往西走半里,渡過一條由東邊流來的小河,才抵達拐澤河邊。沿著河流朝北往上走,又渡過一條從東北邊流來的小河,大約走半里,有渡船停在倒塌的山崖下邊,乘船渡過拐澤河。拐澤河發源於平彝衛和白水鋪以東,滇南勝境以西的河流都匯入其中。河流氣勢相當於江底河的一半,但相當於黃泥河的兩倍,湍急的河水傾瀉,直傾山洞,往南奔流,再向東轉,與蛇場河會合,然後流向東南和黃泥河會合而形成江底河。亦佐縣、羅平州兩地的南北、東西,都以這條河流為界。向西登崖,崖邊崩塌,攀爬著而上,於是朝西上嶺。這時已將近傍晚,當初以為渡過拐澤河後就有寄宿的地方,但過河後卻是荒崖陡坡,空無一人,只有不停地攀登。傍晚,雨又下起來。走了五里,遇到一個人非常急忙地往渡口趕,拉住他詢間住處。這個人說:“這裡沒有能夠寄宿的地方。去雞場住雖然較遠,但急速趕路還能來得及。”於是冒著雨竭盡全力地趕路,轉朝西南方攀登。五里後越過山坳往西走,又從西轉向北,在峽谷中行走。逐漸下降了二里,來到了有幾家人的聚落。趕快投宿,烤火做飯,夜色已經來臨,而雨又下了整整一夜。
初六日早晨起床時雨停了,但四周的群山還籠罩在雲霧中而沒顯露出來。吃過飯後,往西漸漸地下,走過窪地。又朝西北上,昨天所看到的屏障般地聳列在西南方的高大山峰逐漸顯露出來,但道路繞向大山東北邊。走三里越過一座山岡,平坦的山谷中有一塊趕集用的場地,那么這裡就是雞場。順著山坳往北漸漸下山,又來到一個有數家聚居的村落,詢問地名,也是雞場。原來昨天晚上住宿的地方,是雞場東村,這裡則是雞場西村了。從雞場西村往北走,其峽谷西邊墜陷下去的地方,有座光禿的石峰聳立著,道路從石峰北邊翻越山脊。逐漸朝東轉,再向北越過山塢,一共三里,就從西北上嶺。盤環曲折的石階朝西北方向上去,一共二里就翻越其頂,於是晨霧頓時散開,日光山影使人精神煥發,往東看去,群山露出尖尖的山峰,眾多的溝壑迴繞群山,形成空谷,這些都是昨天濃霧迷茫之中經過的地方。翻越山嶺往西下一里,抵達曲折的溝壑之中,只見秋季的山花懸掛在崖石縫隙中,細細的山泉環繞著石階,於是成為一處幽靜、奇妙之境。往西走一里,有山橫橫地顯露在溝壑西邊,從其西北側穿過,似乎有耕耘打柴採石之人居住,在西峰背後;沿著其東南邊的山塢走,則是大路所順著出去的地方。於是跟隨著山塢往南轉。山塢東邊、西邊的山分成兩部分,我以為塢中的水將向南流,而沒有料到水也都是中窪的坑穴所積聚的。往南走三里,又翻過山樑往上走,於是向西轉,盤繞著橫坡的南山樑走。一里,沿著橫坡的南崖向西走,這裡山樑湊集、匯合,岡隴、峽谷縱橫交錯而幽暗,石峰尤為秀麗。又往西走了一里,有條岔道從東南峽谷中伸出來匯合。又往西走一里,就轉向北下,從這裡往西,山峰遙遠、山谷開闊,而路則順著山朝西北方向走。四里,又朝北翻越山岡,轉向西下,遠看西北邊的山塢中,有石壁往下鑲嵌,但不能分辨石壁的底部在哪裡。不久,下到山塢中走了一里多,又直直地下到塢底,則也是中窪形成的峽谷。從山塢南部又往西走,兩次登上山岡、穿越山塢,一共走了三里,才渡過一條往南流的小河。〔從渡過拐澤河後一直到這裡,都是在嶺上行走,沒有見到一勺水流。〕又往西翻過一座山岡,一里,向南邊眺望山岡南部,有一座山峰朝西敞開,洞門高懸,門上有木頭橫列,但山峰下面隔著一道峽谷,遠遠看去沒有路過去,於是來不及繞進山洞。又走半里,再渡過一條往南流的小河,往西越過一座山岡,一共走二里就抵達桃源村。這村子是百戶人家的聚居地,和水槽相似,村莊傍靠北山而居;村前有很深的山塢,通往羅平州的道路從山塢的東南方伸過來;北、東、西三面的山環合,水往南流入崖洞,再向南流進蛇場河;由此知道拐澤河西岸的崇山峻岭,還不是往南走向的大山脈。桃源村大多用樹皮來代替茅草覆蓋屋頂。這時已是正午,就著村中的房舍燒水做飯,然而木柴潮濕、難於燃燒。很長時間,才向西出發,渡過西北峽石間的小河。一里,登西邊山塢而上。又一里,越過山岡往西走,看見西邊的山塢從西到東走向,山塢南有高低蜿蜒的小山,也是從西到東走向,形成山塢邊界。這裡的山不時地露出陡峻的石峰,然而仍舊看不見溪流。山塢中雖然窪地層層環繞形成池塘,有的匯積起清澄的流水,有的停聚著混濁的積水,但都仿佛靜止而不流動。又往西一里,越過山岡往西下,有村子位於塢中,背靠南崖而居。於是繞過村子往西行,才看見山塢中曲折的溪流,而且聽到緩緩流動的溪水聲。順著溪水北岸溯流西行,又走一里,看見塢中又坐落著一個村子,才看見溪水從西面流來,經過村子西邊,然後繞流村子北邊,再繞到村子東邊,村子正好位於溪水往北環繞形成的彎曲地帶,一條溪水從三面環繞村子,南面背靠南山山崖,北面設定木橋以渡溪水。其水不很大,但清澈透底,水流不急,因此叫清水溝。清水溝發源於西山的回坎坡,流經此地之後往東流過桃源村,然後才往南流走。又往西走一里,再經過一個村子,其村就位於山塢北端。又往西走一里,又經過一個村子,名小板村,有稅司設在這裡,因為地處羅平州北部邊境,是到桃花馱鹽小路的必經地。又往西走二里,開始翻越山坡跋涉溝澗,常有小溪從北妙谷中流來,往南流入清水溝,路橫截溪水而過。北邊峽谷有二十多名男女,各自背著成捆的竹筍從峽谷中走出來,當地人結伴到警溝中採回竹筍,不放鹽,用微火熏成乾筍,以便賣給別人。又往西走二里,一直走近西山山腳,有村子傍靠西山,這是回宮坡,清水溝沿岸的百姓順著峽谷、山塢居住,一直到這裡為止,因為塢中有水,能夠從事農業生產。從這裡往西南走半里,過一座小橋,橋下的水從西北沿著山腳流來,是清水溝上游的源流。過了橋,就往西邊上嶺。嶺頭有索要路條公文的哨兵,沒有給看就通過了。登嶺一里半,往西登上嶺脊。這嶺脊才是分水嶺,就是北邊從白水鋪西部徑直往南延伸到這裡,再往西南環繞,聳立為大龜山,而成為劃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各自區域的山脈,而且羅平州的邊界,也是到這裡而止。翻到嶺脊西面,漸漸轉向西北平緩地下一里,又漸漸轉向西在山塢中行走。其塢東西縱貫,而南北兩邊的山遠遠地夾著山塢,南邊的山低低地起伏著,而北邊的山高高聳立,傍晚的雲霧又蓬蓬勃勃地籠罩在北邊山峰上,流動的清泉也不停地從北往南流淌。只是南山之麓,似乎有條墜陷的溝澗橫列在北面,然而分辨不出澗水是向東還是向西流,憑想像估計這一地勢,以為必定向西了,但是無法看見。塢中全是荒草斷隴,空無人煙。往西走六里,其西有山橫列在塢口,山塢開始朝西邊下降,有兩三家茅草屋,靠著山塢居住,道路於是穿越山塢沿著北山往西走。半里,有一間茅草亭蓋在路旁,和南邊的茅草屋相對,想來也是哨所防守的地方。又往西走一里後逐漸下,有條小水形成溪流,從北邊峽谷中流來,小石橋橫跨溪流,其水向南朝塢口流去。過小石橋後,就隨著西山向南走,順著溪流走半里,轉朝往西上嶺,天色完全黑了。又往上走了一里,馬場村落就在嶺頭。所投宿的人家,是剛剛來這裡居住的,什麼器具都沒有。此時天色已晚,沒有時間遷往其它人家,就用潮濕的木柴做飯,睡在潮濕的草上,黑暗中依枕而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