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十七
蘇保衡 翟永固 魏子平 孟浩(田珏附) 梁肅 移剌綎 移剌子敬
蘇保衡,字宗尹,雲中天成人。父京,遼進士,為西京留守。宗翰兵至西京,京出降。久之,京病篤,以保衡屬宗翰。京死,宗翰薦之於朝。賜進士出身,補太子洗馬,調解州軍事判官。左監軍撒離喝駐軍陝西,辟幕府,參議軍事,累官同知興中尹。天德間,繕治中都,張浩舉保衡分督工役。改大興少尹,督諸陵工役。再遷工部尚書。海陵治兵伐宋,與徐文等造舟於通州,海陵獵近郊,因至通州視工作。兵興,保衡為浙東道水軍都統制,率舟師泛海,徑趨臨安。宋兵來襲,敗於海中,副統制鄭家死之。
大定二年,召赴中都。是時,山東盜賊嘯聚,契丹攻掠臨潢等州郡,百姓困弊。詔保衡安撫山東,前太子少保高思廉安撫臨潢,發倉粟以賑之,無衣者賜以幣帛,或官粟有闕,則收糴以給之,無妻室者具姓名以聞。還除刑部尚書。與工部尚書宗永、兵部侍郎完顏余里也,往河南、山東、陝西宣問屯田軍人,有曾破大敵及攻城野戰立功者,具姓名以聞。或以寡敵眾,或與敵相當能先登敗敵者,正軍及擐甲阿里喜補官一階,猛安謀克以功狀上尚書省,曾隨海陵軍至淮上破敵者亦準上遷賞。
仆散忠義伐宋,保衡行戶部於關中,兼糾察,許以便宜,黜守令不法者十餘人。邠守傅慎微忤用事者,被讒構下獄且死,保衡力救之得免。入為太常卿,遷禮部尚書。三年,拜參知政事。宋人請和,詔保衡往南京,與仆散忠義斟酌事宜,行之。入奏,進右丞。四年,宋人請和,師還,保衡朝京師。初,宮女稱心縱火十六位,延燒諸殿,上以方用兵,國用不足,不復營繕。及宋和,詔保衡監護役事,遣少府監張仲愈取南京宮殿圖本。上聞之,謂保衡曰:“追仲愈還。民間將謂朕效正隆華侈也。”
六年冬,有疾,求致仕,不許。遣敬嗣暉傳詔曰:“卿以忠直擢居執政,齒髮未衰,遽以小疾求退。善加攝養,以俟疾間視事。”未幾,薨,年五十五。世宗將放鷹近郊,聞之乃還,為輟朝,賻贈,命有司致祭。
翟永固,字仲堅,中都良鄉人。太祖與宋約攻遼,事成以燕歸宋。宋人以經義兼策取士,永固中第一,授開德府儀曹參軍。金破宋,永固北歸。中天會六年詞賦科,授懷安丞,遷望雲令,補樞密院令史,辟左副元帥宗翰府掾。永固家貧,求外補,宗翰愛其能,不許,以錢三千貫周之,薦於朝,攝左司郎中。除定武軍節度副使,歷同知清州防禦使,入為工部員外郎。以母憂去官,起復禮部郎中,遷翰林直學士。
海陵篡立,宋國賀正旦使至廣寧,海陵使使以廢立事諭宋使,遣還之。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完顏思恭為報諭宋使,永固為副,且令永固伺察宋人動靜。使還,改禮部侍郎。久之,分護燕京宮室役事,永固請寫《無逸圖》於殿壁,不納。俄遷太常卿,考試貞元二年進士,出《尊祖配天賦》題,海陵以為猜度己意,召永固問曰:“賦題不稱朕意。我祖在位時祭天拜乎?”對曰:“拜。”海陵曰:“豈有生則致拜,死而同體配食者乎?”對曰:“古有之,載在典禮。”海陵曰:“若桀、紂曾行,亦欲我行之乎?”於是永固、張景仁皆杖二十。而進士張汝霖賦第八韻有曰:“方今將行郊祀。”海陵詰之曰:“汝安知我郊祀乎?”亦杖之三十。頃之,永固遷禮部尚書,賜笏頭球文金帶。改永定軍節度使。正隆二年,例降二品以上官爵,永固階光祿大夫不降,以寵異之。遷翰林學士承旨,與直學士韓汝嘉俱召至內殿,問以將親伐宋事,永固對曰:“宋人事本朝無釁隙,伐之無名。縱使可伐,亦無煩親征,遣將帥可也。”由是大忤海陵意,永固即請致仕。正隆四年正月丁巳,海陵朝永壽宮,四品以上官賜宴,永固至殿門外,海陵即以致仕宣命授之,永固歸臥於家。大定二年,起拜尚書左丞,請依舊制廉察官吏,革正隆守令之污,從之。明年,表乞致仕,詔不許。罷為真定尹,賜通犀帶。尚書省奏,永固自執政為真定尹,其傘蓋當用何制度,上曰:“用執政制度。”遂著為令。五年,懇乞致仕,許之。六年,薨。
魏子平,字仲均,弘州人。登進士第,調五台主簿,累除為尚書省令史,除大理丞,歷左司都事,同知中都轉運使事,太府監。正隆三年,為賀宋主生日副使。是時,海陵謀伐宋,子平使還,入見,海陵問江左事,且曰:“蘇州與大名孰優?”子平對曰:“江、湖地卑濕,夏服蕉葛,猶不堪暑,安得與大名比也。”海陵不悅。世宗即位,除戶部侍郎。大定二年,丞相仆散忠義伐宋,置元帥府於南京,子平掌饋運,給金牌一、銀牌六,糧道給辦。進戶部尚書。六年,復為賀宋主生日使,上曰:“使宋無再往者,卿昔年供河南軍儲有勞,用此優卿耳。”
久之,拜參知政事。上問子平曰:“古者稅什一而民足,今百一而民不足,何也?”子平對曰:“什一取其公田之入,今無公田而稅其私田,為法不同。古有一易再易之田,中田一年荒而不種,下田二年荒而不種。今乃一切與上田均稅之,此民所以困也。”上又問曰:“戍卒逋亡物故,今按物力高者補之,可乎?”對曰:“富家子弟騃懦不可用,守戍歲時求索無厭,家產隨壞。若按物力多寡賦之,募材勇騎射之士,不足則調兵家子弟補之,庶幾官收實用,人無失職之患。”上從之。
海州捕賊八十餘人,賊首海州人,其兄今為宋之軍官。上聞之,謂宰相曰:“宋之和好,恐不能久,其宿、泗間漢軍,以女直軍代之。”子平曰:“誓書稱沿邊州城,除自來合設定射糧軍數並巡尉外,更不得屯軍守戍。”上曰:“此更代之,非增戍也。”
上曰:“前日令內任官六品以上,外任五品以上,並舉所知。未聞有舉之者,豈無其才,蓋知而不舉也。”子平曰:“請令當舉之官,每任須舉一人。”澤州刺史劉德裕、祁州刺史斜哥、滄州同知訛里也、易州同知訛里剌、楚丘縣令劉春哥以贓污抵罪,上欲詔示中外,丞相守道以為不可,上以問子平曰:“卿意何如?”子平曰:“臣聞懲一戒百,陛下固宜行之。”上曰:“然。”遂降詔焉。
宋人於襄陽漢江上造舟為浮梁三,南京統軍司聞而奏之,上問宰臣曰:“卿等度之,以為何如?”子平曰:“臣聞襄陽薪芻,皆於江北取之,殆為此也。”上曰:“朕與卿等治天下,當治其未然。及其有事,然後治之,則亦晚矣。”河南統軍使宗敘求入見奏邊事,上使修起居注粘割斡特剌就問狀。宗敘言:“得邊報及宋來歸者言,宋國調兵募民,運糧餉,完城郭,造戰船浮橋,兵馬移屯江北。自和議後即罷制置司,今復置矣。商、虢、海州皆有奸人出沒,此不可不備。嘗報樞密院,彼視以為文移,故欲入見言之。”斡特剌召凡言邊事者詰問,皆無實狀,行至境上,問知襄陽浮橋乃樵採之路,如子平策。還奏。詔凡妄說邊關兵事者徒二年,告人得實,賞錢五百貫。
上問宰臣曰:“祭宗廟用牛。牛盡力稼穡有功於人,殺之何如?”子平對曰:“惟天地宗廟用之,所以異大祀之禮也。”
十一年,罷為南京留守,未幾致仕。十五年,起為平陽尹,復致仕。二十六年,薨於家。
孟浩,字浩然,濼州人。遼末年登進士第。天會三年,為樞密院令史,除平州觀察判官。天眷初,選入元帥府備任使,承制除歸德少尹,充行台吏、禮部郎中,入為戶部員外郎、郎中。韓企先為相,拔擢一時賢能,皆置機要,浩與田珏皆在尚書省,珏為吏部侍郎,浩為左司員外郎。既典選,善銓量人物,分別賢否,所引用皆君子。而蔡松年、曹望之、許霖皆小人,求與珏相結,珏薄其為人拒之。松年,蔡靖子。靖將兵不能守燕山,終敗宋國,珏頗以此譏斥松年,松年初事宗弼於行台省,以微巧得宗弼意,宗弼當國,引為刑部員外郎。望之為尚書省都事,霖為省令史。皆怨珏等,時時毀短之於宗弼,凡與珏善者皆指以為朋黨。韓企先疾病,宗弼往問之,是日,珏在企先所,聞宗弼至,知其惡己,乃自屏以避。宗弼曰:“丞相年老且疾病,誰可繼丞相者?”企先舉珏,而宗弼先入松年譖言,謂企先曰:“此輩可誅。”珏聞流汗浹背。企先薨,珏出為橫海軍節度使。選人龔夷鑒除名,值赦,赴吏部銓,得預覃恩。珏已除橫海,部吏以夷鑒白珏,珏乃倒用月日署之。許霖在省典覃恩,行台省工部員外郎張子周素與珏有怨,以事至京師,微知夷鑒覃恩事,嗾許霖發之,樉以專擅朝政。詔獄鞫之,擬珏與奚毅、邢具瞻、王植、高鳳庭、王效、趙益興、龔夷鑒死,其妻子及所往來孟浩等三十四人皆徙海上,仍不以赦原。天下冤之。世宗在熙宗時,知田珏黨事皆松年等構成之。而浩等三十二人遇天德赦令還鄉里,多物故,惟浩與珏兄谷、王補、馮煦、王中安在。大定二年,召見,復官爵。浩為侍御史,谷為大理丞,補為工部員外郎,煦為兵部主事,中安知火山軍事,而浩尋復為右司員外郎。
浩篤實,遇事輒言,無所隱。上嘉其忠,每對大臣稱之。有疾,求外補,除祁州刺史,致仕,歸。七年,起為御史中丞,而浩已年老,世宗以不次用之,再閱月,拜參知政事。故事,無自中丞拜執政者,浩辭曰:“不次之恩,非臣所敢當。”上曰:“卿自刺史致仕,除中丞,國家用人,豈拘階次?卿公正忠勤,雖年高猶可宣力數年,朕思之久矣。”浩頓首謝。
世宗敕有司東宮涼樓增建殿位,浩諫曰:“皇太子義兼臣子,若所居與至尊宮室相侔,恐制度未宜,固宜示以儉德。”上曰:“善。”遂罷其役,因謂太子曰:“朕思漢文純儉,心常慕之,汝亦可以為則也。”未幾,皇太子生日,上宴群臣於東宮,以大玉杓、黃金五百兩賜丞相志寧,顧謂群臣曰:“卿等能立功,朕亦褒賞如此。”又曰:“參政孟浩公正敢言,自中丞為執政。卿等能如是,朕亦不次用之。”世宗嘗曰:“女直本尚純樸,今之風俗,日薄一日,朕甚憫焉。”浩對曰:“臣四十年前在會寧,當時風俗與今日不同,誠如聖訓。”上曰:“卿舊人,固知之。”上謂宰臣曰:“宋前廢帝呼其叔湘東王為‘豬王’,食之以牢,納之泥中,以為戲笑。書於史策,所以勸善而懲惡也。海陵以近習掌記注,記注不明,當時行事,實錄不載,眾人共知之者求訪書之。”浩對曰:“良史直筆,君舉必書。帝王不自觀史,記注之臣乃得盡其直筆。”浩復奏曰:“歷古以來,不明賞罰而能治者,未之聞也。國家賞善罰惡,蓋亦多矣,而天下莫能知。乞自今凡賞功罰罪,皆具事狀頒告之,使君子知勸以遷善,小人知懼以自警。”從之。進尚書右丞,兼太子少傅。罷為真定尹,上曰:“卿年雖老,精神不衰,善治軍民,毋遽言退。”以通犀帶賜之。十三年,薨。
田谷自大理丞累官同知中京留守,終於利涉軍節度使。
二十九年,章宗詔尚書省曰:“故吏部侍郎田珏等皆中正之士,小人以朋黨陷之,由是得罪。世宗用孟浩為右丞,當時在者俱已用之,亡者未加追復,其議以聞。”張汝霖奏曰:“珏專權樹黨,先朝已正罪名,莫不稱當。今追贈官爵,恐無懲勸。”汝霖先朝大臣,嘗與顧命,上初即位,不肯輒逆其意,謂之曰:“卿既以為不可,姑置之。”蓋張浩與蔡松年友善,故汝霖猶擠之也。汝霖死後,章宗復詔尚書省曰:“蓋自田珏黨事之後,有官者以為戒,惟務苟且,習以成風。先帝知珏等無罪,錄用生存之人,有擢至宰執者,其次有為節度、防禦、刺史者。其死者猶未追復,子孫猶在編戶,朕甚憫焉。惟旌賢顯善,無間存沒,宜推先帝所以褒錄忠直之意,並加恩恤,以勵風俗。據田珏一起人除已敘用外,但未經任用身死,並與復舊官爵。其子孫當時已有官職,以父祖坐黨因而削除者,亦與追復。應合追復爵位人等子孫不及蔭敘者,亦皆量與恩例。”
梁肅,字孟容,奉聖州人。自幼勤學,夏夜讀書,往往達旦,母葛氏常滅燭止之。天眷二年,擢進士第,調平遙縣主簿,遷望都、絳縣令。以廉,入為尚書省令史。除定海軍節度副使,改中都警巡使,遷山東西路轉運副使。營治汴宮,肅分護役事。攝大名少尹。正隆末,境內盜起,驅百姓平人陷賊中不能自辨者數千人,皆系大名獄。肅到官,考驗得其情讞,出者十八九。大定二年,宛平趙植上書曰:“頃者,正隆任用閹寺,少府少監兼上林署令胡守忠因緣巧幸,規取民利。前薊州刺史完顏守道、前中都警巡使梁肅,勤恪清廉,願加進擢。”於是守忠落少監,守道自濱州刺史召為諫議大夫,肅中都轉運副使改大興少尹。
肅上疏言:“方今用度不足,非但邊兵耗費而已。吏部以常調除漕司僚佐,皆年老資高者為之,類不稱職。臣謂凡軍功、進士諸科、門蔭人,知錢穀利害,能使國用饒足而不傷民者,許上書自言。就擇其可用,授以職事。每五年委吏部通校有無水旱屯兵,視其增耗而黜陟之。自漢武帝用桑弘羊始立榷酤法,民間粟麥歲為酒所耗者十常二三。宜禁天下酒麴,自京師及州郡官務,仍舊不得酤販出城。其縣鎮鄉村,權行停止。”不報。
三年,坐捕蝗不如期,貶川州刺史,削官一階,解職。上御便殿,召左諫議大夫奚吁、翰林待制劉仲誨,秘書少監移剌子敬,訪問古今事。少間,吁從容請曰:“梁肅材可惜,解職太重。”上曰:“卿言是也。”乃除河北東路轉運副使。是時,窩斡亂後,兵食不足,詔肅措置沿邊兵食。移牒肇州、北京、廣寧鹽場,許民以米易鹽,兵民皆得其利。四年,通檢東平、大名兩路戶籍物力,稱其平允。他使者所至皆以苛刻增益為功,百姓訴苦之。朝廷敕諸路以東平、大名通檢為準,於是始定。
七年,父憂去官。起復都水監。河決李固,詔肅視之,還奏:“決河水六分,舊河水四分。今障塞決河,復故道為一,再決而南則南京憂,再決而北則山東、河北皆可憂。不若止於李固南筑堤,使兩河分流,以殺水勢便。”上從之。
改大理卿。尚輦局本把石抹阿里哥與釘鉸匠陳外兒共盜宮中造車銀釘葉,肅以阿里哥監臨,當首坐。他寺官以陳外兒為首,抵死。上曰:“罪疑惟輕,各免死,徒五年,除名。”於時,東京久不治,上自擇肅為同知東京留守事。遷中都都轉運使,轉吏部尚書。上疏論台諫,其大旨謂:“台官自大夫至監察,諫官自大夫至拾遺,陛下宜親擇,不可委之宰相,恐樹私恩,塞言路也。”上嘉納之。復請奴婢不得服羅,上曰:“近已禁奴婢服明金矣,可漸行之。”肅舉同安主簿高旭,除平陽酒使,肅奏曰:“明君用人,必器使之。旭儒士,優於治民,若使坐列肆,榷酒酤,非所能也。臣愚以為諸道鹽鐵使依舊文武參注,其酒稅使副以右選三差俱最者為之。”上曰:“善。”改刑部尚書。
宋主屢請免立受國書之儀,世宗不從。及大興尹璋為十四年正旦使,宋主使人就館奪其書,而重賂之。璋還,杖一百五十,除名。以肅為宋國詳問使,其書略曰:“盟書所載,止於帝加皇字,免奉表稱臣稱名再拜,量減歲幣,便用舊儀,親接國書。茲禮一定,於今十年。今知歲元國信使到彼,不依禮例引見,輒令迫取於館,侄國禮體當如是耶?往問其詳,宜以誠報。”肅至宋,宋主一一如約,立接國書。肅還,附書謝,其略曰:“侄宋皇帝謹再拜,致書於叔大金應天興祚欽文廣武仁德聖孝皇帝闕下。惟十載遵盟之久,無一毫成約之違,獨顧禮文,宜存摺衷。矧辱函封之貺,尚循躬受之儀,既俯迫於輿情,嘗屢伸於誠請,因歲元之來使,遂商榷以從權。敢勞將命之還,先布鄙悰之懇,自余專使肅控請祈。”肅還至泗州,先遣都管趙王府長史駝滿蒲馬入奏。世宗大喜,欲以肅為執政,左丞相良弼曰:“梁肅可相,但使宋還即為之,宋人自此輕我矣。”上乃止。
久之,為濟南尹,上疏曰:“刑罰世輕世重,自漢文除肉刑,罪至徒者帶鐐居役,歲滿釋之,家無兼丁者,加杖準徒。今取遼季之法,徒一年者杖一百,是一罪二刑也,刑罰之重,於斯為甚。今太平日久,當用中典,有司猶用重法,臣實痛之。自今徒罪之人,止居作,更不決杖,”不報。
未幾,致仕,起復彰德軍節度使,召拜參知政事。上謂侍臣曰:“梁肅以治入異等,遂至大任,廉吏亦可以勸矣。”肅奏:“漢之羽林,皆通《孝經》。今之親軍,即漢之羽林也。臣乞每百戶賜《孝經》一部,使之教讀,庶知臣子之道,其出職也,可知政事。”上曰:“善,人之行,莫大於孝,亦由教而後能。”詔與護衛俱賜焉。復上奏曰:“方今斗米三百,人已困餓,以錢難得故也。計天下歲入二千萬貫以上,一歲之用余千萬。院務坊場及百姓合納錢者,通減數百萬。院務坊場可折納谷帛 ,折支官兵俸給,使錢布散民間,稍稍易得。”上曰:“懸欠院務,許折納,可也。”
肅上疏論生財舒用八事。一曰罷隨司通事;二曰罷酒稅司杓欄人;三曰天水郡王本族已無在者,其餘皆遠族,可罷養濟;四曰裁減隨司契丹吏員;五曰罷榷醋,以利與民;六曰量減鹽價,使私鹽不行,民不犯法;七曰隨路酒稅許折納諸物;八曰今歲大稔,乞廣糴粟麥,使錢貨流出。上曰:“趙氏養濟一事,乃國家美政,不可罷。其七事,宰相詳議以聞。”上又曰:“朕在位二十餘年,鑒海陵之失,屢有改作,亦不免有繆戾者,卿等悉心奏之。”肅論“正員官被差,權攝官有公罪,及正員還任,皆準去官勿論,往往其人苟且,不事其事。乞於縣令中留十人備差,無差正員官。”上曰:“自今權攝有公罪,正員雖還而本職未替者,勿以去官論之。”肅曰:“誠如聖旨。”肅與宰相奏事,既罷,肅跪而言曰:“四時畋獵,雖古禮,聖人亦以為戒。陛下春秋高,屬時嚴寒,馳聘于山林之間。法宮燕處,亦足怡神,願為宗社自重,天下之福也。”上曰:“朕諸子方壯,使之習武,故時一往爾。”
同知震武軍節度使鄧秉鈞陳言四事,其一言外多闕官,及循資擬注不得人,上以問宰相張汝弼,曰:“循資格行已久,仍舊便。”肅曰:“不然。如亡遼固不足道,其用人之法有仕及四十年無敗事,即與節度使,豈必循資哉。”上曰:“仕四十年已衰老。察其政績,善者升之,後政再察之,善又升之,如此可以得人,亦無曠事。”肅曰:“誠如聖訓。”肅論盜賊不息,請無禁兵器。上曰:“所在有兵器,其利害如何?”肅曰:“他路則已,中都一路上農夫聽置之,似乎無害。”上曰:“朕將思之。”
凡使宋者,宋人致禮物,大使金二百兩,銀二千兩,副使半之,幣帛雜物稱是。及推排物力,肅自以身為執政,昔嘗使宋,所得禮物多,當為庶民率先,乃自增物力六十餘貫,論者多之。
二十三年,肅請老,上謂宰臣曰:“梁肅知無不言,正人也。卿等知而不言,朕實鄙之。雖然,肅老矣,宜從其請。”遂再致仕。詔以其子汝翼為閣門祗候。二十八年,薨。謚正憲。
移剌綎,本名移敵列,契丹虞呂部人。通契丹、漢字,尚書省辟契丹令史,攝知除,擢右司都事。正隆南伐,兼領契丹、漢字兩司都事。大定二年,除真定少尹,入為侍御史。母憂去官。起復右司員外郎,累官陳州防禦使。左丞相紇石烈良弼致仕,上問:“誰可代卿者?”對曰:“陳州防禦使移剌綎,清乾忠正,臣不及也。”遂召為太府監。改刑部侍郎。
十九年,以按出虎等八猛安,自河南徙置大名、東平之境。還為大理卿,被詔典領更定製條。初,皇統間,參酌隋、唐、遼、宋律令,以為皇統制條。海陵虐法,率意更改,或同罪異罰,或輕重不倫,或共條重出,或虛文贅意,吏不知適從,夤緣舞法。慥取皇統舊制及海陵續降,通類校定,通其窒礙,略其繁碎。有例該而條不載者,用例補之。特闕者用律增之。凡制律不該及疑不能參決者,取旨畫定。凡特旨處分,及權宜條例內有可常行者,收為永格。其餘未可削去者,別為一部。大凡一千一百九十條,為十二卷。書奏,詔頒行之,賜銀幣有差。頃之,摘徙山東猛安八謀克於河北東路,置之酬斡、青狗兒兩猛安舊居之地,詔無牛耕者買牛給之。攝御史大夫。數月,改御史中丞,兼同修國史,遷刑部尚書,改吏部尚書。尋改大興尹。駕幸上京,顯宗守國,使人諭之曰:“自大駕東巡,京尹所治甚善。我將有春水之行,當益勤乃事。”還以所獲鵝鴨賜之。有疾在告,遣官醫診視。復為刑部尚書。上還自上京,以為西京留守,改臨洮尹,卒。
移剌子敬,字同文,本名屋骨朵魯,遼五院人。曾祖霸哥,同平章事。父拔魯,準備任使官。都統杲克中京,遼主西走,留拔魯督輜重,已而輜重被掠,拔魯乃自髡,逃于山林。子敬讀書好學,皇統間,特進移剌固修《遼史》,闢為掾屬。《遼史》成,除同知遼州事。舊本廳自有占地,歲入數百貫,州官歲取其課,地主以為例,未嘗請辯。子敬曰:“已有公田,何為更取民田。”竟不取。秩滿,郡人請留於行台省,不許。天德三年,入為翰林修撰,遷禮部郎中。
正隆元年,諸將巡邊,詔子敬監戰,軍帥以戰獲分將士,亦以遺子敬,子敬不受。及還,入見,海陵謂之曰:“汝家貧而不苟得,不受俘獲,朕甚嘉之。”凡同行官僚所取者,皆沒入於官。其後詔子敬宴賜諸部,諭之曰:“凡受進,例遣宰臣,以汝前能稱職,故特命汝。”使還,遷翰林待制。大定二年,以待制同修國史。是時,窩斡餘黨散居諸猛安謀克中,詔子敬往撫之,仍宣諭猛安謀克,及州縣漢人,無以前時用兵相殺傷,挾怨輒害契丹人。使還,改秘書少監,兼修起居注,修史如故。詔曰:“以汝博通古今,故以命汝。”常召入講論古今及時政利害,或至夜半。子敬有良馬,平章政事完顏元宜索之,子敬以元宜為相也,不與。至是,元宜乞致仕,罷為東京,子敬乃以此馬贐行,識者韙之。
是時,仆散忠義伐宋,宋請和,而書式、疆界未定。子敬與秘書少監石抹頤、修起居注張汝弼侍便殿,上曰:“宋主求成,反覆無信,喜為誇大。”子敬對曰:“宋人自來浮辭相欺,來書言海陵敗於採石,大軍北歸,按兵不襲,俾全師而還。海陵未嘗敗於採石,其譎詐多此類也。回書宜言往者大軍若令渡江,宋國境土,必為我有。”上曰:“彼以詭詐,我以誠實,但當以理折之。”遷右諫議大夫,起居注如故。
上幸西京,州縣官入見,猛安謀克不得隨班。子敬奏軍民一體,合令猛安謀克隨班入見,上嘉納之,於是責讓宣徽院。及端午朝會,詔依子敬奏行之。子敬言山後禁獵地太廣,有妨百姓耕墾,上用其言,遂以四外獵地與民。遷秘書監,諫議、起居如故。
子敬舉同知宣徽院事移剌神獨斡、兵部侍郎移剌按答,太子少詹事烏古論三合自代,上不許。子敬與同簽宣徽院事移剌神獨斡侍,上曰:“亡遼不忘舊俗,朕以為是。海陵習學漢人風俗,是忘本也。若依國家舊風,四境可以無虞,此長久之計也。”世宗將如涼陘,子敬與右補闕粘割斡特剌、左拾遺楊伯仁奏曰:“車駕至曷里滸,西北招討司囿於行宮之內地矣。乞遷之於界上,以禁止環衛。”上曰:“善。”詔尚書省曰:“招討斜里虎可徙界上,治蕃部事。都監撒八仍於燕子城治猛安謀克事。”
上與侍臣論古之人君賢否,子敬奏曰:“陛下凡與宰臣謀議,不可不令史官知之。”上曰:“卿言是也。”轉簽書樞密院事,同修國史,出為河中尹,請老。河中地熱,上恐子敬不耐暑,改興中尹。子敬女自懿州來興中省謁,遇盜途中,剽掠其行李且盡,既而還之,謝曰:“我輩初不知為府尹家也,尹有德於民,尚忍侵犯邪。”徙鹹平、廣寧尹。二十一年,致仕,卒於家,年七十一。子敬嘗使宋,及受諸部進貢,所受禮物,皆散之親舊。及卒,家無餘財,其子質宅以營葬事。
贊曰:金制,尚書令、左右丞相、平章政事,是謂宰相;左右丞、參知政事,是謂執政。大抵因唐官而稍異焉,因革不同,無足疑者。《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隳哉。”宰相、執政,豈異道邪?蘇保衡、翟永固、魏子平、孟浩、梁肅皆當時之賢執政也。移剌綎、子敬有其才,適其時,而位不及者,亦命也夫。
部分譯文
魏子平字仲均,弘州人。進士及第,調升五台主簿,屢次升遷被授予尚書省令史,任大理丞,歷任左司都事、同知中都轉運使事、太府監等職。正隆三年(1158),為賀宋主生日副使。這時,海陵王正在圖謀攻打宋朝,魏子平出使宋朝回來後,入朝拜見海陵王,海陵王問他江左的事情,且說:“蘇州與大名哪一個城市更好?”魏子平回答說:“長江、太湖地勢低凹潮濕,夏天穿焦麻、葛做的衣服猶不能抵抗炎熱,怎么能同大名相比。”海陵王不高興。金世宗即皇帝位,魏子平任戶部侍郎。大定二年(1162),丞相仆散忠義攻打宋朝,在南京設定元帥府,魏子平掌管錢糧運輸,被授予金牌一枚、銀牌六枚,負責糧草供應。魏子平進升為戶部尚書。大定六年(1166),又任賀宋主生日使,皇帝說:“出使宋朝的人沒有第二次再去的。你以前供應河南軍事物資有功勞,這次是優待你。”
很久以後,魏子平官拜參知政事。皇帝問魏子平說“:以前收十分之一的稅而百姓富足,現在收百分之一的稅百姓反而不富足,為什麼?”魏子平回答說:“十分之一的稅是從公田收入中提取的,現在沒有公田而從私田中收稅,做法不同。以往有第一次整田第二次整田,中等田一年荒蕪不種,下等田二年荒蕪不種。現在一切都按上等田徵稅,這是百姓貧困的原因。”皇帝又問“:戍邊士卒逃跑死亡,今天用物力雄厚的人補充,可以嗎?”魏子平回答說“:富家子弟愚笨懦弱不可以使用,戍邊時無厭地求取,家產隨即衰敗。如果按物力的多少征賦,招募勇敢善騎射的人,不夠就調兵家子弟補充,那么官府就會收到實效,也不用擔憂他失職。”皇帝聽從了他。
海州逮捕了八十多個盜賊,盜賊頭是海州人,其兄現在宋朝做軍官。皇帝聽說此事,對宰相說:“宋朝同我們和好可能不會長久,宿、泗兩地之間的漢人軍隊,用女真軍隊代替它。”魏子平說:“盟約說沿邊疆的州城,除雙方合設定射糧軍數並巡尉外,不得駐軍守衛。”皇帝說:“這是代替它,不是增兵戍守。”
皇帝說:“前日令內任官六品以上、外任官五品以上,一同推薦所了解的人。但沒有聽說有推薦的人,難道沒有人才,大概是了解而不推薦。”魏子平說“:請命令應當推薦的官,每任必須推薦一人。”澤州刺史劉德裕、祁州刺史斜哥、滄州同知訛里也、易州同知訛里剌、楚丘縣令劉春哥因為貪贓犯罪,皇帝想把此事公布出去,丞相守道認為不可以,皇帝因此問魏子平說:“你的意下如何?”魏子平說:“我聽說懲一儆百,陛下應該那樣做。”皇帝說“:說的對。”於是降下了詔示。
宋朝人在襄陽漢江上打造船隻修了三座浮橋,南京統軍司聽說此事,上奏了朝廷,世宗皇帝問宰臣說:“你們猜猜,宋人為什麼這樣做?”魏子平說“:我聽說襄陽用的薪柴和牧草,都是從江北取得的,他們的行為大概是為此。”皇帝說“:朕與你們坐天下,應當治理防患於未然,等到有事後再去治理,那就為時已晚。”河南統軍使宗敘請求入朝上奏邊關的事,皇帝派修起居注粘割斡特剌前去詢問情況。宗敘說“:得到邊關的報告以及宋朝前來投降的人說,宋國調兵招募百姓,運糧餉,修復城郭,造戰船修浮橋,兵馬移駐長江北岸。自兩國和議後宋廢除了制置司,今天又設定它。商、虢、海州等都有奸人出沒,這不可不防。曾把此事上報樞密院,他們把它看作文移,所以想進朝面奏皇上。”粘割斡特剌召見談及邊關之事的人詢問,都說沒有這種情況,等到邊境上,問後知道襄陽浮橋是伐樵之路,像魏子平推測的。粘割斡特剌回朝上奏了情況。皇帝下詔凡是胡亂說邊關兵事的人判二年徒刑,上告的情況屬實的,賞五百貫錢。
皇帝問宰臣說:“祭祀宗廟需要用牛。牛盡力稼穡對人有功,為什麼要殺了它?”魏子平回答說“:只有天地宗廟用它,這就是大祭祀禮節的不同之處。”大定十一年(1171),魏子平罷免別職任南京留守,不久退休。
大定十五年(1175),他復出任平陽尹,又退休。大定二十六年(1186),在家中逝世。
孟浩字浩然,灤州人。遼國末年登進士第。天會三年(1125),為金朝樞密院令史,授職為平州觀察判官。天眷初年,選拔進元帥府做備任使,按規定被授為歸德少尹,充行台吏、禮部郎中,進朝為戶部員外郎、郎中。
韓企先做丞相時,選拔提升當時的賢能人才後,都把他們放置在機要處,孟浩與田珏都在尚書省,田珏為吏部侍郎,孟浩為左司員外郎。選擇人才後,衡量考核人才,區分賢與不賢,所推薦使用的人都是君子。然而蔡松年、曹望之、許霖都是小人,他們請求與田珏相互結交,田珏輕視他們的為人而拒絕了他們。
蔡松年是蔡靖的兒子,蔡靖帶兵沒能守住燕山,最後被宋朝打敗,田珏常用此事譏諷蔡松年。蔡松年跟隨宗弼在行台省做事,他用小花招博得了完顏宗弼的滿意,完顏宗弼掌握國政,推薦他做刑部員外郎。曹望之做尚書省都事,許霖做省令史。他們都怨恨田珏等人,常常在宗弼面前詆毀田珏他們,凡是與田珏關係好的人都說他們在拉幫結黨。韓企先有病,完顏宗弼前去看望問候,這天,田珏在韓企先那裡,聽說宗弼來了,知道他討厭自己,於是躲避在屏風后面。完顏宗弼說:“丞相年老且有病,誰可做丞相繼承人?”韓企先推薦田珏,而完顏宗弼以前聽過蔡松年說田珏的讒言,他對韓企先說“:這個人可以殺了他。”田珏聽到後冷汗涔涔。韓企先去世,田珏離朝任橫海軍節度使。推薦人龔夷鑒被除名。部吏把龔夷鑒的事告訴田珏。許霖在省掌管覃恩,行台省工部員外郎張子恩平素與田珏有怨恨,因為有事到京城,稍微了解龔夷鑒覃恩的事,就慫恿許霖告發他,詆毀他專權朝政。皇帝詔令審訊這件官司,擬定殺死田珏、奚毅、邢具瞻、王植、高鳳庭、王效、趙益興、龔夷鑒,他們的妻子兒子及同其往來的孟浩等三十四人都遷到海上,仍不給赦免。天下人為他們抱冤。
金世宗在熙宗執政的時候,知道田珏結黨的事都是蔡松年等人編造成的。當孟浩等三十二人幸遇天德年間大赦,讓他們返回鄉里時,他們大多已死,只有孟浩與田珏的哥哥田谷及王補、馮煦、王中安還活著。大定二年(1162),孟浩等被召見,恢復官爵。孟浩為侍御史,田谷為大理丞,王補為工部員外郎,馮煦為兵部主事,王中安為知火山軍事,不久孟浩又為右司員外郎。
孟浩誠實,遇事敢說,不隱瞞。皇帝很讚賞他的忠實,常常在大臣們面前稱讚他。孟浩有病,請求到外面做官,授予祁州刺史,後退休回家。大定七年(1167),起用他為御史中丞,而孟浩年紀已大,金世宗破格提拔任用他,又過一個月,授予他參知政事。按過去的先例,沒有從中丞直接授職為執政的人,孟浩推辭說:“破格提拔之恩,不是我敢擔當的。”皇帝說:“你自刺史退休,被授予中丞,國家用人,難道還拘束於等級。你公正忠誠勤勉,雖然年紀大還可以出力幾年,我考慮已經很久了。”孟浩叩頭謝恩。
金世宗告誡有司在東宮涼樓增建殿位,孟浩勸諫說:“皇太子又是臣子,如果他住的與至尊宮室相同,恐怕不合制度,因此應該勤儉為德。”皇帝說“:好。”於是停止了基建,因此對太子說:“朕想漢文純儉,心中常慕,你也可以以此為準則。”不久,皇太子過生日,皇帝在東宮大宴群臣,用大玉杓、五百兩黃金賜給丞相紇石烈志寧,並環顧群臣說:“你們能立功,朕也這樣褒賞你們。”又說“:參政孟浩公正敢言,從中丞一下提為執政。你們能這樣,朕也破格提拔任用你們。”金世宗曾經說“:女真原本崇尚純樸,今天的風俗一天不如一天厚淳,朕很憂愁。”孟浩回答說“:我四十年前在會寧,當時風俗與今天不同,正像聖上訓釋。”皇帝說:“你是舊時人,所以知道。”皇帝對宰臣說:“宋朝前廢帝叫他叔叔湘東王為‘豬王’,讓他在欄圈中吃飯,作為戲笑。寫在史冊中,以勸善懲惡。海陵王用親信掌管記注,記注寫的不清楚,當時的行動大事,實錄不記載,大家都知道的要詢問寫上它。”孟浩回答說:“良史直筆,君主的行動要寫上。帝王自己不看史,記注官才能都寫下它。”孟浩又奏說:“自古以來,不明確獎賞懲罰而能治理好的,沒有聽說過。國家獎賞好的懲罰惡的,大概也很多,而天下人不知道。請求從今開始凡是賞功罰罪,都把事情公布出去,使大臣們知道勤勉而努力工作,小人知道害怕而警惕。”皇帝聽從了孟浩的建議。
孟浩進升為尚書右丞,兼太子少傅。後罷此職而任真定尹,金世宗皇帝說:“你年紀雖然大了,精神卻還很好,又善於管理軍民,不要急忙說退。”皇帝用通犀帶賜給他。大定十三年(1173),孟浩死去。
田珏從大理丞直升為同知中京留守,最後官為利涉軍節度使。
大定二十九年(1189),金章宗下詔尚書省說“:已故吏部侍郎田珏等人都是中正之士,小人用拉朋結黨的罪名陷害他們,所以被判罪。金世宗用孟浩做右丞,當時還健在的人都任用了,但死去的人卻沒有加以追復原職,這個主張讓大家知道。”張汝霖上奏說:“田珏專權結黨,先朝已經判定了他的罪名,沒有人不說罪定的很恰當。今天追贈他們官爵,恐怕不能懲惡揚善。”張汝霖是先朝的大臣,曾經參與那次案子的審判,金章宗又剛即皇帝位,不肯逆他的意思,對他說:“你既然是為了天下,姑且把此事放下。”張汝霖死後,章宗又下詔尚書省說:“從田珏結黨事之後,當官的引以為戒,追求苟且已習以成風。先帝知道田珏等人無罪,錄用了活著的人,有的提拔到宰執,有的做了節度、防禦、刺史。那些死去的人還沒有追復原職,其子孫也還在編戶,朕很憐憫他們。為了表彰賢的傳揚好的,應該推廣先帝的褒揚忠直之意,並增加恩惠體恤,用以勸勵風俗。除田珏等一些人被任用外,沒有任用的死去的,一起官爵復原職。他們的子孫當時已經有官職的,因為父親祖父連坐結黨案被判撤職的,也一起追復。應當追復爵位的人及其子孫沒有受到蔭恩的,也按慣例給與他們。”
梁肅字孟容,奉聖州人。他從小勤奮學習,夏天夜裡讀書常常通宵達旦,他的母親葛氏經常熄滅蠟燭阻止他學習。
天眷元年(1138),梁肅選拔為進士第,調任平遙縣主簿,升為望都、絳縣令。他廉潔奉公,進朝任尚書省令史。後他被授予定海軍節度副使,改任中都警巡使,升為山東西路轉運副使。建造汴京宮殿時,梁肅分管工程建設。代理大名少尹。正隆末年,國內發生盜賊作亂,幾千名百姓平民被驅趕到盜賊中不能分辨,都被囚禁在大名的獄中。梁肅到任後,調查審訊了情況,十分之八九的都被放了出來。
大定二年(1162),宛平趙植上書說:“不久前,正隆年間任用宦官,少府少監兼上林署令胡守忠因為巧言得寵,且巧取民利。前薊州刺史完顏守道、前中都警巡使梁肅,勤勤懇懇清正廉潔,希望得到提升。”於是胡守忠被降去少監職,完顏守道從濱州刺史召為諫議大夫,梁肅由中都轉運副使改任大興少尹。
梁肅上奏說:“今天國家開支不富足,這不僅僅是戍邊軍隊的耗費。吏部授予的漕司官員,都是年老資高的人,他們大多不稱職。我認為凡是有軍功、考取進士各科、享受蔭恩的人,知道金錢糧食的利害關係,能使國家開支寬裕而不損害人民的人,允許他們上書陳述建議。然後擇其善者而用,授予他們職務。每五年委託吏部通報比較他們任職期間轄區內有無水旱兵災,視其增值與消耗而罷免提升他們。自從漢武帝用桑弘羊開始建立榷酤法,每年民間糧食有十分之三被耗費掉。應該禁止天下酒的生產,從京城到州郡的官府,仍舊不能買賣酒出城。縣鎮鄉村,權且停止買賣酒。”皇帝金世宗對此沒有答覆。
大定三年(1163),梁肅因為不能按期捕殺蝗蟲,貶為川州刺史,降職一級,解除職務。金世宗皇帝駕御便殿,詔令左諫議大夫奚吁、翰林待制劉仲誨、秘書少監移剌子敬,詢問古今大事。一會兒,奚吁從容請求說“:梁肅是個人才應當愛惜,解職懲罰太重。”皇帝說:“你說的對。”於是授予梁肅為河北東路轉運副使。此時,移剌窩斡叛亂剛平定,軍隊糧食緊張,皇帝詔令梁肅籌措軍隊的糧食。梁肅下文書給肇州、北京、廣寧鹽場,允許人民用米換鹽,軍隊人民都得利。大定四年(1164),檢查東平、大名兩路住戶的物力,一致稱讚此兩路的住戶物力平均。而其他地方則用苛刻的手段增加物力作為功勞,老百姓都訴苦。朝廷下令各路都以東平、大名作為標準,於是此事才算安定下來。
大定七年(1167),梁肅父親去世他辭官服孝。再次出任時為都水監。黃河在李固渡決口,皇帝金世宗詔令梁肅前去視察,回朝後他上奏:“決口的那條河道有六分水,舊河道有四分水。現在是河道阻礙導致決口,把舊河道修復,第二次決口南面的南京就很危險,第三次決口北面的山東、河北都很危險。不如在李固渡南修一道大堤,使兩條河道分流,以減緩水勢。”皇帝聽從了他的意見。
梁肅改任大理卿。尚輦局本把石抹阿里哥,與釘鉸匠陳外兒,共同盜竊宮中造車銀釘葉。梁肅認為石抹阿里哥是監工,應當是首犯。其他官認為陳外兒是首犯,用他抵償死罪。金世宗皇帝說:“罪行不重,都免死,判五年徒刑,官府除名。”在那時,東京很長時間沒有治理好,皇帝親自選拔梁肅為同知東京留守事。梁肅升為中都轉運使,轉為吏部尚書。梁肅上奏討論台諫,其大意是:“台官從大夫到監察,諫官從大夫到拾遺,陛下應該親自選拔,不可以把此事委託給宰相,那樣恐怕會樹起私怨,阻塞言論自由。”皇帝金世宗嘉獎了他並接納了他的意見。梁肅又請求皇帝說奴婢不得穿絲織衣服,皇帝金世宗說:“近來已經禁止奴婢穿明金了,對此可逐漸實行。”梁肅推薦同安主簿高旭,高旭被授予平陽酒使,梁肅上奏說“:明君用人,一定量才使用。高旭是個儒士,擅長治理百姓,如果使他管理經營酒,不是他的能力。我以為諸道鹽鐵使依舊文武參注,其酒稅副使選各方面都好者擔任。”皇帝說“:好。”改任梁肅為刑部尚書。
宋朝君主多次請求免去設立接受國書的儀禮,金世宗不同意。等到大興尹完顏璋為十四年正旦使,宋朝君主派人在靠近賓館的地方搶去了他的文書,然後又重重賄賂他。完顏璋回去,被打一百五十下,官府除名。任梁肅為宋國詳問使。梁肅到宋朝,宋朝君主一一如約,立接國書。梁肅準備回金朝,宋讓他捎信致謝。梁肅回到泗州,先派都管趙王府長史礥滿蒲馬進朝入奏。金世宗很高興,想任梁肅為執政,左丞相良弼說“:梁肅才能完全可以做相,但只剛剛出使宋朝回來就任命他,宋朝人從此會小看我們。”金世宗皇帝於是停止了任命。
很久以後,梁肅為濟南尹,他上奏說“:刑罰時輕時重,自從漢文帝除掉摧殘人肉體的刑罰,犯罪達到判刑的人帶鐐服刑,期滿釋放,家裡沒有成年男子,加倍打他。現在借鑑遼末的法律,判刑一年的人再打一百下,這是一罪兩次懲罰,刑罰之重,這表現的最甚。現在太平日子應當用中等刑法,有司還用重刑法,我實在痛心。從現在開始犯罪的人,只讓他們服刑,不要再打他們。”金世宗皇帝沒有批覆。
不久,梁肅退休。出山後又為彰德軍節度使,授予參知政事,金世宗皇帝對侍臣說“:梁肅因為管理人很優異,於是被重用,廉吏也可以勉勵。”梁肅上奏說:“漢人的羽林軍,都通曉《孝經》,我們現在的親軍,就是漢人的羽林軍。我請求每百戶賜給一部《孝經》,讓他們學習,這樣差不多能知道做臣子的道理,出任官職,可知道行政事務。”金世宗皇帝說:“好,人的行為,沒有比孝更大的,這也是先學習後才知道的。”皇帝金世宗詔令賜賞梁肅和護衛。梁肅又上奏說“:當今三百斗米,人們仍然困窘飢餓,因為錢難得的緣故。計天下每年收入二千萬貫以上,一年開支後還剩一千萬。院務坊場及百姓交錢納稅,總共幾百萬。院務坊場可折合交納糧食和絲織物,以此折合給官兵的俸祿,使錢布散於民間,這很容易做到。”金世宗皇帝說:“允許折合交納,可以。”
梁肅上奏章論生財用人八件事。一、廢去隨司通事。二、廢去酒稅稅司杓欄人。三、天水郡王的本族已經沒人了,其餘的人都是遠族,可免去他的供給。四、裁減隨司的契丹官員。五、廢除食醋專營,以利人民。六、適量降低鹽價,讓私鹽賣不出去,這樣人民就不會犯法。七、隨路酒稅允許折合物質交納。八、今年大豐收,請求國家廣泛收購糧食,讓錢物流於社會。皇帝金世宗說“:天水郡王供給一事,是國家的美政,不能廢除。其他七件事,宰相詳細議論後再報告給我。”皇帝金世宗又說:“朕在位二十多年,借鑑海陵王皇帝的失敗,屢有改革,這也免不了有錯誤罪過,你們要悉心上奏。”梁肅議論:“正員官被差遣,權攝官有公罪,等到正員官還任,都準他們辭官勿論,他們那些人往往苟且,不好好從事他們的事業,請求在縣令中留十人備用,不要差遣正員官。”皇帝金世宗說“:自今權攝官有公罪,正員官回來後而他的職務未有人代替的,不要讓他們辭官。”梁肅說“:誠然像你說的。”梁肅與宰相上奏完畢,梁肅跪下說:“四季打獵,雖然是古禮,但聖人也引以為戒。陛下年齡大,又是嚴寒季節,不宜在山林之間馳騁。法宮燕處,也足可以怡神,希望陛下為了祖宗的社稷而自重,這是天下的福氣。”金世宗皇帝說:“朕的兒子都年輕力壯,讓他們練武,到時一同前往山林射獵。”
同知震武軍節度使鄧秉鈞陳述四件事,其中一件事是說外面多宮闕官府,按照資格有人不該有,皇帝金世宗以此問宰相張汝弼,張說:“此事按資格推行已久,仍然按舊例。”梁肅說:“不行。如果滅亡的遼國固不值得稱道,但他們用人的法則———做四十年官沒有失敗的事,即升他為節度使———值得稱道,難道一定要遵循資格嗎?”皇帝金世宗說“:做官做四十年已經衰老了。要觀察他的政績,好的就提升他,再觀察他的政績,好的又提他,如此可以得到人才,也沒有空缺的事。”梁肅說:“正如聖上訓誡的那樣。”梁肅說盜賊不滅,請求不要禁止兵器。金世宗皇帝說“:所有的地方都有兵器,利害關係怎么樣?”梁肅說:“其他路就不說了,中都一路上農夫隨便擱置它,似乎沒有害。”金世宗皇帝說“:朕將考慮這件事。”
凡是出使到宋朝的人,宋人都送禮物,大使送二百兩黃金、二千兩白銀,副使減半。等到展示物力,梁肅自認為身為執政,以前曾出使宋朝,所得禮物多,應當為他人的表率,於是自己再增加物力六十餘貫獻給國家,議論這件事的人很多。
大定二十三年(1183),梁肅請求告老還鄉,皇帝金世宗對宰臣說:“梁肅知無不言,是個正直的人。你們卻知而不言,朕實在是看不起。即使這樣,梁肅已經年紀大了,應該批准他的請求。”於是梁肅退休。皇帝下詔任命梁肅的兒子梁汝翼為..門祗候。大定二十八年(1188),梁肅死去。諡號正憲。
移剌子敬,字同文,本名叫屋古朵魯,遼國五院人。他的曾祖父是霸哥,官做到同平章事。他的父親拔魯,準備任使官。都統杲攻克中京,遼國君主向西逃跑,留下拔魯督運輜重,不久輜重被掠奪,拔魯於是自己剃去了頭髮,逃進山林。
子敬讀書好學,皇統年間,皇上特地召移剌固進官編撰修訂《遼史》,移剌固辟舉移剌子敬為掾屬,《遼史》編修完畢,子敬被任命為同知遼州事。按舊的規定,本廳自有所屬土地,每年收入數百貫錢,州官每年收取稅捐,地主們以此為例,不曾請求辯解。子敬說:“已經有公田,有什麼理由再從民田中收取稅金?”竟然不去收取民田稅金。子敬任期滿了,郡人請求將子敬留在行台省,聖上不允許。天德三年(1151),入朝任翰林修撰,遷任禮部郎中。
正隆元年(1156),諸將巡邊,皇帝詔令子敬監戰,軍中元帥拿戰利品分給將士,也送給子敬,子敬不接受。還朝入見皇上,海陵王對他說:“你家貧而不貪利,不接受俘獲戰利品,朕很是讚賞你。”凡是與子敬同行官僚所獲取的戰利品,都被沒收進了官府庫中。之後皇上詔令子敬設宴賞賜諸部官員,向他們宣布:“凡受進封的,按常規是派宰相大臣去辦,因為你以前的表現才能稱職,所以特別直接對你下命令。”讓子敬回去了,升遷他為翰林待制。
大定二年(1162),以待制身份同修國史。當時,窩斡的餘黨散居在諸猛安謀克當中,皇帝詔令子敬前往去安撫他們,仍然宣布他們是猛安謀克,以及州縣的漢人,不像以前的時候用兵打仗互相殺傷,心懷怨恨則去殘害契丹人。子敬出使歸來,改任秘書少監,兼撰修《起居注》,並像以前一樣撰修歷史。皇帝下詔說“:因為你博通古今,所以任命你去修史。”皇上經常召子敬入宮講論古今以及時政利害,有時講到半夜。子敬有良馬,平章政事完顏元宜向他索要,子敬因為元宜是宰相,不給他。到了元宜請求辭官,被罷免宰相去東京任職,子敬才拿這匹良馬送給元宜並為他送行,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稱讚他做的對。
當時,仆散忠義攻伐宋國,宋國請求講和,而文書、疆界都未確定。子敬和秘書少監石抹頤、修《起居注》的張汝弼正在偏殿侍候,皇上說:“宋主求和,但宋人反覆而不講信義,喜歡誇大其辭。”子敬回答說“:宋人從來都是以浮虛之辭來欺騙人,傳來文書說海陵在採石戰敗,大軍向北撤回,他們按兵不動,並不追擊,從而保全海陵全軍而還。其實海陵不曾在採石戰敗,宋人的詭譎詐欺大多是這一類的。我朝回書應該寫明我們派出大軍。如果下令渡江,那么宋國國土,一定歸我大金所有。”子敬遷升右諫議大夫,仍然撰修《起居注》。
聖上駕臨西京,州縣官奉詔入見,猛安謀克不準跟班。子敬稟奏說軍民是一體,應該同時命令猛安謀克跟班入見,皇上讚許並採納了這個意見,於是責備宣徽院。到了端午朝會,皇上詔令依照子敬的奏議去辦。子敬說山後禁止出入留做打獵的地方劃得太廣了,對百姓耕墾有所妨礙,皇上聽取了他的意見,於是把四外打獵的禁地交給了百姓。子敬又遷任秘書監,諫議、修《起居注》等依然如故。
子敬推舉同知宣徽院事移剌神獨斡、兵部侍郎移剌按答,太子少詹事烏古論三合自薦要取代他們,皇上不同意。子敬和同簽宣徽院事移剌神獨斡侍奉皇上,皇上說:“遼國雖已滅亡卻不忘舊俗,朕認為是這樣的。海陵學習漢人風俗,是忘本。如果依照國家舊風,四境可以沒有失誤,這是長久之計。”世宗將到涼陘,子敬與右補遺粘割斡特剌、左拾遺楊伯仁上奏說:“車駕到曷里滸,西北招討司正好圈在行宮的內地。請求把它遷到界上,用來作為遮蔽環衛的屏障。”皇上說“:好。”皇帝下令在尚書省說“:招討斜里虎可以遷徙到界上,治理蕃部的事情。都監撒八仍然在燕子城做猛安謀克之事。”
皇上和侍臣討論古代的人君是否賢君,子敬上奏說:“陛下凡是和宰相大臣議論策劃,不可不叫史官知道討論內容。”皇上說“:卿說的對。”批轉簽書給樞密院事,讓子敬同修國家歷史,出任河中府尹,請求退休養老。河中地方氣候炎熱,皇上擔心子敬不耐暑熱,改任他為興中府尹。子敬的女兒從懿州來興中探視,在途中遇到強盜,把她的行李掠奪一空,事後又歸還了她,並謝罪說“:我輩開始不知道是府尹家的人,府尹對人民有恩德,還能忍心侵犯他嗎?”子敬又奉命遷任鹹平、廣寧府尹。二十一年(1181),子敬辭官,在家中逝世,享年七十一歲。子敬曾經出使宋國,以及接受諸部落的進貢,所接受的禮物,全部分給了親戚朋友。到逝世時,家裡沒有富餘錢財,他的兒子典當家宅用來料理喪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