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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五

王僧辯

王僧辯,字君才,右衛將軍神念之子也。以天監中隨父來奔。起家為湘東王國 左常侍。王為丹陽尹,轉府行參軍。王出守會稽,兼中兵參軍事。王為荊州,仍除 中兵,在限內。時武寧郡反,王命僧辯討平之。遷貞威將軍、武寧太守。尋遷振遠 將軍、廣平太守。秩滿,還為王府中錄事,參軍如故。王被征為護軍,僧辯兼府司 馬。王為江州,仍除雲騎將軍司馬,守湓城。俄監安陸郡,無幾而還。尋為新蔡太 守,猶帶司馬,將軍如故。王除荊州,為貞毅將軍府諮議參軍事,賜食千人,代柳 仲禮為竟陵太守,改號雄信將軍。屬侯景反,王命僧辯假節,總督舟師一萬,兼糧 饋赴援。才至京都,宮城陷沒,天子蒙塵。僧辯與柳仲禮兄弟及趙伯超等,先屈膝 於景,然後入朝。景悉收其軍實,而厚加綏撫。未幾,遣僧辯歸於竟陵,於是倍道 兼行,西就世祖。世祖承制,以僧辯為領軍將軍。

及荊、湘疑貳,軍師失律,世祖又命僧辯及鮑泉統軍討之,分給兵糧,克日就 道。時僧辨以竟陵部下猶未盡來,意欲待集,然後上頓。謂鮑泉曰:“我與君俱受 命南討,而軍容若此,計將安之?”泉曰:“既稟廟算,驅率驍勇,事等沃雪,何 所多慮。”僧辯曰:“不然。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談耳。河東少有武乾,兵刃 又強,新破軍師,養銳待敵,自非精兵一萬,不足以制之。我竟陵甲士,數經行陣, 已遣召之,不久當及。雖期日有限,猶可重申,欲與卿共入言之,望相佐也。”泉 曰:“成敗之舉,系此一行,遲速之宜,終當仰聽。”世祖性嚴忌,微聞其言,以 為遷延不肯去,稍已含怒。及僧辯將入,謂泉曰:“我先發言,君可見系。”泉又 許之。及見世祖,世祖迎問曰:“卿已辦乎?何日當發?”僧辯具對,如向所言。 世祖大怒,按劍厲聲曰:“卿憚行邪!”因起入內。泉震怖失色,竟不敢言。須臾, 遣左右數十人收僧辯。既至,謂曰:“卿拒命不行,是欲同賊,今唯有死耳。”僧 辯對曰:“僧辯食祿既深,憂責實重,今日就戮,豈敢懷恨。但恨不見老母。”世 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僧辯悶絕,久之方蘇。即送付廷尉,並收其子侄, 並皆系之。會岳陽王軍襲江陵,人情搔擾,未知其備。世祖遣左右往獄,問計於僧 辯,僧辯具陳方略,登即赦為城內都督。俄而岳陽奔退,而鮑泉力不能克長沙,世 祖乃命僧辯代之。數泉以十罪,遣舍人羅重歡領齋仗三百人,與僧辯俱發。既至, 遣通泉云:“羅舍人被令,送王竟陵來。”泉甚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 經略,賊不足平。”俄而重歡齎令書先入,僧辯從齋仗繼進,泉方拂席,坐而待之。 僧辯既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鏁卿,勿以故意見待。”因 語重歡出令,泉即下地,鏁於床側。僧辯仍部分將帥,並力攻圍,遂平湘土。

還復領軍將軍。侯景浮江西寇,軍次夏首。僧辯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量、 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等,俱赴西陽。軍次巴陵,聞郢州 已沒,僧辯因據巴陵城。世祖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並會僧辯於巴陵。 景既陷郢城,兵眾益廣,徒黨甚銳,將進寇荊州。乃使偽儀同丁和統兵五千守江夏, 大將宋子仙前驅一萬造巴陵,景悉兇徒水步繼進。於是緣江戍邏,望風請服,賊拓 邏至於隱磯。僧辯悉上江渚米糧,並沉公私船於水。及賊前鋒次江口,僧辯乃分命 眾軍,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翌日,賊眾濟江,輕騎至城下,問:“城 內是誰?”答曰:“是王領軍。”賊曰:“語王領軍,事勢如此,何不早降?”僧 辯使人答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僧辯百口在人掌握,豈得便降。” 賊騎既去,俄爾又來,曰:“我王已至,王領軍何為不出與王相見邪?”僧辯不答。 頃之,又執王珣等至於城下,珣為書誘說城內。景帥船艦並集北寺,又分入港中, 登岸治道,廣設氈屋,耀軍城東隴上,芟除草,開八道向城,遣五千兔頭肉薄苦 攻。城內同時鼓譟,矢石雨下,殺賊既多,賊乃引退。世祖又命平北將軍胡僧祐率 兵下援僧辯。是日,賊復攻巴陵,水步十處,鳴鼓吹脣,肉薄斫上。城上放木擲火 爨昚石,殺傷甚多。午後賊退,乃更起長柵繞城,大列舸艦,以樓船攻水城西南角; 又遣人渡洲岸,引牜羊柯推蝦蟆車填緌,引障車臨城,二日方止。賊又於艦上豎木 桔禋,聚茅置火,以燒水柵,風勢不利,自焚而退。既頻戰挫衄,賊帥任約又為陸 法和所擒,景乃燒營夜遁,鏇軍夏首。世祖策勛行賞,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 同三司、江州策史,封長寧縣公。

於是世祖命僧辯即率巴陵諸軍,沿流討景。師次郢城,步攻魯山。魯山城主支 化仁,景之騎將也,率其黨力戰,眾軍大破之,化仁乃降。僧辯仍督諸軍渡江攻郢, 即入羅城。宋子仙蟻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子仙使其黨時靈護率眾三千,開門出 戰,僧辯又大破之,生擒靈護,斬首千級。子仙眾退據倉門,帶江阻險,眾軍攻之, 頻戰不克。景既聞魯山已沒,郢鎮復失羅城,乃率餘眾倍道歸建業。子仙等困蹙, 計無所之,乞輸郢城,身還就景。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老其意。子仙謂為 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率精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時鼓譟,掩至倉門。水軍 主宋遙率樓船,暗江四面雲合;子仙行戰行走,至於白楊浦,乃大破之,生擒子仙 送江陵。即率諸軍進師九水。賊偽儀同范希榮、盧暉略尚據湓城,及僧辯軍至,希 榮等因挾江州刺史臨城公棄城奔走。世祖加僧辯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給鼓 吹一部。仍令僧辯且頓江州,須眾軍齊集,得時更進。

頃之,世祖命江州眾軍悉同大舉,僧辯乃表皇帝凶問,告於江陵。仍率大將百 餘人,連名勸世祖即位;將欲進軍,又重奉表。雖未見從,並蒙優答。事見本紀。

僧辯於是發自江州,直指建業,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率銳卒輕舸,襲南陵、 鵲頭等戍,至即克之。先是,陳霸先率眾五萬,出自南江,前軍五千,行至湓口。 霸先倜儻多謀策,名蓋僧辯,僧辯畏之。既至湓口,與僧辯會於白茅洲,登壇盟誓。 霸先為其文曰:“賊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無狀,構造奸惡;違背我恩義,破掠 我國家,毒害我生民,移毀我社廟。我高祖武皇帝靈聖聰明,光宅天下,劬勞兆庶, 亭育萬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載。哀景以窮見歸,全景將戮之首,置景要害之地, 崇景非次之榮。我高祖於景何薄?我百姓於景何怨?而景長戟強弩,陵蹙朝廷,鋸 牙郊甸,殘食含靈。刳肝斫趾,不曈其快;曝骨焚屍,不謂為酷。高祖菲食卑宮, 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憤終賊手。大行皇帝溫嚴恭默,丕守鴻名,於景何有,復加 忍毒。皇枝涘抱已上,緦功以還,窮刀極俎,既屠且會。豈有率土之濱,謂為王 臣,食人之禾,飲人之水,忍聞此痛,而不悼心?況臣僧辯、臣霸先等,荷稱國籓 湘東王臣繹泣血銜哀之寄,摩頂至足之恩,世受先朝之德,身當將帥之任;而不能 瀝膽抽腸,共誅奸逆,雪天地之痛,報君父之仇,則不可以稟靈含識,戴天履地! 今日相國至孝玄感,靈武斯發,已破賊徒,獲其元帥,止余景身,尚在京邑。臣僧 辯與臣霸先協和將帥,同心共契,必誅凶豎,尊奉相國,嗣膺鴻業,以主郊祭。前 途若有一功,獲一賞,臣僧辯等不推己讓物,先身帥眾,則天地宗廟百神之靈,共 誅共責。臣僧辯、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負,若有違戾,明神殛之。”於是升壇 歃血,共讀盟文,皆淚下沾襟,辭色慷慨。

及王師次於南洲,賊帥侯子鑒等率步騎萬餘人於岸挑戰,又以鳥了千艘並 載士,兩邊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來趣襲,捷過風電。僧辯乃麾細船,皆令退 縮,悉使大艦夾泊兩岸。賊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眾軍乃棹大艦,截其歸路,鼓 噪大呼,合戰中江,賊悉赴水。僧辯即督諸軍沿流而下,進軍於石頭之斗城,作連 營以逼賊。賊乃橫嶺上築五城拒守,侯景自出,與王師大戰於石頭城北。霸先謂僧 辯曰:“醜虜遊魂,貫盈已稔,逋誅送死,欲為一決。我眾賊寡,且分其勢。”即 遣強弩二千張,攻賊西面兩城,仍使結陣以當賊。僧辯在後麾軍而進,復大破之。 盧暉略聞景戰敗,以石頭城降,僧辯引軍入據之。景之退也,北走硃方,於是景散 兵走告僧辯,僧辯令眾將入據台城。其夜,軍人采梠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等。 時軍人鹵掠京邑,剝剔士庶,民為其執縛者,衵衣不免。盡驅逼居民以求購贖,自 石頭至於東城,緣淮號叫之聲,震響京邑,於是百姓失望。

僧辯命侯瑱、裴之橫率精甲五千,東入討景。僧辯收賊黨王偉等二十餘人,送 於江陵。偽行台趙伯超自吳松江降於侯瑱,瑱時送至僧辯。僧辯謂伯超曰:“趙公, 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今日之事,將欲何如?”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辯顧 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趙伯超耳,豈識王僧辯?社稷既傾,為我所復;人之興廢, 亦復何常。”賓客皆前稱嘆功德。僧辯瞿然,乃謬答曰:“此乃聖上之威德,群帥 之用命。老夫雖濫居戎首,何力之有焉?”於是逆寇悉平,京都克定。世祖即帝位, 以僧辯功,進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二十人,改封永寧郡公,食邑五千戶,侍 中、尚書令、鼓吹並如故。

是後湘州賊陸納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盡收其軍實;李洪雅又自零陵 率眾出空靈灘,稱助討納。朝廷未達其心,深以為慮,乃遣中書舍人羅重歡征僧辯 上就驃騎將軍宜豊侯循南征。僧辯因督杜掞等眾軍,發於建業,師次巴陵。詔僧辯 為都督東上諸軍事,霸先為都督西上諸軍事。先時霸先讓都督於僧辯,僧辯不受, 故世祖分為東西都督,而俱南討焉。時納等下據車輪,夾岸為城,前斷水勢,士卒 驍猛,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與輕進,於是稍作連城以逼賊。賊見不敢交鋒, 並懷懈怠。僧辯因其無備,命諸軍水步攻之,親執旗鼓,以誡進止。於是諸軍競出, 大戰於車輪,與驃騎循併力苦攻,陷其二城。賊大敗,步走歸保長沙,驅逼居民, 入城拒守。僧辯追躡,乃命築壘圍之,悉令諸軍廣建圍柵,僧辯出坐壟上而自臨視。 賊望,識僧辯,知不設備,賊黨吳藏、李賢明等乃率銳卒千人,開門掩出,蒙楯直 進,徑趨僧辯。時杜掞、杜龕並侍左右,帶甲衛者止百餘人,因下遣人與賊交戰。 李賢明乘鎧馬,從者十騎,大呼衝突,僧辯尚據胡床,不為之動。於是指揮勇敢, 遂獲賢明,因即斬之。賊乃退歸城內。初,陸納阻兵內逆,以王琳為辭,雲“朝廷 若放王琳,納等自當降伏”。於時眾軍並進,未之許也。而武陵王擁眾上流,內外 駭懼,世祖乃遣琳和解之。至是,湘州平。僧辯鏇於江陵,因被詔會眾軍西討,督 舟師二萬,輿駕出天居寺餞行。俄而武陵敗績,僧辯自枝江班師於江陵,鏇鎮建業。

是月,居少時,復回江陵。齊主高洋遣郭元建率眾二萬,大列舟艦於合肥,將 謀襲建業,又遣其大將邢景遠、步六汗薩、東方老等率眾繼之。時陳霸先鎮建康, 既聞此事,馳報江陵。世祖即詔僧辯次於姑孰,即留鎮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率精 甲三千人築壘於東關,以拒北寇;征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瑱於關;因 與北軍戰,大敗之,僧辯率眾軍振旅於建業。承聖三年二月甲辰,詔曰:“贊俊遂 賢,稱於秦典;自上安下,聞之漢制。所以仰協台曜,俯佐弘圖。使持節、侍中、 司徒、尚書令、都督揚、南徐、東揚三州諸軍事、鎮衛將軍、揚州刺史、永寧郡開 國公僧辯,器宇凝深,風格詳遠,行為士則,言表身文,學貫九流,武該七略。頃 歲征討,自西徂東;師不疲勞,民無怨讟;王業艱難,實兼夷險。宜其燮此中台, 膺茲上將;寄之經野,匡我朝猷。加太尉、車騎大將軍,余悉如故。”

頃之,丁母太夫人憂,世祖遣侍中謁者監護喪事,策謚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 魏氏。神念以天監初董率徒眾據東關,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為室,生僧辯。性 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初,僧辯下獄,夫人流淚徒行,將入謝 罪,世祖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於世祖,軍國大事多關領焉。夫人詣閣,自陳 無訓,涕泗嗚咽,眾並憐之。及僧辯免出,夫人深相責勵,辭色俱嚴,云:“人之 事君,惟須忠烈,非但保祐當世,亦乃慶流子孫。”及僧辯克復舊京,功蓋天下, 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鹹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及既薨殞,甚見 愍悼。且以僧辯勳業隆重,故喪禮加焉。靈柩將歸建康,又遣謁者至舟渚弔祭。命 尚書左僕射王裒為其文曰:“維爾世基武子,族懋陽元,金相比映,玉德齊溫。既 稱女則,兼循婦言。書圖鏡覽,辭章討論。教貽俎豆,訓及平原。楚發將兵,孟軻 成德。盡忠資敬,自家刑國。顯允其儀,惟民之則。反命師旅,既修我戎;補茲袞 職,奄有龜、蒙。母由子貴,亶爾斯崇;嘉命允集,寵章所隆。居高能降,處貴思 沖;慶資善始,榮兼令終。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駟難返,沖濤詎留。背龍門而 西顧,過夏首而東浮;越三宮之遐岳,經三江之派流。鬱郁增嶺,浮雲蔽虧;滔滔 江、漢,逝者如斯。銘旌故旐,宇毀遺碑。即虛舟而設奠,想徂魂之有知。嗚呼哀 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陽王眾合五萬,將襲江陵。世祖遣主書李 膺征僧辯於建業,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別敕僧辯云:“黑泰背盟,忽便舉斧。國 家猛將,多在下流;荊陝之眾,悉非勁勇。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赴 倒懸也。”僧辯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等為後軍。處分既畢, 乃謂膺云:“泰兵驍猛,難與爭銳,眾軍若集,吾便直指漢江,截其後路。凡千里 饋糧,尚有飢色,況賊越數千里者乎?此孫臏克龐涓時也。”俄而京城陷沒,宮車 晏駕。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辯預樹立之功,承制進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 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霸先參謀討伐。

時齊主高洋又欲納貞陽侯淵明以為梁嗣,因與僧辯書曰:“梁國不造,禍難相 仍,侯景傾盪建業,武陵彎弓巴、漢。卿志格玄穹,精貫白日,戮力齊心,芟夷逆 醜。凡在有情,莫不嗟尚;況我鄰國,緝事言前。而西寇承間,復相掩襲。梁主不 能固守江陵,殞身宗祐。王師未及,便已降敗;士民小大,皆畢寇虜。乃眷南顧, 憤嘆盈懷。卿臣子之情,念當鯁裂。如聞權立枝子,號令江陰,年甫十餘,極為沖 藐;梁釁未已,負荷諒難。祭則衛君,政由甯氏;乾弱枝強,終古所忌。朕以天下 為家,大道濟物。以梁國淪滅,有懷舊好,存亡拯墜,義在今辰,扶危嗣事,非長 伊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主,納於 彼國。便詔上黨王渙總攝群將,扶送江表,雷動風馳,助掃冤逆。清河王岳,前救 荊城,軍度安陸,既不相及,憤惋良深。恐及西寇乘流,復躡江左。今轉次漢口, 與陸居士相會。卿宜協我良規,厲彼群帥,部分舟艫,迎接今王,鳩勒勁勇,並心 一力。西羌烏合,本非勍寇,直是湘東怯弱,致此淪胥。今者之師,何往不克,善 建良圖,副朕所望也。”

貞陽承齊遣送,將屆壽陽。貞陽前後頻與僧辯書,論還國繼統之意,僧辯不納。 及貞陽、高渙至於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率眾拒戰,敗績,僧辯因遂謀納貞陽,仍 定君臣之禮。啟曰:“自秦兵寇陝,臣便營赴援,才及下船,荊城陷沒,即遣劉周 入國,具表丹誠,左右勛豪,初並同契。周既多時不還,人情疑阻;比冊降中使, 復遣諸處詢謀,物論參差,未甚決定。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權景宣書,令以真跡上 呈。觀視將帥,恣欲同泰,若一朝仰違大國,臣不辭灰粉,悲梁祚永絕中興。伏願 陛下便事濟江,仰藉皇齊之威,憑陛下至聖之略,樹君以長,雪報可期,社稷再輝, 死且非吝。請押別使曹沖馳表齊都,續啟事以聞,伏遲拜奉在促。”貞陽答曰: “姜皓至,枉示具公忠義之懷。家國喪亂,於今積年。三後蒙塵,四海騰沸。天命 元輔,匡救本朝。弘濟艱難,建武宗祏。至於丘園板築,尚想來儀;公室皇枝,豈 不虛遲。聞孤還國,理會高懷,但近再命行人,或不宣具。公既詢謀卿士,訪逮籓 維,沿泝往來,理淹旬月,使乎屆止,殊副所期。便是再立我蕭宗,重興我梁國。 億兆黎庶,鹹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近軍次東關,頻遣信裴之橫處,示其 可否。答對驕凶,殊駭聞矚。上黨王陳兵見衛,欲敘安危,無識之徒,忽然逆戰。 前旌未舉,即自披猖,驚悼之情,彌以傷惻。上黨王深自矜嗟,不傳首級,更蒙封 樹,飾棺厚殯,務從優禮。齊朝大德,信感神民。方仰藉皇威,敬憑元宰,討逆賊 於鹹陽,誅叛子於雲夢,同心協力,克定邦家。覽所示權景宣書,上流諸將,本有 忠略,棄親向仇,庶當不爾,防奸定亂,終在於公。今且頓東關,更待來信,未知 水陸何處見迎。夫建國立君,布在方策,入盟出質,有自來矣。若公之忠節,上感 蒼旻;群帥同謀,必匪攜貳。則齊師反璟,義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無克。韜旗 側席,遲復行人。曹沖奉表齊都,即押送也。渭橋之下,惟遲敘言;汜水之陽,預 有號懼。”僧辯又重啟曰:“員外常侍姜皓還,奉敕伏具動止。大齊仁義之風,曲 被鄰國,恤災救難,申此大猷。皇家枝戚,莫不榮荷;江東冠冕,俱知憑賴。今歃 不忘信,信實由衷,謹遣臣第七息顯,顯所生劉並弟子世珍,往彼充質;仍遣左民 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艫舳浮江,俟一龍之渡;清宮丹陛,候六傳之入。萬國傾 心,同榮晉文之反;三善克宣,方流宋昌之議。國祚既隆,社稷有奉。則群臣竭節, 報厚施於大齊;戮力展愚,效忠誠於陛下。今遣吏部尚書王通奉啟以聞。”僧辯因 求以敬帝為皇太子。貞陽又答曰:“王尚書通至,復枉示,知欲遣賢弟世珍以表誠 質,具悉憂國之懷。復以庭中玉樹,掌內明珠,無累胸懷,志在匡救,豈非劬勞我 社稷,弘濟我邦家?慚嘆之懷,用忘興寢。晉安王東京貽厥之重,西都繼體之賢, 嗣守皇家,寧非民望。但世道喪亂,宜立長君,以其蒙孽,難可承業。成、昭之德, 自古希儔;沖、質之危,何代無此。孤身當否運,志不圖生。忽荷不世之恩,仍致 非常之舉。自惟虛薄,兢懼已深。若建承華,本歸皇胄;心口相誓,惟擬晉安。如 或虛言,神明所殛。覽今所示,深遂本懷。戢慰之情,無寄言象。但公憂勞之重, 既稟齊恩;忠義之情,復及梁貳。華夷兆庶,豈不懷風?宗廟明靈,豈不相感?正 爾回璟,仍向歷陽。所期質累,便望來彼。眾軍不渡,已著盟書。斯則大齊聖主之 恩規,上黨英王之然諾,得原失信,終不為也。惟遲相見,使在不賒。鄉國非遙, 觸目號咽。”僧辯使送質於鄴。貞陽求渡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 而已,並遣龍舟法駕往迎。貞陽濟江之日,僧辯擁楫中流,不敢就岸。後乃同會於 江寧浦。

貞陽既踐偽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余悉如故。陳霸先時 為司空、南徐州刺史,惡其翻覆,與諸將議,因自京口舉兵十萬,水陸俱至,襲於 建康。於是水軍到,僧辯常處於石頭城,是日正視事,軍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門又 馳白有兵來。僧辯與其子頠遽走出閣,左右心腹尚數十人。眾軍悉至,僧辯計無所 出,乃據南門樓乞命拜請。霸先因命縱火焚之,方共頠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 辜,公欲與齊師賜討?”又曰:“何意全無防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 備。”爾夜斬之。

長子,承聖初歷官至侍中。初,僧辯平建業,遣霸先守京口,都無備防。 屢以為言,僧辯不聽,竟及於禍。西魏寇江陵,世祖遣督城內諸軍事。荊城陷, 隨王琳入齊,為竟陵郡守。齊遣琳鎮壽春,將圖江左。及陳平淮南,執琳殺之。 聞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號哭,一慟而絕。

弟頒,少有志節,恆隨從世祖。及荊城陷覆,沒於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據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辯將率之任。及克平禍 亂,功亦著焉,在乎策勛,當上台之賞。敬帝以高祖貽厥之重,世祖繼體之尊,洎 渚宮淪覆,理膺寶祚。僧辯位當將相,義存伊、霍,乃受脅齊師,傍立支庶。苟欲 行夫忠義,何忠義之遠矣?樹國之道既虧,謀身之計不足,自致殲滅,悲矣!

譯文

王僧辯字君才,是右衛將軍王神念的兒子。天監年間王僧辯隨同父親一起來歸附。從家中徵召出來任湘東王國左常侍。湘束王任丹陽尹,王僧辯轉任府行參軍。湘束王出任會稽太守,王僧辯兼中兵參軍事。湘束王任荊州刺史,王僧辯仍然任中兵參軍事,在機要職位上。當時武寧郡反叛,湘東王命王僧辯討伐平定叛亂。王僧辯遷任貞威將軍、武寧太守。不久又遷任振遠將軍、廣平太守。任職期滿,王僧辯回到湘束王府任王府中錄事,參軍之職不變。湘東王被徵召進京任護軍,王僧辯兼任府司馬。湘東王任江州刺史,王僧辯接著就被授任雲騎將軍司馬,湓城太守。不久他遷任監安陸郡,沒有多久就回王府。不久他又任新蔡太守,仍然兼任司馬之職,將軍之號不變。湘束王被授任荊州太守,王僧辯為貞毅將軍府諮議參軍事,賜食千人,代柳仲禮為竟陵太守,改稱號為雄信將軍。正遇上侯景反叛,湘東王命王僧辯假節,總督一萬水軍,帶著糧食給養赴援京城。王僧到都城,宮城被攻陷,天子蒙塵受辱。王僧辯與柳仲禮兄弟以及趟伯超等人,先向侯景投降,然後入宮城朝見皇上,侯景把他們的軍器和糧食全部收繳,而對他們深加撫慰。沒過多久,侯景又派王僧辯回竟陵,王僧辯於是加倍趕路,日夜兼行,向西去投奔世祖。世祖秉承皇帝意旨,任命王僧辯為領軍將軍。

荊州刺史湘東王、湘州刺史河東王之間產生嫌隙,互生疑心,軍隊無法統一指揮,世祖又命王僧辯及鮑泉統領軍隊攻討他們,撥足軍糧,確定日期出發。當時王僧辯因為竟陵部下沒有全部到達,打算等他們全部聚齊,然後集中前行。王僧辯對鮑泉說:“我輿你一同接受命令南進征討,但軍隊陣營卻這樣不整齊,你有什麼計畫?”鮑泉說:“我們既然已經領受了朝廷對戰事的謀劃,率領驍勇的將士馳驅殺敵,形勢如同用熱水澆雪,還要多擔憂什麼?”王僧辯說:“你說的不對。你所說的,衹不過是文士的老生常談而已。河東王年輕時就有用武的才略,武器裝備又很強,又剛剛打敗我們的軍隊,現正在養精蓄銳,等著我們去進攻,如果沒有一萬精兵,不足以戰勝他們。我所率領的竟陵將士,屢屢經歷戰陣,我已經派人把他們召來,不久將要趕到。雖然確定的日期已到,但還可以延緩出發的時間,我想和你一同入朝向王爺稟告這事,希望你幫助我說話。”鮑泉說:“事情的成敗,全在於這次出兵,出發是遲是早,最終應當聽從王爺的命令。”世擔生性苛嚴,又多疑忌,已經暗中得知他們的談話,於是認為他們拖延時日,不肯出發,已漸漸有怒意。王僧辯將要入朝的時候,對鮑星說:“我先開始說,你可以接著我說。”鮑泉又答應了他。他們朝見世祖,世祖迎著他們問道:“你已經備辦好了嗎?將在哪一天出發?”王僧辯就把先前的話全向世祖說了。世祖非常生氣,摸著劍厲聲說:“你害怕出兵嗎!”說著就起身進入內堂。鮑星震驚害怕,竟然不敢開口說話。一會兒,世擔派了敷十名隨從出來收捕王僧豐。世擔自己出來後,對王僧辯說:“你抗拒命令,不肯出發,造就是想要和叛賊同心,現在衹有死路一條罷了。”王僧辯回答說:“僧辯深受朝廷俸祿,責任實在重大,今日被殺,哪敢有什麼怨恨,衹是遺憾沒有見到老母。”世祖就用劍斫王僧辯,擊中王僧辯的左髀,血一直流到地上。王僧辯昏死過去,過了很久才甦醒。世祖就把他送交廷尉,同時也收捕王僧辯的子侄,一起都關押起來。正逢岳陽王的軍隊襲擊遼墮,人心騷動不安,不知道怎么防衛,世祖派自己的侍從去獄中,向王僅還詢問防守的辦法,王僧巒全面陳述禦敵方略,王僧辯當時就被赦免,並被任為城內都督。不久岳陽王敗退,而鮑泉圍攻長沙,盡力攻打卻不能攻克,世祖於是命王僧辯取代鮑泉。列舉鮑泉的十條罪狀,派舍人羅重歡率領三百名禁軍中的精悍人員,與王僧辯一同出發。他們到達鮑星處之後,先派人通報鮑泉說:“羅舍人受王爺之命,送王竟陵來。”鮑泉十分吃驚,對自己的侍從說:“得到王竟陵幫助我謀劃戰事,叛賊不堪一擊。”一會兒羅重歡拿著世祖的命令先進鮑星的營帳,王坦巒率領禁軍隨後而進,鮑泉才拂拭座席以示迎接,然後又坐下來等他們發話。王僧辯進去以後,背對著鮑泉坐下來說:“鮑鯉,你有罪,王爺命我拘捕你,你不要用以前的態度對待我。”他就告訴羅重歡拿出王爺的命令,鮑星就從坐榻上下來,禁軍就在坐榻之側捆綁鮑星。王僧辯接著部署軍力,調配將帥,全軍併力攻城,於是就平定了湘州。

回來後,王僧辯又任領軍將軍。侯景率軍乘船沿遼向西進犯,軍隊駐紮在夏首。王僧辯任大都督,率領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等人,一同趕赴西陽,軍隊駐紮在巴陵。聽說郢州已被攻陷,僧辯就據守巴陵城。世祖於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一起和僧辯在巴陵會合。侯景還攻陷江西之後,兵士更加增多,士氣十分旺盛,將要進犯型業。於是他派偶官儀同丁和率領五千士兵守紅星,大將宋子仙率領一萬人馬作前驅直赴巴陵,江西量率領全部叛軍從水陸兩路緊隨前驅之後進軍。於是沿遼戍守的士兵,聽到風聲就請求歸降,叛賊把巡邏士兵直伸展到隱磯。王僧辯把遼渚的米糧全都運上岸,並且把公私船隻全部沉入水中。等到叛軍前鋒進駐江口,王僧辯才向眾軍發布命令,要他們登上城牆固守,並且偃旗息鼓,安靜得像沒有人一樣。第二天,叛軍渡江。輕騎直至城下,問守軍:“城內是誰統領軍隊?”守軍回答說:“是王垣軍。”叛軍說:“告訴王領軍,形勢發展成這樣,為什麼不早點投降?”王僅巒派人回答說:“你們大軍儘管直趨荊州,遣座城自然不會成為你們的障礙。我王僧辯家百餘口在人掌握之中,哪裹能夠隨意投降?”叛軍騎兵離開後,不久又回來說:“我們王爺已經來了,王領軍為什麼不出來和王爺相見呢?”王僧辯不回答。不一會兒,叛軍又押著被他們拘囚的王殉等人到達城下,王殉寫信勸誘城內守軍投降。侯景率領船艦全都聚集在北寺,又分別駛入河汊中,軍士上岸清理道路,架設了很多氈帳,並且在城束隴上炫耀軍威,鏟子雜草,開闢八條道路直指巴陵城,又派出五千名敢死隊直逼城牆,肉搏苦攻。城內守軍同時擊鼓呼叫,箭矢碼石齊下如雨,殺傷很多叛軍,叛軍才退兵,世祖又命平北將軍曲僧枯率兵沿江而下增援王僧辯。這一天,叛軍又進攻巴陵,水兵步兵從十處一齊進攻,敲著鼓,吹日哨,短兵肉搏,邊斫邊往城上街。城上施放滾木,投擲火爨鐳石,殺傷很多叛軍。午後叛賊退兵,於是又另外建造長柵欄圍繞巴陵城,大規模擺出戰船,用樓船進攻水城的西南角;又派人渡過江中洲上岸,用繫船木樁,推著蝦蟆車填塞護城河,推著可以遮擋矢石的障車直逼城下,這樣攻了兩天才停止。叛賊又在船艦上豎起木製的桔槔,堆聚茅草放火,用以燒毀守軍的水柵,但因為風向對叛軍不利,反而燒壞了自己的船艦,被迫退兵。叛軍屢屢進攻,屢被挫敗,叛軍主將魚墊又被陸運塑擒獲,±零星於是燒毀營寨在夜晚逃走,率軍返回夏首。世祖論功行賞,命王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為長寧縣公。

於是世祖命王僧辯當即率領巴陵各路人馬,沿江而下征討候景量。軍隊駐紮在郢城,派出步兵攻打魯山。魯山守城主將支化仁,是候景手下的騎將,他率領手下黨徒全力作戰,但仍被王僧辯眾軍打得大敗,支化仁於是才投降。王僧辯接著督領各路人馬渡江攻打郢,當即進入郢的外城。宋子仙把人馬都聚集在內城死守,王僧辯攻城未攻下。宋子仙派他手下瞳璽護率領三千人馬,打開城門出城作戰,王僧辯又大破出城叛軍,活捉迪璽護,斬殺一千餘人。塞子仙率軍撤退,據守,憑藉天險,環遼而守,王遭避率領眾軍屢屢進攻都未攻克。侯景聽到魯山被攻克的訊息,又聽說郢這一重鎮外城已經丟失,於是率領剩餘的軍眾日夜兼程回建業。宋子仙等人處境窘迫,無計可施,於是向王僧辯請求交出郢城,讓自己率領人馬回到侯景那兒去。王僧辯假意答應了他們,又命令供給叛軍一百餘艘船隻使用,藉此使叛軍麻痹鬆懈。宋子仙認為王僧辯果真真心放他們走,駕船將要出發,王僧辯命杜寵率領一千名精悍勇士,攀上城牆,同時擊鼓吶喊,突然攻至倉門。命水軍軍主宋遙率領樓船,暗地在江上從四面向宋子仙的船隊合圍。宋子仙邊戰邊逃,到了白楊浦,王僧辯軍大破宋子仙的叛軍,活捉宋子仙,送往江陵。王僧辯當即率領各路大軍進軍九水。叛賊偽官儀同范希榮、盧暉略還占據著湓城,王僧辯率領人馬來到的時候,范希榮等人就挾持江州刺史臨城公棄城逃跑。世祖給王僧辯加贈官職為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並賜給鼓吹一部。接著命令王僧辯暫且駐軍江州,等到大軍全部集中,得到機會再進擊。

不久,世祖命江州各路人馬一同大舉進攻。王僧辯於是公布皇帝去世的噩耗,把凶訊報告在江陵的世祖。於是率領一百餘名大將,聯名上書世祖,勸世祖即皇帝位;將要進軍討伐侯景的時候,又重新上表勸進。雖然世祖沒有聽從,但都得到世祖的優韶答覆。事情記載在世祖孝元皇帝《本紀》中。

王僧辯於是從江州出發,直指建業,先命令南兗州刺史侯填率領精銳士卒乘坐輕巧的快船,襲擊南陵、鵲頭等戍所,所到之處,隨即攻克。這之前,陳霸先率領五萬人馬,從南江出發,派出五千人作前鋒,已經到達湓口。陳霸先才能卓異,精於謀略,聲名蓋過王僧辯,王僧辯敬畏他。陳霸先到達湓口後,與王僧辯在白茅洲相會,兩人登壇盟誓,陳霸先撰寫盟文說:

賊臣侯景,本是兇殘的羯人,違背天道,不講德行,做出種種奸惡的壞事,背棄我朝恩義,攻破擄掠我們國家,殘害我們百姓,搗毀我社稷宗廟。我們高祖武皇帝稟受天地神靈之氣,聰明睿智,廣有天下,如同我們的父母,為養育億萬百姓,日夜辛勞,迄今已有五十餘年。皇上哀憐侯景在窘迫之中來歸附我朝,保全侯景本應受到刑戮的性命,把侯景安置在要害的地位,給予侯景破格的特殊榮耀。我高祖皇帝何曾薄待侯景?我們百姓對侯景又有什麼仇怨?但侯景卻憑藉長戟強弩,凌辱逼迫朝廷,用如鋸的齒牙齧食我郊甸土地,殘害我百姓,挖肝斷趾,不足以滿足他的害人慾望,屍體丟棄在野外乃至被焚燒,不算是最殘酷的手段。高祖皇帝九十高齡,卻被迫住在卑陋的房屋,食用菲薄粗劣的食物,心志被壓抑,皇威被貶損,最終含恨死在叛賊手中。大行皇帝溫厚莊敬,沉默少言,維護著聖德大名,與侯景有什麼怨仇,竟然對他施加各種慘毒手段。對襁褓之中的皇族庶子,五服之內、鰓麻大小功之內的皇室親族,極力殘害屠戮。我們生活在國家境域之內,身為朝廷的臣民,食用朝廷的俸祿,沐浴著皇上的甘露,聽到這種慘痛的事實,怎能不傷心哀痛?何況臣王僅巒、臣速靈選等人,蒙受國家藩臣涸理含哀泣血的重託,對我們摩頂放踵難報答的大恩,我們又世世代代蒙受先朝的恩德,自身又擔當將帥之任,如果不能披肝瀝膽,共誅奸賊叛臣,洗雪皇室之怨,報君父之仇,就不能算是稟受天地的靈氣,生活在天地之間的人。今天相國的孝心感動上天。武勇超人的軍隊剛剛出發,就已經擊破了叛賊的軍眾,擒獲了叛軍的元帥,衹留下侯景一人,還在京城之中。臣王僧辯輿臣陳霸先使將帥團結一致,齊心協力,一定要誅除兇殘的叛賊,尊奉相國,讓他繼承國家大業,主持祭天祭祖的禮儀。在將來假如有一功勞,有一獎賞,臣王僧辯等人如果不能以自身為表率,推己讓人,那么天地宗廟之神,各種神靈,都將會一起誅責。臣王僧辯、臣速發生同心協作,不互相欺騙,假如違背了遣誓言,讓天地神明懲罰我們。

於是他們登上土壇歃血而盟,一同朗讀盟文,諛盟文的時候淚如雨下,沾濕了衣襟,言辭神色都激昂慷慨。

討伐侯景的朝廷軍隊駐紮在南州的時候,叛軍主將侯子鑒等人率領一萬餘名步兵騎兵在岸邊挑戰,又用一千艘捆而長的鴆燈船都裝滿士兵,船兩邊全都有八十張槳,操槳水手都是越人,船來去迅速,突然攻擊,速度比疾風閃電還快。王僧辯於是指揮小船,命他們全都退縮,又命令大船艦全在兩邊江岸停泊。叛賊認為王僧辯水軍想要撤退,於是都爭著出來趕去進攻,王僧辯水軍於是划動大船艦,截斷叛軍小船的歸路,擊鼓並大聲吶喊,與叛軍小船在江中流交戰,叛賊都跳水逃命。王僧辯當即統率各路大軍順流而下,一直前進到石頭之斗城,建起連營,威逼叛軍。叛軍於是橫列嶺上修築五座城以抵禦固守,侯景親自出陣,與朝廷軍在石頭城北大戰。陳霸先對王憎巒說:“遣群叛賊如同遊魂,惡貫滿盈,現在想要逃脫誅滅的命運,想要拚死決戰,我軍眾,叛軍少,應當使他們兵力分散,各個擊破。”他們就派出兵士帶著二千張強弩進攻叛賊西面的兩座城,接著命一部分軍士擺出陣勢迎戰叛軍,王僅崖在後面指揮軍隊進擊,又大破叛軍。盧暉略聽說侯景戰敗,就率石頭城投降,王僧辯帶領軍隊占據了石頭城。侯景敗退,向北朝朱方逃走,在當時±畫量手下逃散的兵士跑去把這訊息報告了王僧辯,玉僧避命令手下眾將領占據台垣。當天晚上,軍士因煮食拾取的野谷而導致失火,燒毀了主捶壓及東西堂等處。當時軍人在京城擄掠劫奪百姓,百姓被他們抓獲的,貼身內衣都免不了被剝去。他們又逼迫百姓用錢贖買,從石頭至東球,沿著進丞號叫的聲音,震動京城,於是百姓對朝廷軍隊感到失望。

王僧辯命侯瑣、裴之橫率領五千精兵,束進征討侯景。王僧辯收捕叛賊黨徒王偉等二十餘人,押送到江陵。侯景偽官行台趟伯超在吳松江向堡填投降,侯填當時就把趟伯超押送到王僧辯那兒,王僧辯對趟伯超說:“趙公,你蒙受國家重恩,卻又附同叛賊。今天這形勢,你將要怎么辦?”王僧辯就命人把趙伯超押送到。瘤巡超出去之後,王壇避環顧在座的賓客說:“以前朝廷衹知道有趙伯超而已,哪裹知道王僧辯。國家已經傾覆,現在被我興復,人的興盛和衰敗,又哪會有什麼持久不變。”在座賓客都上前稱頌讚美王僧辯的功德。王僧辯暗暗驚喜,於是虛假地回答說:“這是因為聖上有威德、眾將領按命令行事的緣故。老夫濫竽充數,雖然居於主帥地位,有什麼功勞啊。”在這時候叛賊全被平定消滅,京城也被攻克,局勢安定下來了。

世祖登上帝位,因為王僧辯平叛的功勞,進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劍二十人,改封為永寧郡公,食邑五千戶,侍中、尚書令之職、一部鼓吹都不變。

這以後湘州賊陸納等人在淥口進攻並打敗衡州刺史丁道貴,把他的武器裝備全都收繳;李洪雅又從零陵率軍到空靈灘,聲稱要幫助朝廷征討陸納。朝廷不了解他的真正用心,深深為此事憂慮,於是派中書舍人羅重歡徵召王僧辯順江而上到驃騎將軍宜豐侯蕭循那兒,率軍南征。王僧辯就督領杜勛等各路人馬,從建業出發。軍隊駐留巴陵,皇上下韶命王僧辯為都督束上諸軍事,命陳霸先為都督西上諸軍事。遣以前陳霸先曾把都督之位讓給王僧辯,王僧辯不接受,所以世祖分別任命兩人為東西都督,而同時率軍向南征討。當時陸納等人往下流前進,占據車輪,在兩岸築城,前方水勢落差較大,形勢險要,士卒又都驍勇善戰,都曾身經百戰,王僧辯對他們有所忌憚,不敢輕率進攻,於是逐步築城,城城相連,用這種方式圍困陸納賊軍。賊軍見到朝廷軍隊不敢交戰,就都懷有懈怠之心。王僧辯趁著他們沒有防備,命令各路人馬從水陸兩路一起進攻,王僧辯親自掌旗擊鼓,指揮全軍進退。於是各路人馬競相出擊,和陸納賊軍在車輪大戰,王僧辯和驃騎將軍蕭循合力苦攻,攻陷賊軍兩座城。賊軍大敗,從陸路逃跑退回去守長沙,把居民都驅趕進城,據城固守。王僧辯跟蹤追擊,到達長沙,於是命軍士築壘圍住長沙,又命令各軍都建起長長的柵欄圍住賊軍,王僧辯出陣坐在土丘上親自監督察梘。賊軍遠遠望見,認識是王僧辯,知道朝廷軍沒有預設防衛,於是賊軍吳藏、李賢明等人率領一千名精銳士卒,打開城門,突然衝出,舉著盾牌一直衝擊,徑直朝王僧辯方向衝殺過去。當時杜則、杜龠都在王僧辯身邊陪侍,武裝衛士衹有一百餘人,他們就下土丘派人輿賊軍交戰。李賢明乘坐著身披鑒甲的戰馬,帶領著十名騎兵,大聲喊著左衝右突,王僧辯還是坐在坐榻上,並不被賊軍的凶焰所驚動,在這時候仍是沉著指揮,膽氣過人,最終擒獲了李賢明,當即就把他斬首。賊軍於是退回城內。當初,陸納仗恃軍隊舉行叛亂的時候,是以王琳為藉口,說是“朝廷假如釋放王琳,陸納等人自然會降伏”。在那時候,各路大軍同時進擊,所以沒有答應陸納的條件。但是武陵王統領軍隊占據長江上游,朝廷內外人士都駭怕驚懼,世祖於是放出王琳,平息了陸納的叛亂。到這時候湘州平定了。王僧辯從江陵率領軍隊返回,接著接受詔命集合各路人馬西進征討,並統領二萬水軍,皇上親自到天居寺為出征將士餞行。不久武陵王被打敗,王僧辯從枝江班師回到江陵,不久又回師鎮守建業。

這個月,王僧辯在建業停留了不長的時間就又回到江陵。齊主高洋派郭元建率領二萬人馬,在合肥集中了很多船艦,將要圖謀襲擊建業,又派出他手下的大將邢景遠、步大汗薩、東方老等人率領軍隊作郭元建的後繼。當時陳霸先鎮守建康,聽到遣訊息之後,立即派人騎馬飛報江陵,世祖立即下韶命王僧辯駐軍姑孰,隨即留在那兒鎮守。先命豫州刺史侯填率三千名精兵在東關構築堡壘,抵禦北方敵人入侵,徵調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輿侯瑣在東關會集,就在那兒與齊軍交戰,大敗齊兵,王僧辯率領各路大軍整隊班師到建業。承聖三年三月甲辰日,皇上下韶說:

推薦俊賢之士,在秦典中已經記載;在上者安定在下的百姓,在漠制中可以了解到。這是使朝廷大臣和協融洽、輔佐皇上、實現宏圖大業的辦法。使持節、侍中、司徒、尚書令、都督揚南徐東揚三州諸軍事、鎮衛將軍、揚州刺史、永寧郡開國公王僧辯,胸懷凝遠,氣度安詳而高速,行動成為士人的典範,言論表現出自身的修養,學術精通九流,武韜包容七略。近幾年他帶兵征討,從西到束,軍隊不疲勞,百姓無怨言。王業艱難,實兼平順與艱險,應當讓他位居中台承擔協調朝中大臣的任務,擔負上將的職責,把經略國事的重任託付他,幫助謀劃朝廷的方略。加授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其餘職務全都不變。

不久,王僧辯遭逢母親太夫人喪事,世祖派侍中謁者監護喪事,以策書贈謐號為貞敬太夫人。太夫人姓魏。王神念在天監初年率領手下士卒占據東關,退守合肥渫湖西,就在那時娶太夫人為妻,生了王僧辯。太夫人生性穩重溫柔,善於撫慰交往,全家內外,沒有人不懷念她。當初,王僧辯被收捕入獄,太夫人流著淚步行前往世祖官衙,將要進去向世祖請求恕罪,世祖不肯與她相見。當時貞惠世子受到世祖寵愛,軍國大事很多都由貞惠世子參預兼管。太夫人到貞惠世子閣中,自己陳說缺少家教,說時涕泗齊流,嗚咽不止,大家都很同情她。到王僧辯被赦免出獄的時候,太夫人又狠狠地責備他,深切地勉勵他,言辭神色都很嚴厲。太夫人說:“人事奉君王,就必須忠誠剛正,這不但可以保佑自己這一代人,福慶還能流布子孫後代。”到王僧辯克復京城、功蓋天下的時候,太夫人又常常謙遜退讓,不憑富貴慢待人,朝野人士都一起稱讚她,稱她為明哲婦人。到太夫人死後,許多人都哀悼她。況且因為王僧辯功勳大,官爵高,所以太夫人的喪禮超過常禮。靈柩將要運回建康的時候,皇上又派遣謁者到裝運靈柩的船旁江岸弔祭,命尚書左僕射王哀撰寫祭文說:

你的家世奠基於王武子,家族懋盛於魏陽元,你的品質可與金相輝映,德行如同美玉那樣溫潤。既符合婦德,又遵循婦言。寫字畫圖,閱讀典籍,賦詩作文,議論經義,你樣樣精通。你用儒家的禮教誨子孫,像漢武帝的外祖母平原君那樣訓育後代。你培養出來的孩子,有楚髮帶兵的本領,有孟軻那樣的德行,像對待父親那樣敬重君王,竭盡忠心,事事從家中做起,推及到為國效勞獻身。你是誠信的儀范,是百姓的楷模。你的孩子統率朝廷大軍,整飭國家防務;補任三公之職,占有龜、蒙之地。母親因為兒子尊貴而尊貴,你地位一天天提高,朝廷褒獎的敕命屢屢降臨,頒賜的禮服更顯尊貴。但你身居高位能自行貶損,地處顯貴也會自思謙和淡泊。家中的福慶是由善始而獲得,而榮耀能保持一生,直到善終。時光雖到E1暮,而令人思念的母範卻過早地凋謝,急馳的駟馬難以使其折返,奔騰的波濤怎么能夠讓它停留。我背對龍門朝西瞻望,靈柩才過夏首又轉向東行,我越過三宮向深山遠眺,思念之情隨著三江的流水在漂浮。層層山嶺,重重浮雲擋住我的視線,衹感到逝去的人猶如滔滔不息的江、漠流水,永不復返。銘旌上要書寫你的榮耀業績,天下要為你樹碑取代古碑。我面對空船設酒祭奠。希望遠去的遊魂能知道我這番心意。嗚呼哀哉!

那年十月,西魏丞相宇文黑泰派兵和岳陽王的軍隊會合,總計五萬人,將要襲擊江陵,世祖派主書李膺到建業徵召王僧辯,任命他為大都督、荊州刺史。世祖又另外下命令告誡王僧辯說:“宇文黑泰背棄盟約,突然間舉起刀斧前來進犯。國家的猛將,多在江之下游,荊陝的軍隊,都不是精銳的部隊。你應當率領勇如貔虎的精銳部隊,星夜出發,日夜兼程,奔赴江陵,以解救倒懸般的危急。”王僧辯就命令豫州刺史侯填等人為前鋒部隊,兗州刺史杜僧明等為後續部隊。安排完畢之後,王僧辯就對李膺說:“宇文黑泰的兵士驍勇兇猛,我們很難與他們爭強鬥勝。各路軍馬假如會集,我就率軍直指漠江,截斷他們的退路。凡是作戰,從千里遠處運送糧食,士卒會因吃不飽而面露飢色;何況賊軍這樣越過敷千里來進攻我們呢?現在正和孫臏戰勝龐涓的時機相同。”不久京城就被攻陷,皇上駕崩。墼帝繼位,王僧辯因為參預樹立新君而有功,還未舉行登基大典的敬帝以皇命命王僧辯進為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霸先共同商議討伐之事。

當時齊國君主高洋又想要梁國接納貞陽侯蕭淵明作梁國的繼位君主,就寫信給王僧辯說:

梁國不幸,禍難頻頻發生。侯景使建業淪亡,武陵王在巴、漢起兵。你們的志向感動上天,精誠感動白日,戮力同心,掃平了叛亂,消滅了叛賊。凡是有情感的人,沒有誰不為此稱嘆讚美;何況我們鄰國,事前就希望局勢和協乾穩。而西魏寇虜,又趁機突然襲擊,梁主不能固守江陵,以致為宗廟國家而殞身,朝廷軍隊還未到,便已失敗投降,士人百姓,無論長幼,全都成為西魏的俘虜。向南看到這種情景,我們滿懷感嘆和不平;你為臣為子,感情更深,想到這些,將會有心碎骨裂的痛苦。現在聽說你們立皇族支子為帝,在江陰號令全國,他年紀剛剛十餘歲,極其幼小,梁國的禍難還未止息,他要承擔國家重任實在很困難。祭祀宗廟則由衛君主祭,國家政事則由寧氏掌握。衛國這種主幹弱枝條強的局面,自古以來為人們所禁忌。我以天下為家,以大道濟助萬民。因為梁國淪亡,我懷念以前的友好感情,拯救危亡的國家,這種義舉今天就可做;扶助危墜的王朝,扶立繼位的君主,不是為了作人的君長,而是為了堅持道義。貞陽侯是梁武帝的侄子,長沙王的後代,憑年資,憑聲望,他能夠保住金陵,所以可以立為梁主,現在讓你們接納他。我下韶命上黨王高渙總領眾將,扶持貞陽侯,把他送往江南,大軍聲勢如雷,迅疾如風,幫助你們掃清叛逆。清河王高岳,曾經前往救援荊城,軍隊已經過了安陸,可還沒有趕到,荊城已被攻破,我們深深感到悵恨惋惜。恐怕西魏寇虜又順江而下,再跟隨我們到江左,現在轉而取道漢口,輿陸居士相會。你們應當協助我完成這個好的計畫,激勵你們將帥的鬥志,調動船艦,迎接貞陽侯來作君王。聚集部署你們的精良士卒,齊心合力。西羌衹是烏合之眾,本來就不是強勁的敵寇,衹不過湘束王膽怯懦弱,才招致國家淪喪。現在我們派出的軍隊,什麼堡壘不能攻克!希望你們好好確定你們的計畫,和我的希望相符合。

貞陽侯被齊派兵護送,將至壽陽。貞陽侯動身前後屢次寫信給王僧辯,談及回國繼承帝位的心意,王僧辯不肯接納。等到貞陽侯、高渙到束關的時候,散騎常侍裴之橫率軍抵禦,交戰後大敗,王僧辯於是就籌劃接納貞陽侯之事,就這樣確定了君臣關係。王僧辯上表啟奏說:

在秦地賊寇進犯陝時,我就營辦率軍赴援之事,剛剛上船出發,荊城就被攻陷,我當即派劉周去齊國,上表表明我的誠心,當時我身旁的功臣大族,全都同心協力,願意效忠。劉周很長時間沒有回來,人心疑惑,頓生隔閡;等到下詔派來朝廷的使者,我又派人到各處諮詢商議,但人們議論各有不同,不便立即作出決定。剛剛見到侯填派來的使者,把西邊敵寇權景宣的信給我看,現在叫人把原信上呈。看看遣裹的將帥,都願意與大齊同享安泰,假若我們違背大齊的意願,我即使燒成灰、碎成粉也在所不辭,也將會為梁的帝業永遠失去中興的機遇而悲傷。希望陛下乘便渡江,上藉大齊的威望,憑藉陛下最為聖明的韜略,樹立成年的國君,報仇雪恥指日可待,國家重新振興,即使我死了也無所吝惜。現請押別使曹沖馳馬趕往蠻國都城,呈送表章,把事情經過向陛下啟奏,我匆促之中伏首拜送。

貞陽侯回覆說:

姜嵩來了,承他向我表白你的忠義胸懷。家族國家都遇上禍亂,到現在已經多年。三位君王蒙受恥辱,四海百姓受水火煎熬。皇天命你這國家重臣,振興輔佐我們朝廷,大力救助朝廷的艱難局面,重建朝廷宗廟神主。至於在鄉間從事板築的百姓,也希望國家有“鳳凰來儀”的祥瑞,那些公卿大臣,皇室親族,怎不會虛席以待?聽到我要回京城的訊息,按道理自會以高尚的情懷相迎,衹是近來兩次派出使臣,都沒有廣為宣布我回朝的訊息。你既然與公卿大夫商量謀議,向藩國大臣諮詢,上游下游來來往往,按理需要耗費十天半月的時間,使臣停留在你那兒,正和我的願望相符。遣正是再立我們蕭氏宗廟,重新振興我們梁國的壯舉。億萬黎民百姓,全都蒙受這恩澤,我們也就不會再愧對社稷宗廟。最近軍隊駐紮東關,我頻頻派出使者到裴之橫那兒,把事情告訴他讓他作出決斷。裴之橫回答驕橫凶暴,看到聽到,令人吃驚。上黨王派出軍隊保衛我,我想要和他敘談國家安危之計,一些沒有見識的傢伙,忽然迎上來交戰,前鋒的旗幟還未舉起來,他們就自己潰敗了,驚駭傷悼之情,更讓我感到哀憐。上黨王也深深感到哀憐,為之嘆息,不把裴之橫的首級傳送京城,更蒙他以禮相待,棺槨加以裝盛,殯殮豐厚,堆墳植樹,喪禮優厚,齊朝的大德實在感動了神明和百姓。我們將要仰仗前代聖皇的神威,憑藉朝廷大臣的輔佐,討伐在鹹陽的逆賊,誅除在雲夢的叛子,同心協力,安定邦家。見了你給我看的權景宣的信,鎮守江上游的諸位將領,本有忠心,又有謀略,現在背棄親人,投向寇讎,也許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這樣,制止奸謀,平定禍亂,最終在於王公你一人。現在我暫且停留在東關,再等你派遣使者,告訴我從水路陸路、在什麼地方迎接我。建立國家,扶立君主,要入城訂盟,送出入質,逭事記載在典籍中,由來已久。假如你忠貞不二,感動上天,眾將領合力同謀,不存二心,那么齊國軍隊就會返回本國,遵守道義決不過江;如果你們違背前言,我發誓就不能卷旗回師了,我暫不歸去,將側席以等待賢者,以行人身份拜奉表章去齊國都城的曹沖,就會成為被押送的對象。我將在長安渭橋之下,等著你的解釋;汜水之北,將會有號呼痛哭之聲。

王僧辯又重新上表啟奏說:

員外常侍姜嵩返回來,接受敕命要我們陳述具體行動安排。大齊講求仁義的教化,使鄰國廣受滋潤,現在他們同情我們的災禍,救助我們的危難,推行這樣一個大的計畫,皇族的支派親戚,沒有誰不受恩承惠,仕宦之家,也都得到了依靠。現在歃血為盟不忘誠信,誠信確是出自內心,謹派我的第七個兒子王顯,王顥的生母劉氏和我弟弟的兒子王世珍,去那兒充當人質;還派左民尚書周弘正到歷陽迎接。船艋停泊在江上,等待一龍南渡;清理宮室、台階,等候皇子的六乘傳車進宮。天下百姓都仰慕陛下的歸來,以此為榮,如同晉國百姓仰慕晉文公的返國;臣事君、子事父、幼事長的三種善德能夠得以宣揚,宋昌勸文帝由代王入京為帝的議論才得以流布。國運已經興隆,社稷有人祭祀,那么群臣就會竭力盡忠,回報查固大的恩施,同心協力施展才能,為陛下貢獻誠心。現在派遣吏部尚書王通帶著表章啟奏。

王僅巒就便請求以塑童為皇太子。貞疆堡又回覆說:

王尚書通來了,又蒙你啟奏,知道你想派賢弟王世珍為質以表誠心,也全都知道了你為國憂慮的胸懷。又以美如庭中玉樹的賢弟,視作掌上明珠的兒子為質,心中不以為負累,一心在於匡扶朝廷、挽救危難,難道這不是為我們社稷、為救助我們國家日夜效勞?我為此感嘆,內心有愧,因此而輾轉難眠。晉安王是束京武帝的孫兒,地位尊貴,又是西都元帝的繼位賢君,他繼承皇位,保有天下,難道不是百姓的願望。但世間出現禍亂,應當扶立成年君主,因為他蒙受災難,難以繼承皇業。漠成帝、漢昭帝幼年繼位,成就美政,自古罕輿倫比;漢沖、幼年為帝,被弒而夭折,哪個朝代沒有這種危險?我遭遇厄運,心中並不貪圖苟且活命。突然問蒙受了世上罕見的恩惠,於是才有送我歸國為帝的不平凡的行動。想到自己浮淺而沒有根基,就感到深深地惶恐和戒懼。假如要立太子,太子之位本來就應當歸於皇上之子,我心中、口頭都發下誓願,這個位置祇確定給晉安王。假如遣衹是說假話,就讓神明來懲罰我。看了你現在送來的表章,和我本來的想法完全相符。寬慰安定的感情,無法用語言來表露。祇是王公你為國憂勞,身負重任,已經回報了齊國的恩惠;你忠貞誠摯的情懷,又施及梁國的繼位君主。天下華族夷族的百姓,難道不會順服歸附?宗廟神靈,難道不感激你?扭轉準備回師的軍隊,繼續向歷陽前進。原先約定為質的人員,也希望來到那地方。齊國大軍不渡江,這已在盟書中寫明白。這正是大查聖明君主對我們特別寬容的安排,德才超群的上黨王已經許諾,為獲取原而失去信用,晉文公不作這種蠢事,齊國最終也不會這樣乾。祇等著和你相見,為時不遠。家鄉距離很近,觸景生情,更令人悲泣。

王僧辯派使者把為質的人員送到鄴。貞陽侯渡遼時要求帶著三千名衛士,王僧辯擔心他們策動變亂,衹肯接受一千名散卒而已,並且派出龍舟,帶著皇上用的鑾駕去迎接。貞陽侯渡江那一天,王僅還坐船停在遼中心,不敢靠岸,後來才和貞陽侯同在江寧浦相會。

貞陽侯登上偽帝之位,於是授任王僧辯為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其餘官爵都不變。速璽先當時任司空、南徐州刺史,他痛恨王世豐反覆無常,就和眾將商議,從京口發兵十萬,水陸並進,襲擊建康。於是水軍先到,王僧辯常常居住在石頭城,逭一天正在處理政事,軍人已經翻越城北的城牆攻進來,南門又有人騎馬趕來報告說是有軍隊來進攻。王僧辯和他兒子王俯急忙跑出官府,左右心腹還有幾十人跟隨。陳霸先派出的各路人馬都已趕到,王僧辯無計可施,於是據守南門樓,向陵霸先拜請寬宥性命。陳霸先就命令放火焚燒南門樓,王僧辯才和王頷一起下樓被擒。速靈先說:“我有什麼罪,你想和齊軍一起討伐我?”又說:“為什麼全無防備?”王僧辯說:“把北門交給你,怎么算是沒有防備?”那一夜陳霸先就把王僧辯殺了。

王僧辯長子王顫,承聖初由歷任官職升至侍中。當初,王僧辯平定建業後,派陳霸先鎮守京口,而對他毫無防範,王頡屢屢對遣事提出進諫,王僧辯不聽從,最終陷於禍亂之中。西魏進犯江陵,世祖派王頡督城內諸軍事。荊城被攻陷,王頡隨同王琳到了齊國,擔任竟陵郡郡守。齊派王琳鎮守壽春,將要謀划進占江左之事,陳平定淮南之後,抓住王琳把他殺了。王顥聽到王琳的死訊,於是到郡城南邊,登上高山頂峰號呼痛哭,因極度悲哀而死去。

王顥之弟王頒,從小就有志向,有節操,常常跟隨世祖,到荊城被攻陷的時候,王頒被西魏俘獲。

史臣曰:在侯景叛逆的時候,世祖據有江上游,他委任王僧辯擔任主帥,把全楚之兵都交給王僧避,到平定禍亂之後,王僧辯的功勞已經昭著於世,朝廷策書記下他的功勳,受到位至三公宰輔的賞賜。敬帝憑藉是高祖的孫兒、又是世祖的繼位儲君的尊貴身份,在江陵被攻陷之後,理應繼承帝位。王僧辯地位兼為將相,應當有伊尹、霍光輔佐幼主的忠義;但竟然受齊國軍隊脅迫,另立皇族旁支庶子為帝。如果想要履行忠義,怎么又遠離忠義了呢?建國立君的道義已有欠缺,為自身安全謀劃又考慮不周,自己導致被消滅,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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