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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三十一

強圉作噩,一年

安皇帝甲隆安元年(丁酉,公元三九七年)

春,正月,己亥朔,帝加元服,改元。以左僕射王珣為尚書令;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左僕射,領選,仍加後將軍、丹楊尹。會稽王道子悉以東宮兵配國寶,使領之。

燕范陽王德求救於秦,秦兵不出。鄴中恟懼。賀賴盧自以魏王珪之舅,不受東平公儀節度,由是與儀有隙。儀司馬丁建陰與德通,從而構間之,射書入城中言其狀。甲辰,風霾,晝晦。賴盧營有火,建言於儀曰:“賴盧燒營為變矣。”儀以為然,引兵退。賴盧聞之,亦退。建帥其眾詣德降,且言儀師老可擊。德遣桂陽王鎮、南安王青帥騎七千追擊魏軍,大破之。

燕主寶使左衛將軍慕輿騰攻博陵,殺魏所置守宰。

王建等攻信都,六十餘日不下,士卒多死。庚申,魏王珪自攻信都。壬戌夜,燕宜都王鳳逾城奔中山。癸亥,信都降魏。

涼王光以西秦王乾歸數反覆,舉兵伐之。乾歸群下請東奔成紀以避之,乾歸曰:“軍之勝敗,在於巧拙,不在眾寡。光兵雖眾而無法,其弟延勇而無謀,不足憚也。且其精兵盡在延所,延敗,光自走矣。”光軍於長最,遣太原公纂等帥步騎三萬攻金城;乾歸帥眾二萬救之,未到,纂等拔金城。光又遣其將梁恭等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弈乾攻其東,天水公延以枹罕之眾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乾歸使人紿延云:“乾歸眾潰,奔成紀。”延欲引以輕騎追之,司馬耿稚諫曰:“乾歸勇略過人,安肯望風自潰?前破王廣、楊定,皆羸師以誘之。今告者視高色動,殆必有奸,宜整陳而前,使步騎相屬,俟諸軍畢集,然後擊之,無不克矣。”延不從,進,與乾歸遇,延戰死。稚與將軍姜顯牧散卒,還屯枹罕。光亦引兵還姑臧。

禿髮烏孤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大赦,改元太初。治兵廣武,攻涼金城,克之。涼王光遣將軍竇苟伐之,戰於街亭,涼兵大敗。

燕主寶聞魏王珪攻信都,出屯深澤,遣趙王麟攻楊城,殺守兵三百。寶悉出珍寶及宮人募郡縣君盜以擊魏。

二月,己巳朔,珪還屯楊城。沒根兄子醜提為并州監軍,聞其叔父降燕,懼誅,帥所部兵還國作亂。珪欲北還,遣其國相涉延求和於燕,且請以其弟為質。寶聞魏有內難,不許,使冗從僕射蘭真責珪負恩,悉發其眾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屯於曲陽之柏肆,營於滹沲水北以邀之。丁丑,魏軍至,營於水南。寶潛師夜濟,募勇敢萬餘人襲魏營,寶陳於營北以為之援。募兵因風縱火。急擊魏軍,魏軍大亂,珪驚起,棄營跣走;燕將軍乞特真帥百餘人至其帳下,得珪衣靴。既而募兵無故自驚,互相斫射。珪於營外望見之,乃擊鼓收眾,左右及中軍將士舟稍稍來集,多布火炬於營外,縱騎沖之。募兵大敗,還赴寶陳,寶引兵復渡水北。戊寅,魏整眾而至,與燕相持,燕軍奪氣。寶引還中山,魏兵隨而擊之,燕兵屢敗。寶懼,棄大軍,帥騎二萬奔還。時大風雪,凍死者相枕。寶恐為魏軍所及,命士卒皆棄袍仗、兵器數十萬,寸刃不返,燕之朝臣將卒降魏及為魏所系虜者甚眾。先是,張袞常為魏王珪言燕秘書監崔逞之材,珪得之,甚喜,以逞為尚書,使錄三十六曹,任以政事。

魏軍士有自柏肆亡歸者,言大軍敗散,不知王處。道過晉陽,晉陽守將封真因起兵攻并州刺史曲陽侯素延,素延擊斬之。

南安公順守雲中,聞之,欲自攝國事。幢將代人莫題曰:“此大事,不可輕爾,宜審待後問;不然,為禍不細。”順乃止。順,什翼犍之孫也。賀蘭部帥附力眷、紇鄰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皆舉兵反,順討之,不克。珪遣安遠將軍庾岳帥萬騎還討三部,皆平之,國人乃安。珪欲撫尉新附,深悔參合之誅,素延坐討反者殺戮過多,免官;以奚牧為并州刺史。牧與東秦主興書稱“頓首”,與之均禮。興怒,以告珪,珪為之殺牧。

己卯夜,燕尚書郎慕輿謀弒燕主寶,立趙王麟;不克,斬關出奔魏。麟由是不自安。

三月,燕以儀同三司武鄉張崇為司空。

初,燕清河王會聞魏軍東下,表求赴難,燕主寶許之。會初無去意,使征南將軍庫傉官偉、建威將軍餘崇將兵五千為前鋒。崇,嵩之子也。偉等頓盧龍近百日,無食,啖馬牛且盡,會不發。寶怒,累詔切責;會不得已,以治行簡練為名,復留月餘。時道路不通,偉欲使輕軍前行通道,偵魏強弱,且張聲勢;諸將皆畏避不欲行。餘崇奮曰:“今巨寇滔天,京都危逼,匹夫猶思致命以救君父,諸君荷國寵任,而更惜生乎!若社稷傾覆,臣節不立,死有餘辱。諸君安居於此,崇請當之。”偉喜,簡給步騎五百人。崇進至漁陽,遇魏千餘騎,崇謂其眾曰:“彼眾我寡,不擊則不得免。”乃鼓譟直進,崇手殺十餘人。魏騎潰去,崇亦引還,斬首獲生,具言敵中闊狹,眾心稍振。會乃上道徐進,是月,始達薊城。

魏圍中山既久,城中將士皆思出戰。征北大將軍隆言於寶曰:“涉珪雖屢獲小利,然頓兵經年,凶勢沮屈,士馬死傷太半,人心思歸,諸部離散,正是可破之時也。加之舉城思奮,若因我之銳,乘彼之衰,往無不克。如其持重不決,將卒氣喪,日益困逼,事久變生,後雖欲用之,不可得也,!”寶然之。而衛大將軍麟每沮其議,隆成列而罷者,前後數四。

寶使人請於魏王珪,欲還其弟觚,割常山以西皆與魏以求和。珪許之;既而寶悔之。己酉,珪如盧奴,辛亥,復圍中山。燕將士數千人俱自請於寶曰:“今坐守窮城,終於困弊,臣等願得一出樂戰,而陛下每抑之,此為坐自摧敗也。且受圍歷時,無他奇變,徒望積久寇賊自退。今內外之勢,強弱懸絕,彼必不自退明矣,宜從眾一決。”寶許之。隆退而勒兵,召諸參佐謂之曰:“皇威不振,寇賊內侮,臣子同恥,義不顧生。今幸而破賊,吉還固善;若其不幸,亦使吾志節獲展。卿等有北見吾母者,為吾道此情也!”乃被甲上馬,詣門俟命。麟復固止寶,眾大忿恨,隆涕泣而還。

是夜,麟以兵劫左衛將軍北地王精,使帥禁兵弒寶。精以義拒之,麟怒,殺精,出奔西山,依丁零餘眾。於是城中人情震駭。寶不知麟所之,以清河王會軍在近,恐麟奪會軍,先據龍城,乃召隆及驃騎大將軍農,謀去中山,走保龍城。隆曰“先帝櫛風沐雨以成中興之業,崩未期年而天下大壞,豈得不謂之孤負邪!今外寇方盛而內難復起,骨肉乘離,百姓疑懼,誠不可以拒敵;北遷舊都,亦事之宜。然龍川地狹民貧,若以中國之意取足其中,復朝夕望有大功,此必不可。若節用愛民,務農訓兵,數年之中,公私充實,而趙、魏之間,厭苦寇暴,民思燕德,庶幾返旆,克復故業。如其未能,則憑險自固,猶足以優遊養銳耳。”寶曰:“卿言盡理,騰一從卿意耳。”

遼東高撫,善卜筮,素為隆所信厚,私謂隆曰:“殿下北行,終不能達,太妃亦不可得見。若使主上獨往,殿下潛留於此,必有大功。”隆曰:“國有大難,主上蒙塵,且老母在北,吾得北首而死,猶無所恨。卿是何言也!”乃遍召僚佐,問其去留,唯司馬魯恭、參軍成岌願從,餘皆欲留,隆並聽之。

農部將谷會歸說農曰:“城中之人,皆涉珪、參合所殺者父兄子弟,泣血踴躍,欲與魏戰,而為衛軍所抑。今聞主上當北遷,皆曰:‘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以與魏戰,死無所恨。’大王幸而留此,以副眾望,擊退魏軍,撫寧畿甸,奉迎大駕,亦不失為忠臣也。”農欲殺歸而惜其材力,謂之曰:“必如此以望生,不如就死!”

壬子,夜,寶與太子策、遼西王農、高陽王隆、長樂王盛等萬餘騎出赴會軍,河間王熙、勃海王朗、博陵王鑑皆幼,不能出城,隆還入迎之,自為鞁乘,俱得免。燕將王沈等隆降魏。樂浪王惠、中書侍郎韓范、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帥工伎三百奔鄴。

中山城中無主,百姓惶惑,東門不閉。魏王珪欲夜入城,冠軍將軍王建志在虜掠,乃言恐士卒盜府庫物,請俟明旦,珪乃止。燕開封公詳從寶不及,城中立以為主,閉門拒守。珪盡眾攻之,連日不拔,使人登巢車,臨城諭之曰:“慕容寶已棄汝走,汝曹百姓空自取死,欲誰為乎?”皆曰:“群小無知,恐復如參合之眾,故苟延旬月之命耳。”珪顧王建唾其面,使中領將軍長孫肥、左將軍李栗將三千騎追寶至范陽,不及,破其新城戍而還。

甲寅,尊皇太后李氏為太皇太后。戊午,立皇后王氏。

燕主寶出中山,與趙王麟遇於開城,麟不意寶至,驚駭,帥其眾奔蒲陰,復出屯望都,土人頗供給之。慕容詳遣兵掩擊麟,獲其妻子,麟脫走入山。

甲寅,寶至薊,殿中親近散亡略盡,惟高陽王隆所領數百騎為宿衛。清河王會帥騎卒二萬迎於薊南,寶怪會容止怏怏有恨色,密告隆及遼西王農。農、隆俱曰:“會年少,專任方面,習驕所致,豈有它也!臣等當以禮責之。”寶雖從之,然猶詔解會兵以屬隆,隆固辭;乃減會兵分給農、隆。又遣西可公庫傉官驥帥兵三千助守中山。

丙辰,寶盡徙薊中府庫北趣龍城。魏石河頭引兵追之,戊午,及寶於夏謙澤。寶不欲戰,清河王會曰:“臣撫教士卒,惟敵是求。今大駕蒙塵,人思效命,而虜敢自送,眾心忿憤。《兵法》曰:‘歸師勿遏。’又曰‘置之死地而後生。’今我皆得之,何患不克!若其捨去,賊必乘人,或生餘變。”寶乃從之。會整陳與魏兵戰,農、隆等將南來騎沖之,魏兵大敗,追奔百餘里,斬首數千級。隆又獨追數十里而還,謂故吏留台治書陽璆曰:“中山城中積兵數萬,不得展吾意,今日之捷,令人遺恨。”因慷慨流涕。

會既敗魏兵,矜很滋甚;隆屢訓責之,會益忿恚。會以農、隆皆嘗鎮龍城,屬尊位重,名望素出己右,恐至龍城,權政不復在己,已知終無為嗣之望,乃謀作亂。

幽、平之兵皆懷會恩,不樂屬二王,請於寶曰:“清河王勇略高世,臣等與之誓同生死,願陛下與皇太子、諸王留薊宮,臣等從王南解京師之圍,還迎大駕。”寶左右皆惡會,言於寶曰:“清河王不得為太子,神色甚不平。且其才武過人,善收人心;陛下若從眾請,臣恐解圍之後,必有衛輒之事。”寶乃謂眾曰:“道通年少,才不及二王,豈可當專征之任!且朕方自統六師,杖會以為羽翼,何可離左右也!”眾不悅而退。

左右勸寶殺會,侍御史仇尼歸聞之,告會曰:“大王所恃者父,父已異圖;所杖者兵,兵已去手;欲於何所自容乎?不如誅二王,廢太子,大王自處東宮,兼將相之任,以匡復社稷,此上策也。”會猶豫,未許。

寶謂農、隆曰:“觀道通志趣,必反無疑,宜早除之。”農、隆曰:“今寇敵內侮,中土紛紜,社稷之危,有如累卵。會鎮撫舊都,遠赴國難,其威名之重,足以震動四鄰。逆狀未彰而遽殺之,豈徒傷父子恩,亦恐大損威望。”寶曰:“會逆志已成,卿等慈恕,不忍早殺,恐一旦為變,必先害諸父,然後及吾,至時勿悔自負也!”會聞之,益懼。

夏,四月,癸酉,寶宿廣都黃榆谷。會遣其黨仇尼歸、吳提染乾帥壯士二十餘人分道襲農、隆,殺隆於賬下;農被重創,執仇尼歸,逃入山中。會以仇尼歸被執,事終顯發,乃夜詣寶曰:“農、隆謀逆,臣已除之。”寶欲討會,陽為好言以安之曰:“吾固疑二王久矣,除之甚善。”

甲戌,旦,會立仗嚴備,乃引道。會欲棄隆喪,餘崇涕泣固請,乃聽載隨軍,農出,自歸,寶呵之曰:“何以自負邪!”命執之。行十餘里,寶顧召群臣食,且議農罪。會就坐,寶目衛軍將軍慕輿騰使斬會,傷其首,不能殺。會走赴其軍,勒兵攻寶。寶帥數百騎馳二百里,晡時,至龍城。會遣騎追至石城,不及。

乙亥,會遣仇尼歸攻龍城;寶夜遣兵襲擊,破之。會遣使請誅左右佞臣,並求為太子;寶不許。會盡收乘輿器服,以後宮分給將帥,署置百官,自稱皇太子、錄尚書事,引兵向龍城,以討慕輿騰為名;丙子,頓兵城下。寶臨西門,會乘馬遙與寶語,寶責讓之。會命軍士向寶大噪以耀威,城中將士皆憤怒,向暮出戰,大破之,會兵死傷太半,走還營。侍御郎高雲夜帥敢死士百餘人襲會軍,會眾皆潰。會將十餘騎奔中山,開封公詳殺之。寶殺會母及其三子。

丁丑,寶大赦,凡與會同謀者,皆除罪,復舊職。論功行賞,拜將軍、封侯者數百人。遼西王農骨破見腦,寶手自裹創,僅而獲濟。以農為左僕射,尋拜司空、領尚書令。餘崇出自歸,寶嘉其忠,拜中堅將軍,使典宿衛。贈高陽王隆司徒,謚曰康。

寶以高云為建威將軍,封夕陽公,養以為子。雲,高句麗之支屬也,燕王皝破高句麗,徙於青山,由是世為燕臣。雲沉厚寡言,時人莫知,惟中衛將軍長樂馮跋奇其志度,與之為友。跋父和,事西燕王永,為將軍,永敗,徙和龍。

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依附會稽王道子,納賄窮奢,不知紀極。惡王恭、殷仲堪,勸道子裁損其兵權;中外恟恟不安。恭等各繕甲勒兵,表請北伐;道子疑之,詔以盛夏妨農,悉使解嚴。

恭遣使與仲堪謀討國寶等。桓玄以仁不得志,欲假仲堪兵勢以作亂,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唯患相斃之不速耳。今既執大權,與王緒相表里,其所回易,無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必未敢害之。君為先帝所拔,超居方任,人情皆以君為雖有思致,非方伯才。彼若發詔征君為中書令,用殷覬為荊州,君何以處之?”仲堪曰:“憂之久矣,計將安出?”玄曰:“孝伯疾惡深至,君宜潛與之約,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東西齊舉,玄雖不肖,願帥荊、楚豪傑,荷戈先驅,此桓、文之勛也。”仲堪心然之,乃外結雍州荊史郗恢,內與從兄南蠻校尉覬、南郡相陳留江績謀之。覬曰:“人臣各守職分,朝廷是非,豈籓屏之所制也!晉陽之事,不敢預聞。”仲堪固邀之,覬怒曰:“吾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績亦極言其不可。覬恐績及禍,於坐和解之。績曰:“大丈夫何至以死相脅邪?江仲元行年六十,但未獲死所耳!”仲堪憚其堅正,以楊佺期代之。朝廷聞之,征績為御史中丞。覬遂稱疾發,辭位。仲堪往省之,謂覬曰:“兄病殊為可憂。”覬曰:“我病不過身死,汝病乃當滅門。宜深自愛,勿以我為念!”郗恢亦不肯從。仲堪疑未決,會王恭使至,仲堪許之,恭大喜。甲戌,恭上表罪狀國寶,舉兵討之。

初,孝武帝委任王珣,及帝暴崩,不及受顧命,珣一旦失勢,循默而已。丁丑,王恭表至,外戒嚴嚴,道子問珣曰:“二籓作逆,卿知之乎?”珣曰:“朝政得失,珣弗之預,王、殷作難,何由可知!”王國寶惶懼,不知所為,遣數百人戍竹里,夜遇風雨,各散歸。王緒說國寶矯相王之命召王珣、車胤殺之,以除時望,因挾君相發兵以討二籓。國寶許之。珣、胤至,國寶不敢害,更問計於珣。珣曰:“王、殷與卿素無深怨,所競不過勢利之間耳。”國寶曰;“將曹爽我乎?”珣曰:“是何言歟!卿寧有爽之罪,王孝伯豈宣帝之儔邪?”又問計於胤,胤曰:“昔桓公圍壽陽,彌時乃克。今朝廷遣軍,恭必城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將何以待之?”國寶尤懼,遂上疏解職,詣闕待罪。既而悔之,詐稱詔復其本官。道子暗懦,欲求姑息,乃委罪國寶,遣縹騎咨議參軍譙王尚之收國寶付廷尉。尚之,恬之子也。甲申,賜國寶死,斬緒於市,遣使詣恭,深謝愆失;恭乃罷兵還京口。國寶兄侍中愷、驃騎司馬愉並請解職;道子以愷、愉與國寶異母,又素不協,皆釋不問。戊子,大赦。

殷仲堪雖許王恭,猶豫不敢下;聞國寶等死,乃始抗表舉兵,遣楊佺期屯巴陵。道子以書止之,仲堪乃還。

會稽世子元顯,年十六,有雋才,為侍中,說道子以王、殷終必為患,請潛為之備。道子乃拜元顯征虜將軍,以其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

魏王珪以軍食不給,命東平公儀去鄴,徙屯巨鹿,積租楊城。慕容詳出步卒六千人,伺間襲魏諸屯;珪擊破之,斬首五千,生擒七百人,皆縱之。

初,張掖盧水胡沮渠羅仇,匈奴沮渠王之後也,世為部帥。涼王光以羅仇為尚書,從光伐西秦。及呂延敗死,羅仇弟三河太守麴粥謂羅仇曰:“主上荒耄信讒,今軍敗將死,正其猜忌智勇之時也。吾兄弟必不見容,與其死之無名,不若勒兵向西平。出苕藋,奮臂一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誠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孝著於西土,寧使人負我,我不忍負人也。”光果聽讒,以敗軍之罪殺羅仇及麴粥。羅仇弟子蒙遜,雄傑有策略,涉獵書史,以羅仇、麴粥之喪歸葬;諸部多其族姻,會葬者凡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呂王昏荒無道,多殺不辜。吾之上世,虎視河西,今欲與諸部雪二父之恥,復上世之業,何如?”眾鹹稱萬歲。遂結盟起兵,攻涼臨松郡,拔之,屯據金山。

司徒左長史王廞,導之孫也,以母喪居吳。王恭之討王國寶也,版廞行吳國內史,使起兵於東方。廞使前吳國內史虞嘯等入吳興、義興召募兵眾,赴者萬計。未幾,國寶死,恭罷兵,符珪去職,反喪服。廞以起兵之際,誅異己者頗多,勢不得止,遂大怒,不承恭命,使其子泰將兵伐恭,箋於會稽王道子,稱恭罪惡;道子以其箋送恭,五月,恭遣司馬劉牢之帥五千人擊泰,斬之。又與廞戰於曲阿,眾潰,廞單騎走,不知所在。收虞嘯父下廷尉,以其祖潭有功,免為庶人。

燕庫傉官驥入中山,與開封公詳相攻。詳殺驥,盡滅庫傉官氏;又殺中山尹苻謨,夷其族。中山城無定主,民恐魏兵乘之,男女結盟,人自為戰。甲辰,魏王珪罷中山之圍,就谷河間,督諸郡義租。甲寅,以東平公儀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兗、豫、雍、荊、徐、揚六州牧、左丞相,封衛王。慕容詳自謂能卻魏兵,威德已振,乃即皇帝位,改元建始,置百官。以新平公可足渾潭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殺拓跋觚以固眾心。

鄴中官屬勸范陽王德稱尊號,會有自龍城來者,知燕主寶猶存,乃止。

涼王光遣太原公纂將兵擊沮渠蒙遜忽谷,破之。蒙遜逃入山中。蒙遜從兄男成為涼將軍,聞蒙遜起兵,亦合眾數千屯樂涫。酒泉太守壘澄討男成,兵敗,澄死。男成進攻建康,遣使說建康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權臣擅命,刑殺無常,人無容處。一州之地,叛者相望,瓦解之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依附。府君奈何以蓋世之才,欲立忠於垂亡之國!男成等既唱大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何如?”業不從。相持二旬,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勸業從男成之請。業素與涼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懼不自安,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元神璽。以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蒙遜帥眾歸業,業以蒙遜為鎮西將軍。光命太原公纂將兵討業,不克。

六月,西秦王乾歸征河州刺史彭奚念為鎮衛將軍;以鎮西將軍屋弘破光為河州牧;定州刺史翟瑁為興晉太守,鎮枹罕。

秋,七月,慕容詳殺可足渾潭。詳嗜酒奢浮,不恤士民,刑殺無度,所誅王公以下五百餘人,群下離心。城中飢窘,詳不聽民出采穭,死者相枕,舉城皆謀迎趙王麟。詳遣輔國將軍張驤帥五千餘人督租於常山,麟自丁零入驤軍,潛襲中山,城門不閉,執詳,斬之。麟遂稱尊號,聽人四出采穭。人既飽,求與魏戰。麟不從,稍復窮餒。魏王珪軍魯口,遣長孫肥帥騎七千襲中山,入其郛;麟進至泒水,為魏所敗而還。

八月,丙寅朔,魏王珪徙軍常山之九門。軍中大疫,人畜多死,將士皆思歸。珪問疫於諸將,對曰:“在者才什四、五。”珪曰:“此固天命,將若之何?四海之民,皆可為國,在吾所以御之耳,何患無民!”群臣乃不敢言。遣撫軍大將軍略陽公遵襲中山,入其郛而還。

燕以遼西王農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事。

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郭黁,善天文數術,國人信重之。會熒惑守東井,黁謂僕射王詳曰:“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暗弱,太原公兇悍。一旦不諱,禍亂必起。吾二人久居內要,彼常切齒,將為誅首矣。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強,二苑之人,多其舊眾。吾欲與公舉大事,推乞基為主,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得城之後,徐更議之。”詳從之。黁夜以二苑之眾燒洪範門,使詳為內應;事泄,詳被誅,黁遂據東苑以叛。民間皆言聖人起兵,事無不成,從之者甚眾。

涼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討黁。纂將還,諸將皆曰:“段業必躡軍後,宜潛師夜發。”纂曰:“業無雄才,恁城自守;若潛師夜去,適足張其氣勢耳。”乃遣使告業曰:“郭黁作亂,吾今還都;卿能決者,可早出戰。”於是引還。業不敢出。

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黁舉事,必不虛發。吾欲殺纂,推兄為主,西襲呂弘,據張掖,號令諸郡,此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為呂氏臣,安享其祿,危不能救,豈可復增其難乎?呂氏若亡,吾為弘演矣!”統至番禾,遂叛歸黁。弘,纂之弟也。

纂與西安太守石元良共擊黁,大破之,乃得入姑臧。黁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敗而恚,悉投於鋒上,枝分節解,飲其血以盟眾,眾皆掩目。

涼人張捷、宋生等招集戎、夏三千人,反於休屠城,與黁共推涼後將軍楊軌為盟主。軌,略陽氐也。將軍程肇諫曰:“卿棄龍頭而從虵尾,非計也。”軌不從,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纂擊破黁將王斐於城西,黁兵勢漸衰,遣使請救於禿髮烏孤。九月,烏孤使其弟驃騎將軍利鹿孤帥騎兵五千赴之。

秦太后虵氏卒。秦主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群臣請依漢、魏故事,即葬即吉。尚書郎李嵩上疏曰:“孝治天下,先王之高事也。宜遵聖性以光道訓,既葬之後,素服臨朝。”尹緯駁曰:“嵩矯常越禮,請付有司論罪。”興曰:“嵩忠臣孝子,有何罪乎!其一如嵩議。”

鮮卑薛勃叛秦,秦主興自將討之。勃敗,奔沒弈乾,沒弈乾執送之。

秦泫氏男姚買得謀弒秦主興,不克而死。

秦主興入寇湖城,弘農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皆降之。遂至陝城,進寇上洛,拔之。遣姚崇寇洛陽,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徙流民二萬餘戶而還。

武都氐屠飛、啖鐵等據方山以叛秦,興遣姚紹等討之,斬飛、鐵。

興勤於政事,延納善言,京兆杜瑾等皆以論事得顯拔,天水姜龕等以儒學見尊禮,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等以文章參機密。詵剛介雅正,以風教為己任。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餘酒;詵聞之而泣,持劍求高,欲殺之,高懼而逃匿。

中山飢甚,慕容麟帥二萬餘人出據新市。甲子晦,魏王珪進軍攻之。太史令晁崇曰:“不吉。昔紂以甲子亡,謂之疾日,兵家忌之。”珪曰:“紂以甲子亡,周武不以甲子興乎?”崇無以對。冬,十月,丙寅,麟退阻泒水。甲戌,珪與麟戰於義台,大破之,斬首九千餘級。麟與數十騎馳取妻子入西山,遂奔鄴。

甲申,魏克中山,燕公卿、尚書、將吏、士卒降者二萬餘人。張驤、李沈等先嘗降魏,復亡去;珪入城,皆赦之。得燕璽緩,圖書、府庫珍寶以萬數,班賞群臣將士有差。追謚弟觚為秦愍王。發慕容詳冢,斬其屍;收殺觚者高霸、程同,皆夷五族,以大刃剉之。丁亥,遣三萬騎就衛王儀,將攻鄴。

秦長水校尉姚珍奔西秦,西秦王乾歸以女妻之。

河南鮮卑吐秣等十二部大人,皆附於禿髮烏孤。

燕人有自中山至龍城者,言拓跋涉珪衰弱,司徒德完守鄴城。會德表至,勸燕主寶南還,寶於是大簡士馬,將復取中原。遣鴻臚魯邃冊拜德為丞相、冀州牧,南夏公候牧守皆聽承制封拜。十一月,癸丑,燕大赦。十二月,調兵悉集,戒嚴在頓,遣將軍啟侖南視形勢。

乙亥,慕容麟至鄴,復稱趙王,說范陽王德曰:“魏既克中山,將乘勝攻鄴,鄴中雖有蓄積,然城大難固,且人心恇懼,不可守也。不如南趣滑台,阻河以待魏,伺釁而動,河北庶可復也。”時魯陽王和鎮滑台,和,垂之弟子也,亦遣使迎德,德許之。

段譯

安皇帝甲隆安元年(丁酉、397)
晉紀三十一晉安帝隆安元年(丁酉,公元397年)
[1]春,正月,己亥朔,帝加元服,改元。以左僕射王為尚書令;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左僕射,領選;仍加後將軍、丹楊尹。會稽王道子悉以東宮兵配國寶,使領之。
[1]春季,正月,己亥朔(初一),東晉安帝行加冕禮,改年號為隆安。任命左僕射王為尚書令;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左僕射,兼管官員任免升降,仍兼任後將軍、丹楊尹。會稽王司馬道子把東宮太子的兵馬全部分配給王國寶,讓他帶領這些部隊。
[2]燕范陽王德求救於秦,秦兵不出,鄴中懼。賀賴盧自以魏王之舅,不受東平公儀節度,由是與儀有隙。儀司馬丁建陰與德通,從而構間之,射書入城中言其狀。甲辰,風霾,晝晦,賴盧營有火,建言於儀曰:“賴盧燒營為變矣。”儀以為然,引兵退;賴盧聞之,亦退;建帥其眾詣德降,且言儀師老可擊。德遣桂陽王鎮、南安王青帥騎七千追擊魏軍,大破之。
[2]後燕范陽王慕容德向後秦請求援救,後秦不出兵,鄴城軍民驚恐異常。賀賴盧自以為他是魏王拓跋的舅舅,所以不聽東平公拓跋儀的調度、指揮,因此,他與拓跋儀產生了矛盾。拓跋儀的司馬丁建暗地裡與慕容德勾結,在
拓跋儀與賀賴盧中間挑撥離間,並把這種情況寫成書信用箭射進鄴城告訴給了慕容德。甲辰(初六),大風突起,天昏地暗。賀賴盧的軍營之中出現火光,丁建對拓跋儀說:“賀賴盧在焚燒營地舉行叛亂。”拓跋儀認為丁建說的很對,便迅速領兵撤退。賀賴盧聽說了拓跋儀後撤的訊息,也緊跟著帶兵退了下來。丁建此時則帶領著他的部眾嚮慕容德投降,並且告訴慕容德,拓跋儀的部隊已經疲憊不堪,可以一擊。於是,慕容德派遣桂陽王慕容鎮、安南王慕容青率領騎兵七千人前去追趕襲擊北魏軍隊,把他們打得大敗。燕主寶使左衛將軍慕輿騰攻博陵,殺魏所置守宰。後燕國主慕容寶派遣左衛將軍慕輿騰進攻博陵,殺掉了北魏的地方官吏。
王建等攻信都,六十餘日不下,士卒多死。庚申,魏王自攻信都。壬戌夜,燕宜都王鳳逾城奔中山。癸亥,信都降魏。
王建等進攻信都城,六十多天也沒有攻下,兵卒傷亡很多。庚申(二十二日),魏王拓跋帶兵進攻信都。壬戌(二十四日)夜晚,後燕宜都王慕容鳳跳出城牆逃往中山。癸亥(二十五日),信都城向北魏投降。
[3]涼王光以西秦王乾歸數反覆,舉兵伐之。乾歸群下請東奔成紀以避之,乾歸曰:“軍之勝敗,在於巧拙,不在眾寡。光兵雖眾而無法,其弟延勇而無謀,不足憚也。且其精兵盡在延所,延敗,光自走矣。”光軍於長最,遣太原公纂等帥步騎三萬攻金城;乾歸帥眾二萬救之,未至,纂等拔金城。光又遣其將梁恭等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弈乾攻其東,天水公延以罕之眾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乾歸使人紿延云:“乾歸眾潰,奔成紀。”
延欲引輕騎追之,司馬耿稚諫曰:“乾歸勇略過人,安肯望風自潰!前破王廣、
楊定,皆羸師以誘之。今告者視高色動,殆必有奸,宜整陳而前,使步騎相屬,
俟諸軍畢集,然後擊之,無不克矣。”延不從,進,與乾歸遇,延戰死。稚與
將軍姜顯收散卒,還屯罕。光亦引兵還姑臧。
[3]後涼王呂光因為西秦王乞伏乾歸多次反覆,興兵去討伐。乞伏乾歸手下官員請求向東逃奔到成紀去躲避。乞伏乾歸說:“戰爭的勝敗,全在於用兵的巧拙,不在於兵馬的多少。呂光的部隊雖然人多,但是卻缺乏紀律,他的弟弟呂延雖然勇猛,但是卻沒有謀略,不值得擔心。況且呂光的精銳部隊全部由呂延統帶,呂延一敗,呂光自然而然就會逃跑。”這時呂光把大軍集結在長最,派遣太原公呂纂等人統率步、騎兵共三萬人進攻金城。乞伏乾歸帶領二萬士
兵前去解救,還沒有趕到,呂纂便已攻克了金城。呂光又派遣他的部將梁恭等人帶領全副甲冑的士卒一萬多人直逼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弈乾一起從東部進攻乞伏乾歸。天水公呂延也率領罕的軍隊進攻臨洮、武始、河關,全部攻克。乞伏乾歸派人去欺騙呂延說:“乞伏乾歸的軍隊已經潰散,他自己逃往成紀去了。”呂延打算帶領輕裝的騎兵前去追趕,司馬耿稚勸說他道:“乞伏乾歸的勇武和謀略超過常人,怎么可能聽到一點風聲便自行解體!從前,乞伏乾歸打敗王廣、楊定,都是這樣先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引誘對方急功冒進。這次我看報信的人目光向上,臉上的表情也閃爍不定,其中一定有詐,我們應該列好戰陣,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使步兵與騎兵互相照應配合,等到各路大軍全部集結,再去攻擊敵人,那就沒有攻不破的道理了。”呂延不聽他的勸阻,揮軍直進,與乞伏乾歸遭遇,呂延戰死,耿稚與將軍姜顯收集散逃的士卒,回到罕去駐守。呂光也領兵退回姑臧。
[4]禿髮烏孤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大赦,改元太初。治兵廣武,攻涼金城,克之。涼王光遣將軍竇苟伐之,戰於街亭,涼兵大敗。
[4]禿髮烏孤自稱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太初。在廣武集結整頓部隊,進攻並攻克後涼金城。後涼王呂光派將軍竇苟去討伐,在街亭展開激戰,後涼軍大敗。
[5]燕主寶聞魏王攻信都,出屯深澤,遣趙王麟攻楊城,殺守兵三百。寶
悉出珍寶及宮人募郡國群盜以擊魏。
[5]後燕國主慕容寶聽說魏王拓跋帶兵進攻信都,便率軍駐紮在深澤,又派趙王慕容麟進攻楊城,殺死了守兵三百人。慕容寶將皇宮中所藏的珍寶甚至所有的宮女全部作為賞資,招募各郡各封國的強盜匪徒,讓他們充軍,去抗擊北魏。
二月,己巳朔,還屯楊城。沒根兄子醜提為并州監軍,聞其叔父降燕,懼誅,帥所部兵還國作亂。欲北還,遣其國相涉延求和於燕,且請以其弟為質。寶聞魏有內難,不許,使冗從僕射蘭真責負恩,悉發其眾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屯於曲陽之柏肆,營於滹沱水北以邀之。丁丑,魏軍至,營於水南。寶潛師夜濟,募勇敢萬餘人襲魏營,寶陳於營北以為之援。募兵因風縱火,急擊魏軍,魏軍大亂,驚起,棄營跣走;燕將軍乞特真帥百餘人至其帳下,得衣靴。既而募兵無故自驚,互相斫射,於營外望見之,乃擊鼓收眾,左右及中軍將士稍稍來集,多布火炬於營外,縱騎沖之。募兵大敗,還赴寶陳,寶引兵復渡水北。戊寅,魏整眾而至,與燕相持,燕軍奪氣。寶引還中山,魏兵隨而擊之,燕兵屢敗。寶懼,棄大軍,帥騎二萬奔還,時大風雪,凍死者相枕。寶恐為魏軍所及,命士卒皆棄袍仗,兵器數十萬,寸刃不返,燕之朝臣將卒降魏及為魏所系虜者甚眾。
二月,己巳朔(初一),拓跋帶兵回到楊城駐紮。叛將沒根的侄兒醜提任并州監軍,聽說他的叔父降燕,害怕牽連自己被殺,索性帶著自己所管轄的兵卒還國舉行叛亂。拓跋打算北撤,派國相拓跋涉延前去向後燕求和,並且請求用他的弟弟作為人質。慕容寶聽說北魏內部出現動亂,沒有答應講和,又派冗從僕射蘭真前往北魏軍營,斥責拓跋忘恩負義,調動全部步兵十二萬人、騎兵三萬七千人去曲陽的柏肆駐守,在滹沱河的北岸立下大營,以攔截撤退
的北魏軍。丁丑(初九),北魏後撤的部隊來到這裡,在滹沱河的南岸紮營。慕容寶秘密地遣派一支部隊連夜渡過河去,招募一萬多敢死隊襲擊北魏軍營,慕容寶在營北結陣作為援兵。後燕招募來的這些人,順著風放火,對魏軍發起迅猛的進攻。北魏軍一片大亂,拓跋也在睡夢中驚醒,光著雙腳拋棄大營逃走。後燕將軍乞特真帶著一百多名士卒來到拓跋的大帳,只得到了拓跋倉促之間遺失下的衣服和皮靴。不久,招募來的那些兵勇不知什麼原因便突然一片大亂,互相之間胡砍亂射。拓跋在營外遠遠看到這種情況,於是,擊鼓召集剛剛潰散了的兵士,不久,他左右的侍從以及中軍將士漸漸地集合在一起,並在營地的外圍設定了許多火炬,派騎兵向前衝擊後燕兵營。招募的兵勇大敗,逃回慕容寶的大營,慕容寶帶領著部隊再一次渡到河的北岸。戊寅(初十),北魏整頓好部隊漸漸逼近,並和後燕軍相對峙。後燕軍士氣大為低落。慕容寶只好帶著部隊回到中山,北魏軍隨後追擊,後燕軍幾次接戰均告失敗。慕容寶十分恐懼,丟下大部隊,自己帶二萬騎兵逃奔回去。這時正值狂風暴雪,凍死的人橫躺豎臥在原野上。慕容寶害怕被北魏軍隊追上抓獲,命令兵士全都丟下袍甲槍杖,最後把幾十萬精良武器全部丟棄,甚至連一把小刀也沒有帶回。後燕的朝廷大臣、將帥士兵投降、被俘的人非常之多。
先是,張袞嘗為魏王言燕秘書監崔逞之材,得之,甚喜,以逞為尚書,使錄三十六曹,任以政事。
在這之前,張袞曾經對魏王拓跋說過後燕秘書監崔逞的才能,這次拓跋得到崔逞,非常高興,任命崔逞為尚書,掌管三十六曹,把政事委任給他來處理。
魏軍士有自柏肆亡歸者,言大軍敗散,不知王處。道過晉陽,晉陽守將封
真因起兵攻并州刺史曲陽侯素延,素延擊斬之。
北魏軍士中有從柏肆逃亡回來的人,說大部隊已經慘敗潰散,甚至也不知道魏王拓跋的下落。他們途中經過晉陽,晉陽守將封真調集軍隊進攻并州刺史、曲陽侯拓跋素延,拓跋素延出城迎戰,斬了封真。
南安公順守雲中,聞之,欲自攝國事。幢將代人莫題曰:“此大事,不可輕爾,宜番待後問,不然,為禍不細。”順乃止。順,什翼犍之孫也。賀蘭部帥附力眷、紇鄰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皆舉兵反,順討之,不克。遣安遠將軍庾岳帥萬騎還討三部,皆平之,國人乃安。
北魏南安公拓跋順留守雲中,聽說了拓跋下落不明的訊息後,打算自己代理國家政事,他的幢將代郡人莫題說:“這可是一件大事,千萬不可草率從事,應該謹慎地等待觀察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不然,為禍不淺。”拓跋順才放棄了這個想法。拓跋順是拓跋什翼犍的孫子。這時,賀蘭部落的首領附力眷、紇鄰部落的首領匿物尼、紇奚部落的首領叱奴根等也都聞迅拉起隊伍反叛,拓跋順帶兵去征討他們,卻無法平息。拓跋派遣安遠將軍庾岳統率一萬騎兵,趕回來討伐這三個部落,把這三個部落平定之後,全國百姓才安定下來。
欲撫慰新附,深悔參合之誅,素延坐討反者殺戮過多,免官;以奚牧為并州刺史。牧與東秦主興書稱“頓首”,與之均禮。興怒,以告,為之殺牧。
拓跋打算安撫寬慰新投降的人,因此對在參合陂那次大批屠殺俘虜的舉動深感後悔。拓跋素延討伐叛變的人殺戮太多,免去了他的官職,任命奚牧為并州刺史。奚牧與後秦國主姚興通信,以對等之禮稱“頓首”。姚興看後勃然大怒,把這事告訴了拓跋,拓跋因此殺了奚牧。
己卯夜,燕尚書郎慕輿皓謀弒燕主寶,立趙王麟;不克,斬關出奔魏,麟由是不自安。
己卯(十一日)夜間,後燕尚書郎慕輿皓陰謀刺殺後燕國主慕容寶,擁立趙王慕容麟,沒有成功。因此慕輿皓便砍開城門,衝出去逃奔北魏。慕容麟從此心中萬分不安。
[6]三月,燕以儀同三司武鄉張崇為司空。
[6]三月,後燕任命儀同三司、武鄉人張崇為司空。
[7]初,燕清河王會聞魏軍東下,表求赴難,燕主寶許之。會初無去意,使征南將軍庫官偉、建威將軍餘崇將兵五千為前鋒。崇,嵩之子也。偉等頓盧龍近百日,無食,啖馬牛且盡;會不發。寶怒,累詔切責;會不得已,以治行簡練為名,復留月餘。時道路不通,偉欲使輕軍前行通道,偵魏強弱,且張聲勢;諸將皆畏避不欲行。餘崇奮曰:“今巨寇滔天,京都危逼,匹夫猶思致命以救君父,諸君荷國寵任,而更惜生乎!若社稷傾覆,臣節不立,死有餘辱;諸君安居於此,崇請當之。”偉喜,簡給步騎五百人。崇進至漁陽,遇魏千餘騎。崇謂其眾曰:“彼眾我寡,不擊則不得免。”乃鼓譟直進,崇手殺十餘人。魏騎潰去,崇亦引還,斬首獲生,具言敵中闊狹,眾心稍振。會乃上道徐進,是月,始達薊城。
[7]當初,後燕清河王慕容會聽說北魏軍大批東來,上表請求帶兵出征,以救國難。後燕國主慕容寶同意了他的請求。但是,慕容會根本沒有要去拯救國家的意思,只派遣征南將軍庫官偉、建威將軍餘崇二人帶兵五千人作為前鋒出發。餘崇是餘嵩的兒子。庫官偉等人在盧龍一帶停留了將近一百天,吃完了糧食,把軍中的馬牛也即將吃盡,慕容會還是沒有帶兵出發。慕容寶大怒,幾次下詔嚴厲斥責他,慕容會迫不得已,以置辦行裝、加強訓練為名,又滯留了一個多月。這時,道路不通,庫官偉打算派遣一支活動靈便的部隊繼續向前開通道路,偵察了解北魏軍隊的強弱虛實,而且,又能大肆張揚他們的聲勢。各位將領都因為害怕危險,不願意去。這時,餘崇奮然而起,說:“現在大敵強盛無比,京都正在遭受著強敵的逼迫。一個普通人都想到捨命拯救自己君主與父老,你們身受皇家的寵愛與重任,怎么能夠再愛惜個人的性命呢!國家社稷一旦被推翻,作為臣子的節操不能保全,即便是死了,也要留下恥辱!你們幾位就在這兒安安穩穩地呆著吧,我餘崇請求去抵擋敵人。”庫官偉非常高興,挑選步、騎兵共五百人撥給餘崇。餘崇帶兵來到漁陽,遇到北魏騎兵一千餘人。餘崇對他手下的人說:“敵眾我寡,不主動出擊,我們就跑不掉了。”於是大聲呼喊著一直向敵人殺去,餘崇一個人便殺死了十幾個敵兵。魏軍騎兵潰散而逃,餘崇也帶著兵士們回營。這次出擊,殺死了許多敵人,又生擒了一些,他仔細講述了敵軍的內部情況,軍心因此稍稍得到了振作。慕容會這才正式帶兵上路,慢慢地向前開進。這個月,他們方才到達薊城。
魏圍中山既久,城中將士皆思出戰。征北大將軍隆言於寶曰:“涉雖屢獲小利,然頓兵經年,凶勢沮屈,士馬死傷太半,人心思歸,諸部離解,正是可破之時也。加之舉城思奮,若因我之銳,乘彼之衰,往無不克。如其持重不決,將卒氣喪,日益困逼,事久變生,後雖欲用之,不可得也!”寶然之。而衛大將軍麟每沮其議,隆成列而罷者,前後數四。
北魏軍圍困後燕都城中山已經很久,中山城裡的將士們都有心想要出城與敵人決一死戰。征北大將軍慕容隆對慕容寶說:“拓跋雖然多次獲得一些小勝利,但大軍在這裡羈留已經一年,他們來時的那種兇惡的氣勢,已經委靡喪失,兵士馬匹也或死或傷損失大半,人心思歸,各部落正在離析瓦解,這正是我們可以將他們打敗的大好時機呀!再加上我們全城的兵民都在想著奮力一搏,如果利用我們的銳氣,趁著他們的衰弱,就沒有不勝利的。如果謹慎持重、猶豫不決,等到將士的鬥志喪失,環境又一天天艱苦,時間一久,事情就會發生變化,到那時候,雖然想利用機會,一定不會再有了。”慕容寶覺得他說得很對。但是衛大將軍慕容麟卻幾次都阻止慕容隆的建議,慕容隆準備好出擊卻被迫停止,前後一共四次。
寶使人請於魏王,欲還其弟觚,割常山以西皆與魏以求和;許之;既而寶悔之。己酉,如盧奴,辛亥,復圍中山。燕將士數千人俱自請於寶曰:“今坐守窮城,終於困弊,臣等願得一出樂戰,而陛下每抑之,此為坐自摧敗也。且受圍歷時,無他奇變,徒望積久寇賊自退。今內外之勢,強弱懸絕,彼必不自退明矣,宜從眾一決。”寶許之。隆退而勒兵,召諸參佐謂之曰:“皇威不振,寇賊內侮,臣子同恥,義不顧生。今幸而破賊,吉還固善;若其不幸,亦使吾志節獲展。卿等有北見吾母者,為吾道此情也!”乃被甲上馬,詣門俟命。麟復固止寶,眾大忿恨,隆涕泣而還。
慕容寶派人向魏王拓跋請求,打算把他弟弟拓跋觚護送回去,並且割讓常山以西的大部地區送給北魏,向北魏求和。拓跋答應了,但事後慕容寶卻又後悔。己酉(十一日),拓跋來到盧奴。辛亥(十三日),他再一次地包圍了中山城。後燕几千名將士都來主動嚮慕容寶請戰說:“現在我們坐守這座已經山窮水盡的孤城,終有一天會被困死,我們願意出城與敵人決一死戰,但是陛下卻每每制止我們,這是自取滅亡啊!況且我們被圍已經很長時間,並沒有產生其他的突然變化,只是白白地盼望時間久了賊兵便能自行退去。城裡城外的形勢,強與弱相差過於懸殊,他們一定不會自己撤退已經是很明顯的事情。所以,我們應該聽從大家的意見,出城與敵人決戰。”慕容寶答應了。慕容隆退出去後,很快把部隊調配完畢,召集參謀佐將,對他們說:“皇上的聲威不振作,強盜賊子打到我們家門口來侮辱我們,這是我們做臣子的共同的恥辱,我們理應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這次決戰,如果僥倖地打敗敵人,平平安安地回來固然最好,倘若有什麼不幸,起碼也讓我們的志向節操獲得一次舒展的機會。你們這些人如有回到北方,看到我母親的,請千萬代替我向母親稟告我的這種心情。”於是,他披戴盔甲,跨上戰馬,來到城門等候命令。慕容麟再一次堅決阻止了這次軍事行動,眾將士氣忿之極,慕容隆也流著眼淚回去了。
是夜,麟以兵劫左衛將軍北地王精,使帥禁兵弒寶。精以義拒之,麟怒,殺精,出奔西山,依丁零餘眾。於是城中人情震駭。
這天夜晚,慕容麟派兵劫持了左衛將軍、北地王慕容精,並且派他率領禁軍去刺殺慕容寶。慕容精用大義拒絕了慕容麟,慕容麟大怒,殺了慕容精,跑出城去逃奔西山,依靠丁零的殘餘部落。從此,中山城裡的軍民的情緒更加震驚動盪。
寶不知麟所之,以清河王會軍在近,恐麟奪會軍,先據龍城,乃召隆及驃騎大將軍農,謀去中山,走保龍城。隆曰:“先帝櫛風沐雨以成中興之業,崩未期年而天下大壞,豈得不謂之孤負邪!今外寇方盛而內難復起,骨肉乖離,百姓疑懼,誠不可以拒敵,北遷舊都,亦事不宜。然龍川地狹民貧,若以中國之意取足其中,復朝夕望有大功,此必不可。若節用愛民,務農訓兵,數年之中,公私充實,而趙、魏之間,厭苦寇暴,民思燕德,庶幾返,克復故業。如其未能,則憑險自固,猶足以優遊養銳耳。”寶曰:“卿言盡理,朕一從卿意耳。”
慕容寶不知道慕容麟到哪裡去了,總是以為清河王慕容會的部隊便在附近駐紮,因此害怕慕容麟奪走慕容會的部隊,搶先跑去占據龍城,於是,他召集慕容隆及驃騎大將軍慕容農,商議要放棄中山,去死保龍城。慕容隆說:“先帝歷經千辛萬苦,才完成了中興的大業,他死去不到一年便天下大亂,怎么能說我們沒有辜負了先帝的囑託厚望啊!現在,外面的強盜力量正當強盛,而我們內部又發生了危難,同胞骨肉反目成仇,百姓驚疑恐懼,這樣,的確是根本不可能抗拒強敵的。向北遷回我們的舊都,也是事所當然。但是龍川那一帶地方狹小,百姓貧困,如果我們打算在那裡作為依憑,進圖中原,仍然早晚都盼望著取得大的進展和成功,那是一定不行的。如果我們節儉開支花費,愛惜民力,鼓勵農耕,訓練軍隊,那么幾年之間,官府與民間的積蓄一定會充實起來,而趙、魏之間連年戰亂,百姓一定苦不堪言,厭倦、怨恨之聲四起,那時,他們思念我們燕國統治時的恩德,我們也或許有機會迴轉旗幟恢復自己往日的帝業。即使不能這樣,那么我們依據山川險要,鞏固自己的勢力,也還是足夠我們在那裡安閒度日養精蓄銳了。”慕容寶說:“你說的全都在理,我完全聽從你的意見。”
遼東高撫,善卜筮,素為隆所信厚,私謂隆曰:“殿下北行,終不能達,太紀亦不可得見。若使主上獨往,殿下潛留於此,必有大功。”隆曰:“國有大難,主上蒙塵,且老母在北,吾得北首而死,猶無所恨。卿是何言也!”乃遍召僚佐,問其去留,唯司馬魯恭、參軍成岌願從,餘皆欲留,隆並聽之。
遼東人高撫善於占卜算卦,一向得到慕容隆的信任與厚愛,他私下裡告訴慕容隆說:“殿下此次向北撤退,絕對不可能到達目的地,也不可能看到您的母親太紀。假如讓主上自己單獨前往,殿下暗地裡留在這裡,一定會有大的功業可以建立。”慕容隆說:“國家有這樣空前的大難,主上遭受奔波之苦與恥辱,而且我的老母親又在北方,我能夠在死的時候頭向著北方,便沒有什麼遺憾了,你這是說的什麼?”於是,他將官吏僚屬召集在一起,詢問他們是去是留,
只有司馬魯恭、參軍成岌願意跟從北遷,其餘的都打算留下,慕容隆全聽憑他
們自己拿主意。
農部將谷會歸說農曰:“城中之人,皆涉、參合所殺者父兄子弟,泣血踴躍,欲與魏戰,而為衛軍所抑。今聞主上當北遷,皆曰:‘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以與魏戰,死無所恨。’大王幸而留此,以副眾望,擊退魏軍,撫寧畿甸,奉迎大駕,亦不失為忠臣也。”農欲殺歸而惜其材力,謂之曰:“必如此以望生,不如就死!”
慕容農的部將谷會歸勸說慕容農說:“中山城裡的人,都是拓跋
在參合陂所殺的士卒的父兄子弟,他們眼睛哭出血來,激憤奔走,打算同魏軍決一死戰,卻被衛軍慕容麟所壓制。現在聽說主上要北遷,都說:‘能夠找到慕容氏家族中的一個人而擁戴他當皇上,以此來與魏軍苦戰,即便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大王您最好是留在這裡,以符合大家的冀望,等到擊退魏軍,使京畿地區得到安撫寧靜,再奉迎皇上的大駕回來,這也不失為是一個忠臣呀。”慕容農想殺了谷會歸,但又愛惜他的才華,因此只對他說:“一定要那樣來期望繼續生存,還不如去死!”
壬子,夜,寶與太子策、遼西王農、高陽王隆、長樂王盛等萬餘騎出赴會軍,河間王熙、勃海王朗、博陵王鑑皆幼,不能出城,隆還入迎之,自為乘,俱得免。燕將李沈等降魏。樂浪王惠、中書侍郎韓范、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帥工伎三百奔鄴。
壬子(十四日)夜晚,慕容寶與太子慕榮策、遼西王慕容農、高陽王慕容隆、長樂王慕容盛等率領一萬多騎兵,出城去投奔慕容會的軍營,河間王慕容熙、勃海王慕容朗、博陵王慕容鑒還都年幼,未能逃出城來,慕容隆又回到城裡去迎護,親自駕車,終於使他們全部逃脫。後燕將領李沈等人投降北魏。樂浪王慕容惠、中書侍郎韓范、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人率領工匠、藝伎等三百人逃奔鄴城。
中山城中無主,百姓惶惑,東門不閉。魏王欲夜入城,冠軍將軍王建志在虜掠,乃言恐士卒盜府庫物,請俟明旦,乃止。燕開封公詳從寶不成,城中立以為主,閉門拒守;盡眾攻之,連日不拔。使人登巢車。臨城諭之曰:“慕容寶已棄汝走,汝曹百姓空自取死,欲誰為乎?”皆曰:“群小無知,恐復如參合之眾,故苟延旬月之命耳。”顧王建而唾其面,使中領將軍長孫肥、左將軍李栗將三千騎追寶至范陽,不及,破其新城戍而還。
中山城中沒有了首領,老百姓惶惑驚恐,東門也沒有關閉。魏王拓跋打算連夜進城,冠軍將軍王建則一心想要搶劫,於是說恐怕手下的士卒偷盜府庫中的財物,請求等到明天天亮再進城,拓跋才停止進城。後燕開封公慕容詳來不及跟隨慕容寶北返,城中的軍民便擁戴他做了統帥,關閉了城門抗拒北魏軍。拓跋出動他所有的軍隊發動進攻,接連幾天也沒有攻克。於是派人登上攻城用的巢車,接近城牆向城裡喊話說:“慕容寶已經拋棄了你們自己逃走,你們這些老百姓白白地找死,打算為誰效忠呵?”城裡的老百姓便都說:“我們這些無知的小民,只是害怕又像參合陂那些人一樣,在這裡權且拖延十天半月的活命罷了。”拓跋氣得直視王建,把唾味吐在他的臉上,並派遣中領將軍長孫肥、左將軍李栗二人帶領著三千騎兵追殺慕容寶,到了范陽,沒有趕上,攻克新城戍之後便返回。
[8]甲寅,尊皇太后李氏為太皇太后。戊午,立皇后王氏。
[8]甲寅(十六日),安帝尊奉他的祖母皇太后李氏為太皇太后。戊午(二十日),冊立王氏妃子為皇后。
[9]燕主寶出中山,與趙王麟遇於城。麟不意寶至,驚駭,帥其眾奔蒲陰,復出屯望都,土人頗供給之。慕容詳遣兵掩擊麟,獲其妻子,麟脫走,入山中。
[9]後燕國主慕容寶逃出都城中山,和趙王慕容麟在城相遇,慕容麟沒有想到慕容寶來到這裡,大驚失色,趕緊率領著他的部眾向蒲陰逃去,然後又來到望都駐紮。當地的土人還為他提供糧草。慕容詳派兵襲擊慕容麟,抓獲了他的妻子兒女,慕容麟自己則逃脫,進入山中。
甲寅,寶至薊,殿中親近散亡略盡,惟高陽王隆所領數百騎為宿衛。清河王會帥騎卒二萬迎於薊南,寶怪會容止怏怏有恨色,密告隆及遼西王農。農、隆俱曰:“會年少,專任方面,習驕所致,豈有他也!臣等當以禮責之。”寶雖從之,然猶詔解會兵以屬隆,隆固辭;乃減會兵分給農、隆。又遣西河公庫官驥帥兵三千助守中山。
甲寅(十六日),慕容寶來到薊城,他的宮廷中的親信近臣或走散或逃跑,幾乎一個也不剩了,只有高陽王慕容隆所統領的幾百名騎兵擔任警衛。清河王慕容會率領騎兵二萬人到薊南去迎接。慕容寶對慕容會表情舉止充滿怨恨的樣子感到奇怪,偷偷地告訴了慕容隆與遼西王慕容農。慕容農、慕容隆都說:“慕容會年紀小,但很早就能獨當一面,養成了驕縱的習慣,怎么會有別的想法呢!我們有機會一定依據禮儀制度的道理來責備他。”慕容寶雖然聽了他們的話,但還是下詔解除了慕容會的兵權,轉交給慕容隆。慕容隆堅決推辭,於是慕容寶只好減少慕容會的一部分兵力,分別交給慕容農、慕容隆。他又派遣西河公庫官驥統領三千兵卒去幫助守衛中山。
丙辰,寶盡徙薊中府庫北趣龍城。魏石河頭引兵追之,戊午,及寶於夏謙澤。寶不欲戰,清河王會曰:“臣撫教士卒,惟敵是求。今大駕蒙塵,人思效命,而虜敢自送,眾心忿憤。《兵法》曰:‘歸師勿遏。’又曰:‘置之死地而後生。’今我皆得之,何患不克!若其捨去,賊必乘人,或生餘變。”寶乃從之。會整陳與魏兵戰,農、隆等將南來騎沖之,魏兵大敗,追奔百餘里,斬首數千級。隆又獨追數十里而還,謂故吏留台治書陽曰:“中山城中積兵數萬,不得展吾意,今日之捷,令人遺恨。”因慷慨流涕。
丙辰(十八日),慕容寶把薊城中府庫里的所有財寶全部向北搬到龍城去。北魏將領石河頭帶領部隊追擊他們,戊午(二十日),在夏謙澤追上了慕容寶。慕容寶並不打算戀戰,清河王慕容會說:“我管教、訓練我的部隊,只是要尋找敵人求戰。現在您的大駕受到凌辱,我們人人都想著犧牲性命為您盡忠,強盜賊子膽敢前來送死,大家心中十分憤怒。《兵法》說:‘急於回去的部隊,千萬不能阻止。’又說:‘使人處於將要死的地位時,才能逼迫他求生存。’這兩點,我們今天都符合,哪怕不能取得勝利!如果我們只是一味地躲避逃跑,賊寇一定會得寸進尺,乘虛而入,恐怕還可能又產生別的變化。”慕容寶才聽從了他的建議。慕容會於是調整陣勢與北魏軍隊接戰,慕容農、慕容隆等人也帶領南來的騎兵衝殺敵軍,把北魏軍隊打得大敗,並且追殺奔走了一百多里,殺了敵兵幾千名。慕容隆又獨自再追出去幾十里之後才回來,告訴他的舊部下、留台治書陽說:“中山城中集結部隊幾萬,卻沒有機會使我一展心胸,今天的這次勝利,也仍然讓我懷有遺恨!”因此大為激動,淚灑衣襟。
會既敗魏兵,矜很滋甚;隆屢訓責之,會益忿恚。會以農、隆皆嘗鎮龍城,屬尊位重,名望素出己右,恐至龍城,權政不復在己,又知終無為嗣之望,乃謀作亂。
慕容會擊敗了魏軍後,狂傲兇狠越來越厲害。慕容隆曾北幾次教訓斥責他,慕容會更加怨恨。慕容會想到慕容農、慕容隆都曾經在龍城鎮守過,輩分既高,權位又重,名聲威望一向又超過自己,因此恐怕到了龍城,權力政事不會再讓自己掌握,再加上他又知道自己到頭來也不會再有當太子的希望,於是,他便陰謀發動政變。
幽、平之兵皆懷會恩,不樂屬二王,請於寶曰:“清河王勇略高世,臣等與之誓同生死,願陛下與皇太子、諸王留薊宮,臣等從王南解京師之圍,還迎大駕。”寶左右皆惡會,言於寶曰:“清河王不得為太子,神色甚不平。且其才武過人,善收人心;陛下若從眾請,臣恐解圍之後,必有衛輒之事。”寶乃謂眾曰:“道通年少,才不及二王,豈可當專征之任!且朕方自統六師,杖會以為羽翼,何可離左右也!”眾不悅而退。
幽州及并州的部隊都懷念著慕容會的恩德,不願意隸屬於慕容農、慕容隆兩位親王,嚮慕容寶請求說:“清河王的勇武謀略都高過當世,我們與他發誓要同生共死,願陛下您與皇太子、各位親王暫時留在薊城宮中,我們這些人跟隨清河王去向南解救被圍困的京師,回來迎接大駕還朝。”慕容寶左右的近臣
與侍衛都討厭慕容會,對慕容寶說:“清河王因為當不上太子,神態與臉色都表現出非常的不滿。而且他的才能與武力又超過常人,很善於收買人心,陛下如果答應了這些人的請求,我們恐怕解除了中山的圍困以後,就一定會有春秋時衛輒那樣自己繼承王位,卻拒絕父親回國的事發生。”慕容寶對這些人說:“慕容會年紀還小,他的才幹也趕不上慕容農、慕容隆二王,怎么可以承擔自己單獨帶兵征戰的大任!況且朕正要親自統率六軍,依靠慕容會作為我的助手,他怎么可以離開我的身邊呢?”那些人都很不高興地退出去了。
左右勸寶殺會。侍御史仇尼歸聞之,告會曰:“大王所恃者父,父已異圖;所杖者兵,兵已去手;欲於何所自容乎!不如誅二王,廢太子,大王自處東宮,兼將相之任,以匡復社稷,此上策也。”會猶豫未許。
左右侍衛近臣都勸說慕容寶殺掉慕容會,侍御史仇尼歸聽說後,嚮慕容會報信說:“大王您所依仗的是自己的父親,但您的父親現在已另有打算;您所依仗的是軍隊,但是軍隊也已經不在您手裡。您還打算到什麼地方、依仗什麼容身呢?我看您不如誅殺慕容農、慕容隆兩位親王,廢黜太子,您自己處於東宮的位置兼任宰相、大將軍之職,以此來匡正恢復社稷,這才是上策。”慕容會猶豫不決,沒有應許。
寶謂農、隆曰:“觀道通志趣,必反無疑,宜早除之。”農、隆曰:“今寇敵內侮,中土紛紜,社稷之危,有如累卵。會鎮撫舊都,遠赴國難,其威名之重,足以震動四鄰。逆狀未彰而遽殺之,豈徒傷父子之恩,亦恐大損威望。”寶曰:“會逆志已成,卿等慈恕,不忍早殺,恐一旦為變,必先害諸父,然後及吾,至時勿悔自負也!”會聞之,益懼。
慕容寶對慕容農、慕容隆說:“我看慕容會的心思與志向,今後一定謀反無疑,應該早早除掉他。”慕容農、慕容隆說:“現在敵寇入侵欺侮我們,國中腹地一片大亂,政權危如累卵。慕容會本來在舊都鎮守,這次千里迢迢趕來解救國家的危難,他的聲威名望的分量,足以使四鄰震動。他的叛逆的形跡還沒有暴露便突然殺掉他,豈只是白白地傷損父子之間的恩德,恐怕也要使您的威望遭受重大損失。”慕容寶說:“慕容會反叛的主意已經打定,你們這樣仁慈寬恕,不忍心早點殺掉他,恐怕有一天他突然發動政變,一定會首先傷害你們幾個做叔父的,然後再傷害我,那時候可不要因自負而後悔呀!”慕容會聽說後,越加害怕。
夏,四月,癸酉,寶宿廣都黃榆谷,會遣其黨仇尼歸、吳提染乾帥壯士二十餘人,分道襲農、隆,殺隆於帳下;農被重創,執仇尼歸,逃入山中。會以仇尼歸被執,事終顯發,乃夜詣寶曰:“農、隆謀逆,臣已除之。”寶欲討會,陽為好言以安之曰:“吾固疑二王久矣,除之甚善。”
夏季,四月,癸酉(初六),慕容寶在廣都黃榆谷紮營露宿。慕容會派遣他的死黨部下仇尼歸、吳提染乾率領壯士二十多人,分兩路去偷襲慕容農、慕容隆。在寢帳之中將慕容隆殺死,慕容農則身受重傷,抓住了仇尼歸,逃進了深山。慕容會因為仇尼歸被對方抓住,事情終於敗露,於是只好連夜去拜見慕容寶說:“慕容農、慕容隆陰謀叛逆,我們已將他們除掉。”慕容寶準備討伐慕容會,表面上只得用好話來穩住他,說:“我本來懷疑他們很長時間了,除掉他們很好。”
甲戌,旦,會立仗嚴備,乃引道。會欲棄隆喪,餘崇涕泣固請,乃聽載隨軍。農出,自歸,寶呵之曰:“何以自負邪?”命執之。行十餘里,寶顧召群臣食,且議農罪。會就坐,寶目衛軍將軍慕輿騰使斬會,傷其首,不能殺。會走赴其軍,勒兵攻寶。寶帥數百騎馳二百里,晡時,至龍城。會遣騎追至石城,不及。
甲戌(初七),清晨,慕容會下令嚴密戒備,在前面引路,繼續前進。慕容會打算遺棄慕容隆的靈柩,將軍餘崇流著眼淚堅決請求攜帶,就聽憑他隨著軍隊運載。慕容農從深山中出來,自己回到大營,慕容寶呵斥他說:“為什麼自負前言!”命令手下人把他逮捕收押起來。走了十幾里路,慕容寶回頭召集文武大臣一起吃飯,並商議如何給慕容農定罪。慕容會也入席就座,慕容寶使眼色讓衛軍將軍慕輿騰刺殺慕容會,卻只將他的頭部擊傷,沒有殺死。慕容會帶傷逃奔自己的軍隊,馬上集合部隊嚮慕容寶發起猛攻。慕容寶帶著幾百名騎兵跑出去二百里,下午晡時,到了龍城。慕容會派遣騎兵追趕到石城,沒有追上。
乙亥,會遣仇尼歸攻龍城,寶夜遣兵襲擊,破之。會遣使請誅左右佞臣,並求為太子;寶不許。會盡收乘輿器服,以後宮分給將帥,署置百官,自稱皇太子、錄尚書事,引兵向龍城,以討慕輿騰為名;丙子,頓兵城下。寶臨西門,會乘馬遙與寶語,寶責讓之。會命軍士向寶大噪以耀威,城中將士皆憤怒,向暮出戰,大破之。會兵死傷太半,走還營。侍御郎高雲夜帥敢死士百餘人襲會軍,會眾皆潰。會將十餘騎奔中山,開封公詳殺之。寶殺會母及其三子。
乙亥(初八),慕容會派遣仇尼歸前去攻打龍城,慕容寶卻在夜裡派遣一支部隊襲擊他,並將他打敗。慕容會派遣使者去面見慕容寶,請求誅殺左右的奸佞之臣,並且請求冊立自己做太子,慕容寶不答應。慕容會便把皇帝用的車馬服裝器具等全部收為己有,把後宮的姬妾宮女等分賞給各位將帥,並且設定了文武百官,自稱為皇太子、錄尚書事,帶著部隊直向龍城進發,名義上卻說要討伐慕輿騰。丙子(初九),在城下駐紮下來。慕容寶來到西門,慕容會乘著馬從遠處與慕容寶對話。慕容寶斥責他。慕容會命令士兵面對慕容寶大聲鼓譟、起鬨,以炫耀自己的威勢。城裡的將士都義憤填膺,傍晚的時候出城與慕容會接戰,將他們打得大敗。慕容會的兵卒死傷了一大半,他自己也逃回了大營。侍御郎高雲當夜率領一百多名敢死壯士偷襲慕容會的營寨,慕容會的部眾完全崩潰。慕容會本人只帶領著十幾名騎兵逃奔中山,被開封公慕容詳殺了。慕容寶殺掉了慕容會的母親和他的三個兒子。
丁丑,寶大赦,凡與會同謀者,皆除罪,復舊職;論功行賞,拜將軍、封侯者數百人。遼西王農骨破見腦,寶手自裹創,僅而獲濟。以農為左僕射,尋拜司空、領尚書令。餘崇出自歸,寶嘉其忠,拜中堅將軍,使典宿衛。贈高陽王隆司徒,謚日康。
丁丑(初十),慕容寶實行大赦,凡是慕容會同謀的人,全都免除罪名,恢復舊有的官職。論功行賞,晉升為將軍、加封侯爵的有幾百人。遼西王慕容農頭骨被擊碎,甚至竟能看見腦髓,慕容寶親手為他包紮傷口,居然救活了他的性命。慕容寶任命慕容農為左僕射,不久又升為司空、領尚書令。慕容隆的部將餘崇從躲藏的地方回來,慕容寶讚賞他的忠誠,提升他為中堅將軍,派他統領宮廷侍衛。追贈高陽王慕容隆為司徒,諡號康王。
寶以高云為建威將軍,封夕陽公,養以為子。雲,高句麗之支屬也,燕王破高句麗,徙於青山,由是世為燕臣。雲沈厚寡言,時人莫知,惟中衛將軍長樂馮跋奇其志度,與之為友。跋父和,事西燕主永為將軍,永敗,徙和龍。
慕容寶任命高云為建威將軍,封為夕陽公,並收養他做為自己的養子。高雲是高句麗王室分支的後代,當年前燕王慕容擊敗高句麗王國的時候,曾把他的前輩遷移到青山一帶,從此,他們便世世代代成了前燕國的臣民。高雲平時沉穩敦厚,不善言談,當時的人都不熟悉他,只有中衛將軍長樂人馮跋覺得他的志向與氣度極不一般,和他結為好友。馮跋的父親馮和,為西燕國主慕容永效力並做了西燕的將軍。慕容永失敗以後,他被安置在和龍居住。
[10]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依附會稽王道子,納賄窮奢,不知紀極。惡王恭、殷仲堪,勸道子裁損其兵權;中外洶洶不安。恭等各繕甲勒兵,表請北伐;道子疑之,詔以盛夏妨農,悉使解嚴。
[10]東晉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等人依附於會稽王司馬道子,收受賄賂,窮奢極欲,無法無天已達到了極點。他們厭惡王恭、殷仲堪,勸司馬道子裁減他們二人的兵權。朝廷內外流言四起,人心動盪不安。王恭等人各自都在整理兵甲,訓練部隊,上奏章請求北上討伐。司馬道子對他們懷有疑心,下詔以盛夏出兵防礙農業生產為由,命令他們解嚴。
恭遣使與仲堪謀討國寶等。桓玄以仕不得志,欲假仲堪兵勢以作亂,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唯患相斃之不速耳。今既執大權,與王緒相表里,其所回易,無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必未敢害之。君為先帝所拔,超居方任,人情皆以君為雖有思致,非方伯才。彼若發詔征君為中書令,用殷覬為荊州,君何以處之?”仲堪曰:“憂之久矣,計將安出?”玄曰:“孝伯疾惡深至,君宜潛與之約,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東西齊舉,玄雖不肖,願帥荊、楚豪傑,荷戈先驅,此桓、文之勛也。”
王恭派人去見殷仲堪,商議聲討王國寶等人的事情。桓玄也因為未能當上大官,鬱郁不得志,打算趁此機會藉助殷仲堪的兵馬勢力製造混亂,就對殷仲堪說:“王國寶與你們幾個人向來都是死對頭,只怕消滅你們的時間來得不快。現在他既然已經執掌了大權,並且與王緒內外呼應,他們所想要改變的事,沒有一件達不到目的。王恭處在國舅的位置上,王國寶不一定敢加害他,但你是先帝提拔起來的,超越常規地獨領一方。人們都認為你雖然頭腦清楚,有才幹,卻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他們如果徵召你回朝做中書令,任命殷覬為荊州刺史,你將如何應付?”殷仲堪說:“我也憂慮很長時間了,你認為怎么辦才好呢?”桓玄說:”王恭為人正直,嫉惡如仇,你應該暗地裡和他聯合起來,約定時間,仿效戰國趙鞅發動晉陽之兵馬,以清除君側之惡人的辦法,東西兩面一齊起兵,桓玄我雖然不成材,也願意率領荊州、楚州兩地的英雄豪傑,手拿武器充任前鋒。這是齊桓公、晉文公似的功勳呵!”
仲堪心然之,乃外結雍州刺史郗恢,內與從兄南蠻校尉覬、南郡相陳留江績謀之。覬曰:“人臣當各守職分,朝廷是非,豈藩屏之所制也!晉陽之事,不敢預聞。”仲堪固邀之,覬怒曰:“吾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績亦極言其不可。覬恐績及禍,於坐和解之。績曰:“大丈夫何至以死相脅邪!江仲元行年六十,但未獲死所耳!”仲堪憚其堅正,以楊期代之。朝廷聞之,征績為御史中丞。覬遂稱散發,辭位,仲堪往省之,謂覬曰:“兄病殊為可憂。”覬曰:“我病不過身死,汝病乃當滅門。宜深自愛,勿以我為念!”郗恢亦不肯從。仲堪疑未決,會王恭使至,仲堪許之,恭大喜。甲戌,恭上表罪狀國寶,舉兵討之。
殷仲堪心中以為他說得很對,於是向外聯絡雍州刺史郗恢,內部又與自己的堂兄南蠻校尉殷覬、南郡相陳留人江績等人一起謀劃,殷覬說:“作為國家的大臣,應當各自堅守自己的職責,朝廷里的是非對錯,怎么能是做地方官員的人可以干預的!所說仿效晉陽出兵一事,我不敢聽聞參預。”殷仲堪堅決邀請他出來一塊乾,殷覬大怒說:“我前進一步不會同意,退後一步不會反對。”江績也竭力地分析認為不可。殷覬恐怕江績說得太激烈,招來禍患,便坐在那裡從中調解。江績說:“大丈夫怎么能用死來威脅呢?我江仲元活了六十歲,只是沒有找到值得我去死的地方罷了!”殷仲堪對江績的堅定正直很害怕,因此任命楊期代替江績為南郡相。朝廷得知了這個訊息後,徵召江績回朝廷擔任御史中丞。殷覬藉口自己食用寒食散之後藥性發作,辭去了職位。殷仲堪去看望他,對殷覬說:“堂兄的病實在值得憂慮。”殷覬說:“我的病至多不過是我個人身死,你的病發作卻會招致滅門大禍呀。你應當深深地愛惜保護自己,不要掛念我。”雍州刺史郗恢也不願意一起乾。殷仲堪猶疑不決。正巧王恭派來的信使來到,殷仲堪應諾了王恭的約定,王恭非常高興。甲戌(初七),王恭便上奏章陳述了王國寶的罪狀,同時發動部隊前去討伐。
初,孝武帝委任王,及帝暴崩,不及受顧命,一旦失勢,循默而已。丁丑,王恭表至,內外戒嚴,道子問曰:“二藩作逆,卿知之乎?”曰:“朝政得失,弗之預,王、殷作難,何由可知!”王國寶惶懼,不知所為,遣數百人戍竹里,夜遇風雨,各散歸。王緒說國寶矯相王之命召王、車胤殺之,以除時望,因挾君相發兵以討二藩。國寶許之。、胤至,國寶不敢害,更問計於。曰:“王、殷與卿素無深怨,所競不過勢利之間耳。”國寶曰:“將曹爽我乎?”曰:“是何言歟!卿寧有爽之罪,王孝伯豈宣帝之儔邪?”又問計於胤,胤曰:“昔桓公圍壽陽,彌時乃克。今朝廷遣軍,恭必城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將何以待之?”國寶尤懼,遂上疏解職,詣闕待罪;既而悔之,詐稱詔復其本官。道子暗懦,欲求姑息,乃委罪國寶,遣驃騎諮議參軍譙王尚之收國寶付廷尉。尚之,恬之子也。甲申,賜國寶死,斬緒於市,遣使詣恭,深謝愆失;恭乃罷兵還京口。國寶兄侍中愷、驃騎司馬愉並請解職;道子以愷、愉與國寶異母,又素不協,皆釋不問。戊子,大赦。
當初,晉孝武帝重任左僕射王,後來,孝武帝突然駕崩,他沒來得及接受先帝的委託做顧命大臣。王失去權勢,只好一言不發。丁丑(初十),王恭的奏章送到朝中,朝廷內外十分緊張,戒備森嚴。司馬道子問王道:“王、殷兩股地方勢力發動叛亂,你知道這件事嗎?”王說:“朝廷內部政治事務的好壞得失,我都不曾參預,王、殷兩個人所發動的反叛,我怎么能知道呢?”王國寶異常惶恐懼怕,不知如何是好,派了幾百人到竹里去守衛,因為夜間遇到風雨大作,各自散去回家了。王緒給王國寶出主意,讓他假借相王司馬道子的命令,召集王、車胤前來,將他們殺掉,先除掉有聲望的人,然後以此要挾安帝和馬司道子調兵討伐兩個藩臣。王國寶同意了王緒的建議。王、東胤來到之後,王國寶又不敢殺害,只好再向王詢問解決的方法。王說:“王恭、殷仲堪與您素來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所要爭的不過是一些權勢利益罷了。”王國寶說:“莫非要把我當成曹爽嗎?”王說:“你這是什麼話呀!您哪裡有曹爽那么重的罪過,王恭又哪裡是宣帝司馬懿那樣的人呢?”王國寶又向車胤問計,車胤說:“過去,桓溫圍困壽陽,很長時間才攻克。現在朝廷如果派兵去攻,王恭便一定會堅守。倘若京口還沒有攻下,長江上游的殷仲堪又帶兵突然乘虛而來,您準備怎樣對付他呢?”王國寶更加恐懼,於是上了一道奏章請求解除一切官職,前往宮門等待朝廷定罪。奏章剛送上去,又後悔了,因此又謊稱安帝已經下詔恢復他原來的官職。司馬道子為人愚昧懦弱,只求暫時平息此事,便把一切罪過完全推到王國寶身上,並派遣驃騎諮議參軍譙王司馬尚之前去逮捕王國寶,交到廷尉那裡去問罪。司馬尚之是司馬恬的兒子。甲申(十七日),安帝下詔,命令王國寶自殺,把王緒綁赴街市斬首,並派使者前去面見王恭,對自己的過失表示深深的歉意。王恭於是帶兵回京口。王國寶的哥哥侍中王愷、驃騎司馬王愉一起懇請辭職。司馬道子因為王愷、王愉與王國寶不是同母所生,彼此的關係又歷來不和,就都不予追究。戊子(二十一日),宣布大赦。
殷仲堪雖許王恭,猶豫不敢下;聞國寶等死,乃始抗表舉兵,遣楊期屯巴陵。道子以書止之,仲堪乃還。
殷仲堪雖然已經答應王恭一起聲討王國寶,但仍然猶豫,不敢帶兵東下。聽說王國寶等已死,才開始上疏朝廷,起動大兵,派遣楊期去駐守巴陵。司馬道子寫信阻止,殷仲堪才回師。
會稽世子元顯,年十六,有雋才,為侍中,說道子以王、殷終必為患,請潛為之備。道子乃拜元顯征虜將軍,以其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
會稽王司馬道子的長子司馬元顯,十六歲,聰明能幹。此時他在朝中擔任侍中。他提醒司馬道子說,王恭、殷仲堪到頭來一定會成為禍患,請在暗地作好準備。司馬道子於是任命司馬元顯為征虜將軍,把自己的衛隊以及徐州的軍政要員全部交給司馬元顯管轄。
[11]魏王以軍食不給,命東平公儀去鄴,徙屯鉅鹿,積租楊城。慕容詳出步卒六千人,伺間襲魏諸屯;擊破之,斬首五千,生擒七百人,皆縱之。
[11]魏王拓跋因為軍隊中的糧食供應不足,命令東平公拓跋儀離開鄴城,遷到鉅鹿駐紮,並把糧食補給等聚積在楊城。慕容詳派出六千步兵,等待機會乘虛襲擊搔擾魏軍的幾個駐地。被拓跋擊潰,殺死了五千人,活捉了七百人,又把這些浮虜全部釋放。
[12]初,張掖盧水胡沮渠羅仇,匈奴沮渠王之後也,世為部帥。涼王光以羅仇為尚書,從光伐西秦。及呂延敗死,羅仇弟三河太守粥謂羅仇曰:“主上荒耄信讒,今軍敗將死,正其猜忌智勇之時也。吾兄弟必不見容,與其死而無名,不若勒兵向西平,出苕,奮臂一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誠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孝著於西土,寧使人負我,我不忍負人也。”光果聽讒,以敗軍之罪殺羅仇及粥。羅仇弟子蒙遜,雄傑有策略,涉獵書史,以羅仇、粥之喪歸葬;諸部多其族姻,會葬者凡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呂王昏荒無道,多殺不辜。吾之上世,虎視河西,今欲與諸部雪二父之恥,復上世之業,何如?”眾鹹稱萬歲。遂結盟起兵,攻涼臨松郡,拔之,屯據金山。
[12]當初,居住在張掖的盧水匈奴部落的首領沮渠羅仇,是匈奴沮渠王的後代,世世代代都當部落的首領。後涼王呂光任命沮渠羅仇為尚書,跟著呂光一起去討伐西秦。呂延戰敗身死之後,沮渠羅仇的弟弟、三河太守沮渠粥對沮渠羅仇說:“主上呂光年老,昏聵,又常常聽信讒言,這次軍隊失敗,大將戰死,正是他猜忌勇武有識的部下的時候,他一定容不得我們兄弟。與其平平庸庸死掉,不如乾脆帶領軍隊進攻西平,闖過苕,只要我們振臂一呼,涼州一帶得以平定就不在話下了。”沮渠羅仇說:“確實像你說的。但是我們沮渠家,世世代代都以忠孝之名被西域的人們所稱頌,所以,寧可讓別人背叛我,我是絕對不忍心去背叛別人的。”呂光果然聽信讒言,以出戰失敗的罪名殺掉了沮渠羅仇與沮渠粥。沮渠羅仇的侄兒沮渠蒙遜,為人雄武過人而又身懷奇才大略,閱讀過許多經史典籍。他護送沮渠羅仇與沮渠粥的靈柩回鄉安葬,附近的許多部落都與他們有姻親關係,參加葬禮的竟達一萬多人。沮渠蒙遜哭著對這些人說:“呂光昏聵無道,殺死了無辜的人。我們的祖先,雄威震懾河西一帶,今天我們要與各部落一起為我的兩位伯叔報仇雪恨,進而恢復我們祖先的大業,各位意下如何?”眾人都高喊萬歲。於是締結了盟約,拉起隊伍,攻占了後涼的臨松郡,然後進軍在金山據守。
[13]司徒左長史王,導之孫也,以母喪居吳。王恭之討王國寶也,版行吳國內史,使起兵於東方。使前吳國內史虞嘯父等入吳興、義興召募兵眾,赴者萬計。未幾,國寶死,恭罷兵,符去職,反喪服。以起兵之際,誅異己者頗多,勢不得止,遂大怒,不承恭命,使其子泰將兵伐恭,箋於會稽王道子,稱恭罪惡;道子以其箋送恭。五月,恭遣司馬劉牢之帥五千人擊泰,斬之。又與戰於曲阿,眾潰,單騎走,不知所在。收虞嘯父下廷尉,以其祖潭有功,免為庶人。
[13]東晉司徒左長史王是王導的孫子,因為母親去世,在吳地守喪。王恭討伐王國寶的時候,曾任命他暫時代理吳國內史的官職,讓他在東方起兵。王於是派前任吳國內史虞嘯父等人到吳興、義興一帶去招兵買馬,趕來從軍的人以萬計。不久,王國寶被賜自殺,王恭也停止了軍事行動,便來信通知王可以離開任職、回家繼續守喪。王在起兵的時候,誅殺了很多和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已經不能半途停止,於是不禁大怒,拒絕接受王恭的命令,並且派他的兒子王泰帶兵前去討伐王恭,又寫信給會稽王司馬道子,歷數王恭的罪惡。司馬道子把他的信送給了王恭。五月,王恭派司馬劉牢之統領五千人迎擊王泰,並把他殺了。劉牢之又與王在曲阿展開激戰,王的部隊潰散,王一個人騎馬跑走,下落不明。又抓獲虞嘯父送到廷尉問罪,因為他的祖父虞譚過去有功,免死,貶為平民。
[14]燕庫官驥入中山,與開封公詳相攻。詳殺驥,盡滅庫官氏;又殺中山尹苻謨,夷其族。中山城無定主,民恐魏兵乘之,男女結盟,人自為戰。
[14]後燕西河公庫官驥進入中山,與留守在那裡的開封公慕容詳互相攻打,莫容詳殺了庫官驥,並把整個庫官氏家族全部消滅。他又殺死了中山尹苻謨,屠殺了苻謨家一族。中山城內沒有一個主事人,居民們害怕北魏的軍隊乘虛攻進城來,男女老幼自願結起盟約,各自單獨作戰。
甲辰,魏王罷中山之圍,就谷河間,督諸郡義租。甲寅,以東平公儀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豫·雍·荊·徐·揚六州牧、左丞相,封衛王。
甲辰(初七),魏王拓跋撤除對中山的包圍,開往河間征糧,督促各郡義務獻糧。甲寅(十七日),拓跋任命東平公拓跋儀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豫、雍、荊、徐、揚六州牧,左丞相,封為衛王。
慕容詳自謂能卻魏兵,威德已振,乃即皇帝位,改元建始,置百官。以新平公可足渾潭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殺拓跋觚以固眾心。
慕容詳自認為能使北魏軍隊撤去,他的聲威與恩德已經重振,便登上了皇帝寶座,改年號為建始,設定了文武百官,任命新平公可足渾譚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殺掉了原來被扣押在中山的拓跋的弟弟拓跋觚,希望以此來穩定人心。
鄴中官屬勸范陽王德稱尊號,會有自龍城來者,知燕主寶猶存,乃止。
鄴城的文武官員力勸范陽王慕容德面南稱帝,正巧有一個人從龍城來,知道後燕國主慕容寶還活著,這才停止。
[15]涼王光遣太原公纂將兵擊沮渠蒙遜於谷,破之。蒙遜逃入山中。
[15]後涼王呂光派遣太原公呂纂帶兵在谷進攻沮渠蒙遜,並把他打敗。沮渠蒙遜逃進深山之中。
蒙遜從兄男成為涼將軍,聞蒙遜起兵,亦合眾數千屯樂涫。酒泉太守壘澄討男成,兵敗,澄死。
沮渠蒙遜的堂兄沮渠男成,擔任後涼的將軍。他聽說沮渠蒙遜起兵反叛,也集合了幾千名兵眾進駐樂涫。酒泉太守壘澄帶兵去討伐沮渠男成,兵敗,壘澄戰死。
男成進攻建康,遣使說建康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權臣擅命,刑殺無常,人無容處。一州之地,叛者相望,瓦解之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依附。府君柰何以蓋世之才,欲立忠於垂亡之國!男成等既唱大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何如?”業不從。相持二旬,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勸業從男成之請。業素與涼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懼不自安,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元神璽。以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蒙遜帥眾歸業,業以蒙遜為鎮西將軍。光命太原公纂將兵討業,不克。
沮渠男成進攻建康,派遣使者去說服建康太守段業說:“呂氏的政治勢力已經衰微,掌權的官僚操縱一切,刑罰殺戮沒有法度,使人們無容身之處。僅在一個州的地域上,反叛的人接連不斷,這種土崩瓦解的形勢一看便知,百姓們飢餓痛苦,找不到可以依託的人。您為什麼以蓋絕當世的奇才,卻打算向這個面臨滅亡的國家盡效忠心呢?我們既然倡導大義,便打算委屈閣下出面領導安撫本州,使人們在災難和不幸的縫隙之間,能夠得到恢復生機的好處,你看怎么樣?”段業不聽從他的勸告。兩方相持了二十天左右,外面的救援沒有趕來,建康本郡的居民高逵、史惠等人勸說段業接受沮渠男成的建議。段業歷來與後涼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融洽,經常恐懼不安,於是,他同意了沮渠男成的請求。沮渠男成等人公推段業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年號為神璽。段業任命沮渠男成為輔國將軍,把國家軍政大權全部交給他掌管。沮渠蒙遜聽說這個訊息之後,也帶著自己的部眾來歸附段業。段業任命沮渠蒙遜為鎮西將軍。呂光命令太原公呂纂帶領部隊討伐段業,沒有攻克。
[16]六月,西秦王乾歸征北河州刺史彭奚念為鎮衛將軍;以鎮西將軍屋弘破光為河州牧;定州刺史翟為興晉太守,鎮罕。
[16]六月,西秦王乞伏乾歸徵召北河州刺史鼓奚念為鎮衛將軍,任命鎮西將軍屋弘破光為河州牧,定州刺史翟為興晉太守,鎮守罕。
[17]秋,七月,慕容詳殺可足渾潭。詳嗜酒奢淫,不恤士民,刑殺無度,所誅王公以下五百餘人,群下離心。城中飢窘,詳不聽民出采穭,死者相枕,舉城皆謀迎趙王麟。詳遣輔國將軍張驤帥五千餘人督租於常山,麟自丁零入驤軍,潛襲中山,城門不閉,執詳,斬之。麟遂稱尊號,聽人四出采穭。人既飽,求與魏戰,麟不從,稍復窮餒。魏王軍魯口,遣長孫肥帥騎七千襲中山,入其郛;麟追至水,為魏所敗而還。
[17]秋季,七月,慕容詳殺掉了車騎大將軍可足渾譚。慕容詳嗜酒如命,又奢侈荒淫,從來也不體恤士人、百姓,施刑屠戮沒有法度,被他誅殺的自王公以下的人有五百多,以致各級僚屬和下層軍民都和他離心離德。城中發生饑荒,慕容詳不允許人們出城去採集野草和野生的糧食,因此,餓死的人屍橫遍地,全城上下的人們都在希望設法把趙王慕容麟迎請回來。慕容詳派遣輔國將軍張驤率領五千多人前去常山督促人們繳納糧租,慕容麟從丁零部落那裡潛入張驤軍中,偷襲中山,城門沒有關閉,慕容麟抓住慕容詳,殺了他。慕容麟自己做了皇帝,準許人們出城到四處去採集可吃的東西。軍民能夠吃飽之後,便又提出要求與北魏軍隊決戰,慕容麟卻沒有同意,不久,城中再次發生饑荒。魏王拓跋駐紮在魯口,派遣長孫肥率領騎兵七千人進攻中山,並且攻進了外城。慕容麟發動反擊。並把北魏軍追擊到了水,卻被北魏軍隊打敗,回到中山。
八月,丙寅朔,魏王徙軍常山之九門。軍中大疫,人畜多死,將士皆思歸。問疫於諸將,對曰:“在者才什四、五。”曰:“此固天命,將若之何!四海之民,皆可為國,在吾所以御之耳,何患無民!”群臣乃不敢言。遣撫軍大將軍略陽公遵襲中山,入其郛而還。
八月,丙寅朔(初一),魏王拓跋遷到常山的九門駐紮。忽然軍營流行嚴重瘟疫,人和牲畜都死了很多,將士們都在想著回家。拓跋向手下的各位將領詢問瘟疫的蔓延與治療情況,將領們回答說:“活著的十分之四五。”拓跋說:“這本來是天命,我們有什麼辦法!四海之內的所有居民,都可以成為我們國家的一部分,只不過是要看我統治、駕奴他們的方法罷了,何必擔憂我們沒有百姓呢?”大臣們不敢再多說話。拓跋派撫軍大將軍略陽公拓跋遵進攻中山,攻進了中山的外城之後撤回去了。
[18]燕以遼西王農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事。
[18]後燕任命遼西王慕容農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事。
[19]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郭,善天文數術,國人信重之。會熒惑守東井,謂僕射王詳曰:“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暗弱,太原公兇悍,一旦不諱,禍亂必起。吾二人久居內要,彼常切齒,將為誅首矣。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強,二苑之人,多其舊眾。吾欲與公舉大事,推乞基為主,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得城之後,徐更議之。”詳從之。夜以二苑之眾燒洪範門,使詳為內應;事泄,詳被誅,遂據東苑以叛。民間皆言聖人舉兵,事無不成,從之者甚眾。
[19]後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人郭,擅長觀測天文和數術,國中的人們對他都很相信倚重。正巧趕上火星侵占井宿,郭對僕射王詳說:“涼州一帶,將要發生大的戰爭。現在主上年老多病,太子又愚昧孱弱,太原公呂纂凶暴驕悍,一旦主上晏駕,禍亂便一定會發生。我們兩個人長期居於朝廷要職,太原公一直咬牙切齒地痛恨我們,到那時我們一定會成為他所要誅殺的首要對象。田胡部落的首領王乞基的力量最強大,都城姑臧東苑、西苑的人,大多是他們的舊屬部眾。我打算和你一起發動一個大事,擁推王乞基為我們的首領,居住在兩苑裡的人,都會為我們所擁有。攻占城池之後,再慢慢商議其他的事。”王詳聽從了他的話。郭當夜便派兩苑的人火燒洪範門,並且讓王詳作為內應。不料事情敗露,王詳被殺。郭便占據了東苑城公開反叛。民間都流傳說,像郭那樣的聖人帶領部隊戰鬥,事情沒有不成功的,所以,跟從他的人很多。
涼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討。纂將還,諸將皆曰:“段業必躡軍後,宜潛師夜發。”纂曰:“業無雄才,憑城自守;若潛師夜去,適足張其氣勢耳。”乃遣使告業曰:“郭作亂,吾今還都;卿能決者,可早出戰。”於是引還。業不敢出。
後涼王呂光連忙徵召太原公呂纂玄圍剿郭。呂纂將要回去,各位將領都說:“段業一定會跟在我軍的背後追打,我們應該在夜間秘密撤退。”呂纂說:“段業沒有雄才大略,只能憑藉城池的險要保全自己。如果我們在夜間偷偷撤軍,恰恰長了敵人的志氣。”於是,他派遣一個使者去告訴段業說:“郭發動了叛亂,我現要就要回都城去,你如果有膽量能來決一死戰,那么可以儘早出戰。”於是,撤軍回去,段業沒敢出來。
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舉事,必不虛發。吾欲殺纂,推兄為主,西襲呂弘;據張掖,號令諸郡,此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為呂氏臣,安享其祿,危不能救,豈可復增其難乎!”呂氏若亡,吾為弘演矣!”統至番禾,遂叛歸。弘,纂之弟也。
呂纂的司馬楊統對他的堂兄楊桓說:“郭領兵起事,一定不會憑空地盲目作戰,我想殺掉呂纂,推舉您為首領,向西襲擊呂弘,占據張掖,向其他幾個郡發號施令。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楊桓大怒說:“我作為呂氏的臣子,在平安的時候享受他們給我的榮祿,在危急的時候不能去解救,又怎么能再增加他們的困難呢?呂氏如果滅亡,我甘願做春秋時忠君而死的弘演!”楊統到了番禾縣,反叛歸附了郭。呂弘是呂纂的弟弟。
纂與西安太守石元良共擊,大破之,乃得入姑臧。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敗而恚,悉投於鋒上,枝分節解,飲其血以盟眾,眾皆掩目。
呂纂和西安太守石元良合擊郭,把他打得大敗,才得以進入都城姑臧。郭在東苑城抓獲了呂光的八個孫子,被呂纂擊敗之後惱羞成怒,把這八個孩子全部投擲到兵刃的鋒口之上,並把他們的屍體一肢一節地分解開來,喝掉了他們的鮮血,用來和大家對天盟誓。其狀極其凶慘,他手下的人也都蒙住雙眼,不忍觀看。
涼人張捷、宋生等招集戎、夏三千人,反於休屠城。與共推涼後將軍楊軌為盟主。軌,略陽氐也。將軍程肇諫曰:“卿棄龍頭而從蛇尾,非計也。”軌不從;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涼州人張捷、宋生等,召集戎族和漢族三千人,在休屠城造反。他們與郭一起推舉後涼後將軍楊軌為盟主。楊軌是略陽的氐人。將軍程肇勸阻楊軌說:“您拋棄了龍頭而去追隨蛇尾,不是上策。”楊軌沒有接受他的勸告,自稱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纂擊破將王斐於城西,兵勢漸衰,遣使請救於禿髮烏孤。九月,烏孤使其弟驃騎將軍利鹿孤帥騎五千赴之。
呂纂在城西又打敗了郭的部將王斐。郭的軍隊勢力漸漸衰微,派遣使者到禿髮烏孤那裡去求救。九月,禿髮烏孤派他的弟弟驃騎將軍禿髮利鹿孤率領五千騎兵趕去救援。
[20]秦太后氏卒。秦主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群臣請依漢、魏故事,既葬即吉。尚書郎李嵩上疏曰:“孝治天下,先王之高事也。宜遵聖性以光道訓,既葬之後,素服臨朝。”尹緯駁曰:“嵩矯常越禮,請付有司論罪。”興曰:“嵩忠臣孝子,有何罪乎!其一從嵩議。”
[20]後秦太后氏去世。後秦國主姚興哀慟過度,不能正常地處理國家的日常事務。眾大臣請求依據漢朝與曹魏處理這類事的舊規矩,安葬之後便不再繼續守喪。尚書郎李嵩上奏章說:“用孝道來治理天下,是先王們的最高準則。應該遵守聖主的天性,來發揚光大道德的訓誡。太后安葬之後,皇上應該穿著孝服來主持朝政。”尚書左僕射尹緯反駁說:“李嵩違反常規,冒犯禮法,請把他交付有關部門判定罪罰。”姚興說:“李嵩在國是忠臣、在家是孝子,有什麼罪呀!這件事就完全按照李嵩的建議辦理吧!”
[21]鮮卑薛勃叛秦,秦主興自將討之。勃敗,奔沒弈乾,沒弈乾執送之。
[21]後秦所屬的鮮卑部落首領薛勃叛變,後秦國主姚興親自帶兵去討伐他,薛勃戰敗,去投奔沒弈乾,沒弈乾把他抓住送回後秦。
[22]秦泫氏男姚買得謀弒秦主興,不克而死。
[22]後秦泫氏男、姚買得陰謀殺害後秦國主姚興,沒有成功而被殺死。
[23]秦主興入寇湖城,弘農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皆降之;遂至陝城,進寇上洛,拔之。遣姚崇寇洛陽,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徙流民二餘戶而還。
[23]後秦國主姚興率軍進犯東晉的湖城,東晉弘農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都投降了他。後秦軍隊便很快抵達陝城,進犯並攻克了上洛。姚興又派遣姚崇進犯洛陽,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堅守在金墉,姚崇進攻而沒有攻克,他便裹脅遷移二萬多戶流民撤回。
武都氐屠飛、啖鐵等據方山以叛秦,興遣姚紹等討之,斬飛、鐵。
武都的氐族人屠飛、啖鐵等人占據了方山背叛後秦。姚興派姚紹等人去討伐,斬殺了屠飛和啖鐵。
興勤於政事,延納善言,京兆杜瑾等皆以論事得顯拔,天水姜龕等以儒學見尊禮,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等以文章參機密。詵剛介雅正,以風教為己任。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飲酒。詵聞之而泣,持劍求高,欲殺之,高懼而逃匿。
姚興對於國家的軍政大事非常勤勉努力,並且善於接受採納、徵求一些好的意見,京兆人杜瑾等人因為經常議論國事而得到榮升提拔,天水人姜龕等人因為精通儒家學說而受到尊重和禮敬,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等人因為文章寫得好而參預朝廷的機要。古成詵為人剛直耿介、高雅正派,以維護道德、風尚作為自己的責任。京兆人韋高仰慕阮籍的為人,母親去世後的守喪期間,一邊彈琴,一邊飲酒。古成詵聽說這件事之後,潸然流淚,提著佩劍去找韋高,準備殺了他。韋高非常害怕,逃走之後藏了起來。
[24]中山飢甚,慕容麟帥二萬餘人出據新市。甲子晦,魏王進軍攻之。太史令晁崇曰:“不吉。昔紂以甲子亡,謂之疾日,兵家忌之。”曰:“紂以甲子亡,周武不以甲子興乎?”崇無以對。冬,十月,丙寅,麟退阻水。甲戌,與麟戰於義台,大破之,斬首九千餘級,麟與數十騎馳取妻子入西山,遂奔鄴。
[24]中山城裡的饑荒越來越嚴重,慕容麟帶領二萬多人出城據守新市。甲子晦(二十九日),魏王拓跋指揮軍隊進攻慕容麟。太史令晁崇說:“今天很不吉利。過去紂王就是在甲子這天滅亡的,因此人們都把這天叫疾日,用兵的人忌諱這一天。”拓跋說:“紂王在甲子這天死,周武王不是在甲子這天興起嗎?”晁崇沒有什麼話可以回答。冬季,十月,丙寅(初二),慕容麟撤退到水去據守。甲戌(初十),拓跋與慕容麟在義台展開激戰,把後燕軍打得落花流水,有九千多人被殺,慕容麟與幾十個騎兵跑過去救出自己的妻子兒女逃進西山,隨後又逃奔鄴城。
甲申,魏克中山,燕公卿、尚書、將吏、士卒降者二萬餘人。張驤、李沈先嘗降魏,復亡去,入城,皆赦之。得燕璽綬、圖書、府庫珍寶以萬數,班賞群臣將士有差。追謚弟觚為秦愍王;發慕容詳冢,斬其屍;收殺觚者高霸、程同,皆夷五族,以大刃之。
甲申(二十日),北魏軍隊攻克中山,後燕的王公貴族、文武官吏以及士卒人等投降的有二萬多人。張驤、李沈以前曾經投降過北魏國,後來又再次逃走,拓跋進城後,全部赦免了他們。北魏兵所繳獲的後燕的御璽印綬、圖書典籍以及藏在府庫中的奇珍異寶,都數以萬計。北魏論功獎賞文武百官以及將帥士兵等有功人員。追謚拓跋的弟弟拓跋觚為秦愍王,掘開慕容詳的墳墓,斬下屍首上頭顱,抓住了殺害拓跋觚的主謀高霸、程同,把他們二人的五族親屬全部殺掉,並且用大刀一個個剁成肉塊。
丁亥,遣三萬騎就衛王儀,將攻鄴。
丁亥(二十三日),拓跋又派遣三萬騎兵到衛王拓跋儀那裡去增援,準備進攻鄴城。
[25]秦長水校尉姚珍奔西秦,西秦王乾歸以女妻之。
[25]後秦長水校尉姚珍投奔西秦,西秦國主乞伏乾歸把女兒嫁給他。
[26]河南鮮卑吐秣等十二部大人,皆附於禿髮烏孤。
[26]河南鮮卑族吐秣等十二個部落的首領,全部歸附於禿髮烏孤。
[27]燕人有自中山至龍城者,言拓跋涉衰弱,司徒德完守鄴城。會德表至,勸燕主寶南還,寶於是大簡士馬,將復取中原。遣鴻臚魯邃冊拜德為丞相、冀州牧,南夏公侯牧守皆聽承制封拜。十一月,癸丑,燕大赦。十二月,調兵悉集,戒嚴在頓,遣將軍啟侖南視形勢。
[27]後燕國有從中山跑到龍城的人,說拓跋的力量已經衰微薄弱,司徒慕容德完好地堅守著鄴城。正好此時有慕容德的一道奏章送到,說服後燕國主慕容寶回到南邊,慕容寶大量遴選、徵集士卒和兵馬,準備重新奪取中原。他派遣鴻臚魯邃在鄴城任命慕容德為丞相、冀州牧,南部各公侯官吏都由慕容德全權任命。十一月,癸丑(十九日),後燕實行大赦。十二月,調派的部隊全部集結完畢,整裝待發。慕容寶先派將軍啟侖南下,去觀察形勢。
乙亥,慕容麟至鄴,復稱趙王,說范陽王德曰:“魏既克中山,將乘勝攻鄴,鄴中雖有蓄積,然城大難固,且人心懼,不可守也。不如南趣滑台,阻河以待魏,伺釁而動,河北庶可復也。”時魯陽王和鎮滑台,和,垂之弟子也,亦遣使迎德;德許之。
乙亥(十二日),慕容麟來到鄴城,恢復自己趙王的稱號,向范陽王慕容德遊說:“魏既然已經攻克了中山,就一定要乘勝來攻打鄴城。鄴城中雖然有一些儲備,但是,城池太大,很難固守,況且人心又慌亂恐懼,不可能守住。不如向南進軍滑台,依靠黃河天險加強防守來對付魏,等待時機,再採取行動。那樣,黃河以北或許可以收復。”這時,後燕魯陽王慕容和正在鎮守滑台。慕容和是慕容垂的侄兒,他也正好派遣使者前來迎接慕容德。慕容德答應了去滑台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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