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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一

李沆(弟維) 王旦 向敏中

李沆,字太初,洺州肥鄉人。曾祖豐,泰陵令。祖滔,洺州團練判官。父炳,從邢帥薛懷讓辟,為觀察支使。懷讓徙同州,又為掌書記,歷邠州、鳳翔判官,拜殿中侍御史、知舒州。太祖征金陵,緣淮供億,惟舒尤甚,以勞加侍御史,卒。

沆少好學,器度宏遠,炳嘗語人曰:"此兒異日必至公輔。"太平興國五年,舉進士甲科,為將作監丞、通判潭州,遷右贊善大夫,轉著作郎。相府召試約束邊將詔書,既奏御,太宗甚悅,命直史館。雍熙三年,右拾遺王化基上書自薦,太宗謂宰相曰:"李沆、宋湜,皆嘉士也。"即命中書並化基召試,並除右補闕、知制誥。沆位最下,特升於上,各賜錢百萬。又以沆素貧,多負人錢,別賜三十萬償之。四年,與翰林學士宋白同知貢舉。謗議雖眾,而不歸咎於沆。遷職方員外郎,召入翰林為學士。

淳化二年,判吏部銓。嘗侍曲宴,太宗目送之曰:"李沆風度端凝,真貴人也。"三年,拜給事中、參知政事。四年,以本官罷,奉朝請。未幾,丁內艱,起復,遂出知昇州。未行,改知河南府。真宗升儲,遷禮部侍郎兼太子賓客,詔東宮待以師傅禮。真宗即位,遷戶部侍郎、參知政事。鹹平初,以本官平章事,監修國史,改中書侍郎。

會契丹犯邊,真宗北幸,命沆留守,京師肅然。真宗還,沆迎於郊,命坐置酒,慰勞久之。累加門下侍郎、尚書右僕射。真宗問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此最為先。"問其人,曰:"如梅詢、曾致堯等是矣。"後致堯副溫仲舒安撫陝西,於閣門疏言仲舒不足與共事。輕銳之黨無不稱快,沆不喜也,因用他人副仲舒,罷致堯。帝嘗語及唐人樹黨難制,遂使王室微弱,蓋奸邪難辨爾。沆對曰:"佞言似忠,奸言似信,至如盧杞蒙蔽德宗,李勉以為真奸邪是也。"真宗曰:"奸邪之跡,雖曰難辨,然久之自敗。"

一夕,遣使持手詔欲以劉氏為貴妃,沆對使者引燭焚詔,附奏曰:"但道臣沆以為不可。"其議遂寢。駙馬都尉石保吉求為使相,復問沆,沆曰:"賞典之行,須有所自。保吉因緣戚里,無攻戰之勞,台席之拜,恐騰物議。"他日再三問之,執議如初,遂止。帝以沆無密奏,謂之曰:"人皆有密啟,卿獨無,何也?"對曰:"臣待罪宰相,公事則公言之,何用密啟?夫人臣有密啟者,非讒即佞,臣常惡之,豈可效尤?"

時李繼遷久叛,兵眾日盛,有圖取朔方之意。朝廷困於飛輓,中外鹹以為靈州乃必爭之地,苟失之,則緣邊諸郡皆不可保。帝頗惑之,因訪於沆。沆曰:"繼遷不死,靈州非朝廷有也。莫若遣使密召州將,使部分軍民空壘而歸,如此,則關右之民息肩矣。"方眾議各異,未即從沆言,未幾而靈州陷,帝由是益重之。

沆為相,王旦參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嘆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遊無事耶?"沆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他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後契丹和親,旦問何如,沆曰:"善則善矣,然邊患既息,恐人主漸生侈心耳。"旦未以為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此參政他日之憂也。"沆沒後,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納款,遂封岱祠汾,大營宮觀,蒐講墜典,靡有暇日。旦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乃以沆先識之遠,嘆曰:"李文靖真聖人也。"當時遂謂之"聖相"。

寇準與丁謂善,屢以謂才薦於沆,不用。準問之,沆曰:"顧其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準曰:"如謂者,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沆笑曰:"他日後悔,當思吾言也。"準後為謂所傾,始伏沆言。

沆為相,接賓客,常寡言。馬亮與沆同年生,又與其弟維善,語維曰:"外議以大兄為無口匏。"維乘間達亮語,沆曰:"吾非不知也。然今之朝士得升殿言事,上封論奏,了無壅蔽,多下有司,皆見之矣。若邦國大事,北有契丹,西有夏人,日旰條議所以備御之策,非不詳究。薦紳如李宗諤、趙安仁,皆時之英秀,與之談,猶不能啟發吾意。自余通籍之子,坐起拜揖,尚周章失次,即席必自論功最,以希寵獎,此有何策而與之接語哉?苟屈意妄言,即世所謂籠罩。籠罩之事,仆病未能也。"沆又嘗言:"居重位實無補,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報罷之,此少以報國爾。朝廷防制,纖悉備具,或徇所陳請,施行一事,即所傷多矣,陸象先曰'庸人擾之'是已。憸人苟一時之進,豈念厲民耶?"沆為相,常讀《論語》。或問之,沆曰:"沆為宰相,如《論語》中'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尚未能行。聖人之言,終身誦之可也。"

景德元年七月,沆待漏將朝,疾作而歸,詔太醫診視,撫問之使相望於道。明日,駕往臨問,賜白金五千兩。方還宮而沆薨,年五十八。上聞之驚嘆,趣駕再往,臨哭之慟,謂左右曰:"沆為大臣,忠良純厚,始終如一,豈意不享遐壽!"言終又泣下。廢朝五日,贈太尉、中書令,諡文靖。錄其弟國子博士贄為虞部員外郎,光祿寺丞源為太子中舍,屯田員外郎、直集賢院維為戶部員外郎。子宗簡為大理評事。甥蘇昂、妻兄之子朱濤並同進士出身。乾興元年,仁宗即位,詔配享真宗廟庭。

沆性直諒,內行修謹,言無枝葉,識大體。居位慎密,不求聲譽,動遵條制,人莫能幹以私。公退,終日危坐,未嘗跛倚。治第封丘門內,廳事前僅容鏇馬。或言其太隘,沆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為宰相廳事誠隘,為太祝、奉禮廳事已寬矣。"至於垣頹壁損,不以屑慮。堂前藥闌壞,妻戒守舍者勿葺以試沆,沆朝夕見之,經月終不言。妻以語沆,沆曰:"豈可以此動吾一念哉!"家人勸治居第,未嘗答。弟維因語次及之,沆曰:"身食厚祿,時有橫賜,計囊裝亦可以治第,但念內典以此世界為缺陷,安得圓滿如意,自求稱足?今市新宅,須一年繕完,人生朝暮不可保,又豈能久居?巢林一枝,聊自足耳,安事豐屋哉?"

沆與諸弟友愛,尤器重維,暇日相對宴飲清言,未嘗及朝政,亦未嘗問家事。沆沒後,或薦梅詢可用,真宗曰:"李沆嘗言其非君子。"其為信倚如此。

維字仲方,第進士,為保信軍節度推官。真宗初,獻《聖德詩》,召試中書,擢直集賢院,以沆相,避知歙州。至郡,興學舍,歲時行鄉射之禮。沆沒,入為戶部員外郎。

契丹請和,以為賀正旦使。真宗方幸西京,維還詣行在,具言其待遇禮厚,必保盟好。擢兵部員外郎、知制誥。自是每北使至,多命維主之。擢為翰林學士,累遷中書舍人,以疾辭,出知許州。復入翰林為學士承旨,加史館修撰。仁宗初,再遷為尚書左丞兼侍讀學士,預修《真宗實錄》,遷工部尚書。會塞下傳契丹將絕盟,復遣維往使。其主隆緒重維名,館勞加禮,使賦《兩朝悠久詩》。詩成,大喜。既還,帝欲用為樞密副使,或斥維賦詩自稱小臣,乃寢。遷刑部尚書,辭不拜,引李士衡故事求換官,除州觀察使,為諫官劉隨所詆,知亳州。請赴本鎮,改河陽。久之還朝,復出知陳州,卒。

維博學,少以文章知名,至老手不廢書。景德以後,巡幸四方,典章名物,多維所參定。嘗預定《七經正義》,修《續通典》、《冊府元龜》。性寬易,喜慍不見於色,獎借後進,嗜酒善謔,而好為詩。常曰:"人生觴詠自適,余何營哉?"既沒,家無餘貲。景祐元年,贈尚書右僕射。子師錫,虞部員外郎;公謹,太子中舍。

王旦,字子明,大名莘人。曾祖言,黎陽令。祖徹,左拾遺。父祐,尚書兵部侍郎,以文章顯於漢、周之際,事太祖、太宗為名臣。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以百口明符彥卿無罪,世多稱其陰德。祐手植三槐於庭,曰:"吾之後世,必有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

旦幼沉默,好學有文,祐器之曰:"此兒當至公相。"太平興國五年,進士及第,為大理評事、知平江縣。其廨舊傳有物怪憑戾,居多不寧。旦將至前夕,守吏聞群鬼嘯呼云:"相君至矣,當避去。"自是遂絕。就改將作監丞。趙昌言為轉運使,以威望自任,屬吏屏畏,入旦境,稱其善政,以女妻之。代還,命監潭州銀場。何承矩典郡,薦入為著作佐郎,預編《文苑英華》、《詩類》。遷殿中丞、通判鄭州。表請天下建常平倉,以塞兼併之路。徙濠州。淳化初,王禹偁薦其才任轉運使,驛召至京,旦不樂吏職,獻文。召試,命直史館。二年,拜右正言、知制誥。

初,祐以宿名久掌書命,旦不十年繼其任,時論美之。錢若水有人倫鑒,見旦曰:"真宰相器也。"與之同列,每曰:"王君凌霄聳壑,棟樑之材,貴不可涯,非吾所及。"李沆以同年生,亦推重為遠大之器。明年,與蘇易簡同知貢舉,加虞部員外郎、同判吏部流內銓、知考課院。趙昌言參機務,旦避嫌,引唐獨孤郁、權德輿故事辭職。太宗嘉其識體,改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昌言出知鳳翔,即日以旦知制誥,仍兼修撰、判院事,面賜金紫,擇牯犀帶寵之,又令冠西閣。至道元年,知理檢院。二年,進兵部郎中。

真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數月,為翰林學士兼知審官院、通進銀台封駁司。帝素賢旦,嘗奏事退,目送之曰:"為朕致太平者,必斯人也。"錢若水罷樞務,得對苑中,訪近臣之可用者,若水言:"旦有德望,堪任大事。"帝曰:"此固朕心所屬也。"鹹平三年,又知貢舉,鎖宿旬日,拜給事中、同知樞密院事。逾年,以工部侍郎參知政事。

契丹犯邊,從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東京,遇暴疾,命旦馳還,權留守事。旦曰:"願宣寇準,臣有所陳。"準至,旦奏曰:"十日之間未有捷報,時當如何?"帝默然良久,曰:"立皇太子。"旦既至京,直入禁中,下令甚嚴,使人不得傳播。及駕還,旦子弟及家人皆迎於郊,忽聞後有騶訶聲,驚視之,乃旦也。二年,加尚書左丞。三年,拜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兩朝國史》。

契丹既受盟,寇準以為功,有自得之色,真宗亦自得也。王欽若忌準,欲傾之,從容言曰:"此《春秋》城下之盟也,諸侯猶恥之,而陛下以為功,臣竊不取。"帝愀然曰:"為之奈何?"欽若度帝厭兵,即謬曰:"陛下以兵取幽燕,乃可滌恥。"帝曰:"河朔生靈始免兵革,朕安能為此?可思其次。"欽若曰:"唯有封禪泰山,可以鎮服四海,誇示外國。然自古封禪,當得天瑞希世絕倫之事,然後可爾。"既而又曰:"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帝思久之,乃可,而心憚旦,曰:"王旦得無不可乎?"欽若曰:"臣得以聖意喻之,宜無不可。"乘間為旦言,旦黽勉而從。帝猶尤豫,莫與籌之者。會幸秘閣,驟問杜鎬曰:"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何事耶?"鎬老儒,不測其旨,漫應之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教爾。"帝由此意決,遂召旦飲,歡甚,賜以尊酒,曰:"此酒極佳,歸與妻孥共之。"既歸發之,皆珠也。由是凡天書、封禪等事,旦不復異議。

大中祥符初,為天書儀仗使,從封泰山,為大禮使,進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受詔撰《封祀壇頌》,加兵部尚書。四年,祀汾陰,又為大禮使,遷右僕射、昭文館大學士。仍撰《祠壇頌》,將復進秩,懇辭得免,止加功臣。俄兼門下侍郎、玉清昭應宮使。五年,為玉清奉聖像大禮使。景靈宮建,又為朝修使。七年,刻天書,兼刻玉使,選御廄三馬賜之。玉清昭應宮成,拜司空。京師賜酺,旦以慘恤不赴會,帝賜詩導意焉。《國史》成,遷司空。旦為天書使,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恆邑邑不樂。凡柄用十八年,為相僅一紀。

會契丹修和,西夏誓守故地,二邊兵罷不用,真宗以無事治天下。旦謂祖宗之法具在,務行故事,慎所變改。帝久益信之,言無不聽,凡大臣有所請,必曰:"王旦以為如何?"旦與人寡言笑,默坐終日,及奏事,群臣異同,旦徐一言以定。歸家,或不去冠帶,入靜室獨坐,家人莫敢見之。旦弟以問趙安仁,安仁曰:"方議事,公不欲行而未決,此必憂朝廷矣。"

帝嘗示二府《喜雨詩》,旦袖歸曰:"上詩有一字誤寫,莫進入改卻否?"王欽若曰:"此亦無害。"而密奏之。帝慍,謂旦曰:"昨日詩有誤字,何不來奏?"旦曰:"臣得詩未暇再閱,有失上陳。"惶懼再拜謝,諸臣皆拜,獨樞密馬知節不拜,具以實奏,且曰:"王旦略不辨,真宰相器也。"帝顧旦而笑焉。天下大蝗,使人於野得死蝗,帝以示大臣。明日,執政遂袖死蝗進曰:"蝗實死矣,請示於朝,率百官賀。"旦獨不可。後數日,方奏事,飛蝗蔽天,帝顧旦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耶?"

宮禁火災,旦馳入。帝曰:"兩朝所積,朕不妄費,一朝殆盡,誠可惜也。"旦對曰:"陛下富有天下,財帛不足憂,所慮者政令賞罰之不當。臣備位宰府,天災如此,臣當罷免。"繼上表待罪,帝乃降詔罪己,許中外封事言得失。後有言榮王宮火所延,非天災,請置獄劾,當坐死者百餘人。旦獨請曰:"始火時,陛下已罪己詔天下,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歸咎於人,何以示信?且火雖有跡,寧知非天譴耶?"當坐者皆免。

日者上書言宮禁事,坐誅。籍其家,得朝士所與往還占問吉凶之說。帝怒,欲付御史問狀。旦曰:"此人之常情,且語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旦因自取嘗所占問之書進曰:"臣少賤時,不免為此。必以為罪,願並臣付獄。"真宗曰:"此事已發,何可免?"旦曰:"臣為宰相執國法,豈可自為之,幸於不發而以罪人。"帝意解。旦至中書,悉焚所得書。既而復悔,馳取之,而已焚之矣。由是皆免。仁宗為皇太子,太子諭德見旦,稱太子學書有法。旦曰:"諭德之職,止於是耶?"張士遜又稱太子書,旦曰:"太子不在應舉,選學士不在學書。

契丹奏請歲給外別假錢幣。旦曰:"東封甚近,車駕將出,彼以此探朝廷之意耳。"帝曰:"何以答之?"旦曰:"止當以微物而輕之。"乃以歲給三十萬物內各借三萬,仍諭次年額內除之。契丹得之,大慚。次年,復下有司:"契丹所借金幣六萬,事屬微末,今仍依常數與之,後不為比。"西夏趙德明言民飢,求糧百萬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納誓而敢違,請以詔責之。"帝以問旦,旦請敕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而詔德明來取之。德明得詔,慚且拜曰:"朝廷有人。"

寇準數短旦,旦專稱準。帝謂旦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旦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帝以是愈賢旦。中書有事送密院,違詔格,準在密院,以事上聞。旦被責,第拜謝,堂吏皆見罰。不逾月,密院有事送中書,亦違詔格,堂吏欣然呈旦,旦令送還密院。準大慚,見旦曰:"同年,甚得許大度量?"旦不答。寇準罷樞密使,托人私求為使相,旦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耶!吾不受私請。"準深憾之。已而除準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準入見,謝曰:"非陛下知臣,安能至此?"帝具道旦所以薦者。準愧嘆,以為不可及。準在藩鎮,生辰,造山棚大宴,又服用僣侈,為人所奏。帝怒,謂旦曰:"寇準每事欲效朕,可乎?"旦徐對曰:"準誠賢能,無如騃何。"真宗意遂解,曰:"然,此正是騃爾。"遂不問。

翰林學士陳彭年呈政府科場條目,旦投之地曰:"內翰得官幾日,乃欲隔截天下進士耶?"彭年皇恐而退。時向敏中同在中書,出彭年所留文字,旦瞑目取紙封之。敏中請一覽,旦曰:"不過興建符瑞圖進爾。"後彭年與王曾、張知白參預政事,同謂旦曰:"每奏事,其間有不經上覽者,公批旨奉行,恐人言之以為不可。"旦遜謝而已。一日奏對,旦退,曾等稍留,帝驚曰:"有何事不與王旦來?"皆以前事對。帝曰:"旦在朕左右多年,朕察之無毫髮私。自東封后,朕諭以小事一面奉行,卿等謹奉之。"曾等退而愧謝,旦曰:"正賴諸公規益。"略不介意。

帝欲相王欽若,旦曰:"欽若遭逢陛下,恩禮已隆,且乞留之樞密,兩府亦均。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雖古稱立賢無方,然須賢士乃可。臣為宰相,不敢沮抑人,此亦公議也。"真宗遂止。旦沒後,欽若始大用,語人曰:"為王公遲我十年作宰相。"欽若與陳堯叟、馬知節同在樞府,因奏事忿爭。真宗召旦至,欽若猶嘩不已,知節流涕曰:"願與欽若同下御史府。"旦叱欽若使退。帝大怒,命付獄。旦從容曰:"欽若等恃陛下厚顧,上煩譴訶,當行朝典。願且還內,來日取旨。"明日,召旦前問之,旦曰:"欽若等當黜,未知坐以何罪?"帝曰:"坐忿爭無禮。"旦曰:"陛下奄有天下,使大臣坐忿爭無禮之罪,或聞外國,恐無以威遠。"帝曰:"卿意如何?"旦曰:"願至中書,召欽若等宣示陛下含容之意,且戒約之。俟少間,罷之未晚也。"帝曰:"非卿之言,朕固難忍。"後月余,欽若等皆罷。

旦嘗與楊億評品人物,億曰:"丁謂久遠當何如?"旦曰:"才則才矣,語道則未。他日在上位,使有德者助之,庶得終吉;若獨當權,必為身累爾。"後謂果如言。

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內臣周懷政偕行,或乘間請見,旦必俟從者盡至,冠帶出見於堂皇,白事而退。後懷政以事敗,方知旦遠慮。內臣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帝語旦曰:"承規待此以瞑目。"旦執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遂止。自是內臣官不過留後。

旦為相,賓客滿堂,無敢以私請。察可與言及素知名者,數月後,召與語,詢訪四方利病,或使疏其言而獻之。觀才之所長,密籍其名,其人復來,不見也。每有差除,先密疏四三人姓名以請,所用者帝以筆點之。同列不知,爭有所用,惟旦所用,奏入無不可。丁謂以是數毀旦,帝益厚之。故參政李穆子行簡,以將作監丞家居,有賢行,遷太子中允。使者不知其宅,真宗命就中書問旦,人始知行簡為旦所薦。旦凡所薦,皆人未嘗知。旦沒後,史官修《真宗實錄》,得內出奏章,始知朝士多旦所薦雲。諫議大夫張師德兩詣旦門,不得見,意為人所毀,以告向敏中,為從容明之。及議知制誥,旦曰:"可惜張師德。"敏中問之,旦曰:"累於上前言師德名家子,有士行,不意兩及吾門。狀元及第,榮進素定,但當靜以待之爾。若復奔競,使無階而入者當如何也。"敏中啟以師德之意,旦曰:"旦處安得有人敢輕毀人,但師德後進,待我薄爾。"敏中固稱:"適有闕,望公弗遺。"旦曰:"第緩之,使師德知,聊以戒貪進、激薄俗也。"

石普知許州不法,朝議欲就劾。旦曰:"普武人,不明典憲,恐恃薄效,妄有生事。必須重行,乞召歸置獄。"乃下御史按之,一日而獄具。議者以為不屈國法而保全武臣,真國體也。薛奎為江、淮發運使,辭旦,旦無他語,但云:"東南民力竭矣。"奎退而曰:"真宰相之言也。"張士遜為江西轉運使,辭旦求教,旦曰:"朝廷榷利至矣。"士遜迭更是職,思旦之言,未嘗求利,識者曰:"此運使識大體。"張詠知成都,召還,以任中正代之,言者以為不可。帝問旦,對曰:"非中正不能守詠之規。他人往,妄有變更矣。"李迪、賀邊有時名,舉進士,迪以賦落韻,邊以《當仁不讓於師論》以"師"為"眾",與註疏異,皆不預。主文奏乞收試,旦曰:"迪雖犯不考,然出於不意,其過可略。邊特立異說,將令後生務為穿鑿,漸不可長。"遂收迪而黜邊。

旦任事久,人有謗之者,輒引咎不辨。至人有過失,雖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後已。素羸多疾,自東魯復命,連歲求解,優詔褒答,繼以面諭,委任無貳。天禧初,進位太保,為兗州太極觀奉上寶冊使,復加太尉兼侍中,五日一赴起居,入中書,遇軍國重事,不限時日入預參決。旦愈畏避,上疏懇辭,又托同列奏白。帝重違其意,止加封邑。一日,獨對滋福殿,帝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疾如此。"因命皇太子出拜,旦皇恐走避,太子隨而拜之。旦言:"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其後不至宰相惟李及、凌策二人,亦為名臣。旦復求避位,帝睹其形瘁,憫然許之。以太尉領玉清昭應宮使,給宰相半奉。

初,旦以宰相兼使,今罷相,使猶領之,其專置使自旦始焉。尋又命肩輿入禁,使子雍與直省吏挾扶,見於延和殿。帝曰:"卿今疾亟,萬一有不諱,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誰乎?"旦曰:"知臣莫若君,惟明主擇之。"再三問,不對。時張詠、馬亮皆為尚書,帝歷問二人,亦不對。因曰:"試以卿意言之。"旦強起舉笏曰:"以臣之愚,莫如寇準。"帝曰:"準性剛褊,卿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臣病困,不能久侍。"遂辭退。後旦沒歲余,竟用準為相。

旦疾甚,遣內侍問者日或三四,帝手自和藥,並薯蕷粥賜之。旦與楊億素厚,延至臥內,請撰遺表。且言:"忝為宰輔,不可以將盡之言,為宗親求官,止敘生平遭遇,願日親庶政,進用賢士,少減焦勞之意。"仍戒子弟:"我家盛名清德,當務儉素,保守門風,不得事於泰侈,勿為厚葬以金寶置柩中。"表上,真宗嘆之,遂幸其第,賜白金五千兩。旦作奏辭之,藁末,自益四句云:"益懼多藏,況無所用,見欲散施,以息咎殃。"即舁至內闥,詔不許。還至門,旦已薨,年六十一。帝臨其喪慟,廢朝三日,贈太師、尚書令、魏國公,諡文正,又別次發哀。後數日,張旻赴鎮河陽,例宜飲餞,以旦故,不舉樂。錄其子、弟、侄、外孫、門客、常從,授官者十數人。諸子服除,又各進一官。已而聞旦奏藁自益四句,取視,泣下久之。旦有文集二十卷。乾興初,詔配享真宗廟廷。及建碑,仁宗篆其首曰:"全德元老之碑。"

旦事寡嫂有禮,與弟旭友愛甚篤。婚姻不求門閥。被服質素,家人慾以繒錦飾氈席,不許。有貨玉帶者,弟以為佳,呈旦,旦命系之,曰:"還見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見?"旦曰:"自負重而使觀者稱好,無乃勞乎!"亟還之。故所服止於賜帶。家人未嘗見其怒,飲食不精潔,但不食而已。嘗試以少埃墨投羹中,旦惟啖飯,問何不啜羹,則曰:"我偶不喜肉。"後又墨其飯,則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別具粥。"旦不置田宅,曰:"子孫當各念自立,何必田宅,徒使爭財為不義爾。"真宗以其所居陋,欲治之,旦辭以先人舊廬,乃止。宅門壞,主者徹新之,暫於廡下啟側門出入。旦至側門,據鞍俯過,門成復由之,皆不問焉。三子:雍,國子博士;沖,左贊善大夫;素,別有傳。

向敏中,字常之,開封人。父瑀,仕漢符離令。性嚴毅,惟敏中一子,躬自教督,不假顏色。嘗謂其母曰:"大吾門者,此兒也。"敏中隨瑀赴調京師,有書生過門,見敏中,謂鄰母曰:"此兒風骨秀異,貴且壽。"鄰母入告其家,比出,已不見矣。及冠,繼丁內外憂,能刻厲自立,有大志,不屑貧窶。

太平興國五年進士,解褐將作監丞、通判吉州,就改右贊善大夫。轉運使張齊賢薦其材,代還,為著作郎。召見便殿,占對明暢,太宗善之,命為戶部推官,出為淮南轉運副使。時領外計者,皆以權寵自尊,所至畏憚,敏中不尚威察,待僚屬有禮,勤於勸勖,職務修舉。或薦其有武乾者,召入,將授諸司副使。敏中懇辭,仍獻所著文,加直史館,遣還任。以耕籍恩,超左司諫,入為戶部判官、知制誥。未幾,權判大理寺。

時沒入祖吉贓錢,分賜法吏,敏中引鍾離意委珠事,獨不受。妖尼道安構獄,事連開封判官張去華,敏中妻父也,以故得請不預決讞。既而法官皆貶,猶以親累落職,出知廣州。入辭,面敘其事,太宗為之感動,許以不三歲召還。翌日,遷職方員外郎,遣之。是州兼掌市舶,前守多涉譏議。敏中至荊南,預市藥物以往,在任無所須,以清廉聞。就擢廣南東路轉運使,召為工部郎中。太宗飛白書敏中洎張詠二名付中書,曰:"此二人,名臣也,朕將用之。"左右因稱其材,並命為樞密直學士。

時通進、銀台司主出納書奏,領於樞密院,頗多壅遏,或至漏失。敏中具奏其事,恐遠方有失事機,請別置局,命官專蒞,校其簿籍,詔命敏中與詠領其局。太宗欲大任敏中,當途者忌之。會有言敏中在法寺時,皇甫侃監無為軍榷務,以賄敗,發書歷詣朝貴求為末減,敏中亦受之。事下御史,按實,嘗有書及門,敏中睹其名,不啟封遣去。俄捕得侃私僮詰之,雲其書尋納筒中,瘞臨江傳舍。馳驛掘得,封題如故。太宗大驚異,召見,慰諭賞激,遂決於登用。未幾,拜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自郎中至是百餘日,超擢如此。時西北用兵,樞機之任,專主謀議,敏中明辨有才略,遇事敏速,凡二邊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至道初,遷給事中。

真宗即位,敏中適在疾告,力起,見於東序,即遣視事。進戶部侍郎。會曹彬為樞密使,改為副使。鹹平初,拜兵部侍郎、參知政事。從幸大名,屬宋湜病,代兼知樞密院事。時大兵之後,議遣重臣慰撫邊郡,命為河北、河東安撫大使,以陳堯叟、馮拯為副,髮禁兵萬人翼從。所至訪民疾苦,宴犒官吏,莫不感悅。四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充集賢殿大學士。

故相薛居正孫安上不肖,其居第有詔無得貿易,敏中違詔質之。會居正子惟吉嫠婦柴將攜貲產適張齊賢,安抗訴其事,柴遂言敏中嘗求娶己,不許,以是陰庇安上。真宗以問敏中,敏中言近喪妻不複議婚,未嘗求婚於柴,真宗因不復問。柴又伐鼓,訟益急,遂下御史台,並得敏中質宅之狀。時王嗣宗為鹽鐵使,素忌敏中,因對言,敏中議娶王承衍女弟,密約已定而未納采。真宗詢於王氏,得其實,以敏中前言為妄,罷為戶部侍郎,出知永興軍。

景德初,復兵部侍郎。夏州李繼遷兵敗,為潘羅支射傷,自度孤危且死,屬其子德明必歸宋,曰:"一表不聽則再請,雖累百表,不得,請勿止也。"繼遷卒,德明納款,就命敏中為鄜延路緣邊安撫使,俄還京兆。

是冬,真宗幸澶淵,賜敏中密詔,盡付西鄙,許便宜從事。敏中得詔藏之,視政如常日。會大儺,有告禁卒欲倚儺為亂者,敏中密使麾兵被甲伏廡下幕中。明日,盡召賓僚兵官,置酒縱閱,無一人預知者。命儺入,先馳騁於中門外,後召至階,敏中振袂一揮,伏出,盡擒之,果各懷短刃,即席斬焉。既屏其屍,以灰沙掃庭,張樂宴飲,坐客皆股慄,邊藩遂安。時舊相出鎮,不以軍事為意。寇準雖有重名,所至終日游宴,則以所愛伶人或付富室,輒厚有得。張齊賢倜儻任情,獲劫盜或至縱遣。帝聞之,稱敏中曰:"大臣出臨四方,惟敏中盡心於民事爾。"於是有復用之意。二年,又以德明誓約未定,徙敏中為鄜延路都部署兼知延州,委以經略,改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

大中祥符初,議封泰山,以敏中舊德有人望,召入,權東京留守。禮成,拜尚書右丞。

時吏部選人多稽滯者,命敏中與溫仲舒領其事。俄兼秘書監,又領工部尚書,充資政殿大學士,賜御詩褒寵。祀汾陰,復為留守。敏中以厚重鎮靜,人情帖然,帝作詩遣使馳賜之。拜刑部尚書。五年,復拜同平章事,充集賢殿大學士,加中書侍郎。尋充景靈宮使,宮成,進兵部尚書,為兗州景靈宮慶成使。

天禧初,加吏部尚書,又為應天院奉安太祖聖容禮儀使。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監修國史。是日,翰林學士李宗諤當對,帝曰:"朕自即位,未嘗除僕射,今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應甚喜。"又曰:"敏中今日賀客必多,卿往觀之,勿言朕意也。"宗諤既至,敏中謝客,門闌寂然。宗諤與其親逕入,徐賀曰:"今日聞降麻,士大夫莫不歡慰相慶。"敏中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嘗除端揆,非勛德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敏中復唯唯。又歷陳前世為僕射者勛德禮命之重,敏中亦唯唯,卒無一言。既退,使人問庖中,今日有親賓飲宴否,亦無一人。明日,具以所見對。帝曰:"向敏中大耐官職。"徙玉清昭應宮使。以年老,累請致政,優詔不許。三年重陽,宴苑中,暮歸中風眩,郊祀不任陪從。進左僕射、昭文館大學士,奉表懇讓,又表求解,皆不許。明年三月卒,年七十二。帝親臨,哭之慟,廢朝三日,贈太尉、中書令,諡文簡。五子、諸婿並遷官,親校又官數人。

敏中姿表瑰碩,有儀矩,性端厚豈弟,多智,曉民政,善處繁劇,慎於采拔。居大任三十年,時以重德目之,為人主所優禮,故雖衰疾,終不得謝。及追命制入,帝特批曰:"敏中淳謹溫良,宜益此意。"其恩顧如此。有文集十五卷。

子傳正,國子博士;傳式,龍圖閣直學士;傳亮,駕部員外郎;傳師,殿中丞;傳范,娶南陽郡王惟吉女安福縣主,為密州觀察使,謚惠節。

傳亮子經,定國軍留後,謚康懿。經女即欽聖憲肅皇后也,以後族贈敏中燕王、傳亮周王、經吳王。敏中余孫繹、絳,並官太子中書。

論曰:宋至真宗之世,號為盛治,而得人亦多。李沆為相,正大光明,其焚封妃之詔以格人主之私,請遷靈州之民以奪西夏之謀,無愧宰相之任矣。沆嘗謂王旦,邊患既息,人主侈心必生,而聲色、土木、神仙祠禱之事將作,後王欽若、丁謂之徒果售其佞。又告真宗不可用新進喜事之人,中外所陳利害皆報罷之,後神宗信用安石變更之言,馴至棼擾。世稱沆為"聖相",其言雖過,誠有先知者乎!王旦當國最久,事至不膠,有謗不校,薦賢而不市恩,救罪輒宥而不費辭。澶淵之役,請於真宗曰:"十日不捷,何以處之?"真宗答之曰:"立太子。"契丹逾歲給而借幣,西夏告民飢而假糧,皆一語定之,偉哉宰相才也。惟受王欽若之說,以遂天書之妄,斯則不及李沆爾。向敏中恥受贓物之賜以遠其污,預避市舶之嫌以全其廉,堅拒皇甫侃之書以免其累,拜罷之際,喜慍不形,亦可謂有宰相之風焉。

譯文

李沆,字太初,洺州肥鄉人。他的曾祖叫李豐,任泰陵縣令。他的祖父叫李滔,任氵名州團練判官。他的父親叫李炳,跟隨邢州主帥薛懷讓,徵召為觀察支使。薛懷讓調同州任職,李炳又跟隨他任管書記,歷任..州、鳳翔判官,升任殿中侍御史、舒州知州。宋太祖征伐金陵,沿淮一線供給,惟有舒州供給尤其甚多,因功勞加官侍御史,後死去。

李沆年少時喜歡學習,氣量很大,李炳曾對別人說“:這個兒子他日一定會官至公輔。”太平興國五年(980),李沆中進士甲科,任將作監丞、潭州通判,升任右贊善大夫,轉任著作郎。宰相府召他考試寫約束邊將的詔書,上奏給皇上後,宋太宗看後很高興,授任直史館。雍熙三年(986),右拾遺王化基上書親自推薦,太宗對宰相說“:李沆、宋..,都是有才能的人。”即刻命中書和王化基一起召他們考試,一併授他們右補闕、知制誥。李沆職位最低,特別升其職於上,賜給各人錢百萬。又以李沆素來貧困,多欠別人的錢,另外賜錢三十萬給他償債。雍熙四年(987),李沆與翰林學士宋白一起知貢舉。公開指責議論這事的人雖然很多,而皇帝沒有歸咎於李沆。升李沆任職方員外郎,召他進入翰林院當學士。

淳化二年(991),李沆判吏部銓。他曾侍奉音樂宴會,宋太宗用目光看著他說“:李沆風度端莊穩正,確實是顯貴的人。”淳化三年(992),授李沆給事中、參知政事。淳化四年(993),以本官罷免,逢一日、五日朝見皇上。沒多久,李沆遭遇母親喪事,未等服喪期滿就被起用,於是外任昇州知州。尚未成行,又改授知河南府。宋真宗趙恆進升為皇儲時,李沆升任禮部侍郎兼太子賓客,太宗詔東宮太子趙恆以師傅之禮對待李沆。宋真宗趙恆即皇位,任命李沆為戶部侍郎、參知政事。鹹平(998~1003)初年,李沆以本官平章事、監修國史,改任中書侍郎。

逢契丹侵犯邊境,宋真宗親自北征,命令李沆留守京城,京城肅然。真宗回京城,李沆在城郊迎接,真宗命他坐下擺好酒,連連慰勞他。李沆接連加職至門下侍郎、尚書右僕射。真宗詢問所適宜先採取的治國方法。李沆說“:不任用那些浮華淺薄的和好事的人,這是最先要做的。”真宗問這些人指誰。李沆說“:像梅詢、曾致堯這班人就是這類人。”後來曾致堯任副職同溫仲舒安撫陝西,曾在..門向皇帝奏言說溫仲舒這人不值得與他共事。那些淺薄小人對這事無不稱快,李沆很不高興,於是用別人任溫仲舒的副職,罷免曾致堯。真宗曾說起唐代之人結黨難以控制,就使王室衰微變弱,大概是奸邪難以辨別吧。李沆答說“:諂媚之人的說話像忠心,狡詐之人說話像可信,至於像盧杞蒙蔽欺騙唐德宗,李勉認為他是真正的奸邪之人,就是這樣。”真宗說“:奸邪之人的形跡,雖然說難辨別,然而過久了會自己敗露出來。”

一天晚上,真宗派使持他的手詔想升劉氏為貴妃,李沆當著使者用蠟燭燒掉詔書,湊近使者說:“你只說李沆認為不行。”皇帝的這個主張就此停辦了。駙馬都尉石保吉請求任使相,真宗又問李沆,李沆說:“執行獎賞制度,須有本人親身乾的成績。石保吉憑藉親戚鄉里的緣故,沒有攻城作戰之功,依靠我授以官職,恐怕會使眾人的非議到處流傳。”另一天真宗又再三問起石保吉的事,李沆像當初那樣堅持原議,該事就停止了。真宗因李沆沒有秘密奏摺,對他說:“別人都有秘密奏言,你獨獨沒有,為什麼?”李沆回答說:“我蒙皇恩授以宰相職,公事就公開說明它,何必用秘密上奏的方式?一般秘密奏言的大臣,不是說壞話的人就是諂媚之人,我平常就憎恨他們,怎么能明知是錯還是照樣去做。”

當時李繼遷反叛宋朝廷已很久,兵力日益強盛,有圖謀奪取朔方的意圖。朝廷困擾於無根據的牽扯,朝廷內外都認為靈州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失去靈州,那么它周圍各郡都不能守住。皇帝對此頗為困惑,就向李沆詢問。李沆說:“李繼遷不死,靈州就不能為朝廷所占有。不如派使者秘密詔令各州將領,命令分別統領軍隊和百姓使堡壘空著而歸到一處,若這樣,那么關右的百姓就可得到生息了。”其時眾人的意見各不相同,沒立即採納李沆的建議,沒多久靈州就陷落了,真宗從此更加看重李沆。

李沆任宰相,王旦任參知政事,因為西北邊地用兵,有時到天黑才吃飯。王旦嘆息說“:我們這班人怎么才能坐致太平,能夠優閒自得沒事呢?”李沆說:“稍微有些擔憂辛勞,足作為警戒。將來四方寧靜,國家未必沒有大事發生。”後來契丹與宋和親,王旦問這怎么樣,李沆說“:好當然是好事,然而邊疆的憂患停止後,恐怕皇上漸漸產生奢侈放縱的想法。”王旦對此不以為然。李沆又拿四方水旱盜賊之事上奏真宗,王旦認為這些細小的事不值得煩勞皇帝處理。李沆說“:皇上年少,應當讓皇上知道四方的艱難。不這樣,皇上血氣方剛,大加留意聲色犬馬之事,那么動土木、興甲兵,向宗祠求福等事就會發生了。我年老了,等不到看見這些,這是你參知政事將來的憂患。”李沆死後,宋真宗認為契丹已經修和,西夏納款歸順,就封岱山、祭汾陰,大規模建設宮觀,春秋打獵的制度被破壞,這些事沒有閒停下來的時日。王旦親眼看見王欽若、丁謂等人所作所為,想向皇帝進諫卻又已經與他們一起共事,想離去卻又念及皇帝待己很好。王旦這才認識到李沆事先預知很遠,並嘆息說“:李文靖真是聖人。”當時就稱他為“聖相”。

寇準與丁謂友好,多次認為丁謂有才而向李沆推薦,李沆不用丁謂。寇準問李沆,李沆說:“看他為人處事,可以讓他職位居於別人之上嗎?”寇準說“:像丁謂這樣的人,宰相你一直能壓抑他使他居於別人之下嗎?”李沆笑著說“:將來你後悔,就會想起我的話。”寇準後來被丁謂所排擠,才信服李沆的話。

李沆任宰相,接待賓客,經常很少說話。馬亮與李沆同一年出生,又與他的弟弟李維交好,對李維說:“外面議論說你大哥是沒口的瓢葫蘆。”李維趁空把馬亮的話告訴了哥哥。李沆說“:我不是不知道呵。然而現在的朝士得以入殿議事,皇上封爵論奏,全無阻塞蒙蔽,政令多能下達到各級部門,大家都可看見它。比如國家大事,北邊有契丹,西邊有夏人,我白天晚上逐項商議所要防備抵禦的策略,我沒有不詳細探究的。縉紳如李宗諤、趙安仁,都是當時傑出的人才,我與他們談論,尚不能啟發我的思想,其餘的新進仕宦之子,他們坐、起、拜、揖,尚且亂了典章順序等級,入席必定自論功勞最多,以希求得到寵愛獎賞,又有什麼策劃值得與他們接觸交談呢?如果委屈自己的意願亂說就是世人所說的像被籠子和罩子網住後隨遇而安,籠罩之事,我是不願承擔的。”李沆又曾說“:處在重要的職位實在沒有益處,朝廷內外官員所陳述的利害,都要上報,確定是批准還是不批准,用以報答國家。國家的防禦制度,連細小的都得準備好,或者向眾宣示他們的陳請,實行一件事,就要受到很多傷害。陸象先說:‘庸人擾之’就是這樣。奸邪小人只圖一時升官發財,哪裡考慮到會虐害人民呢?”李沆任宰相,經常讀《論語》,有的人問他,李沆說“:我任宰相,像《論語》中說的‘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尚沒能執行。聖人的話,終身誦讀它是可以的。”

景德元年(1004)七月,李沆在殿廷等待上朝的時刻,疾病發作而回家,真宗詔令太醫診斷病情,來安撫問候的使者相望於道。第二天,真宗來他家裡親臨慰問,賞賜銀子五千兩。皇帝剛回宮而李沆就死了,終年五十八歲。真宗聽說李沆死訊很震驚、嘆息,急忙起駕再去李沆家,極度悲哀地痛哭,對隨從說“:李沆做大臣,忠心善良純正厚道,自始至終都一樣,怎么會想到他不享有長壽!”真宗說完又流下了淚,停朝五天,贈李沆太尉、中書令,諡號文靖。朝廷錄用李沆弟弟國子博士李贄任虞部員外郎,光祿寺丞李源任太子中舍、屯田員外郎,直集賢院李維任戶部員外郎。錄用李沆之子李宗簡任大理評事。錄用李沆外甥蘇昂、妻兄之子朱濤一起同進士出身。乾興元年(1022),宋仁宗趙楨登皇位,詔令李沆的靈位在宋真宗的廟庭中附帶享受祭祀。

李沆性格直爽誠信,家居時品行美好嚴謹,言談沒有瑣碎的空話,識大體。任職時謹慎細緻,不追求名聲榮譽。行動遵守規章制度,沒有人能徇私辦事。李沆辭去官職,整天正襟危坐,未曾斜靠著。在封丘門內建有住宅,大廳前只容許有馬打轉之地。有人說這太狹窄,李沆笑說“:這住宅要傳給子孫,這裡作為宰相官署大廳確實小了,作為太祝、奉禮官的大廳已經夠寬了。”甚至對於牆塌壁壞,他也不介意。堂屋前的藥欄壞了,其妻告誡守屋者不要修補用來試李沆,李沆早晚都看見它,經過一個月始終不說。妻子把這事告訴李沆,李沆說:“怎么能因這事改變我一貫的想法!”家人勸他好好修繕住宅,他未曾回答。他弟弟李維於是說起該事,李沆說:“我們身食朝廷厚祿,不時還有意外的賞賜,用得來的俸祿也可用以修理住宅,只要想著佛家內典認為這個世界是有缺陷的,怎么有圓滿如意,各自都求得稱心滿足呢?現在買新的住宅,須一年修繕好,人一生早晚都沒法保全,又怎么能長久居住呢?鳥在林中樹枝上做個窩,姑且可滿足,幹嘛做這些華麗的房屋呢?”

李沆與幾個弟弟友愛,尤其器重李維,他倆閒日相對宴飲清談,未曾談及朝政,也未曾問起家裡的事。李沆死後,有人向朝廷推薦梅詢說他可用,宋真宗反對說“:李沆曾說他不是君子。”李沆被真宗信任倚重達如此程度。

王旦字子明,大名府莘縣人。曾祖王言,黎陽縣令。祖父王徹,左拾遺。父親王..,尚書兵部侍郎,以文章顯名於後漢、後周之際,事奉太祖、太宗為名臣。曾曉諭杜重威使其不反叛後漢,拒絕盧多遜殺害趙普的謀劃,極力辨明符彥卿無罪,世人多稱道他的陰德。王..親手在庭院種植三棵槐樹,說:“我的後代,必定有做三公大官的人,這是用來紀念的。”

王旦小時候沉默寡言,好學有文才,王..器重他說“:這個孩子當至王公宰相的職位。”太平興國五年(980),王旦進士及第,任大理評事、平江縣知縣。平江縣官舍舊傳有怪物占據暴戾,居住多不安寧,王旦到任前夕,看守的吏員聽見群鬼嘯呼說:“宰相君到了,應逃避而去。”從此怪遂絕跡。就地改任將作監丞。趙昌言為轉運使,以威望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下屬官吏退避害怕,但進入王旦管轄的境地,稱讚他的善政,把女兒嫁給他。更替回朝,命令他監潭州銀場。何承矩典掌潭州,推薦王旦入朝為著作佐郎,參與編修《文苑英華?詩類》。升任殿中丞、鄭州通判。上表請求朝廷建立天下常平倉,以堵塞兼併的路徑。移任濠州。淳化初年,王禹翶推薦他的才能,任轉運使。通過驛站被召到京城,王旦不喜歡吏員的職務,進獻文章召試,被任命為直史館。淳化二年(991),被授任右正言、知制誥。

開始,王..以重名長久主掌制書詔命,王旦不到十年繼承他的職位,時論稱美。錢若水有識別各類人的能力,見到王旦說“:這真是宰相的料子。”與王旦同事,每每說:“王君凌霄聳壑,是棟樑之材,顯貴不可限量,不是我所能趕得上的。”李沆以同舉進士同學的身份,也推重王旦為遠大之器。第二年,王旦與蘇易簡同知貢舉,加官虞部員外郎、同判吏部流內銓、知考課院。趙昌言參預朝廷的重要事務,王旦避嫌,引用唐代獨孤郁、權德輿原有的成例辭職。太宗稱讚他識大體,改任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趙昌言出任鳳翔知府,當天以王旦任知制誥,仍兼任修撰、判院事,當面賜予金紫,挑選牯犀帶以示寵愛他,又令王旦位居西閣第一。至道元年(995),知理檢院。二年,升任兵部郎中。

真宗即皇帝位,被授任中書舍人,幾個月後,為翰林學士兼知審官院、通進銀台封駁司。真宗素來認為王旦賢能,王旦曾奏事後退下,真宗目送他說:“替朕導致太平的人,必定是此人。”錢若水被免除樞密院職務,得以在苑中召對,真宗詢問大臣中可以任用的人,錢若水說:“王旦有德行威望,能夠勝任大事。”真宗說“:這本來是朕心裡所屬的人。”鹹平三年(1000),王旦又任知貢舉,被鎖宿十天,授任給事中、同知樞密院事。過了一年,以工部侍郎的身份任參知政事。

契丹侵犯邊境,王旦隨從真宗到澶州。雍王趙元份留守東京,遭逢急病,命令王旦急速返回,代理留守事。王旦說:“希望宣召寇準,我有所陳述。”寇準到,王旦奏請說:“十天之間沒有捷報時,應怎么辦?”真宗沉默了很久後說“:立皇太子。”王旦既到達京城,徑直進入禁中,下命令很嚴格,使人不得傳播訊息。等到真宗返回,王旦的子弟及家人都在郊外迎接,忽然聽見後面有騎士的呵斥聲,驚異一看,是王旦。景德二年(1005),王旦被加官尚書左丞。三年,拜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兩朝國史》。

契丹既已接受盟約,寇準以此為功勞,有自得之色,真宗也自為得意。王欽若憎恨寇準,想要搞倒他,從容不迫地說“:這是《春秋》城下之盟,諸侯還以之為恥辱,而陛下認為是功勞,我私下認為不可取。”真宗悽愴地說:“有什麼辦法呢?”王欽若估計真宗厭倦打仗,就詭言道“:陛下以軍隊攻取幽燕之地,才可洗去恥辱。”真宗說:“河朔百姓才免戰爭,朕怎么能這樣做?可以想想第二個方案。”王欽若說:“只有封禪泰山,可以鎮服四海,誇耀顯示外國。但自古封禪,應得到上天祥瑞希世絕倫的事情,然後才可以。”接著又說“:上天祥瑞如何能夠必定得到,前代大概有人力造成的,只要人主深信而尊崇,以明示天下,那么與上天祥瑞沒有什麼不同。”真宗思考了很久,才表示同意,而且心裡害怕王旦,說“:王旦要是認為不行呢?”王欽若說“:我得以用陛下的聖意曉諭他,應該沒有什麼不行的。”趁機會向王旦說了,王旦勉力同意。真宗還猶豫不決,沒人與他籌劃。恰逢臨幸秘閣,突然問杜鎬說:“古代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真是什麼事呢?”杜鎬是老儒,不能推測皇帝的旨意,隨意應付說“:這是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已。”真宗由此心意斷決,於是召王旦飲酒,非常高興,把尊酒賜給王旦,說:“這酒極佳,回去與妻子家人共同享用。”等回家後打開,都是珠寶。由於這樣凡是天書、封禪等事,王旦不再有異議。

大中祥符初年,王旦為天書儀仗使,隨從真宗封禪泰山,任大禮使,升中書侍郎、刑部尚書。奉詔命撰寫《封禪壇頌》,加官兵部尚書。大中祥符四年(1011),祭祀汾陰,王旦又為大禮使,升任右僕射、昭文館大學士。又撰寫《祠壇頌》,將再次進升官秩,王旦懇切辭謝得免,只加封功臣。不久兼任門下侍郎、玉清昭應宮使。五年,為玉清奉聖像大禮使。景靈宮建造,又為朝修使。七年,雕刻天書,王旦兼刻玉使,挑選皇帝馬欄中的三匹馬賜給他。玉清昭應宮建成,授任司空。京師舉行皇帝特許的大聚會,王旦悲傷憂慮沒有赴會,真宗賜給詩開導他的心意。《國史》修成,升司空。王旦為天書使,每有大禮,就奉天書以行事,常常悒悒不樂。為皇帝信任而掌握大權共十八年,為宰相僅十二年。

適逢契丹倡和,西夏發誓駐守故地,二邊軍隊被解除不用,真宗以無事治理天下。王旦認為祖宗的法制都在,務必實行原有的成例,謹慎地有所改變。真宗更加信任他,言無不聽,凡是大臣有所請求,必定說:“王旦認為怎么樣?”王旦與人交往很少言笑,終日默坐,等到奏議事情,群臣意見不一,王旦緩緩地說一句話來決定。回到家裡有時不脫下帽子腰帶,進入靜室獨坐,家人沒人敢見他。王旦的弟弟因問趙安仁,趙安仁說:“剛剛議論國事,王公不打算實行而沒有決定,這必定是憂慮朝廷了。”

真宗曾經出示樞密院、中書門下二府以御作《喜雨詩》,王旦納入袖內回去說“:皇帝的詩有一字誤寫,不知是不是進獻時更改了?”王欽若說“:這也沒有害處。”但秘密上奏此事。真宗不高興,對王旦說“:昨天詩有誤字,為什麼不來上奏?”王旦說:“我得到詩沒有時間再閱,有失上陳。”惶恐再次跪拜謝罪,眾臣都跪拜,只有樞密使馬知節不跪拜,按實際情況全部上奏,並且說:“王旦疏略不辨明錯誤,真是宰相之才。”真宗看看王旦而笑。天下發生大蝗災,派人在荒野得到死蝗蟲,皇帝把它給大臣看。第二天,執政大臣就把死蝗納入袖內進獻說“:蝗蟲實實在在死了,請示於朝廷,率領百官慶賀。”王旦惟獨不同意。幾天后正奏事,飛蝗遮蔽天空,真宗看著王旦說“:假使百官剛剛慶賀,而蝗災如此,豈不被天下笑話嗎?”

宮中發生火災,王旦急忙進入。真宗說“:這裡兩朝積累下來的,朕不妄加花費,一朝之間將盡,確實可惜。”王旦回答說“:陛下富有天下,財物絲帛不足憂慮,所憂慮的是政令賞罰的不適當。我備位宰相府,天災如此,我應該罷免職務。”接著上奏表待罪,真宗於是降下詔書罪責自己,允許中外奏事談論利弊得失。後來有人說是榮王宮的火所蔓延,不是天災,請求設定獄案彈劾,應牽連而死的一百多人。王旦獨自請求說“:開始發生火災時,陛下已經責怪自己詔令天下,我們都上奏章待罪。現在反而歸咎於人,怎么能表示信用?”應牽連而死的人都得免。

占候占筮的人上書談論皇宮中的事情,被殺。抄他的家時,得到朝廷士人所與他往來占問吉凶的書信。真宗發怒,打算交付給御史詢問情狀。王旦說“:這是人之常情,而且言語沒有涉及朝廷,不足罪責。”真宗怒氣沒有消釋,王旦因而自動取出曾經所占問的書信進獻說“:我年輕低賤的時候,不免也做這樣的事。如果一定要以之為罪,希望把我一起交付牢獄。”真宗說:“這事已經揭發,怎么可以免除呢?”王旦說“:我身為宰相執行國家的法令,怎么可以自己為之,僥倖於沒有被揭露而以罪人。”真宗的心意消釋。王旦到中書省,全部焚燒所得的書信。不久又後悔,急忙去取,但已經焚燒了。由於這樣都得以免罪。仁宗為皇太子,太子諭德見到王旦,稱讚太子學習書法有章法。王旦說:“諭德的職責,只是這樣嗎?”張士遜又稱許太子的書法,王旦說“:太子不在應試科舉,挑選學士不在學習書法。”

契丹奏請每年另外給予錢幣。王旦說“:東去封禪的日子很近,皇帝將出行,契丹以此來探聽朝廷的意思而已。”真宗說“:怎么樣回答他?”王旦說“:只應以微小之物而輕視他。”於是以歲給三十萬物資內各借三萬,並曉諭在第二年歲給額內扣除。契丹得到諭旨,大為慚愧。第二年,又下令有關官府:“契丹所借金幣六萬,事屬微末,現仍然依照常數給予他,後不為例。”西夏趙德明說百姓饑荒,求取糧食一百萬斛。大臣們都說“:趙德明剛剛締結盟約而敢於違背,請以詔書責斥他。”真宗因而詢問王旦,王旦請求敕令官吏備辦粟米一百萬斛於京師,而詔令趙德明來領取。趙德明得到詔書,慚愧而且拜謝說“:朝廷有人才。”

寇準幾次說王旦的短處,王旦專門稱讚寇準。真宗對王旦說“:你雖然稱讚他的優點,他專門談你的缺點。”王旦說:“論理本來是這樣。我在宰相的職位上時間長,政事闕失必定多。寇準對陛下無所隱瞞,更加見其忠心正直,這是我之所以看重寇準的原因。”真宗因此更加認為王旦有德行。中書省有事送往樞密院,違反詔書式樣,寇準在樞密院,把事情報告真宗。王旦被責斥,只拜謝,朝堂官吏都被處罰。沒過一個月,樞密院有事送往中書省,也違反詔書式樣,朝堂官吏興奮地呈給王旦,王旦命令送回樞密院。寇準很慚愧,見王旦說:“我們同科考中,你怎么得到如此大的度量?”王旦沒有應答。寇準被免除樞密使,托人私下求做使相,王旦驚異地說:“將相的任命,怎么強以求取呢!我不接受私人請託。”寇準很是懷憾。不久任命寇準為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寇準入朝拜見,感謝說:“不是陛下了解我,怎么能至此?”真宗詳細說出是由於王旦的薦舉。寇準慚愧感嘆,認為自己趕不上王旦。寇準在要郡任職,生日那天,建造山棚大宴,又服飾用度僭越奢侈,被他人所告。真宗生氣,對王旦說:“寇準每件事都想要仿效朕,行嗎?”王旦緩緩地回答說“:寇準確實賢能,對他的呆有什麼辦法。”真宗心意於是消釋,說:“對,這正是呆而已。”於是不過問此事。

翰林學士陳彭年呈給政府科場條目,王旦把它丟到地上說:“內翰得官幾天,就想要隔斷截留天下進士嗎?”陳彭年惶恐而退。當時向敏中同時在中書省,拿出陳彭年所留下的文字,王旦閉上眼睛取紙封住。向敏中請求一看,王旦說“:不過是興建符瑞圖進獻罷了。”後來陳彭年與王曾、張知白參預政事,一同對王旦說“:每次奏事,其中有不經過皇帝閱覽的,您批旨奉行,恐怕人言認為不可以。”王旦辭謝而已。一天奏對,王旦退出,王曾等人稍留,真宗驚奇地說“:有什麼事不與王旦一起來?”都以前事應對。真宗說“:王旦在朕左右多年,朕考察他沒有絲毫的私心。自從東去封禪後,朕諭示他小事情獨自奉行,你等恭謹奉之。”王曾等人退出後愧謝,王旦說:“正是依仗諸公規益。”毫不介意。

真宗打算以王欽若為宰相,王旦說:“王欽若遭逢陛下,恩典禮遇已經隆厚,且請把他留在樞密院,兩府也均衡。我見祖宗朝從沒有南人當權的,雖然古稱立賢無方,但必須賢士才可以。我作為宰相,不敢沮喪壓抑人才,這也是公議。”真宗於是停止了以王欽若為宰相的想法。王旦死後,王欽若才被大加任用,告訴他人說:“被王公讓我推遲十年當宰相。”王欽若與陳堯叟、馬知節同在樞密院,因為奏事忿恨爭執。真宗把王旦召來,王欽若還是喧鬧不停,馬知節流涕說“:希望與王欽若一起下御史府。”王旦叱責王欽若讓他退下。真宗大怒,命令交付獄案。王旦從容地說“:王欽若等人依恃陛下的優厚照顧,陛下煩於譴責呵斥,應實行朝廷刑典。希望暫且回到宮內,明天取旨。”第二天,真宗召王旦前去詢問,王旦說:“王欽若等人應該黜退,不知因什麼罪?”真宗說:“因忿恨爭執無禮。”王旦說:“陛下擁有天下,假使大臣因忿恨爭執無禮的罪狀,或許被外國聽說,恐怕不能威懾邊遠之地。”真宗說:“你的意見怎么樣?”王旦說:“希望到中書省,召王欽若等人宣示陛下寬容的意見,而且警告他們。等一段時間,罷免他們還不晚。”真宗說:“不是你的話,朕必難以忍住。”此後一個多月,王欽若等人都被罷免。

王旦曾經與楊億評品人物,楊億說:“丁謂以後當會怎么樣?”王旦說:“才能就是才能,說治道就未必。將來他在高位,讓有德行的人幫助他,可能得以終身吉祥;如果他獨攬大權,必定被自身牽累。”後來丁謂果然像王旦所說的那樣。

王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宦官周懷政陪同出行,有時趁機會請見,王旦一定等待隨從都到,戴上帽子繫上腰帶出來在大廳會見,報告事情後退出。後來周懷政因事敗露,才知王旦長遠的考慮。宦官劉承規因忠心謹慎得到寵愛,得病快要死了,請求為節度使。真宗告訴王旦說“:劉承規等待節度使以瞑目。”王旦堅持不可以,說:“以後將有人請求為樞密使,怎么辦?”於是停止了這一做法。從此宦官官職不超過留後。

王旦為宰相,賓客滿堂,沒人敢因私請託。王旦考察可與言以及素來知名的人,幾個月後,召來與他談話,詢問訪求四方利弊,或者讓他陳述其言進獻。觀察有才能者的長處,秘密登記他的名字,其人再來,不接見。每有差遣除授,首先秘密疏陳三四人姓名以請求,所錄用的人真宗用筆標記。同事不知道此事,爭論有所任用,惟獨王旦所用,奏入沒有不行的。丁謂因此幾次毀謗王旦,真宗更加厚愛他。已故參政李穆的兒子李行簡,以將作監丞的身份在家居住,有德行,升太子中允。朝廷使者不知道他的住所,真宗命使者到中書省問王旦,人們才知道李行簡是王旦所推薦的。凡是王旦所薦舉的,都是人們從不知道的。王旦死後,史官修撰《真宗實錄》,得到內廷出示的奏章,才知道朝廷士人多是王旦所推薦。

諫議大夫張師德兩次到王旦家,沒能見面,認為是他人所毀謗,把此事告訴向敏中,替他慢慢明察。等到議論知制誥,王旦說:“可惜張師德。”向敏中詢問他,王旦說:“我屢次在皇帝面前說張師德是名家子弟,有士人行操,沒料到兩次到我家。狀元及第,榮進已定,只應冷靜地守候而已。如果他再為名利而奔走競爭,使沒有門徑求官的人該當怎么做呢。”向敏中陳述張師德的意思,王旦說:“我這裡怎么能夠有人敢輕率毀謗他人,只是張師德後進,對待我輕薄而已。”向敏中堅持稱:“如果有空闕,希望您不要忘記。”王旦說:“暫且緩一緩,使師德知道,聊以勸戒貪圖進用、激勵薄俗。”

石普知許州,違反法令,朝廷輿論打算就此彈劾。王旦說:“石普是武人,不清楚典章法令,恐怕他依恃薄有微功,妄自惹起事端。必須從重執行,請召他回來設立獄案。”於是傳送御史審查,一天而獄案備辦。議者認為不屈國法而保全武臣,這是真正的國體。薛奎為江、淮發運使,向王旦辭別,王旦沒有其他話,只是說:“東南民力睏乏了。”薛奎退而說:“這真是宰相的言論。”張士遜為江西轉運使,向王旦辭別求教,王旦說“:朝廷專賣利益最大了。”張士遜輪流改任發運使這個職位,想到王旦的話,從沒有求取利益,認識他的人說:“這個轉運使識大體。”張詠知成都,朝廷召他回來,以任中正代替他,諫官認為不可以。皇帝問王旦,王旦回答說:“非任中正不能守張詠的規制。其他人前往,妄有變更了。”李迪、賈邊在當時享有聲名,考進士,李迪以賦落韻,賈邊以《當仁不讓於師論》把“師”字理解為“眾”字,與註疏不同,都落榜。主考官奏請收試,王旦說:“李迪雖然沒有思考,但是出於粗心大意,他的過失可以忽略不計。賈邊特地立異說,將會令年輕人務為穿鑿附會,一開始不能助長。”於是錄用李迪而貶退賈邊。

王旦任事時間長,有人毀謗他,他往往反省自己不加爭辯;至於他人有過失,即使是皇帝盛怒,可以爭辯的就爭辯,必得而後已。王旦素來體弱多病,從東魯回復君命,連年請求解除職務,皇帝優詔褒獎,既而當面曉諭,委任沒有疑忌。天禧初年,進官位太保,為兗州太極觀奉上寶冊使,又加太尉兼侍中,五天一次前往起居院,到中書省,遇到軍國大事,不限定時間入預參決。王旦更加害怕避開,上疏懇請辭謝,又委託同僚奏請報告。皇帝多次違背他的意思,到加封邑。一天,獨自一人在滋福殿應對,皇帝說“:朕正以大事委託你,但你的病這樣嚴重。”因而命皇太子出來拜見,王旦惶恐逃避,皇太子隨從他而跪拜。王旦說“:太子盛德,一定能承擔陛下的事業。”因而推薦可以有所作為的大臣十多人,其後沒有位至宰相的只有李及、凌策二人,也為名臣。王旦又請求辭去職位,皇帝看到他身體有病,憐惜地答應了他的請求。王旦以太尉的身份掌領玉清昭應宮使,給予宰相一半的俸祿。

開始,王旦以宰相的身份兼任使臣,現在罷免宰相,使他還是掌領使臣職務,其專門設立使臣從王旦開始。不久又命坐轎子進入禁宮中,讓他的兒子王雍與直省官吏扶持,在延和殿見皇帝。皇帝說“:你現在病很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朕把天下事交付給誰呢?”王旦說“:知臣莫若君,惟賢明的君主選擇。”皇帝再三詢問,王旦沒有回答。當時張詠、馬亮都為尚書,皇帝一一問這二人,王旦也不回答。皇帝因而說:“試以你的意思說說。”王旦勉強起身舉著朝笏說“:以我的愚見,莫如寇準。”皇帝說:“寇準性情剛直狹隘,你再思考下一個。”王旦說:“其他人,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病困,不能侍奉很久。”於是辭別退下。後來王旦死後一年多,皇帝終於任用寇準為宰相。

王旦病重,皇帝派內侍探望一天有時達三四次,皇帝親手自己和藥,並同山藥粥賜給他。王旦與楊億向來交好,延請楊億到臥室內,請他撰寫遺表。而且說“:辱為宰相輔臣,不能用將盡之言,替宗族親戚求取官職;只敘述生平遭遇,希望每天親自處理各種重要政務,進用賢士,稍減憂勞之心。”又告誡子弟:“我家盛名清德,應致力於儉樸,保守門風,不得太奢侈,不要搞厚葬把黃金財寶放入棺柩中。”遺表呈上,真宗為之感嘆,於是臨幸王旦的住宅,賜給五千兩銀子。王旦寫奏狀辭謝,稿子末尾自加四句說:“更加害怕多藏財物,況且沒有什麼用處,現在想要散發施予,以平息罪責禍害。”馬上讓人抬他到宮內小門,詔令不準許。回到家門,王旦已經去世,終年六十一歲。皇帝親臨其喪悲傷,停廢上朝三天,贈王旦太師、尚書令、魏國公,諡號文正,又另外停留髮喪哀悼。幾天后,張..前往鎮守河陽,按照成例應飲酒餞行,因王旦的原因,沒有舉行宴樂。錄用其兒子、弟弟、侄兒、外孫、門客、常從,十多人被授予官職。眾子守喪期滿,又各自進升一官。不久聽說王旦奏稿自加四句,皇帝取來看,流了很長時間的淚。王旦有文集二十卷。乾興初,詔令配享真宗廟廷。等到建造墓碑,仁宗用篆書寫碑頭說“:全德元老之碑。”

王旦事奉寡嫂有禮節,與弟弟王旭友愛甚篤。婚姻不求門第。被子衣服質樸,家人打算用絲綿裝飾氈席,王旦不同意。有人賣玉制的腰帶,弟弟認為很好,呈給王旦,王旦命弟弟繫上,說“:還見得好不好?”弟弟說“:繫著它怎么能自己看見?”王旦說“:自己負重而讓觀看的人稱讚好,這不是勞煩嗎!”弟弟趕快歸還玉帶。因此王旦所系的止於賜給的帶子。家人從沒有見他生氣,飲食不乾淨,只是不吃而已。曾試著以少許埃墨投放肉湯中,王旦只吃飯,問他為什麼不吃肉湯,就說“:我偶爾不喜歡吃肉。”後來又把墨放到飯中,就說:“我今天不想吃飯,可以另外備辦稀飯。”王旦不購置田產住宅,說“:子孫應各念自立,何況田地第宅,僅僅是讓他們爭奪財產為不義而已。”真宗認為王旦所居的房子簡陋,想要修治,王旦以先人的舊舍為藉口辭謝,才停止。住宅門壞了,負責的人把門徹底更新,暫時在走廊下開側門出入。王旦到側門,憑依馬鞍俯身經過,宅門修成又由宅門進去,都不過問。三個兒子:王雍,國子博士;王沖,左贊善大夫;王素,另外有傳。

向敏中字常之,開封人。父親向王禹,在後漢時任官符離縣令。性情嚴肅剛毅,只有向敏中一個兒子,親自教育督促,不假臉色。曾對他的母親說:“光大我門庭的,是這個孩子。”敏中隨從向王禹赴調京城,有書生從門前經過,看見敏中,對鄰居的母親說:“這孩子風骨秀異,尊貴而且年壽高。”鄰母入告其家,等到出來時,書生已不見了。等到二十歲,敏中父母相繼去世,但能刻厲自立,有遠大的志向,不計較貧寒。

敏中為太平興國五年(980)進士,授官將作監丞、吉州通判,就地改任右贊善大夫。轉運使張齊賢推薦他的才能,更替回朝,為著作郎。皇帝在便殿召見他,對答明暢,太宗稱許他,任命他為戶部推官,出任淮南轉運副使。當時掌領外郡財計的人,都因權寵自尊,所到之處令人畏懼,敏中不崇尚威察,對待同僚部下有禮,勤於勸勉,致力於整治選拔人才。有人推薦他有軍事才幹,皇帝召他入朝,打算授予諸司副使。敏中懇切辭謝,就進獻所寫的文章,加官直史館,遣還任。因皇帝耕籍田恩典,越級提拔為左司諫,入為戶部判官、知制誥。不久,暫代判大理寺。

當時沒收祖吉的贓錢,分別賜給執法官吏,敏中援引鍾離意推脫寶珠事件,獨獨沒有接受。妖尼道安構成獄案,事情牽連到開封判官張去華,張去華是敏中的岳父,因為這個緣故必須請求不參預審判定案。不久法官都被貶斥,敏中還是因親戚連累落職,出任廣州知州。入朝辭謝,向皇帝當面敘述此事,太宗為之感動,答應不到三年召他回朝。第二天,升任職方員外郎,派遣他去上任。廣州兼掌管市舶事務,前任知州多涉及譏議。敏中到荊南,預買藥物前往廣州,在任無所需求,以清正廉潔聞名。就地提拔為廣南東路轉運使,召為工部郎中。太宗以飛白體,書寫敏中及張詠二人的姓名交付中書省,說:“這二個人,是名臣,朕將任用他們。”左右侍臣因而稱讚他們的才能,二人一同被任命為樞密直學士。

當時通進銀司台負責出納書奏,由樞密院管領,頗多壅塞阻遏,有時至於遺漏失誤。敏中據實奏說此事,擔心邊遠地區有失事機,請求另外設定機構,任命官員專門視事,校正簿書典籍,詔命敏中與張詠掌領這個機構。太宗想要大加任用敏中,當權大臣忌妒他。恰逢有人說敏中在法寺時,皇甫侃監無為軍榷務,因賄賂敗露,寫信給朝廷大臣要求從輕發落,敏中也接受了此信。事情下傳到御史台,審察事實,曾經有書信送到敏中家,敏中看到了他的名字,沒有打開信封就打發使者離去。不久捕捉得皇甫侃的私僮詰問此事,說那封信不久被丟進筒中,埋在臨江驛傳房舍。趕緊往驛站挖掘得到書信,封題如故。太宗大為驚異,召見敏中,安慰賞激,於是決定升用敏中。不久,拜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從任郎中到這時一百多天,越級提拔如此。當時西北用兵,樞密院的職責,專門負責圖謀計議,敏中明辨具有才能謀略,遇事敏捷,凡是二邊道路、關卡、不定期的集市的地方,莫不周知。至道初年,升任給事中。

真宗即皇帝位,敏中剛好有疾告假,勉力起身,真宗在宮室的東廂接見了他,馬上派遣他就職治事。進升戶部侍郎。恰逢曹彬為樞密使,敏中改任樞密副使。鹹平初年,授官兵部侍郎、參知政事。跟隨真宗臨幸大名,代理兼知樞密院事。當時是大仗之後,朝廷議論派重臣慰問安撫邊郡,任命敏中為河北、河東安撫大使,以陳堯叟、馮拯為副使,派一萬禁兵護衛隨從。所至之地訪問百姓疾苦,設宴犒勞官吏,莫不感動高興。鹹平四年(1001),敏中以安撫大使同平章事,充任集賢殿大學士。

已故宰相薛居正的孫子薛安上無能,他的居宅有詔命不得買賣,敏中違反詔令買其宅。適逢薛居正的兒子薛惟吉的寡婦柴氏將攜帶資產嫁給張齊賢,薛安抗訴訟此事,柴氏於是說敏中曾向自己求婚,沒有答應,因此暗中庇護薛安上。真宗因而問敏中,敏中說不久前喪妻不再議論婚事,從沒有向柴氏求婚,真宗因不再追究。柴氏又擊鼓,訴訟越來越急迫,於是把此事下傳到御史台處理,並得到敏中買宅的狀文。當時王嗣宗為鹽鐵使,向來忌妒敏中,因而回答說,敏中議娶王承衍的妹妹,密約已定但沒有備禮前去求婚。真宗詢問於王氏得到證實,以敏中以前說不再議婚事是妄語,罷免他為戶部侍郎,出任永興軍知軍。

景德初年,恢復兵部侍郎。夏州李繼遷兵敗,被潘羅支射傷,自己估計勢孤力危快要死去,囑咐他的兒子趙德明一定歸附宋朝,說:“一次表奏沒有得到批准就再次請求,即使累累百次表奏,如沒能得到批准就不停止。”李繼遷去世,趙德明投誠,就任命敏中為..延路緣邊安撫使,不久返回京兆。

當年冬天,真宗臨幸澶淵,賜給敏中密詔,把西部邊地全部交付給他,允許全權處理。敏中得到詔書後收藏起來,像平常一樣處理政務。恰逢臘月禳祭以驅除瘟疫,有人報告禁兵打算趁禳祭時作亂,敏中秘密派部下軍隊身披鎧甲埋伏在走廊下帷幕中。第二天,把賓客僚屬軍官全部召來,設酒聽任檢閱,沒有一人預先知道。命令禳祭的人進入,先是馳騁於中門外,後召到階台,敏中振振衣袖一揮,伏兵出來,把禁兵全部擒捉,果然各懷短刀,當場斬殺於此。接著除去屍體,用灰沙打掃院庭,張樂宴飲,在座的客人都兩腿發抖,邊藩於是安定。當時舊相出外鎮,不以軍事為意。寇準雖然有重名,所到之處整天遊玩宴樂,就以所喜愛的歌妓交付給富室,往往所得豐厚。張齊賢倜儻任情,獲取劫掠盜竊有時至於聽任遣走。真宗聽說這些事,稱許敏中說“:大臣出臨四方,只有敏中盡心於民事而已。”於是有再用敏中的意思。景德二年(1005),又因趙德明盟約沒有決定,流放敏中為..延路都部署兼知延州,委任他策劃處理,改任河南府知府兼西京留守。

大中祥符初年,議論封禪泰山,以敏中德高有人望,召入朝廷,代理東京留守。祀禮成功,授任尚書右丞。當時吏部幕職州縣官多有稽留阻滯,朝廷命敏中與溫仲舒掌領其事。敏中不久兼任秘書監,又領工部尚書,充任資政殿大學士,賜給御詩褒獎寵愛。真宗祭祀汾陰,敏中又為留守。敏中因厚重鎮靜,人情敬服,真宗作詩派使者馳馬賜給他。授官刑部尚書。大中祥符五年(1012),再授同平章事,充集賢殿大學士,加中書侍郎。不久充任景靈宮使,宮建成,進升兵部尚書,為兗州景靈宮慶成使。

天禧初年,加官吏部尚書,又為應天院奉安太祖聖容禮儀使。進升右僕射兼門下侍郎、監修國史。這天,翰林學士李宗諤當值應對,真宗說:“朕自即位以來,從沒有任命僕射,現任命敏中,這是特殊的命令,敏中應該很高興。”又說:“敏中今天的賀客一定很多,你前往看看,不要說是朕的意思。”李宗諤到達後,敏中謝絕客人,門庭寂靜無聲。李宗諤與他的親信徑直入內,緩緩祝賀說:“今天聽說降下任命的詔書,士大夫莫不歡慰相慶。”敏中只是謙卑應答。李宗諤又說:“自從皇上即位以來,從沒有除授宰相,不是功勞道德隆重,關心倚重超過一般,何以至此。”敏中又是謙卑應答。李宗諤又歷陳前代為僕射的人勛德禮命之重,敏中也謙卑應答,終無一言。李宗諤退出後,派人問廚房,今天有親戚賓客設宴飲酒沒有,也沒有一人。第二天,李宗諤全以所見到的應對。真宗說“:向敏中很經得起官職。”徙玉清昭應宮使。因年老屢次請求辭官,特詔不準許。天禧三年(1019)重陽節,在皇苑中宴飲,傍晚回去中風眩病,郊祀沒有任陪從。進升左僕射、昭文館大學士,奉表奏懇求辭讓,又上表請求解除職務,都沒有得到批准。第二年三月去世,終年七十二歲。真宗親自臨喪,哭得很傷心,停止朝會三天,贈敏中太尉、中書令,諡號文簡。敏中的五個兒子、眾女婿一同升官,親族受官的又有幾人。

敏中姿態儀表奇偉高大,有禮節規矩,性情端厚平易近人,多智謀,通曉民政,善於處理繁雜劇烈的事務,對選用提拔持慎重態度。他居重要職位三十年,當時以重德稱他,被皇帝所優禮,因此雖然衰老生病,終不能辭謝。等到追贈的制書入朝,真宗特批說:“敏中淳厚恭謹溫和善良,宜益此意。”其恩顧如此。敏中有文集十五卷。

兒子傳正,國子博士;傳式,龍圖閣直學士;傳亮,駕部員外郎;傳師,殿中丞;傳范,娶南陽郡王趙惟吉女安福縣主為妻,任密州觀察使,諡號惠節。

傳亮的兒子向經,定國軍留後,諡號康懿。向經的女兒即是欽聖憲肅皇后,因後族贈敏中燕王、傳亮周王、向經吳王。敏中其餘的孫子向繹、向絳,都官太子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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