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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二十六

孝行

◎殷不害 弟不佞 謝貞 司馬皓 張昭

孔子曰:“夫聖人之德,何以加於孝乎!”孝者百行之本,人倫之至極也。凡 在性靈,孰不由此。若乃奉生盡養,送終盡哀,或泣血三年,絕漿七日,思《蓼莪》 之慕切,追顧復之恩深,或德感乾坤,誠貫幽顯,在於歷代,蓋有人矣。陳承梁室 喪亂,風漓化薄,及跡隱閻閭,無聞視聽,今之采綴,以備闕雲。

殷不害,字長卿,陳郡長平人也。祖任,齊豫章王行參軍。父高明,梁尚書中 兵郎。不害性至孝,居父憂過禮,由是少知名。家世儉約,居甚貧窶,有弟五人, 皆幼弱,不害事老母,養小弟,勤劇無所不至,士大夫以篤行稱之。

年十七,仕梁廷尉平。不害長於政事,兼飾以儒術,名法有輕重不便者,輒上 書言之,多見納用。大同五年,遷鎮西府記室參軍,尋以本官兼東宮通事舍人。是 時朝廷政事多委東宮,不害與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梁武帝嘗謂肩吾曰:“卿是文 學之士,吏事非卿所長,何不使殷不害來邪?”其見知如此。簡文又以不害善事親, 賜其母蔡氏錦裙襦、氈席被褥,單復畢備。七年,除東宮步兵校尉。太清初,遷平 北府諮議參軍,舍人如故。

侯景之亂,不害從簡文入台。及台城陷,簡文在中書省,景帶甲將兵入朝陛見, 過謁簡文。景兵士皆羌、胡雜種,衝突左右,甚不遜,侍衛者莫不驚恐辟易,唯不 害與中庶子徐摛侍側不動。及簡文為景所幽,遣人請不害與居處,景許之,不害供 侍益謹。簡文夜夢吞一塊土,意甚不悅,以告不害,不害曰:“昔晉文公出奔,野 人遺之塊,卒反晉國,陛下此夢,事符是乎?”簡文曰:“若天有徵,冀斯言不妄。”

梁元帝立,以不害為中書郎,兼廷尉卿,因將家屬西上。江陵之陷也,不害先 於別所督戰,失母所在。於時甚寒,冰雪交下,老弱凍死者填滿溝塹。不害行哭道 路,遠近尋求,無所不至,遇見死人溝水中,即投身而下,扶捧閱視,舉體凍濕, 水漿不入口,號泣不輟聲,如是者七日,始得母屍。不害憑屍而哭,每舉音輒氣絕, 行路無不為之流涕。即於江陵權殯,與王裒、庾信俱入長安,自是蔬食布衣,枯槁 骨立,見者莫不哀之。

太建七年,自周還朝,其年詔除司農卿,尋遷光祿大夫。八年,加明威將軍、 晉陵太守。在郡感疾,詔以光祿大夫征還養疾。後主即位,加給事中。初,不害之 還也,周留其長子僧首,因居關中。禎明三年,京城陷,僧首來迎,不害道病卒, 時年八十五。

不佞字季卿,不害弟也。少立名節,居父喪以至孝稱。好讀書,尤長吏術,仕 梁,起家為尚書中兵郎,甚有能稱。梁元帝承制,授戎昭將軍、武陵王諮議參軍。 承聖初,遷武康令。時兵荒饑饉,百姓流移,不佞巡撫招集,繈負而至者以千數。 會江陵陷,而母卒,道路隔絕,久不得奔赴,四載之中,晝夜號泣,居處飲食,常 為居喪之禮。高祖受禪,起為戎昭將軍,除婁令。至是,第四兄不齊始之江陵,迎 母喪柩歸葬。不佞居處之節,如始聞問,若此者又三年。身自負土,手植松柏,每 歲時伏臘,必三日不食。

世祖即位,除尚書左民郎,不就。後為始興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右丞,遷東宮 通事舍人。及世祖崩,廢帝嗣立,高宗為太傅,錄尚書輔政,甚為朝望所歸。不佞 素以名節自立,又受委東宮,乃與僕射到仲舉、中書舍人劉師知、尚書右丞王暹等, 謀矯詔出高宗。眾人猶豫,未敢先發,不佞乃馳詣相府,面宣敕,令相王還第。及 事發,仲舉等皆伏誅,高宗雅重不佞,特赦之,免其官而已。

高宗即位,以為軍師始興王諮議參軍,加招遠將軍。尋除大匠卿,未拜,加員 外散騎常侍,又兼尚書右丞。俄遷通直散騎常侍,右丞如故。太建五年卒,時年五 十六。詔贈秘書監。

第三兄不疑,次不占,次不齊,並早亡。不佞最小,事第二寡嫂張氏甚謹,所 得祿俸,不入私室。長子梵童,官至尚書金部郎。

謝貞,字元正,陳郡陽夏人,晉太傅安九世孫也。祖綏,梁著作佐郎、太子舍 人。父藺,正員外郎,兼散騎常侍。貞幼聰敏,有至性。祖母阮氏先苦風眩,每發 便一二日不能飲食,貞時年七歲,祖母不食,貞亦不食,往往如是,親族莫不奇之。 母王氏,授貞《論語》、《孝經》,讀訖便誦。八歲,嘗為《春日閒居》五言詩, 從舅尚書王筠奇其有佳致,謂所親曰:“此兒方可大成,至如‘風定花猶落’,乃 追步惠連矣。”由是名輩知之。年十三,略通《五經》大旨。尤善《左氏傳》,工 草隸蟲篆。十四,丁父艱,號頓於地,絕而復甦者數矣。初,父藺居母阮氏憂,不 食泣血而卒,家人賓客懼貞復然,從父洽、族兄皓乃共往華嚴寺,請長爪禪師為貞 說法,仍謂貞曰:“孝子既無兄弟,極須自愛,若憂毀滅性,誰養母邪?”自後少 進饘粥。

太清之亂,親屬散亡,貞於江陵陷沒,皓逃難番禺,貞母出家於宣明寺。及高 祖受禪,皓還鄉里,供養貞母,將二十年。太建五年,貞乃還朝,除智武府外兵參 軍事。俄遷尚書駕部郎中,尋遷侍郎。及始興王叔陵為揚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 為記室,辟貞為主簿,貞不得已乃行。尋遷府錄事參軍,領丹陽丞。貞度叔陵將有 異志,因與卓自疏於王,每有宴遊,輒辭以疾,未嘗參預,叔陵雅欽重之,弗之罪 也。俄而高宗崩,叔陵肆逆,府僚多相連逮,唯貞與卓獨不坐。

後主仍詔貞入掌中宮管記,遷南平王友,加招遠將軍,掌記室事。府長史汝南 周確新除都官尚書,請貞為讓表,後主覽而奇之。嘗因宴席問確曰:“卿表自製邪?” 確對曰:“臣表謝貞所作。”後主因敕舍人施文慶曰:“謝貞在王處,未有祿秩, 可賜米百石。”至德三年,以母憂去職。頃之,敕起還府,仍加招遠將軍,掌記室。 貞累啟固辭,敕報曰:“省啟具懷,雖知哀煢在疚,而官俟得才,禮有權奪,可便 力疾還府也。”貞哀毀羸瘠,終不能之官舍。時尚書右丞徐祚、尚書左丞沈客卿俱 來候貞,見其形體骨立,祚等愴然嘆息,徐喻之曰:“弟年事已衰,禮有恆制,小 宜引割自全。”貞因更感慟,氣絕良久,二人涕泣,不能自勝,憫默而出。祚謂客 卿曰:“信哉,孝門有孝子。”客卿曰:“謝公家傳至孝,士大夫誰不仰止,此恐 不能起,如何?”吏部尚書吳興姚察與貞友善,及貞病篤,察往省之,問以後事, 貞曰:“孤子颭禍所集,將隨灰壤。族子凱等粗自成立,已有疏付之,此固不足仰 塵厚德。即日迷喘,時不可移,便為永訣。弱兒年甫六歲,名靖,字依仁,情累所 不能忘,敢以為托耳。”是夜卒,敕賻米一百斛,布三十匹。後主問察曰:“謝貞 有何親屬?”察因啟曰:“貞有一子年六歲。”即有敕長給衣糧。

初,貞之病亟也,遺疏告族子凱曰:“吾少罹酷罰,十四傾外廕,十六鐘太清 之禍,流離絕國,二十餘載。號天蹐地,遂同有感,得還侍奉,守先人墳墓,於吾 之分足矣。不悟朝廷採拾空薄,累致清階,縱其殞絕,無所酬報。今在憂棘,晷漏 將盡,斂手而歸,何所多念。氣絕之後,若直棄之草野,依僧家屍陀林法,是吾所 願,正恐過為獨異耳。可用薄板周身,載以靈車,覆以葦席,坎山而埋之。又吾終 鮮兄弟,無他子孫,靖年幼少,未閒人事,但可三月施小床,設香水,盡卿兄弟相 厚之情,即除之,無益之事,勿為也。”

初,貞在周嘗侍趙王讀,王即周武帝之愛弟也,厚相禮遇。王嘗聞左右說貞每 獨處必晝夜涕泣,因私使訪問,知貞母年老,遠在江南,乃謂貞曰:“寡人若出居 籓,當遣侍讀還家供養。”後數年,王果出,因辭見,面奏曰:“謝貞至孝而母老, 臣願放還。”帝奇王仁愛而遣之,因隨聘使杜子暉還國。所有文集,值兵亂多不存。

司馬皓,字文升,河內溫人也。高祖晉侍中、光祿勛柔之,以南頓王孫紹齊文 獻王攸之後。父子產,梁尚書水部侍郎、後陽太守,即梁武帝之外兄也。

皓幼聰警,有至性。年十二,丁內艱,孺慕過禮,水漿不入口,殆經一旬。每 至號慟,必致悶絕,內外親戚,皆懼其不勝喪。父子產每曉喻之,逼進饘粥,然毀 瘠骨立。服闋,以姻戚子弟,預入問訊,梁武帝見皓羸瘦,嘆息良久,謂其父子產 曰:“昨見羅兒面顏憔悴,使人惻然,便是不墜家風,為有子矣。”羅兒,即皓小 字也。釋褐太學博士,累遷正員郎。丁父艱,哀毀逾甚,廬於墓側,一日之內,唯 進薄麥粥一升。墓在新林,連線山阜,舊多猛獸,皓結廬數載,豺狼絕跡。常有兩 鳩棲宿廬所,馴狎異常,新林至今猶傳之。

承聖中,除太子庶子。江陵陷,隨例入關,而梁室屠戮,太子瘞殯失所,皓以 宮臣,乃抗表周朝,求還江陵改葬,辭甚酸切。周朝優詔答曰:“昔主父從戮,孔 車有長者之風,彭越就誅,欒布得陪臣之禮。庶子鄉國已改,猶懷送往之情,始驗 忠貞,方知臣道,即敕荊州,以禮安厝。”

太建八年,自周還朝,高宗特降殊禮,賞錫有加。除宜都王諮議參軍事,徙安 德宮長秋卿、通直散騎常侍、太中大夫、司州大中正,卒於官。有集十卷。

子延義,字希忠,少沈敏好學。江陵之陷,隨父入關。丁母憂,喪過於禮。及 皓還都,延義乃躬負靈櫬,晝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皆皸瘃。及至都,以中風冷, 遂致攣廢,數年方愈。稍遷鄱陽王錄事參軍、沅陵王友、司徒從事中郎。

張昭,字德明,吳郡吳人也。幼有孝性,色養甚謹,禮無違者。父,常患消 渴,嗜鮮魚,昭乃身自結網捕魚,以供朝夕。弟乾,字玄明,聰敏博學,亦有至性。 及父卒,兄弟並不衣綿帛,不食鹽醋,日唯食一升麥屑粥而已。每一感慟,必致嘔 血,鄰里聞其哭聲,皆為之涕泣。父服未終,母陸氏又亡,兄弟遂六年哀毀,形容 骨立,親友見者莫識焉。家貧,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餘年,杜門不出,屏 絕人事。時衡陽王伯信臨郡,舉乾孝廉,固辭不就。兄弟並因毀成疾,昭失一眼, 乾亦中冷苦癖,年並未五十終於家,子胤俱絕。

高宗世有太原王知玄者,僑居於會稽剡縣,居家以孝聞。及丁父憂,哀毀而卒, 高宗嘉之,詔改其所居清苦裡為孝家裡雲。

史臣曰:人倫之德,莫大於孝,是以報本反始,盡性窮神,孝乎惟孝,不可不 勖矣。故《記》雲“塞乎天地”,盛哉!

譯文

孔子說:“聖人之德,有什麼能超過孝呢!”孝是百種行為的根本,人倫的極至。凡在性靈,無不由此。像那奉生盡養,送終盡哀,或者泣血三年,絕漿七,思《蓼莪》詩所寫的慕切,追父母養育的恩深,或者德感乾坤,誠貫幽顯,在歷代,都有這種人。陳朝承接梁室的喪亂,風俗澆薄,到跡隱里中門,都無聞視聽,今予采綴,聊以備缺。

殷不害,字長卿,陳郡長平人。祖父殷任。齊豫章王行參軍。父親殷高明,梁朝尚書中兵郎。殷不害生性極孝,居父喪超過禮節,由此少年即知名。家中世代儉僕節約,居住很貧陋。有弟五個,都年幼弱小,殷不害侍奉老母,養育小弟,勤勉無所不至,士大夫以他的誠實厚道行為稱道他。

十七歲,任梁朝廷尉平。殷不害長於政事。兼飾以儒術,名法中有輕重不便的,他就上書言之,多被納用。大同五年,改為鎮西府記室參軍,繼而以本官兼東宮通事舍人。此時朝廷政事多委任於東宮,殷不害輿舍人庾肩吾逐日奏事。梁武帝曾對殷不害說:“你是文學之士,官吏之事不是你的所長,何不派殷不害來呢?”殷不害被梁武帝所知到如此地步。簡文又以殷不害善於事親,賜他的母親蔡氏錦裙襦、氈席、被褥,單復全備。左回七年,封束宮步兵校尉。左遣初年,改任平北府諮議參軍,舍人照舊。

侯景叛亂時,殷不害跟從簡文入台。到台城陷落,簡文在中書省,侯景披戴盔甲率兵入朝晉見,遇門順道見簡文。侯景的士兵都是羌胡雜種族人,他們與簡文左右手下人衝突,很不禮貌,侍衛們無不驚恐躲避,惟有殷不害與中庶子徐摘侍立一旁不動。到簡文被侯景幽禁,簡文派人請殷不害與他居於一處,侯景答應了他,殷不害供奉侍候簡文更為恭謹。簡文夜間夢見自己吞下一塊土,心中很不樂,以此告訴殷不害,殷不害說:“昔日晉文公出奔,野人贈他一塊土,他最終返回了晉國,陛下您這夢,不是正符合此事嗎?”簡文說:“假如上天有徵驗,但願此言不假。”

梁元帝立,以殷不害為中書郎,兼廷尉卿,便帶家屬西上。江陵陷落,殷不害先在別處督戰,不見了母親在哪裹。其時很冷,冰雪交加,老弱凍死的填滿了溝壑。殷不害一路上邊行邊哭,遠近尋找,無所不到,遇見死人在溝水中,就投身而下,扶起來仔細辨看,整個身體凍濕了,湯水不入口,哭泣不停聲,這樣共七日,才找到母親的屍體。殷不害對著屍體痛哭,每發音便氣絕,行路人無不為之流涕。於是便在江陵暫且殯殮,輿王哀、庾信同入長安,自此蔬食布衣,枯槁瘦骨,見者無不為他悲哀。

太建七年,從北周還朝,這年韶令封司農卿,繼而改任光祿大夫。太建八年,加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時感染疾患,帝韶以光祿大夫征還養病。後主登位,加給事中。當初,殷不害回還時,北周留下他的長子殷僧首,便居於關中。禎明三年,京城陷落,殷僧首來迎接,殷不害病死於路上,死時八十五歲。

殷不佞,字季卿,殷不害的弟弟。少年時即樹立名節,居父喪而以極孝為人稱道。喜好讀書,尤其長於吏術,初任梁朝尚書中兵郎,很有能力。梁元帝承制,授予戎昭將軍、武陵王諮議參軍。承聖初年,改任武康令。其時兵荒馬亂饑荒遍行,百姓流離失所,殷不佞巡撫招集,以布包小兒負之於背而來的人數以千計。值江陵陷落,而母親死,道路隔絕,殷不佞很久不能奔赴,四年之中,日夜號哭,居處飲食,常守居喪的禮節。高祖受禪,起用為戎昭將軍,封婁令。到此時,第四兄殷不齊方到江陵,迎母親喪棺歸葬。殷不佞居處的禮節,仍如開始聽聞喪訊時一樣,這樣又過了三年。殷不佞親身負土,親手植種松柏,每年夏天伏日、冬天臘日,必定三天不吃東西。

世祖登位,封尚書左民郎,殷不佞不就位,後為始興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右丞,改為東宮通事舍人。到世祖崩,廢帝繼立,高宗為太傅,錄尚書輔政,很為朝廷眾望所歸。殷不佞一向以名節自立,又受委任於束宮,便與僕射到仲舉、中書舍人劉魎知、尚書右丞王堡等,策謀假造詔書讓高宗出朝。眾人猶豫不決,沒人敢先發,殷不堡便馳馬到相府,當面宣讀詔令,命令相王還府第。到事情被揭發,到仲舉等都被殺,高宗雅重殷不佞,特赦他,衹是罷免了他的官職而已。

高宗登位,封殷不佞為軍師始興王諮議參軍,加招遠將軍。不久封大匠卿,未就官,加員外散騎常侍,又兼尚書右丞。繼而又改任通直散騎常侍,右丞照舊。越叄五年壁丕堡死,年紀五十六歲。詔贈秘書監。

殷不佞的第三個兄長鑿丕壁,第四個兄長壁丕占,第五個兄長殷不齊,都早死。殷不佞最小,侍奉第二寡嫂退氐十分恭謹,所得俸祿,不入自己私室。他的長子殷梵童,官至尚書金部郎。

謝貞,字元正,陳郡陽夏人,晉朝太傅安九世孫。祖父謝綏,梁朝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父親謝藺,正員外郎,兼散騎常侍。謝貞幼年聰敏,有純厚的性情。祖母阮氏先前苦於中風眩暈,每次發病便一二天不能吃東西,謝貞其時七歲,祖母不吃,他也不吃,往往這樣,親戚無不為此驚奇。母親王氏,教授謝貞《論語》、《孝經》,他讀完便能背誦。八歲,曾作《春日閒居》五言詩,從舅尚書王筠驚奇他有特別才能,對親戚說:“此兒將來可成大器,至於‘風定花猶落,一句,可追步謝惠連了。”由此名家輩都知道了謝貞。十三歲,略通《五經》大旨,尤其擅長《左氏傳》,工於草書、隸書、蟲篆書。十四歲,父喪,號哭於地,氣絕而復甦有數次。當初,父親謝藺居母阮氏喪,不吃東西哭泣出血而死,家人賓客怕謝貞也會如此,叔父謝洽、族兄謝嵩於是同往華嚴寺,請長爪撣師為謝貞說法,禪師對謝貞說:“孝子既無兄弟,極須自愛,如憂慮而自毀,誰來贍養母親呢?”此後謝貞才稍微吃一些稠粥。

太清之亂,親屬散亡,謝貞在江陵陷沒,謝萬逃難到番禺,謝貞母親出家到宣明寺。到高祖受禪,謝萬回還鄉里,供養謝貞母親,將近二十年。太建五年,謝貞才還朝,被封智武府外兵參軍事。不久改任尚書駕部郎中,繼而改為侍郎。到始興王叔陵任揚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為記室,徵召謝貞為主簿,謝貞不得已才行。不久改任府錄事參軍,領丹陽丞。謝貞猜度叔陵將會有異志,便與阮卓自動疏遠王,每次宴遊,便以患疾推辭,不曾參預,叔陵對他們一向欽敬,不以此為罪。不久高宗崩,叔陵叛逆,官府中許多人都被牽連,惟獨謝貞與阮卓不受牽連。

後主乃下詔令謝貞入宮掌中宮管記,改任南平王友,加招遠將軍,掌記室事。府長史泣墮且汝南封都官尚書,請謝貞撰讓表,篷圭覽表很為驚奇。墮王曾於宴席時間旦墮道:“你的讓表是你自撰的嗎?”且墮回答說:“我的表是證貞所作。”後主便命舍人施文慶說:“謝貞在王處,沒有祿秩,可賜米百石。”至德三年,謝貞以母喪離職。不久,詔令還府,仍加招遠將軍,掌記室。謝貞多次啟奏堅決辭去,韶令說:“你的啟奏已覽,詳情俱悉,雖知你哀痛在心,但官府需得才,禮節有權奪,可便勉力還府。”謝貞哀痛徹骨,體弱帶病,終於不能到官府。其時尚書右丞徐祚、尚書左丞沈客卿都來問候謝貞,見他身體瘦骨伶仃,徐祚等人愴然嘆息,慢慢勸諭說:“你年事已衰,禮有恆制,你還是適當引割自全吧。”謝貞於是更為感慨,氣絕很久,二人在一旁抽泣,不能自抑,默默地同情而出。徐祚對沈客卿說:“可信啊,孝門有孝子。”沈客卿說:“謝公家傳孝道,士大夫誰不敬仰,此次他恐怕不能再起,怎么辦?”吏部尚書吳興姚察與謝貞友好,到謝貞病重,姚察去看望他,問他後事,謝貞說:“我孤子爭禍所集,將要隨灰入壤了。族子謝凱等基本上已自立,已有書付之,此可以不必仰承厚德。即日迷喘,時間不可移,便可能成為永別。小兒年剛六歲,名靖,字依仁,情寄不能忘,敢請為托。”當夜死,詔令賜給喪事所用米一百斛,布三十匹。後主問姚察道:  “謝貞有什麼親屬?”姚察便啟奏道:“謝貞有一兒子六歲。”於是韶令長期給予衣服糧食。

當初,謝貞病重,留書告族子謝凱說:“我少年時遭酷罰,十四歲死了父親,十六歲正遇上太清之禍,流離去國,二十多年。戒慎小心。於是有同感,得以回還侍奉,守先人的墳墓,於我之分已足了。想不到朝廷採拾我這空薄者,多次致我清階之處,此使我縱然身死,也不能酬報。今我處憂棘之中,如晷漏將到盡頭,將撒手歸天,沒什麼可多念的。我氣絕之後,如直接棄之於草野,依僧家屍陁林法,這是我的願望,我衹是恐怕做得過分不同罷了。可用薄板做棺材周身,置以靈車,蓋以葦席,在山坎裹埋之。又我終少兄弟,沒有其他子孫,謝靖年紀幼小,還不懂人事,但可以三月施以小床,設香水,盡你們兄弟相厚的情誼,然後就除去,沒有益的事,不要做。”

當初,謝貞在北周曾侍奉趟王讀書,趙王就是周武帝的愛弟,對他待以厚遇。趙王曾聽左右人說謝貞每當獨自一人時必定日夜哭泣,便私下派人訪問,知道謝貞母親已年老,遠在江南,便對謝貞說:“我如出宮居之藩國,一定派侍讀回家供養老母。”數年以後,趙王果然出宮,便來辭見,當面上奏道:“謝貞極孝而母親已老,臣願放還他。”周武帝驚奇趙王的仁愛,便派遣謝貞回還,於是謝貞隨聘使杜子暉回國。所有文集,正值兵亂多已不存。

司馬皓,字文升,河內溫人人。高祖是晉朝侍中、光祿勛司馬柔之,以盧塑王孫紹蠻塞麩王司馬攸之後。父親司馬子產,梁朝尚書水部侍郎、後陽太守,即梁武帝的表兄。

司馬皓幼時聰敏機警,有純厚的性情。十二歲,母喪,孺子敬慕遇禮,湯水不入口,整整過了十天。每當號啕痛哭,必然致使氣絕,內外親戚都怕他不勝喪事。父親司馬子產每每曉之以理,喻之以事,逼他進食稠粥,然而他仍身瘦如骨。服喪畢,以姻戚子弟關係,預入問訊,梁武帝見司馬焉瘦弱,嘆息很久,對他的父親司馬子產說:“昨日見羅兒面色憔悴,使人看丁心疼。這是不墜家風,是你有這樣的兒子。”羅兒,是司馬雋的小字。司馬焉初任太學博士,又改任正員郎。父喪,哀痛更厲害,建廬在墓側,一天之內,衹吃薄麥粥一升。墓在新林,連線山陵,舊日多猛獸,司馬焉結廬數年,豺狼絕跡。常有兩鳩棲宿於廬所,賞玩撫弄不同尋常,新林至今還在傳言此事。

承聖年中,封司馬焉為太子庶子。江陵陷落,隨例入關,而梁皇室遭屠殺,太子的殯葬處也失所,司馬焉以宮中之臣身份,乃向北周朝廷上表,請求還江陵改葬,言辭十分悲切。北周朝廷優韶答道:“昔日主父被殺,孔車有長者之風,彭越遭殺,樂布具陪臣之禮。庶子你鄉國已改,還懷有送往之情,始驗忠貞,方知臣道,即韶告荊州,以禮安置。”

太建八年,司馬焉自北周還朝,高宗特降殊禮,賞賜有加。封宜都王諮議參軍事,改任安德宮長秋卿、通直散騎常侍、太中大夫、司州大中正,死於官任上。有文集十卷。

司馬焉兒子司馬延義,字希忠,少年時聰敏好學。江陵陷落,隨父親入關。母喪,服喪超過禮節。到司馬嵩還京城,司馬延義便親負靈棺,日伏夜行,冒嚴寒履冰霜,手腳都凍傷了。到京城時,由於中了風寒,以致造成痙攣殘廢,數年以後才愈。不久改任鄱陽王錄事參軍、沅陵王友、司徒從事中郎。

張昭,字德明,吳郡吳人。幼年有孝性。侍奉父母很謹慎,沒有違背禮的地方。父親張堡,常患消渴病,嗜好吃鮮魚,曇昭便親自結綱捕魚,以供奉父親早晚吃。弟張乾,字玄明,聰敏博學,亦有純厚性情。到父親死,兄弟倆都不穿絲綢,不食鹽醋,每天衹吃一升麥屑粥。每次一有感觸便痛哭,必定哭到嘔血,鄰里人聽到他們的哭聲,都為之傷心流淚。為父親服喪沒完,母親墮氐又死,兄弟倆便六年傷心悲哀,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親友們見了都不認識他們了。家中貧苦,沒法大葬,於是便穿布衣、吃蔬食,十多年中,閉門不出,摒絕人事。其時衡陽王伯值到郡,推舉強繭孝廉,他堅決辭謝不肯就位。兄弟倆都因傷悲而患疾,張昭瞎了一隻眼,張乾也中了冷苦癖病,年紀都不到五十歲就死於家中,都沒有子孫後代。

高宗時有友願的王知玄,僑居於盒翅型鑒,居家以孝而聞名。到父喪,哀痛毀身而死,直塞嘉獎他,詔令將他所居住的清苦裡改名為孝家裡。

史臣曰:人倫之德,莫大於孝,所以報本反始,盡性窮神,惟有孝,不可不勉勵。因此《記》說“塞之於天地”,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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