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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水精王興兵復仇 金輪將對敵投師

水精王自被狐疑雙劍所傷,跳入水中,群從復聚,查其死喪,魚、蝦、蚌、蟹,數百有餘。水精王切齒而恨曰:“吾傷愈時,不復是仇,誓不稱王於水國!但不知野道姓氏,即傷痊癒,是仇又從何報耶?”言至此,大聲呼曰:“天乎!吾受此不白之冤,豈忍置之不報乎?”是時,靈宅子已默會知之,遂傳毒龍、蝦妖來洞,囑曰:“爾水族類累受三緘門徒挫辱不堪,毫仇未報。今海口鎮水精王文被狐疑所傷,彼欲養好傷痕,大起海兵,以誅三緘師徒,特恨不知名姓,且傷痕急不能愈。吾有靈丹一帖,命爾二人去海口鎮中,見機而救。如水精王傷痕養好,爾將三緘師徒名姓逐一說知,囑彼先至北海關,化為旅主以待。倘三緘師徒入其牢籠,毋得輕易放過。庶爾水族累遭挫辱深仇,可一舉而復之。”毒龍、蝦妖領得是命,持丹在手,駕著妖風,竟向海口鎮而來。

水精王侍從名石化者,亦奉命上鎮,聘一高明醫士,以療痛苦。訪諸鎮人,有告以張,有告以李,躊躇不定。正在鎮中顧望,毒龍、蝦妖化為常醫,肩負藥囊,傍身而過。石化見得,牽衣問曰:“爾二人醫耶?”答曰:“然。”石化曰:“爾所醫者何症?”蝦妖曰:“五癆七傷以及脾寒、擺子、跌打等症,件件能醫。”石化曰:“劍戟所傷者,爾能療乎?”蝦妖曰:“這是首件。不惟受傷未死可能醫好,即被劍戟刺死三五日,只要吃得飲食,吾亦能醫。”石化曰:“爾既能醫,吾先請爾去醫幾個已死三五日之人。”蝦妖曰:“在何地?”石化曰:“爾隨吾來。”言已,導至海口,將狐疑所刺死者,請蝦妖醫之。蝦妖曰:“彼死已久矣,一氣毫無,如何醫法?”石化曰:“爾曾誇口,說已死三五日者亦可醫也。今胡又不能乎?”蝦妖曰:“吾言已死三五日能吃飲食者,方可醫耳。”石化曰:“已死三五日,如何能吃飲食?”蝦妖曰:“既吃不得飲食,如何醫得活耶?”石化曰:“爾二次對人誇口,宜小夸些。”蝦妖曰:“太醫不誇大口,安望請之有人?”

石化曰:“爾不能醫死者,大約活者可醫之也。”蝦妖曰:“如是活的,不必服吾藥餌,即聞我體者股氣味,亦能全好焉。”石化曰:“爾又在誇口乎?”蝦妖曰:“吾非誇口,爾試自知。”石化曰:“爾之氣味可能愈病,我於平日腹常作痛,今日爾體己聞之久,茲猶在痛者,何哉?”蝦妖曰:“爾近前聞之。恐爾前此聞得平常氣,未聞得太醫氣也。”石化曰:“爾一人有二氣乎?”蝦妖曰:“然。”石化果近身旁,以鼻遍嗅。蝦妖曰:“好否?”石化曰:“我已周身嗅過,非惟腹不得愈,而且愈嗅而愈痛焉。”蝦妖曰:“誰叫爾吝惜錢銀,只聞點太醫氣,而片藥不服,安能愈得病耶?”石化曰:“閒話休提。吾奉水精王命迎請醫士,管爾有太醫氣無太醫氣,且隨吾去,命復大王。”蝦妖曰:“如此速行。吾等誑爾這戶,還要去誑別戶。”談談論論,已到海口。石化曰:“爾二人入得水否?”

蝦妖曰:“我們從未入過,如何去之?”石化曰:“不妨。”當用避水寶珠,分開水道,紆徐曲折,直導二人入宮。蝦妖取出靈丹,以水調就,與水精王飲。飲約片刻,傷痕頓愈,痛楚毫無。水精王不勝欣喜,大設海宴,以款二人。席間,水精王曰:“吾傷已愈,復仇有期矣。”毒龍乘間言曰:“吾二人本非醫屬,乃受靈宅仙真所遣,賜大王以靈丹。望大王將傷好後,急為水國一復其仇。”水精王曰:“復仇甚易,但不知傷吾者為誰?”蝦妖曰:“是乃三緘弟子狐疑也。大王要復此仇,先在北海關前化座旅店,三緘師徒不久必來是處。如彼入爾牢籠,慎毋使之脫逃。否則,水族無遺類矣。此系靈宅真人所囑,宜謹記之。”言罷辭行,水精王率領侍從,送出岸上而別。歸來宮內,遂命石化傳水族堵妖,暗到北海關化店以待。

三緘師徒自將水精王打入水心,四五女娘尚屬昏迷不醒,忙飲以隨身丹藥。未逾一刻,民女皆蘇。三緘謂狐疑曰:“民女在舟,不必聲張,恐鎮人以吾師徒為妖,誤遭其害。爾速來吾旌下,隱身回廟可也。”狐疑諾,即隨三緘隱身而回。及至天曉,鎮人不見其女者,同奔海口,遍舟尋覓。尋到此舟,見得女兒並坐艙內,於是各認歸去,甚覺無顏。三緘回得廟中,又住旬余,未見水精王來此肆虐,爰命徒眾收束行李,復向前征。

卻說地近北海,一山高聳。山下海水圍繞,滔滔白浪,映山影以縈迴;迭迭嵐光,與水波而蕩漾。三緘至是,謂狐疑曰:“師徒所游之鄉,高平陡險,無一不歷。今日來此,不知是地又屬何名也?爾宜前進,向村人而訪之。”狐疑奉得師命,前行二三里,遇一村老,揖而詢曰:“此山何名?”村老曰:“是山名北海關,過了此關,由海而東,盡屬中華地界。”狐疑曰:“內有旅舍乎?”村老曰:“有之。”“有查考乎?”村老曰:“是地行人甚稀,朝廷未設官吏。北海關之名者,乃自前代設之,相傳於今,其實空有其名耳。”狐疑問罷,回復三緘。師徒共商在此關內安住幾日,以玩海瀾。計定,緩緩踱上山來。

關前有一旅舍,呼茶喚酒,甚是熱鬧。師徒入,當爐者備極殷懃,心竊喜之,即於此舍覓一靜室以安身。住了數期,將欲行矣。靈宅得知,忙化毒龍形容,來告水精王所遣之眾曰:“爾等設此旅舍,所為何來?”石化曰:“為誅三緘師徒,以復前仇耳。”靈宅曰:“三緘師徒入舍已久,明日又將他逝矣。爾等尚未知耶?”石化曰:“從未一晤,安識其人?”靈宅乃暗指之曰:“某為三緘,某為狐疑,以下道衣道冠者,皆彼弟子也。”一一指明,告辭而去。

石化忙差心腹,報之水精王。水精王率領侍從,急投旅舍。

狐疑聽得人聲鬧嚷,暗暗出視,見無數魚首人身者,將師徒所居靜室四面圍著。其中首領,乃在舟內所刺之水精王也。狐疑怒提雙劍,直向水精王而吼曰:“前夜海口鎮,摟民間女子以資淫蕩,早為上天所不容,狐師爺略施小術,刺爾一劍,並誅爾侍從,尚不知改悔自新,反約烏合之眾,來與吾躬試法。吾乃仙官門人,豈畏爾小小妖魔!今日擒來,必碎爾軀,以泄眾恨。”水精王曰:“吾在海口鎮,享祖有年,皆吾護國佑民,民間甘心報答。爾師徒胡得輒恃法力,欺吾妖部?如是,吾今與爾誓不共生!”狐疑曰:“爾享民間祭祀,為何摟人女子?

試問上天分司之正大神祗,曾有摟民婦女以供淫樂,而肆無忌憚者乎?”水精王強詞以對,曰:“此乃鎮人甘以女子在舟行禮者,非吾摟之也。”狐疑曰:“既非爾摟,胡女子不從,爾又吊在船舟,力加鞭笞?”水精王於此答對無言,勉強上前,與狐疑戰。戰未片刻,力不能支,連得數傷,敗出旅舍。狐疑也不馳追,當將舍內侍從亂刺一陣,如飄風逐雪,紛然亂竄,旅舍空空。妖黨散余,狐疑乃入室中,告之三緘。三緘曰:“如是,吾將遠行以避之。”狐疑曰:“水精王既敗,必來復仇。

吾師徒且暫等候,以誅此孽。不然,海口鎮之百姓,遭害無有已時。”三緘曰:“爾言甚是。”師徒言於此,遂在關中候之。

水精王大敗回宮,思再興兵,又恐不能敵。正躊躇之際,石化從旁言曰:“大王兩受其辱,水族皆知。如不復仇,以彰威名,自茲以遠,恐水族諸妖無人拱狀。況水族此次又折去無算,蝦首魚屍,遍滿北海關中,豈不羞煞?”水精王曰:“奈彼殺伐厲害,吾不能勝?”石化曰:“何不搬兵以敵之?”水精王曰:“兵搬何地?”石化曰:“金輪洞中金輪大將雄稱水族,抵敵無人。吾思大王欲復此仇,非彼不可。”水精王曰:“金輪大將,耳食其名久矣,不知究屬何物修成?”石化曰:“是乃昔日淮南王所佩金鐲,入水千年修煉而成者。”水精王聞說,即選數車寶物,命石化押去。金輪大將問其所以,石化細將前情一一告之。金輪將大喜,將寶物收下,當點水兵五百,來至水精王處。水精王亦點五百水兵,二隊合行,竟向北海關進發。

狐疑正在關內憑窗外望,見波翻海水,知有妖兵來此,遂持雙劍奔至岸前。當是時也,水兵隊伍已立水面。狐疑執劍驟入,橫攻順擊,水兵大潰。水精王奮力而來,早被狐疑雙劍刺傷左臂,一聲大叫,跳入水中。金輪將手持鐵斧,吼聲上前,曰:“吾乃大將金輪也,何方野道,敢來此地作厲耶?”遂與狐疑戰於水面。戰到數十回合,吹起海風,海水直噴天半,狐疑亦將妖風吹起,霎時海波洶湧,黑霧騰騰。金輪口吐金光,直射狐疑之目。狐疑為光所射,東西莫辨,只得執定雙劍,亂斲亂刺。金輪乘隙欲擒狐疑,怎奈狐疑雙劍不停,愈殺愈有精神,緩敗回關,將門緊閉。金輪大將追到關前,耀武揚威,口稱要擒三緘師徒入得海去,誅其性命,與水精王復仇。狐疑入稟三緘曰:“而今水精王搬一海怪,金光遍體,驍勇非常。弟子敗進關內,已將關門緊閉。彼迫至關外,大聲叫罵,總要擒吾師徒,為水精王削恨。師將何以敵之?”三緘曰:“待吾拋起飛龍瓶,擒此妖孽。”言訖,持瓶在手,向關外拋來,霹靂一聲,化為萬道紅霞,憑空墜下。金輪大將射以金光,此瓶將光一口吸入。金輪知寶厲害,向海而遁。三緘見彼逃奔入海,收轉寶瓶。狐疑稟曰:“水精王與所搬海怪均敗入海,諒知法寶厲害,抵對不能,不復來關向吾師徒搦戰矣。可慮者,彼仇難復,此去必以海口鎮為起釁之所,擁水以淹鎮人。吾師徒若視死不救,將億兆性命喪於水國,是保之反以害之也。不如離卻此地,回鎮以俟之。”三緘然其言,遂由北海關竟回海口鎮,仍宿於浪王廟內。不時在岸視海水之漲跌,以卜二妖之來否。

一夜,大雨如注。天曉時,合鎮人民俱駭然曰:“海水狂涌岸上,若何避之?”內有老成者,忙命拋下醴牲,以祭江神。

無如愈祭其水愈漲,鎮人呼天吁地,不住悲啼。狐疑謂其師曰:“水精王擁水淹鎮矣,師將何以伏此?”三緘曰:“仍伏以飛龍瓶焉。”狐疑曰:“如是,海水甚擁,速將寶瓶拋之。三緘果然持瓶拋向水擁處,口吐霞光萬道,直射水中。水精王望見霞光,心膽俱碎,微微向海而退,水亦稍平。孰如此瓶竟飛入海,以吞水精王。水精王被瓶追逐約數百里,無處可避,急入金輪洞內。此瓶已在洞外,吞吸有聲。水精王與金輪大將商曰:“三緘師徒實屬可惡!北海關前吾輩已甚畏之,今而擁水淹及海口鎮,彼又阻吾去路。吾於此即不能泄鎮人之忿,必籌其誅彼師徒之方!”金輪大將曰:“吾欲明日統兵再戰,爾以為何如?”水精王沉吟片刻,曰:“如再與戰,須兵分兩路,從海口鎮兩岸而入焉。”金輪大將曰:“可。”

是時,飛龍瓶早被三緘收回,海水已消。鎮人不知,以為自漲自退,遂各欣喜,復以牲酒望天祭之。狐疑見海水平伏,乃向師言曰:“二妖敗去,心必不服,恐於明日又興水兵也。吾師不可不防。”三緘曰:“彼已見吾法術,縱有復仇心念,或自量勢力低微,而斂首潛形,亦未可知。”狐疑曰:“彼即推跡於一時,吾師徒去後,難保海口鎮不遭異日之殃。依弟子所言,必要收伏此妖,以除後患。”師徒談論竟夕,天剛發曉,忽聽人語喧譁。出閣視之,兩路水兵已殺入鎮。三緘謂狐疑曰:“爾速去對敵,吾自收以法寶。”狐疑得命,提劍出廟,整頓精神,與金輪將力戰。水精王驅兵殺來,已到浪王廟外。三緘將腸紼子拋向半空,青黃二光如龍妖嬈,一聲響亮,二光合墜,恍如山嶽崩頹。水精王與金輪大將當被捆束,落於廟中。狐疑將二隊水兵概行追散,急急回廟。見二妖業已就擒,因詈之曰:“狗妖,平素好人牲酒,奸人婦女,罪應當誅。吾師徒欲化爾頑梗,以歸正道,孰料爾桀驁如敵,反興波作浪,以淹是鎮生靈,是拂上天好生之德也!”言猶未已,三緘曰:“有何說詞?與吾捧斬仙劍來,誅之以安此鎮!”紫光聞得,將劍捧出,晶光射人。二妖見之,駭然不語。剛欲斬矣,清虛真人忽至。三緘參見後,清虛曰:“金輪大將與爾緣結冰水,理宜收入門牆。至水精王,待吾收入洞中可也。”言畢,以手向水精王指之,化水晶樹一根,命童兒捧去。金輪大將於是俯首皈依,拜三緘為師,任其驅使。

三緘與之取道號曰“金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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