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十二
崔逞(子頤 孫彧 玄孫冏(休 五世孫 六世孫贍 麃(逞兄遹王憲(曾孫 昕 晞皓 封懿(族曾孫回 回子隆之 回弟肅 回族弟述
崔逞,字叔祖,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之五世孫也。曾祖諒,晉中書令。祖 遇,仕石氏,為特進。父瑜,黃門郎。逞少好學,有文才。仕慕容,補著作郎, 撰《燕記》。遷黃門侍郎。滅,苻堅以為齊郡太守。堅敗,仕晉,歷清河、平原 二郡太守。為翟遼所虜,以為中書令。慕容垂滅翟釗,以為秘書監。慕容寶東走和 龍,為留台吏部尚書。及慕容驎立,逞攜妻子歸魏。張袞先稱美之,由是道武禮遇 甚厚。拜尚書,錄三十六曹,別給吏屬,居門下省。尋除御史中丞。
道武攻中山,未克,六軍乏糧,問計於逞。逞曰:“飛鴞食葚而改音,《詩》 稱其事,可取以助糧。”帝雖銜其侮慢,然兵既須食,乃聽人以葚當租。逞又言: “可使軍人及時自取,過時則落盡。”帝怒曰:“內賊未平,兵人安可解甲收葚乎!” 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及姚興侵晉,襄陽戍將郗恢馳使乞師於常山王遵,書雲 “賢兄武步中原”。道武以為悖君臣之體,敕逞與張袞為遵書答使,亦貶其主號以 報之。逞、袞為書,乃雲“貴主”。帝怒其失旨,黜袞,遂賜逞死。
後晉荊州刺史司馬休之等數十人為桓玄所逐,皆將來奔。至陳留,聞逞被殺, 分為二輩:一奔長安,一奔廣固。帝聞深悔,自是士人有過,多見優容。
逞子毅、禕、嚴、頤。初,逞之內徙,終慮不免,乃使其妻張氏與四子歸慕容 德於廣固,獨與小子頤在代京。及逞死,亦以此為譴。
頤字太沖,散騎常侍,賜爵清河侯。太武聞宋以其兄諲為冀州刺史,乃曰: “義隆用其兄,我豈無冀州地邪?”乃以頤為冀州刺史。入為大鴻臚,持節策拜楊 難當為南秦王。奉使數返,光揚朝命,太武善之。後與方士韋文秀詣王屋山造金丹, 不就。真君初,卒。始崔浩與頤及榮陽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為長,次模,次頤。 三人別祖,而模、頤為親。浩恃其家世魏、晉公卿,常侮模、頤。浩不信佛道,模 深所歸向,雖糞壤中,禮拜形像。浩大笑曰:“持此頭顱,不淨處跪是胡神也!” 模嘗謂人曰:“桃簡可欺我,何容輕我周兒也!”浩小名桃簡,頤小名周兒。太武 頗聞之,故浩誅時,二家獲免。
頤五子。少子睿以交通境外,伏誅。自逞之死,至睿之誅,三世,積五十餘年, 在北一門盡矣。
彧字文若,頤兄禕之孫也。父勛之,字寧國,位大司馬、外兵郎,贈通直郎。 彧與兄相如俱自宋入魏。相如以才學知名,早卒。
彧少逢隱沙門,教以《素問》、《甲乙》,遂善醫術。中山王英子略曾病,王 顯等不能療。彧針之,抽針即愈,後位冀州別駕。性仁恕,見疹者,喜與療之。廣 教門生,令多救療。其弟子清河趙約、勃海郝文法之徒,鹹亦有名。
彧子景哲,豪率,亦以醫術知名。仕魏,太中大夫、司徒長史。
景哲子冏,字法峻,幼好學,泛覽經傅,多伎藝,尤工相術。仕魏為司空參軍。 齊天保初,為尚藥典御。歷高陽太守、太子家令。武平中,為散騎常侍、假儀同三 司。從幸晉陽,嘗謂中書侍郎李德林曰:“比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俱盡 其事,口不忍言。唯弟一人更應富貴,當在他國,不在本朝,吾不及見也。”其精 如此。
冏性廉謹,恭儉自修,所得俸秩,必分親故。終鴻臚卿。臨終,誡其二子曰: “夫恭儉福之輿,傲侈禍之機。乘福輿者浸以康休,蹈禍機者忽而傾覆,汝其誡歟! 吾沒後,斂以時服,祭無牢餼,棺足周屍,瘞不泄露而已。”及卒,長子修遵父命。
景哲弟景鳳,字鸞叔,位尚藥典御。
休字惠盛。曾祖諲,仕宋位青、冀二州刺史。祖靈和,宋員外散騎侍郎。父宗 伯,始還魏,追贈清河太守。休少孤貧,矯然自立。舉秀才,入京師,與宋弁、邢 巒雅相知友。尚書王嶷欽其人望,為長子娉休姊,贍以財貨,由是少振。孝文納休 妹為嬪。頻遷兼給事黃門侍郎。休勤學,公事軍旅之隙,手不釋卷。禮遇亞於宋弁、 郭祚。孝文南伐,以北海王詳為尚書僕射,統留台事,以休為尚書左丞。詔以北海 年少,百揆務殷,便以委休。轉長史,兼給事黃門侍郎,參定禮儀。帝嘗閱故府, 得舊冠,題曰:“南部尚書崔逞制”。顧謂休曰:“此卿家舊事也。”後從駕南行。 及還,幸彭城,泛舟泗水,詔在侍筵,觀者榮之。
宣武初,休以祖父未葬,弟夤又亡,固求出為勃海太守。性嚴明,雅長政體。 下車先戮豪猾數人,奸盜莫不禽翦。清身率下,部內安之。時大儒張吾貴名盛山東, 弟子恆千餘人,所在多不見容。休招延禮接,使肄業而還,儒者稱為口實。入為吏 部郎中,遷散騎常侍,權兼選任,多所拔擢。廣平王懷數引談宴。以與諸王交遊, 免官。後為司徒右長史,公平清潔,甚得時譽。歷幽、青二州刺史,皆以清白稱, 二州懷其德澤。入為度支、七兵、殿中三尚書。休久在台閣,明習典故,每朝廷疑 議,鹹取正焉。諸公鹹謂崔尚書下意處不可異也。卒,贈尚書右僕射,謚曰文貞。
休少而謙退,事母孝謹。及為尚書,子仲文娶丞相高陽王雍女,女適領軍元叉 庶長子舒,挾恃二家,志氣微改,陵藉同列。尚書令李崇、左僕射蕭寶夤、右僕射 元欽皆以此憚下之。始休母房氏欲以休女妻其外孫邢氏,休乃違母情,以妻叉子, 議者非之。子甗。
甗字長儒,狀貌偉麗,善於容止。少知名。為魏宣武挽郎。釋褐太學博士,累 遷散騎侍郎。坐事免歸鄉里。冀部豪傑之起,爭召甗兄弟,甗中立無所就。高敖曹 以三百騎劫取之,以為師友。齊神武至信都,以為開府諮議參軍,歷給事黃門侍郎、 衛將軍。神武入洛,議定廢立。太僕綦俊盛言節閔帝賢明,可主社稷。甗作色而前 曰:“若其賢明,自可待我高王。既為逆胡所立,何得猶作天子?若從俊言,王師 何名義舉?。由是節閔及中興主皆廢。更立平陽王,是為孝武。以建義功,封武城 縣公。
甗恃預義旗,頗自矜縱。尋以貪污為御史糾劾,逃還鄉里。時清河多盜,齊文 襄以石愷為太守,令得專殺。愷經甗宅,謂少年曰:“諸郎輩莫作賊,太守打殺人!” 甗顧曰:“何不答府君:下官家作賊,止捉一天子牽臂下殿,捉一天子推上殿。不 作偷驢摸犢賊。”及遇赦出,復為黃門。天平中,授徐州刺史,給廣宗部曲三百, 清河部曲千。
甗性暴慢。寵妾馮氏,長且姣,家人號曰成母,朝士邢子才等多奸之。至是假 其威勢,恣情取受,風政不立。
初,甗為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或曰:“魏收可。”甗曰:“收輕薄徒耳。” 更引祖鴻勛為之。又欲陷收不孝之罪,乃以盧元明代收為中書郎。由是收銜之。及 收聘梁,過徐州,甗備刺史鹵簿迎之,使人相聞收曰:“勿怪儀衛多,稽古力也。” 收語蹇,急報曰:“崔徐州建義之勛,何稽古之有?”甗自以門伐素高,特不平此 言。收乘宿憾,故以此挫之。罷徐州,除秘書監,以母憂去官。服終,兼太常卿, 轉七兵尚書、清河邑中正。
甗有文學,偉風貌,寡言辭,端嶷如神,以簡貴自處。齊神武言:“崔甗應作 令仆,恨其精神太遒。趙郡李渾將聘梁,名輩畢萃,詩酒正謹,甗後到,一坐無復 談話。鄭伯猷嘆曰:“身長八尺,面如刻畫,謦欬為洪鐘饗,胸中貯千卷書,使人 那得不畏服!”
甗以籍地自矜,常與蕭祗、明少遐等高宴終日,獨無言。少遐晚謂甗曰:“驚 風飄白日,忽然落西山。”甗亦無言,直曰“爾”。每謂盧元明曰:“天下盛門唯 我與爾,博崔、趙李何事者哉!”崔暹聞而銜之。神武葬後,甗又竊言:“黃頷小 兒堪當重任不?”暹外兄李慎以告暹。暹啟文襄,絕甗朝謁。甗要拜道左,文襄發 怒曰:“黃頷兒何足拜也!”於是鎖甗赴晉陽,訊之,不服。暹引邢子才為證,子 才執無此言。甗在禁謂邢曰:“卿知我意屬太丘不?”邢出,告甗子贍曰:“尊公 意,正應欲結姻陳元康。”贍有新生女,乃許妻元康子。元康為言於文襄曰:“崔 甗名望素重,不可以私語殺之。”文襄曰:“若免其性命,當徙之遐裔。”元康曰: “甗若在邊,或將外叛。以英賢資寇敵,非所宜也。”文襄曰:“既有季珪之罪, 還令輸作可乎?”元康曰:“元康常讀《崔琰傳》,追恨魏武不弘。甗若在作所而 殞,後世豈道公不殺也?”文襄曰:“然則奈何?”元康曰:“甗合死。朝野皆知。 公誠能以寬濟猛,特輕其罰,則仁德彌著,天下歸心。”段孝先亦言甗勛舊,乃舍 之。甗進謁奉謝,文襄猶怒曰:“我雖無堪,忝當大任,被卿以為黃頷小兒。金石 可銷,此言難滅!”
齊天保初,除侍中,監起居。以禪代之際,參掌儀禮,別封新豐縣男,回授第 九弟子約。
甗一門婚嫁,皆衣冠美族;吉凶儀范,為當時所稱。婁太后為博陵王納甗妹為 妃,敕其使曰:“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婚夕,文宣帝舉酒祝曰:“新婦宜 男,孝順富貴。”甗跪對:“孝順乃自臣門,富貴恩由陛下。”五年,為東兗州刺 史,復攜馮氏之部。為馮氏厭蠱,頗失精爽,尋遇偏風。馮氏受納狼籍,為御史劾, 與甗俱召,詔付廷尉。諸囚多奸焉,獄中致競。尋別詔斬馮氏於都市,支解為九段。 甗以疾卒獄中。
甗歷覽群書,兼有辭藻。自中興迄於孝武,詔誥表檄多甗所為。然性侈,耽財 色,於諸弟不能盡雍穆之美,世論以此譏之。素與魏收不協,收後專典國史,甗恐 被惡言,乃悅之曰:“昔有班固,今則魏子。”收鼻笑之,憾不釋。甗子贍。
贍字彥通,潔白,善容止,神彩嶷然,言不妄發,才學風流為後來之秀。初, 潁川荀濟自江南入洛,贍學於濟,故得經史有師法。侍中李神俊雅有風譽,晚年無 子,見贍,嘆謂邢邵曰:“昨見崔甗兒,便為後生第一。我遂無此物,見此使人傷 懷!”
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署主簿,清河公高岳避為開府西閣祭酒。博陵崔暹為中尉, 啟除侍御史。以父與暹隙,俄而去官。神武召與北海王晞俱為諸子賓友,仍為相府 中兵參軍,轉主簿。文襄崩,秘未發喪,文宣命贍兼相府司馬,使鄴。
魏孝靜帝以人日登雲龍門。與其父甗俱侍宴為詩。詔問邢邵等曰:“令贍此詩 何如其父?”鹹曰:“甗博雅弘麗,贍氣調清新,並詩人之冠冕。”宴罷,鹹共嗟 賞之,云:“今日之宴,並為崔贍父子。”楊愔欲引贍為中書侍,時盧思道直中書 省,愔問其文藻優劣,思道曰:“崔贍文詞之美,實有可稱,但舉世重其風流,所 以才華見沒。”愔云:“此言有理。”其日奏用之。愔又曰:“昔裴瓚晉世為中書 郎,神情高邁,每于禁門出入,宿衛者皆肅然動容。崔生堂堂,亦當無愧裴子乎?”
皇建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與趙郡李概為莫逆之友。概將東還,贍遺之書曰: “仗氣使酒,我之常弊,詆訶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歸,吾於何聞過也?”贍患 氣,兼性遲重,雖居二省,竟不堪敷奏。
孝昭踐阼,皇太子就傅受業,除太子中庶子,征赴晉陽。敕曰:“東宮弱年, 未陶訓義。卿儀形風德,人之師表,故勞卿朝夕游處,開發幼蒙。一物三善,皆以 相寄。”贍專在東宮,調護講讀及進退禮度,皆歸委焉。太子納妃斛律氏,敕贍與 鴻臚崔勵撰定婚禮儀注,主司以為後式。時詔議三恪之禮,太子少傅魏收為一議, 朝士莫不雷同。贍別立異議,收讀訖笑而不言。贍正色曰:“聖上詔群臣議國家大 典,少傅名位不輕,贍議若是,須贊其所長;若非,須詰其不允。何容讀國士議文, 直此冷笑?崔贍居聖朝顯職,尚不免見疵,草萊諸生,欲云何自進!”贍容貌方嚴, 詞旨雄辯;收慚遽,竟無一言。
大寧元年,除衛尉少卿。尋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行過彭城,讀道旁碑文未 畢而絕倒。從者遙見,以為中惡。此碑乃贍父徐州時所立,故哀感焉。贍經熱病, 面多瘢痕,然雍容可觀,辭韻溫雅,南人大相欽服。陳舍人劉師知見而心醉,乃言: “常侍,前朝通好之日何意不來?今日誰相對揚者!”其見重如此。還,襲爵武城 公,再遷吏部郎中。因患耳,請急十餘日。舊式,百日不上,解官。吏部尚書尉瑾 性偏急,以贍舉措舒緩,曹務煩劇,附驛奏聞。因見代,遂免歸。天統末,加驃騎 大將軍,就拜銀青光祿大夫。卒,贈大理卿、濟州刺史,謚曰文。
贍性簡傲,以才地自矜,所與周鏇,皆一時名望。在御史台,恆宅中送食,備 盡珍羞;別室獨餐,處之自若。有一河東人士姓裴,亦為御史,伺贍食,便往造焉。 贍不與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觀贍食罷而退。明日,自攜匕箸,恣情飲啖。贍謂 曰:“我初不喚君食,亦不共君語,遂能不拘小節。昔劉毅在京口冒請鵝炙,豈亦 異是?君定名士。”於是每與之同食。性方重,好讀書,酒後清言,聞者莫不傾耳。 自天保以後,重吏事,謂容止醖籍者為潦倒,而贍終不改焉。常見選曹以劉逖為縣 令,謂之曰:“官長正應子琮輩,乃復屈名人!”馮子琮聞之大怒。及其用事,幾 敗焉。有集二十卷。
甗弟仲文,有文學。太和中,為丞相掾。沙苑之敗,仲文持馬尾度河,波中乍 沒乍出。神武望見,曰:“崔掾也。”遽遣船赴接。及至,謂曰:“卿為君為親, 不顧萬死,可謂家之孝子,國之忠臣也。”後文襄欲使行青州,聞其多醉,乃止。 天保初,甗為侍中,仲文為銀青光祿大夫,同日受拜,時雲兩鳳連飛。嘗被敕召, 宿酲未解。文宣怒,將罰之。試使為觀射詩十韻,操筆立成,乃原之。拜散騎常侍、 光祿大夫。卒。子偃,太子洗馬、尚書郎。偃弟儦。
儦字岐叔。少與范陽盧思道、隴西辛德源同志友善。每以讀書為務,負恃才地, 大署其戶曰:“不讀五千卷者,無得入此室”初舉秀才,為員外散騎侍郎。遷殿中 侍御史。與熊安生、馬敬德等議五禮,兼修律令。尋兼散騎侍郎,使陳。還,待詔 文林館。歷尚書郎。與頓丘李若俱見稱重,時人語曰:“京師灼灼,崔儦、李若。” 若每謂其子曰:“盧思道、崔儦,杳然崖岸,吾所重也,汝其師之。”思道與儦嘗 酒後相調,儦曰:“偃邈無聞。”思道譏儦云:“高曾官薄。”齊亡,歸鄉。仕郡 為功曹,補主簿。隋開皇四年,征授給事郎,兼內史舍人。後兼通直散騎侍郎,聘 陳。還,授員外散騎侍郎。以聾,常得無事,一醉輒八日。越國公楊素時方貴幸, 重儦門地,為子玄縱娶其女為妻,娉禮甚厚。親迎之始,公卿滿坐,素令騎迎之。 儦弊衣冠騎驢而至。素推令上坐,儦禮甚倨,言又不遜,素忿然拂衣而起,竟罷坐。 後數日,儦方來謝,素待之如初。詔授易州刺史,或言其未合,乃追停。鹿語人曰: “易州刺史何必勝道義。”仁壽中,卒於京師。子世濟。
仲文弟叔仁,輕俠重衿期。仕魏為潁州刺史。以貪污,為御史中丞高仲密劾, 賜死於宅。臨刑,賦詩五絕,與諸弟訣別。不及其兄甗,以其不甚營救也。子彥武, 有識用。隋開皇初,位魏州刺史。
叔仁弟叔義,魏孝莊時為尚書庫部郎。初,叔義父休為青州刺史,放盜魁,令 出其黨,遂以為門客。在洛陽,與兄叔仁鑄錢。事發,合家逃逸,叔義見執。時城 陽王徽為司州牧,臨淮王彧以非其身罪,驟為致言。徽以求婚不得,遂停赦書而殺 之。
叔義弟子侃,以寄名從軍竊級為中書郎。為尚書左丞和子岳彈糾,失官。性兼 使氣。從自修改,閉門讀書,當時稱為博洽。後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梁,為陽斐副。 恥居斐下,自負才地,呼斐為陽子,語輒折之。還,卒於路。子拯,位太子仆、武 德郡守。
子侃弟子植,位冀州別駕。走馬從禽,發掛木而死。子珪。
子植弟子聿,位東莞太守。
子聿弟子約。五歲喪父,不肯食肉。後喪母,居喪哀毀骨立。人云:“崔九作 孝,風吹即倒。”禫月,兄子度死,又百日不入房。長八尺余,姿神俊異,潛觀梁 使劉孝儀,賓從見者駭目。武定中,為平原公開府祭酒。與兄子贍俱詣晉陽,寄居 佛寺。贍長於子約二歲,每退朝久立,子約馮幾對之,儀望俱華,儼然相映。諸沙 門竊窺之,以為二天人也。乾明中,為考功郎。病且卒,謂贍曰:“自諸兄歿,而 門業頹替,居家大唯吾與爾。命之修短,曾何足悲。汝能免之,吾不餒矣。”
休弟夤,字敬禮,位太子舍人。卒,贈樂安太守。妻,樂安王長女晉寧公主也, 貞烈有德行。
子愍,字長謙,幼聰敏。濟州刺史盧尚之欲以長女妻之,休子甗為長謙求尚之 次女,曰:“家道多由婦人,欲令姊妹為妯娌。”尚之感其義,於是同日成婚。休 誡諸子曰:“汝等宜皆一體,勿作同堂意。若不用吾言,鬼神不享汝祭祀。”休亡, 枕中有書,如平生所誡,諸子奉焉。長謙與休第二子仲文同年而月長,其家謂之大 二、小二。長謙少與太原王延業俱為著作佐郎,監典校書。後為青州司馬。賊圍城 二百日,長謙書不廢,凡咨手抄八千餘紙,天文、律歷、醫方、卜相、風角、鳥言, 靡不開解。晚頗以酒為損。遷司徒諮議,修起居注,加金紫光祿大夫。後兼散騎常 侍,使梁。將行,謂人曰:“我厄在吳國,忌在酉年,今恐不免。”及還,未入境, 卒。年二十八。贈南青州刺史。逞兄遹。
遹字寧祖,亦有名於時。為慕容垂尚書左丞、范陽昌黎二郡太守。
遹曾孫延壽,冀州主簿。輕財好施,甚收鄉曲譽。
延壽子隆宗,簡率友悌,居喪以孝聞。位蘭陵、燕二郡太守。仁信待物,檢慎 至誠,故見重於時。卒,贈齊州刺史,謚曰孝。
子敬保,冀州儀同府從事中郎。卒,贈冀州刺史。
敬保子子恆,位魯郡太守,早卒。
子恆弟子安、子升,武定中,連元瑾事伏法。
逞宗人模,字思范,琰兄霸之後也。父遵,慕容垂少府卿。模仕宋為榮陽太守。 神中,平滑台,歸降,後賜爵武城男。模長者篤厚,不營榮利,雖為崔浩輕侮, 而不為浩屈。與崔頤相親,往來如一家。
始模在南,妻張氏有二子,仲智、季柔。模至京師,賜妻金氏,生子幼度。仲 智等以父隔遠,乃聚貨規贖歸之。其母張曰:“汝父志懷無決,必不能來。”行人 以賄至都,模果顧念幼度等,指謂行人曰:“何忍舍此輩,致為刑辱。當為爾取一 人,使名位不減我。”乃授以申謨,宋東郡太守也。神。中被執,賜妻,生子靈 度。申謨聞此,乃棄妻子走還江外。靈度刑為閽人。
初,直君末,模兄協子邪利為宋魯郡太守,以郡降。賜爵臨淄子,拜廣寧太守, 卒。邪利二子,懷順、次恩,仍居宋青州。懷順以父入魏,故不仕。及魏克青州, 懷順迎邪利喪還青州雲。
王憲,字顯則,北海劇人也。其先姓田,秦始皇滅齊,田氏稱王家子孫,因以 為氏。仍居海岱。祖猛,仕苻堅,位丞相。父休,河東太守。憲幼孤,隨伯父永在 鄴。苻丕稱尊號,復以永為丞相。永為慕容永所殺,憲匿於清河人家。皇始中,乃 歸魏。道武見之,曰:“此王猛孫也。”厚禮待之,以為本州中正,領選曹事,兼 掌門下。太武即位,遷廷尉卿。出為上谷太守,賜爵高唐子。清身率下,風化大行。 尋拜外都大官,復移中都。歷任二曹,斷獄稱旨。進爵劇縣侯。出為并州刺史,又 進北海公。境內清肅。及還京師。以憲年老,特賜錦繡布帛,珍羞醴膳。天安初, 卒,年八十九。謚曰康。子崇襲。
崇弟嶷,字道長。孝文初,為南部尚書,在任十四年。時南州多事,訟者填門。 嶷性儒緩不斷,終日昏睡。李、鄧宗慶等,號為明察,而二人終見誅戮。餘十數 人或出或免,唯嶷卒得自保。時人語曰:“實痴實昏,終得保存。”後封華山公, 入為內都大官,卒。子祖念襲爵。
祖念弟雲,字羅漢,頗有風尚,位南兗州刺史。坐受所部荊山戍主杜虔財,又 取官絹,因染遂有割易,御史糾劾。會赦免。卒官,贈豫州刺史,諡文昭。長子昕。
昕字元景,少篤學,能誦書,日以中疊舉手極上為率。與太原王延業俱詣魏安 豐王延明。延明嘆美之。太尉、汝南王悅闢為騎兵參軍。舊事,王出則騎兵武服持 刀陪從。昕恥之,未嘗肯依行列。悅好逸游,或馳騁信宿,昕輒棄還。悅乃令騎兵 在前,手為驅策。昕舍轡高拱,任馬所之,左右言其誕慢。悅曰:“府望唯在此賢, 不可責也。”悅數散錢於地,令諸佐爭拾之,昕獨不拾。悅又散銀錢以目昕,乃取 其一。悅與府寮飲酒,起自移床,人爭進手,昕獨執板卻立。悅作色曰:“我帝孫, 帝子,帝弟,帝叔,今親起輿床,卿何偃蹇?。對曰:“元景位望微劣,不足使殿 下式瞻儀形,安敢以親王僚采,從廝養之役。”悅謝焉。坐上皆引滿酣暢;昕先起, 臥於閒室,頻召不至。悅乃自詣呼之,曰:“懷其才而忽府主,可謂仁乎?”昕曰: “商辛沈湎,其亡也忽諸。府主自忽傲,寮佐敢任其咎?”悅大笑而去。後除著作 佐郎。以兵亂漸起,將避地海隅。侍中李琰之、黃門侍郎王遵業惜其名士,不容外 任,奏除尚書右外兵郎中。出為光州長史,故免河陰之難。遷東萊太守。於時年凶, 人多相食,昕勤恤人隱,多所全濟。昕少時與河間邢邵俱為元羅賓友,及守東萊, 邵舉室就之。郡人以邵是邢杲從弟,會兵將執之。昕以身蔽伏其上,呼曰:“欲執 子才,當先執我。”邵乃免。
太昌初,還洛。吏部尚書李神俊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無員限。今以王元 景等為常侍,定限八員。”加金紫光祿大夫。武帝或時袒露,與近臣戲狎,每見昕, 即正冠而斂容焉。昕體素甚肥,遭喪後,遂終身羸瘠。楊愔重其德素,以為人之師 表。元象元年,兼散騎常侍,聘梁,魏收為副,並為朝廷所重。使還,高隆之求貨 不得,諷憲台劾昕、收在江東大將商人市易,並坐禁止。齊文襄營救之。累遷秘書 監。
昕雅好清言,詞無淺俗。在東萊時,獲殺其同行侶者,詰之未服。昕謂曰: “彼物故不歸,卿無恙而反,何以自明?”邢邵後見文襄,說此言以為笑樂。昕聞 之,詣邵曰:“卿不識造化。”還謂人曰:“子才應死,我罵之極深。”頃之,以 被謗,左遷陽平太守。在郡有稱績。文襄謂人曰:“王元景殊獲我力,由吾數戲之, 其在吏事,遂為良二千石。”
齊文宣踐阼,拜七兵尚書。以參議禮,封宜君縣男。嘗有鮮卑聚語,崔昂戲問 昕曰:“頗解此不?”昕曰:“樓羅,樓羅,實自難解。時唱染於,似道我輩。”
文宣以昕疏誕,非濟世才,罵:“好門戶,惡人身!”又有讒之者,云:“王 元景每嗟水運不應遂絕。”帝愈怒,乃下詔曰:“元景本自庸才,素無勛行,早沾 纓紱,遂履清途。發自畿邦,超居詹事。俄佩龍文之劍,仍啟帶礪之書。語其器分, 何因到此?誠宜清心勵己,少酬萬一。尚書百揆之本,庶務攸歸。元景與奪任情, 威福在己。能使直而為枉,曲反成弦。害政損公,名義安在?偽賞賓郎之味,好詠 輕薄之篇。自謂模擬傖楚,曲盡風制。推此為長,余何足取。此而不繩,後將焉肅? 在身官爵,宜從削奪。”於是徙幽州為百姓。昕任運窮通,不改其操。未幾,征還, 奉敕送蕭莊於梁為主。除銀青光祿大夫,判祠部尚書。
帝怒臨漳令嵇曄及舍人李文師,以曄賜薛豐洛,文師賜崔士順為奴。鄭子默私 誘昕曰:“自古無朝士作奴。”昕曰:“箕子為之奴,何言無也?”子默遂以昕言 啟文宣,仍曰:“王元景比陛下於紂。”楊愔微為解之。帝謂愔曰:“王元景是爾 博士,爾語皆元景所教。”帝後與朝臣酣飲,昕稱疾不至。帝遣騎執之,見其方搖 膝吟詠,遂斬於御前,投屍漳水。天統末,追贈吏部尚書。有文集二十卷。子顗嗣。 卒於燕郡太守。
昕母清河崔氏,學識有風訓。生九子,皆風流醖籍,世號王氏九龍。昕弟暉、 昭、晞、皓最知名。
暉字元旭,少與昕齊名,兼多術藝。卒於中書舍人,贈兗州刺史。
昭字仲亮,少好儒術,又頗以武藝自許。性敦篤,以友悌知名。卒於考功郎中。
晞字叔朗,小名沙彌。幼而孝謹,淹雅有器度。好學不倦。美容儀,有風則。 魏末,隨母兄東適海隅,與邢子良游處。子良愛其清悟,與其在洛兩兄書曰:“賢 弟彌郎,意識深遠,曠達不羈。簡於造次,言必詣理。吟詠情性,麗絕當時。恐足 下方難為兄,不暇慮其不進也。”
魏永安初,第二兄暉聘梁,啟晞釋褐,除員外散騎侍郎,征署廣平王開府功曹 史。晞願養母,竟不受署。母終後,仍屬遷鄴,遨遊鞏、洛,悅其山水。與范陽盧 元明、鉅鹿魏季景結侶同契,往天陵山,浩然有終焉之志。及西魏將獨孤信入洛, 署為開府記室。晞稱先被犬傷,困篤,不赴。有故人疑其所傷非猘,書勸令赴。晞 復書曰:“辱告存念,見令起疾。循復眷旨,似疑吾所傷未必是猘。吾豈願其必猘? 但理契無疑耳。就足下疑之,亦有過說。足下既疑其非猘,亦可疑其是猘,其疑半 矣。若疑其是猘而營護,雖非猘亦無損。疑非猘而不療,儻是猘則難救。然則過療 則致萬全,過不療或至於死。若王晞無可惜也,則不足取;既取之,便是可惜。奈 何奪其萬全,任其或死!且將軍威德所被飈飛霧襲,方掩八紘,豈在一介?若必從 隗始,先須濟其生靈。足下何不從容為將軍言也?”於是方得見寬。俄而信返,晞 遂歸鄴。
齊神武訪朝廷子弟忠孝謹密者,令與諸子游。晞與清河崔贍、頓丘李度、范陽 盧正通首應此選。文襄時為大將軍,握晞等手曰:“我弟並向成長,志識未定,近 善狎惡,不能不移。吾弟不負義方,卿祿位常亞召弟;若苟使回邪,致相詿誤,罪 及門族,非止一身。”晞隨神武到晉陽,補中外府功曹參軍,帶常山公演友。
齊天保初,行太原郡事。及文宣昏逸,常山王數諫。帝疑王假辭於晞,欲加大 辟。王私謂晞曰:“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為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 乃於眾中杖晞二十。帝尋發怒,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鞭鉗配甲坊。居三年,王 又固諫爭,大被毆撻,閉口不食。太后極憂之。帝謂左右曰:“儻小兒死,奈我老 母何!”於是每問王疾,謂曰:“努力強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令往。王抱 晞曰;“吾氣息惙然,恐不復相見!”晞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舍。 至尊親為人兄,尊為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不 惜太后乎?”言未卒,王強坐而飯。晞由是得免徒,還為王友。
王復錄尚書事。新除官者必詣王謝職,去必辭。晞言於王曰:“受爵天朝,拜 恩私第,自古以為乾紀。朝廷文武,出入辭謝,宜一約絕。主上顒顒,賴殿下扶翼。” 王深納焉。常從容謂晞曰:“主上起居不恆,卿耳目所具,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遂 爾結舌。卿宜為撰諫草,吾當伺便極諫。”晞遂條十餘事以呈,因切諫王曰:“今 朝廷乃爾,欲學介子匹夫,輕一朝之命,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復識親疏?一旦 禍出理外,將奈殿下家業何!奈皇太后何!乞且將順,日慎一日。”王歔欷不自勝, 曰:“乃至是乎!”明日見晞,曰:“吾長夜九思,今便息意。”便命火對晞焚之。 後王承間苦諫,遂致忤旨。帝使力士反接伏,白刃注頸,罵曰:“小子何知,欲以 吏才非我!是誰教汝?”王曰:“天下噤口,除臣誰敢有言?”帝催遣捶楚,亂杖 數十。會醉臥得解。爾後褻黷之好,遍於宗戚,所往留連,俾畫作夜;唯常山邸多 無適而去。
及帝崩,濟南嗣立。王謂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優閒。”因言:“朝廷 寬仁慈恕,真守文良主。”晞曰:“天保享詐,東宮委一胡人。今卒覽萬機,駕馭 雄傑。如聖德幼沖,未堪雙難,而使他姓出納詔命,必權有所歸。殿下雖欲守籓職, 其可得也?假令得遂沖退,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不?”王默然,思念久之,曰:“何 以處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朝諸侯,攝政七年,然後復子明辟。幸有故事,惟 殿下慮之。”王曰:“我安敢自擬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避周公得邪?” 王不答。帝臨發,敕王從駕,除晞并州長史。
及王至鄴,誅楊、燕等。詔以王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督攝文武還并州。 及至,延晞謂曰:“不早用卿言,使群小弄權,幾至傾覆。今君側雖獲暫清,終當 何以處我?”晞曰:“殿下將往時地位,猶可以名教出處。今日事勢,遂關天時, 非復人理所及。”有頃,奏趙郡王睿為左長史,晞為司馬。每夜載入,晝則不與語, 以晞儒緩,恐不允武將之意。後進晞密室,曰:“比王侯諸貴每見煎迫,言我違天 不祥,恐當或有變起,吾正欲以正法繩之。”晞曰:“朝廷比者疏遠親戚,寧思骨 血之重。殿下倉卒所行,非復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交戟入頸,上下相疑,何由可 久?且天道不恆,虧盈迭至,神機變化,肸蠻斯集。雖執謙挹,粃糠神器。便是違 上玄之意,墜先人之基。”王曰:“卿何敢鬚髮非所宜言!須致卿於法。”晞曰: “竊謂天時人事,同無異揆。是以冒犯雷霆,不憚斧鉞。今日得披肝膽,抑亦神明 攸贊。”王曰:“拯難匡時,方俟聖哲,吾何敢私議,幸勿多言。”尋有詔,以丞 相任重,普進府寮一班,晞以司馬領吏部郎中。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臨別, 握晞手曰:“相王功格區宇,天下樂推,歌謠滿道,物無異望。杳等伏隸,願披赤 心。而忽奉外使,無由面盡短誠,寸心謹以仰白。”晞尋述杳言。王曰:“若內外 鹹有異望,趙彥深朝夕左右,何因都無所論?自以卿意試密與言之。”晞以事隙問 彥深。曰:“我比亦驚此音謠,每欲陳聞,則口噤心戰。弟既發論,吾亦欲昧死一 披肝膽。”因亦同勸。是時諸王公將相日敦請,四方岳牧表陳符命。乾明元年八月, 昭帝踐阼。九月,除晞散騎常侍,仍領兼吏部郎中。
後因奏事罷,帝從容曰:“比日何為自同外客,略不可見?自今假非局司,但 有所懷,隨宜作一牒,候少隙即徑進也。”因敕尚書陽休之、鴻臚卿崔勵等三人, 每日本職務罷,併入東廊。共舉錄歷代廢禮墜樂,職司廢置,朝饗異同,輿服增損, 或道德高俊久在沈淪,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爰及田市舟車、徵稅通塞、婚葬儀 軌、貴賤等衰,有不便於時而古今行用不已者,或自古利用而當今毀棄者,悉令詳 思,以漸條奏。未待頓備,遇憶續聞。朝晡給典御食,畢景聽還。時百官請建東宮, 敕未許,每令晞就東堂監視太子冠服,導引趨拜。尋拜為太子太傅。晞以局司奉璽 授皇太子。太子釋奠,又兼中庶子。帝謂曰:“今既當劇職,不得尋常舒慢也。”
帝將北征,敕問:“比何所聞?”晞曰:“道路傳言,車駕將行。”帝曰: “庫莫奚南侵,我未經親戎,因此聊欲習武。”晞曰:“鑾駕巡狩,為復何爾?若 輕有征戰,恐天下失望。”帝曰:“此懦夫常慮,吾自當臨時斟酌。”帝使齋帥裴 澤、主書蔡暉伺察群下,好相誣枉,朝士呼為裴、蔡。時二人奏:“車駕北征後, 陽休之、王晞數與諸人游宴,不以公事在懷。”帝杖休之、晞脛各四十。帝斬人於 前,問晞曰:“此人合死不?”晞曰:“罪實合死,但恨其不得死地。臣聞刑人於 市,與眾棄之;殿廷非殺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當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為侍中,苦辭不受。或勸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來,閱要人多 矣。充詘少時,鮮不敗績。且性實疏緩,不堪時務。人主恩私,何由可保?萬一披 猖,求追無地。非不愛作熱官,但思之爛熟耳。”百官嘗賜射,晞中的,當得絹, 為不書箭,有司不與。晞陶陶然曰:“我今段可謂武有餘文不足矣。”晞無子,帝 將賜之妾。使小黃門就宅宣旨,皇后相聞晞妻。晞令妻答,妻終不言,晞以手撩胸 而退。帝聞之笑。
孝昭崩,晞哀慕殆不自勝,因以羸敗。武成本忿其儒緩,由是彌嫌之。因奏事, 大被訶叱,而雅步晏然。歷東徐州刺史、秘書監。武平初,遷大鴻臚,加儀同三司, 監修起居注,待詔文林館。性閒淡寡慾,雖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在并州,雖戎 馬填閭,未嘗以世務為累。良辰美景,嘯詠遨遊,登臨山水,以談宴為事,人士謂 之“方外司馬。”詣晉祠,賦詩曰:“日落應歸去,魚鳥見留連。”忽有相王使召, 晞不時至。明日,丞相西閣祭酒盧思道謂晞曰:“昨被召已硃顏,得無以魚鳥致怪?” 晞緩笑曰:“昨晚陶然,頗以酒漿被責。卿輩亦是留連之一物,豈直在魚鳥而已?” 及晉陽陷敗,與同志避周兵東北走。山路險迥,懼有土賊,而晞溫酒服膏,曾不一 廢。每不肯疾去,行侶尤之。晞曰:“莫尤我,我行事若不悔,久作三公矣。”
齊亡,周武帝以晞為儀同大將軍、太子諫議大夫。隋開皇元年,卒於洛陽,年 七十一。贈儀同三司、曹州刺史。
皓字季高,少立名行,為士友所稱。遭母憂,居喪有至性。儒緩亦同諸兄。嘗 從文宣北征,乘赤馬,旦蒙霜氣,遂不復識。自言失馬,虞候為求覓不得。須臾日 出,馬體霜盡,系在幕前,方云:“我馬尚在。”為司徒掾,在府聽午鼓,蹀躞待 去。群寮嘲之曰:“王七思歸何太疾?”季高曰:“大鵬始欲舉,燕雀何啾唧?” 嘲者曰:“誰家屋當頭,鋪首浪遊逸。”於是喧笑,季高不復得言。大寧初,兼散 騎常侍、聘陳使主。天統末,修國史。尋除通直散騎常侍。卒,贈郢州刺史。子伯, 奉朝請,待詔文林館。皓弟曄,字季炎,卒於滄州司馬。
封懿,字處德,勃海蓚人也。曾祖釋,晉東夷校尉。父放,慕容吏部尚書。 兄孚,慕容超太尉。懿有才器,能屬文,與孚雖器行有長短,而名位略齊。仕慕容 寶,位中書令、戶部尚書。寶敗,歸魏,除給事黃門侍郎、都坐大官、章安子。道 武引見,問以慕容舊事,懿應對疏慢,廢黜還家。明元初,復征拜都坐大官,進爵 為侯。卒官。懿撰《燕書》,頗行於世。
子玄之,坐與司馬國璠、溫楷等謀亂,伏誅。臨刑,明元謂曰:“終不令絕汝 種也,將宥汝一子。”玄之以弟虔之子磨奴字君明早孤,乞全其命。乃殺玄之四子, 赦磨奴,刑為宦人。崔浩之誅也,太武謂磨奴曰:“汝本應全,所以致刑者,由浩 也。”後為中曹監,使張掖,賜爵富城子。卒於懷州刺史,贈勃海公,謚曰定。以 族子叔念為後。
回字叔念,孝文賜名焉,慕容太尉奕之後也。父鑒。初,磨奴既以回為後, 請於獻文。贈鑒寧遠將軍、滄水太守。回襲靡奴爵富城子。宣武時,累遷安州刺史。 山人愿樸,父子賓旅同寢一室。回下車,勒令別處,其俗遂改。明帝時,為瀛州刺 史。時大乘寇亂之後,加以水潦,表求振恤,免其兵調,州內賴之。歷度支、都官 二尚書、冀州大中正。
滎陽鄭雲諂事長秋卿劉騰,貨紫纈四百匹,得為安州刺史。除書旦出,晚往詣 回,坐未定,問回:“安州興生,何事為便?”回曰:“卿荷國寵靈,位至方伯, 雖不能拔園葵,去織婦,宜思方略以濟百姓,如何見造問興生乎?封回不為商賈, 何以相示?”雲慚失色。
轉七兵尚書,領御史中尉,劾奏尚書右僕射元欽與從兄麗妻崔氏奸通,時人稱 之。後為殿中尚書、右光祿大夫。莊帝初,遇害河陰。贈司空公,謚曰孝宣。長子 隆之。
隆之字祖裔,小名皮,寬和有度量。延昌中,道人法慶作亂冀州,自號大乘, 眾五萬人。隆之以開府中兵參軍與大都督元遙討之。獲法慶,賜爵武城子。累遷河 內太守。未到郡,屬爾硃兆入洛,莊帝幽崩,隆之以父遇害,常懷報雪,因持節東 歸,圖為義舉。遂與高乾等夜襲冀州,克之,乃推為刺史。及齊神武自晉陽東出, 隆之遣子子繪隨高乾奉迎於滏口。
中興初,拜吏部尚書。韓陵之役,留隆之鎮鄴城。未幾,征為侍中,封安德郡 公。於時朝議以爾硃榮宜配食明帝廟庭。隆之議曰:“榮為人臣,親行殺逆,豈有 害人之母而與子對食之理?”以參議麟趾閣新制,又贈其妻祖氏范陽郡君。隆之表 以先爵富城子及武城子轉授弟子孝琬等,朝廷嘉而從之。後為斛斯椿等所構,逃歸 鄉里,齊神武召赴晉陽。
魏孝靜立,除吏部尚書,尋加侍中。元象初,除冀州刺史,加開府,累遷尚書 右僕射。及北豫州刺史高仲密將叛,陰招冀州豪望為內應。詔隆之馳驛慰撫,遂得 安靜。隆之首參神武經略,奇謀皆密以啟聞,手書削藁,罕知於外。卒於齊州刺史, 贈司徒。神武以追榮未盡,復啟贈太保,謚宣懿。神武后至冀州北境,次交津,追 憶隆之,顧冀州行事司馬子如,言其德美,為之流涕。令以太牢就祭。隆之歷事五 帝,以謹素見知。凡四為侍中,再為吏部尚書,一為僕射,四為冀州刺史。每臨冀 部,州中舊齒鹹曰:“我封公復來。”其得物情如此。子子繪嗣。
子繪字仲藻,小名搔。性和理,有器局。釋褐秘書郎,累遷平陽太守,加散騎 常侍。晉州北界霍山舊號千里徑者,山坂高峻,每大軍往來,士馬勞苦。子繪請於 舊徑東谷別開一路。神武從之,仍令子繪修開,旬日而就。征補大行台吏部郎中。
神武崩,秘未發喪,文襄以子繪為勃海太守。執其手曰:“誠知未允勛臣官望, 但須鎮撫。且衣錦晝游,古人所貴,宜善加經略,不勞習常太守向州參也。”仍聽 收集部曲一千人。
大寧三年,為都官尚書。高歸彥作逆,命子繪參贊軍事。賊平,敕子繪權行州 事。征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卒,謚曰簡。子寶蓋襲。
子繪弟子繡,位霍州刺史。陳將吳明徹侵淮南,子繡城陷,送揚州。齊亡後, 逃歸。終於通州刺史。子繡外貌儒雅,而使氣難犯。兄女婿司空婁定遠為瀛州刺史, 子繡為勃海太守。定遠過之,對妻及諸女宴集言戲,微有褻慢。子繡鳴鼓集眾將攻 之,定遠免冠拜謝,久之乃釋。
隆之弟興之,字祖胄。經明行修,恬素清靜。位瀛冀二州刺史、平北府長史。 所歷有當官譽。卒,以隆之佐命功,贈殿中尚書、雍州刺史,謚曰文。
子孝琬,字士茜。七歲而孤,為隆之鞠養;慈愛甚篤,隆之啟以父爵富城子授 焉。位東宮洗馬。卒,贈太府少卿。
孝琬性恬靜,頗好文詠。太子少師邢邵、七兵尚書王昕並先達高才,與孝琬年 位懸隔,晚相逢遇,分好遂深。孝琬靈櫬言歸,二人送於郊外,悲哭淒慟,有感路 人。
孝琬弟孝琰,字士光,少修飭,學尚有風儀。位秘書丞、散騎常侍、聘陳使主, 在道遙授中書侍郎。還,坐受魏收囑,牒其門客從行事發,付南都獄,決鞭二百, 除名。後除並省吏部郎中、南陽王友,赴晉陽典機密。
和士開母喪,託附者鹹往奔哭。鄴中富商丁鄒、嚴興等並為義孝,有一士人亦 在哭限。孝琰入吊,出謂人曰:“嚴興之南,丁鄒之北,有一朝士,號叫甚哀。” 聞者傳之。士開知而大怒。其後會黃門郎李瑰奏南陽王綽驕恣,士開因譖之曰: “孝琰從綽出外,乘其副馬,舍離部伍,別行戲語。”時孝琰女為范陽王妃,為禮 事,因假入辭。帝遂決馬鞭一百放出,又遣高阿那肱重決五十,幾死。還鄴,在集 書省上下。自此沈廢。士開死後,為通直散騎常侍。後與周和好,以為聘周使副。 祖珽輔政,奏入文林館撰御覽。
孝琰文筆不高,但以風流自立,善談戲,威儀閒雅,容止進退,人皆慕之。以 祖珽好自矜大,佞之云:“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近習聞之,大以為恨。尋以 本官兼尚書右丞。其所彈射,多承意旨。時有道人曇獻者,為皇太后所幸,賞賜隆 厚,車服過度。又乞為沙門統,後主意不許,但太后欲之,遂得居任。然後主常憾 焉。因僧尼他事,訴者辭引曇獻,上令有司推劾。孝琰案其受賄,致於極法,其家 珍異悉以沒官。由是正授左丞,仍奏門下事。
性頗簡傲,不諧時俗,意遇漸高,彌自矜誕,舉動舒遲,無所降屈,識者鄙之。 與崔季舒等以正諫同死。子君確、君靜二人徙北邊,少子君嚴、君贊下蠶室。南安 敗,君確等二人皆坐死。
興之弟延之,字祖業,少明辯,有世用。封郯城子,位青州刺史,多所受納。 後行晉州事。沙苑之敗,延之棄州北走,以隆之故,免其死。卒,贈尚書左僕射、 司徒公,諡文恭。子纂嗣。
鑒長子琳,字彥寶,位中書侍郎。與侍中、南平王馮誕等議定律令,有識者稱 之。歷位太尉長史、司宗下大夫、南夏青二州刺史、光祿大夫。琳弟子肅。
肅字元邕,博涉經史。太傅崔光見而賞焉。位尚書左中兵郎中。性恭儉,不妄 交遊,唯與崔勵、勵從兄鴻尤相親善。所制文章多亡失,存者十餘卷。
懿從兄子愷,字思悌,奕之孫也。父勸,慕容垂侍中、太常卿。愷位給事黃門 侍郎、散騎常侍。後入代都,名出懿子玄之右。俱坐司馬氏事死。愷妻,盧玄女也。 愷子伯達,棄母及妻李氏南奔河表,改婚房氏。獻文末,伯達子休傑內入。祖母盧 猶存,垂百歲矣。而李已死。休傑位冀州鹹陽王府諮議參軍。
回族叔軌,字廣度。好學,通覽經傳。與光祿大夫武邑孫惠蔚同志友善。惠蔚 每推軌曰:“封生之於經義,吾所弗如者多矣。”頗自修潔,儀容甚偉。或曰: “學士不事修飾,此賢何獨如此?”軌聞,笑曰:“君子整其衣冠,尊其瞻視,何 必蓬頭垢面而後為賢。”言者慚退。以兼員外散騎常侍銜命高麗。高麗王雲恃其偏 遠,稱疾不親受詔。軌正色詰之,喻以大義,雲乃北面受旨。使還,轉考功郎中, 除本郡中正。勃海太守崔休入為吏部郎中,以兄考事乾軌。軌曰:“法者天下之事, 不可以舊君故,虧之也。”休嘆其守正。軌在台中,稱為儒雅。除國子博士,假通 直散騎常侍,慰勞汾州山胡。
司空、清河王懌表修明堂、辟雍,詔百寮集議。軌議曰:
《周官匠人》職云:夏後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五室,九階,四戶, 八窗。鄭玄曰:“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文以見同制。”然則三代明 堂,其制一也。案周與夏、殷,損益不同。至於明堂,因而弗革,明五室之義,得 天數矣。是以鄭玄又曰:“五室者,象五行也。”然則九階者法九土,四戶者達四 時,八窗者通八風,誠不易之大范,有國之恆式。若其上圓下方以則天地,通水環 宮以節觀者,茅蓋白盛為之質飾,赤綴白綴為之戶牖,皆典籍所載,制度之明義也。 秦焚滅五典,非毀三代,變更先聖,不依舊憲。故《呂氏月令》見九室之義,大戴 之《禮》著十二堂之文。漢承秦法,亦未能改,東西二京,俱為九室。是以《黃圖》、 《白武通》、蔡邕、應劭等鹹稱九室以象九州,十二堂以象十二辰。夫室以祭天, 堂以布政。依行而祭,故室不過五;依時布政,故堂不逾四。州之與辰,非所可法。 九與十二,厥用安在?今聖朝欲尊道訓人,備禮化物,宜則五室,以為永制。至如 廟學之嫌,台沼之雜,袁準之徒已論正矣。
後卒於廷尉少卿。贈濟州刺史。
初,軌深為郭祚所知,祚堂謂子景尚曰:“封軌、高綽二人,並乾國之才,必 應遠至。吾平生不妄進舉,而每薦此二人,非直為國進賢,亦為汝等之津梁。”其 見重如此。軌既以方直自業,高綽亦以風概立名。高肇拜司徒,綽送迎往來,軌竟 不詣。綽顧不見軌,乃遽歸曰:“吾一生自謂無愆規矩,今日舉措不如封生遠矣。” 軌以務德慎言,修身之本,奸回讒佞,世之巨害。乃為《務德》、《慎言》、《遠 佞》、《防奸》四戒。文多不載。
長子偉伯,字君良,博學有才思。弱冠,除太學博士。每朝廷大議,偉伯參焉。 雅為太保崔光、僕射游肇所知賞。太尉、清河王懌辟參軍事。懌親為《孝經解詁》, 命偉伯為難例九條,皆發起隱漏。偉伯又討論《禮》、《傳》、《詩》、《易》疑 事數十條,儒者鹹稱之。時朝廷將經始明堂,廣集儒學,議其制度,九五之論,久 而不定。偉伯乃搜檢經、緯,上《明堂圖說》六卷。又撰《封氏本錄》六卷。
正光末,尚書僕射蕭寶夤為關西行台,引為行台郎。及寶夤為逆,偉伯與南平 王固潛結關中豪右韋子粲等,謀舉義兵。事發,見殺。永安中,贈瀛州刺史,聽一 子出身,無子,轉授弟翼。翼弟述。
述字君義,有乾用。天平中,為三公郎中。時增損舊事,為《麟趾新格》,其 名法科條皆述所刪定。齊受禪,累遷大理卿。河清三年,敕與錄尚書趙彥深、僕射 魏收、尚書陽休之、國子祭酒馬敬德等議定律令。歷位度支、五兵、殿中三尚書。
述久為法官,明解律令,議斷平允,深為時人所稱。而厚積財產,一無分饋。 雖至親密友,貧病困篤,亦絕於拯濟。朝野物論甚鄙之。外貌方整,而不免請謁, 迴避進趣,頗致嗤駭。前妻河內司馬氏。一息為娶隴西李士元女,大輸財聘。及將 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所供養像,對士元打像為誓。士元笑曰:“封公何處常得 應急像,須誓便用?”一息娶范陽盧莊之女,述又經府訴云:“送騍乃嫌腳跛,評 田則雲鹹薄,銅器又嫌古廢。”皆為吝嗇所及,每致紛紜。子元茜,位太子舍人。
述弟詢,字景文,窺涉經史,以清素自持。位尚書左丞、濟南太守。歷官皆有 乾局才具,臨郡甚著聲績。隋開皇中卒。
論曰:崔逞文學器識,當年之俊,忽微慮遠,俱以為災。休立身有本,當官著 稱。長儒才望之美,禍因驕物,雖有周公之才,猶且為累。況未足諭其高下,能無 及乎?贍詞韻溫雅,風神秀髮,固人望也。王憲名公之孫,老見優異。元景昆季履 道,標映人倫,美哉!封回克光家世,隆之勤勞霸業,子繪實隆堂構,可謂載德者 矣。君義聚斂嗇吝,無乃鄙哉!
部分譯文
王昕,字元景,從小就很愛學習,能背誦《尚書》。
王昕與太原王延業一起去見魏安豐王延明,延明非常讚美王昕。太尉、汝南王元悅任用他為騎兵參軍。按舊規矩,王外出時騎兵要穿上戎裝,持刀陪從。王昕覺得很羞恥,所以不肯跟在騎兵行列里,元悅喜歡出遊,有時騎馬整夜在外,王昕便不管他,自己回來。元悅讓他在前騎馬,揮鞭驅趕,王昕卻放開韁繩,讓馬隨意亂跑。元悅的隨從說王昕故意怠慢,悅說:“府中有名望的只有這個賢士,不能責備他。”元悅經常扔一些錢在地上,讓他的侍從們去爭著拾,只有王昕不拾。有一次,元悅又扔了銀錢,並看了王昕一眼,王昕只好拾了一個錢。元悅與他的府僚飲酒,親自起身抬床,周圍的人都爭著幫忙,只有王昕手拿板站著。元悅變了臉色,說:“我是皇帝的孫子、兒子、弟弟和叔叔,現在親自來抬床,你為什麼那么傲慢呢?”王昕回答說“:我的地位低下,又沒有威望,不能使殿下保持風度,怎么敢以親王的幕僚和賓客的身份,來乾僕役乾的活呢?”元悅聽了此話便向他道歉。和元悅一起喝酒的人都斟滿酒暢飲。王昕卻先行離席,躺在一間房間裡休息,多次去人叫他,他也不去酒席前。元悅親自去找他,說:“自負有才而輕視他的主人,能說是仁嗎?”王昕說:“商紂王沉緬酒色,他滅亡也就很快,府主自身輕忽自傲,僚佐能承擔過錯嗎?”元悅大笑著走了。
後來,王昕被任命為著作佐郎,因為各地漸有兵亂,王昕準備到僻靜的地方避難,侍中李琰之、黃門侍郎王道業認為這樣的名士遠走實在太可惜,不讓他赴外任,便上奏任命王昕為尚書右外兵部郎中,出任光州刺史,所以免於河陰之難。後又改任東萊太守。當時年成十分不好,人吃人的事時有發生。王昕勤於撫恤,多方救濟災民。王昕年輕時與河間人邢邵同為元羅的賓客。他當了東萊太守後,邢邵全家來投奔他。東萊人因邢邵是邢杲的堂弟,便聚集在一起,拿著兵器要抓邢邵。王昕用身體撲在邢邵身上,高聲叫著:“要抓子才,就先抓我。”這樣,邢邵才沒有被眾人抓去。
太昌初年(532),王昕回到洛陽,吏部尚書李神亻雋上奏說“:過去因為多種原因,常侍這一職務沒有數量的規定,現在要以王元景等人為常侍,定員八人。”王昕還被加封金紫光祿大夫。太武帝有時袒露身體,和他的近臣玩笑、鬧著玩,但每次見到王昕便整好帽子,表情也莊重起來。王昕本來很胖,後遇到守喪,便漸漸變得全身瘦弱,楊..很看重王昕的品德素養,認為他可以為人師表。
元象元年(538),王昕兼散騎常侍,聘問梁朝,魏收當他的副手,兩人都受到朝廷的重用。他們出使回來,高隆之向他們索賄卻沒能得到,便讓御史台彈劾王昕、魏收,說他們在江南和商人做生意,王昕、魏收因此一起獲罪被關起來。齊文襄帝營救了他們。後來王昕又多次升遷,官至秘書監。
王昕愛好作詩,他的詩句不淺不俗。在東萊時,他抓獲了一個殺了同行夥伴的人,審問後這人仍不服罪,王昕說“:那人無故不歸,你卻無恙而回,何以解釋?”邢邵後來見了齊文襄帝,把這事當作笑話來談論。王昕對邢邵說:“你不識造化。”還對人說:“子才該死,我罵他罵得厲害。”不久,王昕因受誣陷,降為陽平太守,在陽平,王昕的政績得到稱讚。齊文襄帝對人說:“王元景得到我特殊關照,被我多次戲耍,他當官員,竟成為二千石的良吏了!”
齊文宣帝即位後,任王昕為七兵尚書。王昕因參議禮儀之事,被封為宜君縣男。曾有一次,鮮卑人聚在一起講話,崔昂開玩笑地問王昕說:“你能懂一些嗎?”王昕說:“樓羅、樓羅,實在很難懂。有時唱著染乾,好像在說我們。”
齊文宣帝認為王昕怪誕不羈,不是濟世之才,罵道:“真是好門戶、惡人身。”這時,又有人進讒言,說“:王元景常感嘆說魏國水運,不應當就此斷絕。”文宣帝更加生氣,就下詔說:“元景本是庸才,並無功勳,卻早得官職,走上仕途,出於京畿,擔任詹事,佩帶龍文之劍,翻閱磨礪之書,以其才能,怎能至此!正應清心自勵,略報萬一。尚書為百官之本,各項政務所歸,元景憑感情辦事,自己作威作福,以直為曲,曲反成直。危害朝政,有損公門,尚書名義何在?裝腔作勢以賞味,好詠輕薄之詩文,自以為模擬楚調,盡得風韻;除此所長,有何可取?此風不煞,後將難治,王昕官爵,應於削奪。”於是王昕被遷徙到幽州,當了平民百姓。王昕聽任時運的變化,並不改變他的操守。不久,他又被召回,奉旨送蕭莊到梁為國君,王昕任銀青光祿大夫、祠部尚書。
皇帝很恨臨漳縣令嵇曄和舍人李文師。他把嵇曄賜給了薛豐洛,李文師賜給了崔士順當奴僕。鄭子默私下引誘王昕說“:自古以來,沒有朝廷的士大夫做奴隸的啊!”王昕說“:箕子曾做過人家的奴隸,怎么說沒有?”鄭子默把王昕的話告訴了文宣帝,並說:“王元景把陛下比作商紂王。”楊..在一旁為王昕解釋,文宣帝對楊..說:“王元景是你的博士,你的話都是王元景教的。”後來,文宣帝召朝臣一起飲酒,王昕說他有病,因此沒有去,皇帝便派騎兵去抓他,見他正搖動著身子吟詠詩文,便將他抓到皇帝面前殺了,他的屍體被扔進了漳水。天統末年,王昕被追贈吏部尚書,他的遺作有文集二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