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三
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八世孫。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 同三司。祖準,宋司徒左長史。
僧孺年五歲,讀《孝經》,問授者此書所載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 “若爾,常願讀之。”六歲能屬文,既長好學。家貧,常傭書以養母,所寫既畢, 諷誦亦通。
仕齊,起家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為丹陽尹,召 補郡功曹,使僧孺撰《東宮新記》。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 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東宮,直崇明殿。 欲擬為宮僚,文惠薨,不果。時王晏子德元出為晉安郡,以僧孺補郡丞,除候官令。 建武初,有詔舉士,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表薦秘書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東 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棲約,思致悟敏,既筆耕為養,亦傭書成學。至乃照螢 映雪,編蒲緝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 述;豈直鼮鼠有必對之辯,竹書無落簡之謬,訪對不休,質疑斯在。”除尚書儀曹 郎,遷治書侍御史,出為錢唐令。
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學友會,及是將之縣,昉贈詩,其略 曰:“惟子見知,惟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 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既立,老至何遽。 誰其執鞭,吾為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 勖。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燈,惜余夜燭。”其為士友推重如此。
天監初,除臨川王后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尋出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涼 生口及海舶每歲數至,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以半價就市,又買而即賣,其 利數倍,歷政以為常。僧孺乃嘆曰:“昔人為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 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期月,有詔征還,郡民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 許。既至,拜中書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尚書 左丞,領著作如故。俄除游擊將軍,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 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尋 以公事降為雲騎將軍,兼職如故,頃之即真。是時高祖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 敕在朝之人沈約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詩為工。遷少府卿,出監吳郡。還除尚書吏 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
出為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王典簽湯道愍昵於王,用事府內,僧 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謗訟僧孺,逮詣南司。奉箋辭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 正冠李下,既貽疵辱,方致徽繩,解籙收簪,且歸初服。竊以董生偉器,止相驕王; 賈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謬仰清塵,假翼西雍,竊步東閣,多慚袨服, 取亂長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長階如畫,獨在僚端。借其從容之詞,假以寬和 之色,恩禮遠過申、白,榮望多廁應、徐。厚德難逢,小人易說。方謂離腸隕首, 不足以報一言;露膽披誠,何能以酬屢顧。寧謂罻羅裁舉,微禽先落;閶闔始吹, 細草仍墜。一辭九畹,方去五雲。縱天網是漏,聖恩可恃,亦復孰寄心骸,何施眉 目。方當橫潭亂海,就魚鱉而為群;披榛捫樹,從虺蛇而相伍。豈復仰聽金聲,式 瞻玉色。顧步高軒,悲如霰委;踟躕下席,淚若綆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乃致書於炯,以見其意。 曰:
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為勞,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悵 恨,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 所惡,叢棘既累,於何可聞,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淫淫承睫, 吾猶復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鍾肇節,金飈戒序,起居無恙,動靜履宜。子云筆 札,元瑜書記,信用既然,可樂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 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 亡,徒竊高價厚名,橫叨公器人爵,智慧型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 盡而繼之以血。
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鍾庾。 久為尺板斗食之吏,以從皁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略高謨,吐一言可以匡 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救燕,偃息籓魏,甘臥安郢,腦日 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鍾,錦繡為衣, 硃丹被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 縹之上,翩躚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針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 性疏澀,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俯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 葉靡遘,不與運並,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布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 謳有主,而猶限一吏於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 勁,廁龍豹之謀。及其投劾歸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 睹而接話言,非藉左右之容,無勞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 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備聃、佚之柱下,充嚴、硃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 里,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影追風, 奔驟之若此者也。
蓋基薄牆高,途遙力躓,傾蹶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 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 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復因 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為丹赭,充彼舂薪。幸 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愍茲■詬,憐其觳觫,加肉 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斗極,追氣泰山,止復除名為民, 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 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家貧, 無苞苴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 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糵。及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 矣。
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 殺氣,具物多悲,長夜展轉,百憂俱至。況復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合 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雜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耀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 聞鳴雞吠犬。俯眉事妻子,舉手謝賓游。方與飛走為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 忽不覺生之為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為傭保, 餬口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歡,履足差 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微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賃, 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札,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 烈。裁書代面,筆淚俱下。
久之,起為安西安成王參軍,累遷鎮右始興王中記室,北中郎南康王諮議參軍, 入直西省,知撰譜事。普通三年,卒,時年五十八。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相埒。少篤志精力, 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譜》 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 事》不入集內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張率,字士簡,吳郡吳人。祖永,宋右光祿大夫。父瑰,齊世顯貴,歸老鄉邑, 天監初,授右光祿,加給事中。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為詩一篇,稍進作賦頌, 至年十六,向二千許首。齊始安王蕭遙光為揚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 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幼相友狎,常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 適值任昉在焉,約乃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與定交。”由此 與昉友善。遷尚書殿中郎。出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 馬。高祖霸府建,引為相國主簿。天監初,臨川王已下並置友、學。以率為鄱陽王 友,遷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 百卷。使工書人琅邪王深、吳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後宮。率又為《待詔賦》 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省賦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 兼二子於金馬矣。”又侍宴賦詩,高祖乃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 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為盛。”率奉詔往返數首。其年,遷秘書丞,引見玉衡殿。高 祖曰:“秘書丞天下清官,東南胄望未有為之者,今以相處,足為卿譽。”其恩遇 如此。
四年三月,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舞馬,詔率賦之,曰:
臣聞“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故《禮》稱驪騵,《詩》誦騮駱。先景遺 風之美,世所得聞;吐圖騰光之異,有時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區夏,廣運自中, 員照無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贄,風被之域,越險效珍,軨服烏號之駿,篸駼豢龍 之名。而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使臣作賦,曰:
維梁受命四載,元符既臻,協律之事具舉,膠庠之教必陳,檀輿之用已偃,玉 輅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圖以大觀。慶惟道而必先,靈匪聖其誰贊。見河 龍之瑞唐,矚天馬之禎漢。既葉符而比德,且同條而共貫。詢國美於斯今,邁皇王 於曩昔。散大明以燭幽,揚義聲而遠斥。固施之於不窮,諒無所乎朝夕。並承流以 請吏,鹹向風而率職。納奇貢於絕區,致龍媒於殊域。伊況古而赤文,爰在茲而硃 翼。既效德於炎運,亦表祥於尚色。資皎月而載生,祖河房而挺授。種北唐之絕類, 嗣西宛之鴻胄。稟妙足而逸倫,有殊姿而特茂。善環鏇於薺夏,知蹈颻於金奏。超 六種於周閒,逾八品於漢廄。伊自然之有質,寧改觀於肥瘦。豈徒服皁而養安,與 進駕以馳驟。爾其挾尺縣鑿之辨,附蟬伏兔之別,十形五觀之姿,三毛八肉之勢, 臣何得而稱焉,固已詳於前制。
徒觀其神爽,視其豪異,軼跨野而忽逾輪,齊秀麒而並末駟。貶代盤而陋小華, 越定單而少天驥。信無等於漏面,孰有取於決鼻。可以跡章、亥之所未游,逾禹、 益之所未至。將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轡。若跡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潤 色於前古,邈深文而儲思。
既而機事多暇,青春未移。時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鎬飲之故實,陳洛宴之舊 儀。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國良於民俊,列樹茂於皇枝。紛高冠以連衽, 鏘鳴玉而肩隨。清輦道於上林,肅華台之金座。望發色於綠苞,佇流芬於紫裹。聽 磬寔之畢舉,聆《韶》、《夏》之鹹播。承六奏之既闋,及九變之已成。均儀禽於 唐序,同舞獸於虞庭。懷夏後之九代,想陳王之紫騂。乃命涓人,效良駿,經周衛, 入鉤陳。言右牽之已來,寧執朴而後進。既傾首於律同,又蹀足於鼓振。擢龍首, 回鹿軀,睨兩鏡,蹙雙鳧。既就場而雅拜,時赴曲而徐趨。敏躁中於促節,捷繁外 於驚桴。騏行驥動,虎發龍驤;雀躍燕集,鵠引鳧翔。妍七盤之綽約,陵九劍之抑 揚。豈借儀於褕袂,寧假器於髦皇。婉脊投頌,俯膺合雅。露沫歕紅,沾汗流赭。 乃卻走於集靈,馴惠養於豊夏。郁風雷之壯心,思展足於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業,搢紳群後,誠希末光,天子深穆為度, 未之訪也。何則?進讓殊事,豈非帝者之彌文哉。今四衛外封,五嶽內郡,宜弘下 禪之規,增上封之訓,背清都而日行,指雲郊而玄運。將絕塵而弭轍,類飛鳥與駏 驢。總三才而驅騖,按五御而超攄。翳卿雲於華蓋,翼條風於屬車。無逸御於玉軫, 不泛駕於金輿。飾中嶽之絕軌,營奉高之舊墟。訓厚況於人神,弘施育於黎獻。垂 景炎於長世,集繁祉於斯萬,在庸臣之方剛,有從軍之大願。必自茲而展采,將同 畀於庖煇。悼長卿之遺書,憫周南之留恨。
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詔為賦,高祖以率及興嗣為工。
其年,父憂去職。其父侍妓數十人,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玩之求娉焉, 謳者不願,遂出家為尼。嘗因齋會率宅,玩之乃飛書言與率奸,南司以事奏聞,高 祖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世論焉。
服闋後,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預長名問訊, 不限日。俄有敕直壽光省,治丙丁部書抄。八年,晉安王戍石頭,以率為雲麾中記 室。王遷南兗州,轉宣毅諮議參軍,併兼記室。王還都,率除中書侍郎。十三年, 王為荊州,復以率為宣惠諮議,領江陵令。王為江州,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 臨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還除太子仆,累遷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 別駕。
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為別駕奏事,高祖覽牒問之,並無對,但奉 答雲“事在牒中”。高祖不悅。俄遷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倕、僕射劉孝綽對掌東 宮管記,遷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秩滿還都,未至,丁所生母憂。大通元年, 服未闋,卒,時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贈賻,與晉安王綱令曰:“近張新安又致 故。其人才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傷懷也。比人物零落, 特可潸慨,屬有今信,乃復及之。”
率嗜酒,事事寬恕,於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吳宅,既至, 遂秏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 問。少好屬文,而《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 《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長公嗣。
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繪,齊大司馬霸 府從事中郎。孝綽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常與同載適親 友,號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 繪,齊世掌詔誥。孝綽年未志學,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 並命駕先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 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為《歸沐詩》以贈 任昉,昉報章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 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其為 名流所重如此。
遷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書水部郎,奉啟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制, 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即真。高祖雅好蟲篆,時因宴幸,命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 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為詩七首,高祖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焉。
尋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為平南安成王記室,隨府之鎮。尋補太子 洗馬,遷尚書金部侍郎,復為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出為上虞令,遷除秘書丞。 高祖謂舍人周舍曰:“第一官當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公事免。尋復除秘 書丞,出為鎮南安成王諮議,入以事免。起為安西記室,累遷安西驃騎諮議參軍, 敕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太府卿、太子仆,復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 孝綽與陳郡殷芸、吳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賓禮。太子起樂賢堂, 乃使畫工先圖孝綽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鹹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 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頃之即真。
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同游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 洽銜之。及孝綽為廷尉卿,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為御史中丞,遣令史 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高祖為隱其惡,改 “妹”為“姝”。坐免官。孝綽諸弟,時隨籓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 事,其辭皆鄙到氏。又寫別本封呈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也。
時世祖出為荊州,至鎮,與孝綽書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墳,吟詠情 性,比復稀數古人,不以委約而能不伎癢;且虞卿、史遷由斯而作,想摛屬之興, 益當不少。洛地紙貴,京師名動,彼此一時,何其盛也。近在道務閒,微得點翰, 雖無紀行之作,頗有懷舊之篇。至此已來,眾諸屑役。小生之詆,恐取辱於廬江; 遮道之奸,慮興謀於從事。方且褰帷自厲,求瘼不休,筆墨之功,曾何暇豫。至於 心乎愛矣,未嘗有歇,思樂惠音,清風靡聞。譬夫夢想溫玉,饑渴明珠,雖愧卞、 隨,猶為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慮,徒虛其請。無由賞悉,遣此代懷。 數路計行,遲還芳札。”孝綽答曰:“伏承自辭皇邑,爰至荊台,未勞刺舉,且摛 高麗。近雖預觀尺錦,而不睹全玉。昔臨淄詞賦,悉與楊修,未殫寶笥,顧慚先哲。 渚宮舊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薦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懷之道,兼而有之。當欲 使金石流功,恥用翰墨垂跡。雖乖知二,偶達聖心。爰自退居素里,卻掃窮閈,比 楊倫之不出,譬張摯之杜門。昔趙卿窮愁,肆言得失;漢臣郁志,廣敘盛衰。彼此 一時,擬非其匹。竊以文豹何辜,以文為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故韜翰吮墨, 多歷寒暑,既闕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賦,無以自同獻笑,少酬褒誘。且 才乖體物,不擬作於玄根;事殊宿諾,寧貽懼於硃亥。顧己反躬,載懷累息。但瞻 言漢廣,邈若天涯,區區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問相尋,食椹懷音, 矧伊人矣。”
孝綽免職後,高祖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引與焉。及高祖為《籍 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高祖以孝綽尤工,即日有敕,起為 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啟謝曰:“臣不能銜珠避顛,傾柯衛足,以茲疏幸,與物多忤。 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隸之官,交構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獄書 每御,輒鑒蔣濟之冤;炙發見明,非關陳正之辯。遂漏斯密網,免彼嚴棘,得使還 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豈侔其施。臣誠無識,孰不戴天。疏遠畝隴,絕望 高闕,而降其接引,優以旨喻,於臣微物,足為榮隕。況剛條落葉,忽沾雲露;周 行所置,復齒盛流。但雕朽杇糞,徒成延獎;捕影系風,終無效答。”又啟謝東宮 曰:“臣聞之,先聖以‘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豈非孤特則積毀所 歸,比周則積譽斯信?知好惡之間,必待明鑑。故晏嬰再為阿宰,而前毀後譽。後 譽出於阿意,前毀由於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貿其甘酸;一手所搖,嘉樹變其 生死。又鄒陽有言,士無賢愚,入朝見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靈均,絳 侯之排賈生,平津之陷主父,自茲厥後,其徒實繁。曲筆短辭,不暇殫述,寸管所 窺,常由切齒。殿下誨道觀書,俯同好學,前載枉直,備該神覽。臣昔因立侍,親 承緒言,飄風貝錦,譬彼讒慝,聖旨殷勤,深以為嘆。臣資愚履直,不能杜漸防微, 曾未幾何,逢訧罹難。雖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嚴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顧 賣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運超己之光,昭陵陽之虐,舞文虛謗,不取信於宸明, 在縲嬰纆,幸得蠲於庸暗。裁下免黜之書,仍頒朝會之旨。小人未識通方,縶馬懸 車,息絕朝覲。方願滅影銷聲,遂移林谷。不悟天聽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違見 疵,復使引籍雲陛。降寬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載,所蒙已厚;況乃恩等特 召,榮同起家,望古自惟,彌覺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輪軌,相彼工言,構茲媒 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葉,空延德澤,無謝陽春。”
後為太子仆,母憂去職。服闋,除安西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 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為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頃之,遷秘書監。大同 五年,卒官,時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 府卿沈僧杲等,並被時遇,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 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
孝綽辭藻為後進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鹹諷誦傳寫, 流聞絕域。文集數十萬言,行於世。
孝綽兄弟及群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適 琅邪王叔英、吳郡張嵊、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悱,僕射徐勉子, 為晉安郡,卒,喪還京師,妻為祭文,辭甚忄妻愴。勉本欲為哀文,既睹此文,於 是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少好學,有文才,尤博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里晉書”。 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記室參軍。
王筠,字元禮,一字德柔,琅邪臨沂人。祖僧虔,齊司空簡穆公。父楫,太中 大夫。筠幼警寤,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為《芍藥賦》,甚美。及長,清靜好學, 與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為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 養炬。”炬是泰,養即筠,並小字也。
起家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太子舍人,除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 郎署者,或勸逡巡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 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尚書令沈約,當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 為不逮也。嘗謂筠:“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也,吾家書籍,悉當相 與。’仆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已後,平生意好,殆將都絕,不謂疲 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造閣齋,筠為草木十詠,書之於壁,皆直寫文詞,不 加篇題。約謂人云:“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 猶未都畢,乃要筠示其草,筠讀至“雌霓連蜷”,約撫掌欣抃曰:“仆嘗恐人呼為 霓。”次至“墜石磓星”,及“冰懸坎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 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為詩呈約,即報書云:“覽所 示詩,實為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夔、牙接響,顧有餘慚;孔翠群翔,豈不 多愧。古情拙目,每佇新奇,爛然總至,權輿已盡。會昌昭發,蘭揮玉振,克諧之 義,寧比笙簧。思力所該,一至乎此,嘆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時幼壯,頗愛斯文, 含咀之間,倏焉疲暮。不及後進,誠非一人,擅美推能,實歸吾子。遲比閒日,清 覯乃申。”筠為文能壓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約常從容啟高祖曰:“晚來 名家,唯見王筠獨步。”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 陸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 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出為丹陽尹丞、北中郎諮 議參軍,遷中書郎。奉敕制《開善寺寶志大師碑文》,詞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 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為一集。俄兼寧遠湘東王長史,行府、國、郡事。除 太子家令,復掌管記。
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六年,除 尚書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司徒左長史。 三年,昭明太子薨,敕為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為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 訟,不調累年。大同初,起為雲麾豫章王長史,遷秘書監。五年,除太府卿。明年, 遷度支尚書。中大同元年,出為明威將軍、永嘉太守,以疾固辭,徙為光祿大夫, 俄遷雲騎將軍、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時不入城。明年,太宗即位, 為太子詹事。筠舊宅先為賊所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云宅,夜忽有盜攻之,驚懼 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餘人同遇害。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 重當世。其自序曰:“余少好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皆即疏記,後重省覽, 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 十載矣。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為口實,廣略去 取,凡三過五抄。余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 《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 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世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 南應氏,並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雲崔氏‘世擅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 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世者也。沈少傅約語人云: ‘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為四代之史,自開闢已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 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為一集,自洗 馬、中書、中庶子、吏部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 於世。
史臣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學,劉孝綽之詞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 用也,其拾青紫,取極貴,何難哉!而孝綽不拘言行,自躓身名,徒鬱抑當年,非 不遇也。
譯文
王僧孺字僧孺,是東海郯人,魏朝衛將軍王肅的第八代孫。曾祖父名王雅,在晉朝任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父名王準,在宋任司徒左長史。
僧孺五歲讀《孝經》,問授課先生此書所載述的內容,先生說:“是論說忠孝二事。”僧孺說:“像這樣,我願意常讀它。”六歲時能寫文章,長大好學。家貧,常靠替別人抄書以奉養母親,書抄完之後,就能很通暢地背誦。
在齊朝作官,從家中徵召出來任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非常欣賞喜歡他。王晏任丹陽尹,召補郡功曹,讓他編撰《東宮新記》。遷任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設西邸招致有文學才能的人,僧孺也在其中。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束宮,在崇明殿值勤。打算讓他作太子宮屬,因文惠太子去世,此事終於沒有實行。當時王晏的兒子德元出任晉安郡守,以僧孺補郡丞,授候官令。建迭初年,有詔令薦舉人才,盪州刺史始安王邏光上表薦舉秘書丞型奎及僅邐說:“前任侯官令東海王僧孺,三十五歲,志趣愛好簡約,思想意趣聰慧敏悟,以筆代耕維持生活,在替別人抄書中完成學業,以至於到了照螢映雪,將蒲葉編訂成冊,柳木製成書簡這樣艱辛刻苦的地步。對於先世賢人的言行,人物的雅俗,甘泉宮中實施的禮儀,南宮中發生的政事,都很熟悉,到了在地上刻畫便能成圃,指著手掌便能一一陳述的程度。豈止是能辯解像鼴鼠那樣的疑難問題,使竹書沒有記載的錯誤,而且不斷地回答皇帝的諮詢,有疑難問題就向他請教。”授尚書儀曹郎,遷任治書侍御史,出任錢唐令。當初,僧噩與碧!室人任墮相遇在童陸王的酉塑,以文學友會,現在要去壟盧任職,任墮贈詩給他,其略曰:“您受到恩遇,我深深地了解您。觀梘到您的品行言論,始終如一。敬佩您尊重您,您像蘭草像白芷。形體輿影子互相跟隨,過去相行今日分離。眾多品行之首,立身最為顯著。這些您都具有,誰能毀譽您。美名已樹立,年老又何妨。誰為您執鞭,我為您御車。劉歆的《七略》,班璽的《藝文志》,盧翅的《周說》,董坦的《漠記》,過去您有所識,我們互相欣賞勉勵。在家苦讀書,作官有撰述。稱讚您的晨燈,珍惜我的夜燭。”他被友人推重就像這樣。
天監初年,授臨川王后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不久出任南海太守。郡裹常有被販賣的高速人及海船每歲數至,外國商人來通貿易,過去州郡以很低的價錢在市場販賣,又買又賣,從中獲取敷倍的利益,歷來官員都這樣習以為常。僧彊於是感嘆說:“昔人作蜀部長史,終身不從蜀地掠取財物,我想要留給子孫的,不在越地置辦行裝。”盧塗的財物一無所取。任職一月,詔令征他回京師,郡襄百姓道俗六百人到朝廷請求留任他,朝廷不許。回到朝廷,授中書郎、領著作,再次在塞壇宣當值,編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任尚書左丞,領著作如舊。不久授游擊將軍,兼御史中丞。僧孺幼年家貧,母親以賣紗布維持生活,曾帶僧孺到市上去,路上遇到中丞出行前導的儀仗騎從,把他們驅迫到溝中。到了自己拜授中丞的造天,引鶉在前面清道,悲痛傷感不能控制。後來因公事降任雲騎將軍,兼職照舊,不久兼職改為實任。遣時高祖寫了《春景明志詩》五百字,讓在朝官員沈約以下都和韻同作,產擔認為僅噩作的詩最精巧。遷任少府卿,出監呈盛。回朝後授尚書吏部郎,參與官員的考察銓選,想到他遣裹走門路的人都不能如願。
出任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藩國事。王典簽盪道壁被王親昵,在王府專橫,僧孺經常裁抑他,道愍於是謗訟僧孺,將他逮捕送到御史台。僧孺在辭別南康王的信札中說:“我不能躲避沉溺在山隅,反而在李樹下正冠,既留下疵辱,以致被囚禁,交出簿籍收去冠簪,又穿上未入仕時的衣服。我私下認為董仲舒有擔負重任的才能,但衹輔佐了驕王;買誼具有上才,卻輔佐卑下的諸侯王。我平生碰上好機會,能追隨在賢人後面,在天子的太學中開始走上仕途,也曾作為宰相的座上客受到接待,很慚愧穿上盛服,長袖交錯,在眾多高高的坐榻邊,我徑直居坐右邊尊位,官員們整齊的佇列如畫,我獨排在同僚的最前面。您以鎮靜沉著的言詞,寬厚溫和的神色對待我,我得到的恩禮遠遠超過申不害、白起,榮譽及聲望可置於應劭、徐謬之列。這樣厚重的恩德難以遇到,而小人卻有不同的說法。我想即使肝腦塗地,不足以報答您的一言;披露肝膽竭盡忠誠,何能酬謝您多次的照顧。竟是捕綱才舉,小鳥就被捕獲;西風始吹,細草就墜落。一辭種蘭的地方,離開皇帝的宮殿。縱令國家的法律寬大,聖恩可依恃,又到哪裹去寄託我的心身,有何面目去見人呢?真應去沉潭蹈海,與魚鱉合群;砍伐攀緣叢雜的樹木,同毒蛇為伍。哪能再去仰聽您美好的聲音,瞻望您美好的容貌。遠視您高敞的馬車,心中悲痛如雪珠落地;徘徊在我卑下的坐席前,淚如繩索。”
僧孺獲罪被罷官,很久沒有升調。朋友廬江人何炯仍然為王府記室,於是寫信給何炯,以表達己意。信中說:
最近分別後,差不多不通問候,想念您而憂傷,使我真是難忘。昔日李叟入秦國,梁竦徙越地,尚懷悵恨,且或吟謠;何況今日走到歧路,將要遭遇嚴厲的法綱,沒有值得憐憫的訟辭,而罪罰不可意料。入獄受訊,過去的人都很厭惡,我被捆綁拘禁,又從哪裹聽聞您的訊息,所以握手戀戀,離別互道珍重。您對我的友愛如同鄒長倩對公孫弘,我眼裹含著滾動的淚水,但還是舉手異道而行,羞於像婦人那樣啼哭。您向來看重節候,秋風已經來臨,起居無恙,行動適宜吧。您有揚雄書信、阮瑪記事那樣的文才,被信用已經如此,可以極為歡樂。且使目明,又能除去因思念而引起的頭痛。甚善甚善。
我沒有過去那些賢人的才能卻有他們的疾病,神經錯亂兩眼昏花的情形屢次出現,消渴病更加嚴重。順從自然的變化聽憑死期到來,因此不再看病吃藥,祇是遺憾這次突然遭受極大恥辱,乾犯明文規定的法令條規,離開了光明潔淨而自己不能洗去污穢,懷有煩冤而沒有人可告訴,自青壯年至今蓄積的成就,輿此一起消亡,白白地竊取顯貴的身份輿崇高的聲譽,意外地得到官職和爵位,今後我的智慧才能沒有可以報效的地方,精神氣力沒有套用的機會,想起這些我悲痛填膺,眼淚流盡而繼之以血。
衹是因為不才,文采輿稟性都很平庸,衣食睏乏,迫於饑寒,依違於政事和隱居之間改而從事農耕,所希望的不過是多得穀物。久為俸祿少地位低的小官,從事下級僚吏的差使,沒有奇特的才能超群的學問,雄略高謀,並非說一句話可以匡俗振民,提一建議可以固邦興國。把和氏璧完整帶回趟國,用匕首刺秦王救燕國,隱居魏國使魏不被秦國侵害,甘於立秦廷請兵使楚厘堅壑安全,使包趣人腦碎,使旦直入骨髓流出,擁有十萬大軍縱橫馳騁所向無阻,帶領五千士兵深入列國,他們將能執圭裂土封侯,功勞刻在景公鐘上,錦繡做衣,朱紅塗車,這是大丈夫的志向,不是我等之輩所能做到的。僅有章句小才,蟲篆小技,徜徉在書卷之間,流連在杯酒之中,像婦人那樣屈身折節,如同米鹽那樣煩碎,哪裹能得到顯貴榮華。加上我性格疏散說話遲鈍,拙於進取,不曾與許劭、皇邇一類人物交往,在3陋、宣壘一類人中遨遊,低首縮肩,馴服聽命,揣摩上官的意志,奉承恭順,以博取他們的歡心,所以三代人都沒有交上好運,十年沒有徙移,哪能說不是才能低微。等到除舊布新,旭日東升,大家歡天喜地,歌頌國家有了新主,而我卻還在一個小官吏的職位上困頓不前,阻隔在千里之外,不能手持朝笏作皇帝的親近侍從官,參與以禮相交的盟會,或者手執兵器,廁身在行伍之中。等到我引罪自責辭官歸來,皇帝的恩澤均沾到舊時的小官員,我登上皇宮的殿階,皇帝一見我就給好臉色,再見面又與我親切交談,我得到的榮寵不是藉助皇帝左右侍從的容納,也不用王公大臣幫助。也不是同席共硯的舊交,或酒席宴會上的舊識。一旦在武帳文階間陪侍皇帝,配備老聃、史佚般的柱下史,充當嚴助、朱博般的席上賓客,入則居於朝廷九卿之列,出則獨斷千里地方的政務,占據了朝廷的要職,雖然古代也有不按尋常次序封人爵位,選拔人才不考慮一定的名分,還沒有像我這樣好比騎著追風馬追日影那樣升遷得如此快速的。
地基淺薄牆體高危,路途遙遠力量困頓,傾覆顛仆是必然的,墜落倒地是預料中的事情。最終因為福過多而災生,人指鬼望,想要及時調節宥坐之器的水位,使之不要太遇或不及,以驗證鼓器防止傾覆,是以不能早從曲影,終競走上被懷疑的小路。因此司隸官嚴正地對待我,想將我當成射箭的靶子,我好比懸掛在廚房裹的走獸,又像被箭射中的鳥,將放置在庖鼎,或用來餵飽鷹鵲。雖然事情和那種鑽皮出羽極意被誇飾的現象不同,文辭也並不深刻,我還是將這些言辭,寫成這樣的文章,我的罪最重的處罰是被投放到極遠的北方。次一等可能送左校勞作,成了穿紅衣服的罪人,充當搗谷打柴的仆隸。幸虧聖主有寬免罪人的德行,實施愛惜生靈不事殺戮的恩惠,打開羅網給予生路,像大禹哀憐罪人而哭泣那樣,哀愍我缺乏志氣節操,可憐我的恐懼,使朽骨生出新肉,枯枝長出綠葉,輟薪止火,使我得以不銷爛,好像從北極星那邊返回靈魂,從泰山那裹追回氣息,衹將我削職為民,悠閒地住在家鄉的巷子裹,從此到五十年以後,都是君主所賜予的。木石能感到天地陰陽的轉變,犬馬能識別對它的厚薄,圓首方足的百姓,誰不立於天地之間?而私下有悲傷,是因為士無論賢或不肖,在朝被人妒嫉;女人不論美或醜,入宮受人嫉妒。我家裹貧寒,沒有禮物可以饋贈給友朋,厭惡偽善者,恥於那些人的諂諛獻媚,為什麼服從別人,為什麼順隨時俗?外無為我奔走的朋友,內乏較為親近的親戚,所以挑撥離間的人,隨相構陷誣害我。當一朝被罷黜,使怨恨我的人稱心如意,唉,可悲啊!
先顯貴後卑賤,古富貴今貧窮,季倫所以發出此哀音,雍門人所以和應韓娥的悲曲。又受到嚴秋陰寒氣勢的逼迫,萬物多悲傷,長夜輾轉,百憂俱至。何況又是霜打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高低強弱合聚而同悲;秋葉晚傷,黃紫相雜而俱墜。蜘蛛結網,螢火蟲爭飛,長久沒有車轍馬聲,怎能聽到鶸鳴犬吠。低頭侍奉妻子,舉手謝絕賓客。僅祇與飛禽走獸為鄰,永把自己埋沒在蓬蒿之間。感嘆這長久的寧靜,忽不覺生命的重要。平素無一廛土地,而有數口人的連累。難道說不為時用,便應長做僱工,餬口寄身,忽然死在溝渠裹,以餵螻蟻,可悲呀!哪能再輿二三士友,抱有促膝相談的歡樂,履足差肩,寫出思緒起伏多彩的清麗文章,談論虛無玄妙的道德。衹有吳馮遇到夏馥,範式逢著孔嵩,憐憫他受僱當街卒,同情他行乞的事。倘若不認為我的恥辱會連累您,而時加顧念賜以簡短的書信,則雖先前身患疾病,仍能像赤松子、王子喬那樣長壽。去矣何生,高樹了流芳的功績。作此書信以代面會,筆輿淚俱下。
很久以後,被起用任安西安成王參軍,累經升遷任鎮右墮縣王中記室,北中郎宜塵王諮議參軍,入西省當值,掌管撰寫譜表的事情。普通三年去世,時年五十八歲。
僧孺喜好古代典籍,聚書多至萬餘卷,大多是珍本,與沈約、任防家藏書相等。年輕時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讀。文章寫得華麗飄逸,多記載新鮮事,是別人所未見過的,世人看重他知識豐富。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事》不入集內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在世間流傳。
張率字士簡,是吳郡吳人。祖父張永,在宋朝任右光祿大夫。父親張瓖,在齊朝地位顥貴,歸家鄉養老,天監初年,授任右光祿,加給事中。
張率十二歲時,就能寫文章,經常是每日限定寫詩一首,稍有長進就寫賦頌,到十六歲,大約寫有二千多首。齊朝始安王蕭遙光任揚州刺史,召迎他任主簿,他沒有就任。起家任著作佐郎。建武三年,舉秀才,授任太子舍人。輿同郡人陸棰年幼時就很親近友好,經常一同乘車去左衛將軍沈約家,有一次恰巧遇到任防在座,沈約便對任防說:“這兩人是後輩中的才秀,都是南方傑出人才,您可與他們結為朋友。”由此輿任噓很友善。張率遷任尚書殿中郎。出任西中郎南塞王功曹史,因疾未就任。久之,授任太子洗馬。高祖建藩王府邸時,進用他作相國主簿。天監初年,臨川王以下均設定友、學官,任張率為塑§眶友。遷任司徒謝腦掾,當值塞彊待韶省,下敕讓他抄寫乙部書籍,又讓他撰寫婦人事二十餘條,寫成百卷,派擅長書法的琅邪人王深、吳鄧人莖堡釣、鯊迪等繕寫,送給後宮妃嬪。張率又寫《待韶賦》奏上,極被高祖稱賞,親筆寫敕書答道:“仔細閱讀感到非常好。司馬相如賦寫得工整但不敏捷,枚皋寫得敏捷但不工整,卿可以說在金馬門待詔學士中,兼有二人長處。”又在陪侍酒宴作詩時,高祖於是另賜張率詩說:“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我雖慚古昔,得人今為盛。”張率奉韶寫詩回應數首。遣年,遷任秘書丞,在玉衡殿受接見。高祖說:“秘書丞是天下清官,東南帝王貴族後代沒有任此職的,現讓卿處在這位子,足可以使卿有美譽。”他受到的恩遇就像這樣。
四年三月,在華光殿臨水修楔聚宴。逭天,回賣厘貢獻舞馬,詔令旦脛為此事作賦,說:
臣聞“天用沒有比過龍的,地用沒有比過馬的”。所以《禮》稱美馬為驪騵,《詩經》頌揚馬為騮駱。能跑在日影之前的遣風駿馬的美妙,是世間所能聽到的;龍馬銜圃出河光華四溢的奇異事,會在一定時機出現。到我鑾朝,廣有諸夏,土地從中央伸延四方,統治天下無一例外,日落之地,風被之地的人們,越險獻珍寶,將此作為見面禮,有車馬良弓烏號的俊美,有駒騌豢龍的名聲。而河南又貢獻赤龍駒,有奇貌和無以倫比的四足,能拜禮善跳舞。天子詫異,使臣作賦,說:
梁朝建國四年,大的祥瑞已經降臨,協調呂律的事情全都興辦,學校的教誨必定敷布,兵車的用處已經消失,皇帝的玉轄將出發巡視。考帝文而全部相通,披覽河圖而盛大壯觀。獎賞以道德為首要,神靈不讚揚聖人讚揚誰。龍馬銜圖出河是唐堯的瑞兆,望到天馬是漠代的吉祥。既符合祥瑞的徵兆又合乎道德,而且事理相通脈絡連貫。查考今天國家的美譽,超過在往昔的聖王。E1月放射光芒照亮幽暗,播揚德義的名聲而達到遠方。堅持施惠沒有窮盡,表示誠意無所乎朝夕。並順勢而請設官吏,都聞風仰慕而奉守職務。從絕區交納奇貢,由殊域送來駿馬。馳遠古而有赤文,現在它有著紅色的兩翼。既在蓮塑呈獻了功德,也以崇尚的顏色表示祥瑞。憑藉皎潔的月光而誕生,祖授河龍而剛健挺拔。是北方唐堯的絕異種類,是西域左面的強健後代。稟承了漂亮的四足超過同類,有不同尋常的姿態特別出眾。善於在長滿蒺藜的土地上周鏇,知道在鍾鈸聲中起舞。超過了在周天子馬廄中的六種馬,勝過了在漢朝馬廄中的八個品種。自然而有天賦的個性,肥瘦豈能改變它的容貌。難道僅僅讓官吏安逸地飼養它,應當去駕著馬車馳騁。它能有挾尺懸鑿的分辨,能知附蟬伏兔的區別,有十形五觀的姿態,有三毛八肉的氣勢,臣何得而去稱讚它,在前人的著作中本來已做了詳細的描述。
觀它精神俊爽,視它與眾不同的豪放,奔跨田野不在意逾輪馬,匹配秀騏而摒除駟馬。貶斥代盤馬而鄙視小華馬,超越定單而輕視天驥。相信沒有同等的馬露面,那些馬可稱是它的祖先。可以走大章、豎亥未游亡地,踏逾禹、益未到之地。將不能用手指計算里程,哪有空閒整理馬韁。如果踏遍前人足跡而忘卻返回,逭不是我皇要做的事情。將給前古的文字做潤色,超越精深的文辭而積蓄了豐富的思緒。
不久國家樞機大事之餘多有閒暇,春秀還沒有移去。時間是三月初三,美景全在逭時。遵循武王在鎬京君臣同飲的舊例,陳列堊王在2匡旦宴飲的舊儀。拓寬漕渠在{芝業分流,引導激流讓它迥鏇於池中。集民間的俊秀為國家良才,造就皇帝支屬中的優秀人才。戴著高冠襟連襟,佩玉鏘嗚肩隨肩。在上撻莖清掃行車大道,整肅華台的皇帝寶座。在綠苞中探望發出的光色,穿著的紫衣也貯滿了香氣。聽到磬鍀齊奏,又聽《韶樂》、《夏樂》的播揚。承接六奏已終了。接著九變已完成。輿唐序的鳳凰均等,與虞庭的舞獸相同。懷念夏後的九代馬,思慕陳王的紫騮馬。便令宮中內侍,試良馬,經過宮庭的周圍,進入後宮,報告右牽進獻的馬已到,竟執鞭擊撻而後進。既能隨著音律傾首,又能按著鼓點踏腳。聳起龍頭,迴轉鹿身,兩眼斜視,收攏像兩隻水鳥般的耳朵。既在場高雅地拜禮,又跟著曲子慢慢前行。在急促的節拍中擾動內心敏捷應和,在迅疾的鼓聲中迅速地變換著繁多動作。騏驥行動,虎龍騰越;雀躍燕集,天鵝引頸,水鳥飛翔。可比美七盤舞的柔姿,可超過九劍的抑揚頓挫。它的儀容哪裹是藉助美麗的衣裳,寧可說是藉助於堂皇的馬鬣。漂亮的脊柱與儀容相合,俯首於胸前高雅不俗。口露唾沫噴出紅色氣體,浸濕的汗水也流出紅色。於是從祭神的集靈宮退走,在水草茂盛的夏天用仁愛之,養它。使它蘊結風雷般的壯心,想去南方曠野展足馳騁。至若吉兆大量顯現,可以去大山明告大業的完成,揞紳群後,真誠地希望得到末光,而天子以肅靜端莊為限度,還沒有去拜訪。為什麼?封禪的進取與謙讓是特殊的事情,如果去拜訪,難道不是皇帝彌加文飾嗎?今四衛以外封諸侯,五嶽納入境內,更應該大下封禪的規定,增加呈上封揮的訓令,離開皇宮而El行,向著天外前進而敬承天命。駕馭絕塵駿馬車無痕跡,如同鳥飛與驅驢賓士。總攬天地人三才縱橫驅馳,放縱五駕馬車超然騰躍。在皇帝的車駕上遮蓋著祥瑞的五色雲,在侍從車上護翼著春天的東北風。皇帝的車沒有超群出眾的馭手,馬也不因有逸氣而不循軌轍。修飾中嶽中斷的道路,建設奉高祭祀泰山的舊地。遵循厚賜人神的典則,對眾多的賢人給以培養。留下的大德與世長存,聚集繁多的福祉,在庸臣銳氣方剛,有從軍效力的大願。一定從現在展示風采,將來同樣送到廚房燒烤。追念司馬相如的遺書,憐憫周南的遺憾。當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韶令作賦,高祖認為張率及興嗣寫得工整。
逭年,他居父親喪離職。他父親的侍妓有數十人,有一妓善唱歌有色貌,同邑人儀曹郎顧玩之求娶她為妻,此妓不願意,便出家為尼姑。她曾趁齋會去晝匡空家,遠之就寫匿名信說此妓與亟空通姦,御史台將此事上奏,高祖愛惜他的才能,就把奏章擱置起來,然而還是招致世人的議論。
服喪期滿除服後,很久沒有做官。七年,皇帝下韶書徵召他出仕,授任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參預長名榜的問訊,不限時日。不久有韶書讓他在壽光省當值,負責子、集部書的抄寫。八年,晉安王鎮守石頭,任張率為雲麾中記室。王遷任南兗州刺史,張率轉任宣毅諮議參軍,併兼記室。王回到京師,張率被授任中書侍郎。十三年,王任荊州刺史,再任張率為宣惠諮議,領江陵令。王府遷往江州,張率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臨川郡。張率在王府十年,受到極厚的恩惠禮遇。
回到京師授任太子仆,累經升遷任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別駕。張率雖然多年擔任職務,但從不留心公文簿的事,當任別駕向上奏事時,高祖閱呈文問他事情,他都回答不上來,衹能對答說“事情全寫在呈文中”。高祖聽了不高興。不久遷任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任、太子仆劉孝綽共同掌管束宮管記,遷任黃門侍郎。出任新安太守,任職期滿回都城,未至,遭遇親生母親喪事。大通元年,服喪期未滿,去世,時年五十三歲。昭明太子遣使者贈送辦理喪事所用的財物,與晉安王蕭綱稱讚他說:“新近張率又故去了。遣人文才高雅,真讓人嗟嘆惋惜。跟隨弟的官府,從束到西時間很久,就更使人傷懷。近來一些有才德名望的人死去,特別使人感慨落淚,接著又聽到這個訊息,便又感悲傷。”
張率喜歡喝酒,處事寬容,家務事更不介意。在新安時,派家僮載米三千石送還家鄉吳宅,家僮至吳,米少了大半。張率問原因,家僮回答說:“雀鼠吃了。”張率笑著說:“雀鼠吃得真快呀。”竟然不再追問。年輕時喜歡寫文章,而且《七略》以及<藝文志》中所著綠的詩賦,當今其文已佚失的,他都補作了。他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在世上流傳。子名長公繼嗣。
劉孝綽字孝綽,是彭城人,原名冉。祖父名劉勔,是宋朝司空忠昭公。父親名繪,在齊朝任大司馬霸府從事中郎。孝綽小時候聰明機靈,七歲就能寫文章。舅舅齊朝中書郎王融對他深加讚賞,認為他很奇特,經常帶他乘車去拜訪親友,大家稱他神童。王融經常說:“天下的文章,寫得好的如果不是我的,那就應當歸屬阿士。”阿士,是孝綽的乳名。劉繪,在齊朝負責起草韶誥。孝綽還不滿十五歲,劉繪就經常讓他代為草擬。父親的朋黨沈約、任防、范雲等聽聞他的名聲,並立即駕車去拜訪他,任防對他格外欣賞友好。范雲比劉繪還大十多歲,他的兒子孝才與孝綽都是十四五歲,當范雲遇見孝綽時,便申明二人為兄弟,就命孝才給他行拜見禮。天監初年,起家任著作佐郎,作《歸沐詩》贈送任叻,任防回贈他的詩說:“您是洛陽美好男子,投贈我懷秋之作。遣哪襄是慰問老年人,竟是給我深刻的囑託。秉筆直書兼就褒貶,任職專憎惡壞人。屢受挫折成為良醫,您的告知就是好藥方。您的文章推崇鋒穎,春天勉力耕種秋天取得收穫。”他被名流推重就像這樣。
遷任太子舍人,不久以本任職官兼尚書水部郎,啟奏謝恩,皇帝手敕答道:“美錦不可立即製成,公文簿的事情也應慢慢熟習。”不久兼職改為實授。高祖極喜好蟲書,也因時親臨宴飲,命沈約、任防等人言志賦詩,孝綽也被引見。曾侍奉宴飲,於座中寫詩七首,高祖閱其文,篇篇都讚賞,由此朝野人士對他的看法有了改變。
不久有命令讓孝綽執掌青、北徐、南徐三州政事,出任平南安成王記室,隨王府到鎮守地。不久補授太子洗馬,遷任尚書金部郎,又任太子洗馬,掌束宮管記。出任上虞令,還京師授任秘書丞,高祖對舍人周舍說:“第一重要的職官當任用第一流的人才。”因此任命孝綽擔任此職。因公事被免職。不久又授任秘書丞,出任鎮南安盛王諮議,回京城又因事被免職。起用任安西記室,累經升遷任安西驃騎諮議參軍,敕令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任太府卿、太子仆,再掌東宮管記。當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人殷芸、吳郡人陸任、琅邪人王筠、彭城人到洽等,同被以上賓之禮相待。太子興建樂賢堂,便讓畫工先給孝綽畫像。太子寫的文章很多,許多有文才的人都想為他編集子,太子獨讓孝綽編集子並寫了序言。遷任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隨即改為實授。
當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共同與太子交遊。孝綽自認才能勝過到洽,每次宴坐,便譏笑到洽的文章,到洽很怨恨他。當孝綽任廷尉卿時,帶妾進入官府,而他的母親仍住在家襄。到洽不久任御史中丞,派掌文書的官吏查究此事,立即劾奏,說:“攜帶少妹住在高級館舍,丟棄老母親在下等的住宅。”高祖為他隱瞞惡劣行為,改“妹”為“姝”字。坐事被免官。孝綽諸弟,當時都各自跟隨藩王在荊州、雍州,便給他們寫信論述到洽不公平的事總共十件,信中言辭都是鄙視到氏的。又另寫信密封呈送柬宮,昭明太子命令將信燒了,沒有打開看。
當時世祖出任荊州刺史,至鎮守地給孝綽寫信說:“君隱居有許多空閒,尚可任意翻覽古代文籍,歌詠詩章抒發情懷,反覆比較少數古人,不會因為疲病窮困而能沒有寫作的欲望吧;況且虞卿、司馬遷都是由於這個原因而著作的,想寫文章的興趣,更應該不少。洛陽因有好文章而紙貴,京師因作者大名而引起震動,往昔與現在如同一時,這是多么興盛呀。近日在路途政務清閒,稍微揮筆寫點文章,雖然沒有記敘旅途見聞的作品,卻很有一些思古念舊的篇章。到遣襄以來,有許多繁雜瑣碎的公務。無名文人的毀謗,恐怕是在廬江受到侮辱;攔路的奸計,思慮是從事官興謀的。正要掀開帷幕以自我勉勵,不斷地探求為政中的弊病,研墨動筆的功夫,哪襄還有閒暇參與。至於內心對它的喜愛,未曾有過間斷,喜歡看到您的來信,但衹有清風卻沒有訊息。好比夢想得到和潤的玉石,渴望得到夜明之珍珠,雖然羞愧不如卞和與隨侯,但還算是喜好此事。最近有新的製作,希望能出示給我。不要等到思慮我時再惠寄,讓我白白地請求。沒有什麼可贈您知道的,寫遣封信代表我對您的懷念。查點路程計算行期,遲遲才給您覆信。”孝綽回信說:“自從您辭別京師,到達荊州台府,還沒有勞您直言舉發我的過失,且已寫出高雅清麗的文章。最近雖然預先看到您文字秀美的信札,但沒有見到您寫的全部作品。昔日臨淄侯寫的詞賦,全部交輿楊脩,未能全部珍藏在箱篋,面對前代哲人自己感到羞愧。渚宮舊俗,朝廷官員多患難,李固推薦兩位賢人,徐謬上奏彈劾五個郡守,威服與懷柔的治理方法,在遣裹兼而有之。應當鑄金刻石流布功德,恥於用寫文章留下手跡。雖然這種看法衹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偶爾也有通達聖心的時候。自從我退居寒素的家鄉,就在窮巷閉門謝客,像後漢楊倫那樣拒不出仕,如漢朝張摯那樣閉門不作官。昔日趙國的虞卿窮困愁絕,放言談論治國的得失;漢臣司馬遷鬱郁不得志,廣泛敘述歷史的興衰。往昔與現在如同一時,但估量我不能同他們相比。我私下認為豹皮上的紋彩有什麼罪,而以這紋彩給定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所以我擱筆不再寫文章,已過了許多年,既缺楊憚對南山的歌詠,又無馮衍在渭水所寫的賦,沒有自認為可獻出來博取大家一笑的作品,稍稍酬答對我的鼓勵和獎掖。況且才能有違於體察物情,也不打算寫出談玄說道的作品;事實輿預先的諾言不相同,寧可把恐懼遺留在朱亥那裹。回梘自己,反躬自問,滿懷恐懼輿喘息。但仰望談論漠廣,遙遠地好像在天涯,小小的一顆心,分開九重雲霄而逝去。殿下把情誼降臨到我這平民百姓的屋中,不斷地關懷問訊,飛鵠吃桑椹能改惡聲為好音,何況人哩。”
孝綽被免職後,高祖多次派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他,每有朝宴經常讓他參與。當高祖作《籍田詩》,又讓徐勉先送給孝綽看。同時奉韶作詩的人有幾十位,高祖認為孝綽寫得最精巧,即日下命令,起用他任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孝綽上啟答謝說:“臣不能銜珠報恩而躲避跌倒,不會砍除枝葉護衛根基,因為這樣粗疏僥倖,輿諸事多相牴觸。又加上遇到在心襄懷恨我而表面又與我做朋友的人,他在擔任司隸之官後,構陷是非,羅織成我的罪名。日月光輝,鑒明是非。陛下每每看到獄中文書,立即就會審明蔣濟般的冤案;燒發判明是非,是與陳正的辯才無關。終於讓我逃脫遣密網,避免關進那個牢獄,使我得以回到士子的隊伍,比鄰都是唐堯時代一樣的居民,死而復生白骨生肉,哪裹用求得他的施與。臣確實沒有見識,誰不可以頂天生在人世間。遙遠地農耕,斷絕了進入宮闕的期望,然而朝廷頒布旨令引進接見我,給予特殊的諭旨,對於臣下這微小的人物,足為天降榮譽。比方剛勁的枝條幹枯落葉,忽然給它浸潤許多露水;大道填塞丁東西,又變得繁盛流暢。但朽木與糞土不可雕琢粉刷,白白地被延譽和獎掖;捕影系風難有所得,最終無由報效答謝。”又啟謝皇太子說:“臣聽說,先聖以‘眾人厭惡他,一定要考察;眾人喜愛他,也一定要去考察,。難道不是孤傲特殊則成了眾毀所歸,結黨營私則眾譽變得可信?知道好與惡之間,必須等待明白察檢。所以晏嬰再次任阿地長官,而從前毀謗他的人現在稱譽他。後來稱譽他是出自對他的阿諛,以前對他的毀謗則是由於直道。所以一隻狗所咬,美酒改變了它的甜與酸;一隻手所搖,好端端的樹改變了它的生輿死。又鄒陽有流言,士人無論賢愚,一進入朝廷就會被人嫉妒。至於像臧文氏罷黜柳下惠,靳尚流放屈原,周勃排擠賈誼,公孫弘陷害主父偃,從逭以後,像這類人實在很多。徇情的曲筆誹謗人的短辭,沒有空閒去盡述,筆下所窺見的,常使我痛恨得咬牙切齒。殿下誨道觀覽書籍,俯同好學,前人記載的冤枉曲直,全部留心閱覽。臣昔日因立侍身旁,親自承受緒言,暴起的風誣陷他人,明白他們是惡言歹意的邪惡之人,聖旨情意周到,令人深深感嘆。臣下天資愚蠢操守正直,不能防微杜漸,未曾過多少時間,就遇到指責遭到災難。雖然吹開皮毛洗去所藏污垢,在朝廷的人為此同慨嘆;然而嚴酷的條文峻厲的法律,恣行奸惡的人他們必然上奏。不顧出賣朋友,目的是要挾君主,正是上帝運用超己的光芒,揭示出陵陽的暴虐,舞弄筆墨專事誹謗的人,在聖明的君主那裹得不到信任,在牢獄中被繩索捆綁的罪人,在庸暗中幸運得到寬免。才頒下免除廢黜的詔書,便又頒下參加朝會的聖旨。小人未識通達的道術,而是拴縛馬停住車子,拒絕去朝見君主。正希望銷聲匿跡,於是遷徙到林谷中。沒有醒悟君主的視聽是無窮的,急遽地一定要彰明,不以違拗諭旨被非議,又讓門使引導入朝廷。給以寬厚溫和的臉色,留下布帛般柔軟的言語,顯示出難得的機會,所受到的恩惠已經很豐厚了;更何況您給的恩惠輿特召相等同,受到的榮譽與起家任職相等同,仰望古人我自己思考,更覺得有許多羞愧。但沒有改變赤誠和堅定,永藏輪軌,然而察看他的花言巧語,仍在製造讒言誣害別人。而且凌冬而生,已凋謝了枝葉,白白地迎到德惠恩澤,無以報謝陽春。”
後來任太子仆,居母親喪離職。服喪期滿除服,授任安西湘束王諮議參軍,遷任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因接受別人饋贈的一束絹,被饋贈的人訴訟,降職任信威臨賀王長史。不久,遷任秘書監。大同五年,在官任上去世,時年五十九歲。
孝綽年輕時有盛名,然而他仗恃才學任性使氣,對人多加欺凌輕慢,有不合心意的,便誇大其辭加以毀謗。領軍鹹盾、太府卿沈僧呆等人,都被君主賞識,而孝綽格外輕視他們。每當在朝廷集會同處時,公卿之間沒有他可與之說話的人,反而呼來仆隸向他們打聽道途間的傳言,由此得罪了許多人。
孝綽的辭藻被後輩推崇效法,當世的人很看重他的文章,每作一篇,早上寫成晚上就會傳遍,好事的人都加以諷誦傳寫,文章能流聞到很遠的區域。文集有數十萬言,在當世流傳。
孝綽兄弟及群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都能寫文章,近代沒有這樣的。他的三個妹妹分別嫁給琅邪人王叔英、吳郡人張嵊、東海人徐悱,她們都有才學;徐悱的妻子文辭格外清秀脫俗。徐悱,是僕射徐勉的兒子,任晉安郡太守,死後,遺體送回京師,妻子為他寫祭文,文辭極其悲傷。徐勉本想為兒子寫哀文,看到她的祭文,便擱筆不寫了。
孝綽兒子諒,字求信。年輕時好學,有文才,尤其博知置伐典故,時人稱呼他“皮裹置書”。歷任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宣城王記室參軍。
王筠字元禮,又字德柔,是琅邪臨沂人。祖父名僵盧,曾任蠻曲司空個壟公。父親名擔,任太中大夫。
王筠幼時機敏聰慧,七歲就能寫文章。十六歲時,作《芍藥賦》,寫得極美。長大後,心性純正恬靜,喜歡學習,與堂兄王泰名望相等。陳郡人謝覽,謝覽弟謝舉,也有極高的聲譽,時人因此說:“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就是筠,均是兩人的小名。
起家任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任太子舍人,授任尚書殿中郎。王氏過長江以來,沒有人任郎署官職的,有人勸他還是退避不要去任職,王筠說:“陸機是東南的優秀人才,王坦之是江東獨一無二的人才,吾能得以與昔人齊步並駕,哪有太多的怨恨。”於是欣然就職。尚書令沈約,被當世人敬仰為辭宗,每當他看見王筠的文章,讚嘆吟詠,認為自己都不如。曾經對王筠說:“昔日墓邕看見王整稱賞說:‘您是王公的孫子,我家的書籍,全部送給您。,我雖不聰慧,請附贈造句話。自從謝跳諸位賢人故去之後,平生要好的朋友,幾乎全都沒有了,沒想到在衰老之年,又與君相逢。”選曲在他郊外的居宅修造閣齋,玉篷作草木十詩,寫在牆壁上,都是直寫詞文,不加篇題。選釣對人說:“這些詩都是指明事物描繪出它們的形狀,不需要藉用題目加以說明。”這墊作《郊居賦》,構思很久,還不能完成,便邀請王塑向他出示草稿,王蟹讀至“雌霓讀音為五激反連踡”,選塾高興地拍著手說:“我曾擔心人將霓讀為五鶸反。”又讀到“墜石槌星”.及“冰懸坎而帶坻”,王筠都擊節稱讚。沈約說:“知音者少,真正能欣賞詩的人幾乎沒有了,我所以邀請您誦詩,正是在這幾句上。”王筠曾作詩呈送選面,這釣立即回信說:“覽所示詩,確實華美典雅,詩的音律覆蓋紙上,風光景物充滿字裹行間。夔、值夏的樂聲相繼,輿您的詩相比還有餘慚;孑L雀翠鳥群翔,難道不有許多羞愧。思古之情見識短淺,每當積儲了新穎奇特的思緒,光明燦爛一齊到來,但剛一開頭就全用盡了。會當興盛隆昌,榮光煥發,賢能的人振奮有為,和諧的意義,寧可比成笙與簧片。思維能力完備豐富,到了如此地步,嘆服吟研,周詳瀏覽忘掉雜念。昔時我年少體健,很喜愛這樣的文辭,品味之間,忽然到了衰老之年。不如後輩,確實不衹一人,推舉才能獨享美名,實歸於你。慢慢地等到閒暇之El,佳構才得以申舒。”王筠寫詩賦能用生僻少用的韻,每次公宴一起寫作,他的文辭一定很妍美。沈約常從容啟稟高祖說:“晚來的名家,惟見王筠是獨一無二的。”
累經升遷任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束宮管記。昭明太子喜愛有文學才能的人,常輿王筠及劉孝綽、陸便、到洽、殷芸等人在玄圃游宴,太於唯獨拉著王筠的衣袖撫摸孝綽的肩說:“造就稱作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他被推重就像這樣。王筠又輿殷芸因詩文旨意方正風雅受到禮遇。出任丹陽尹丞、北中郎諮議參軍,遷任中書郎。奉敕作《開善寺實志大師碑文》,文詞極華麗清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以及所奏上的賦頌,都編為一集。不久兼任寧遠湘束王長史,行府、藩國、郡事。授任太子家令,復掌管記。
普通元年,居母親喪離職。王筠對母親很孝順,服喪超過常禮,因哀傷過度而消瘦,服喪期滿除服後,得病很久。六年,授任尚書吏部郎,遷任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任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任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去世,敕令王筠寫哀策文,又被人們讚嘆欣賞。不久出任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人訟訴,職務沒有調升有好幾年。大同初年,起任雲麾豫章王長史,遷任秘書監。五年,授太府卿。次年,遷任度支尚書。中大同元年,出任明威將軍、永嘉太守,因病堅決辭任,就移任光祿大夫,不久遷任雲騎將軍、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侵逼京城,王筠當時不入城內。次年,太宗即位,任太子詹事。王筠的舊宅先前被賊所燒焚,便借住在國子祭酒蕭子云家,夜間忽有盜賊進攻住宅,王箠驚懼墜井而死,時年六十九歲。家人有十多人同時遇害。
王整長相醜個子小,身高不滿六尺。性情寬大忠厚,不因有技藝而高人一等,然而年輕時就具有才華享有名聲,輿劉孝綽同被當世人推重。他寫的自序說:“我年輕時喜好讀書,老了更加專心,雖然是偶爾觀覽,也全部分條記下,以後重新觀覽,歡興更深,習慣與性情已養成了,不覺得用筆疲倦。從十三四歲,也就是齊朝建武二年乙亥開始,至梁朝大同六年,四十六年了。幼年時讀《五經》,都讀了七八十遍。喜愛《左氏春秋》,它成了經常議論、誦讀的內容,廣略去取,凡三遇五抄。其餘的經書以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都抄過兩遍。子史諸集皆抄遇一遍。未曾藉助別人的手,都是親自抄錄,大小有百餘卷。不值得傳給好事的人,衹是用它備遺忘罷了。”又給諸兒的信中論述家世集說:“史書人物傳記稱安平人崔壓及塗畝人塵壓,都歷代出現有文才的人,所以藍墜說崔旦‘世代雕龍’。然而不過是父子兩三代罷了,沒有七世之中,名德光輝相承,爵位連續繼承,人人有文集,像吾門家世的了。少傅選面對人說:‘我年輕時喜好百家之言,親自編撰了四個朝代的史書,自開闢以來,沒有爵位蟬聯,有文才的人連續不絕,像王氏這樣興盛的。,你們要仰觀祖先的遣業,思考各自的努力。”王筻自己編撰文集,以任一官時寫的文章為一集,從洗馬、中書郎、中庶子、吏部郎、左佐、墮塗太守至太府卿,各為十卷,度支尚書三十卷,共一百卷,在當世流傳。
史臣陳吏部尚書面塞說:王僧噩的鴻大學問,劉耋鏜的華美詞藻,君主不是不喜好,他們的才能不是不用,他們穿上貴官服裝,取得極重要地位,有什麼難的呀!然而孝綽不拘束自己的言行,自己使地位名譽受到挫辱,白白地憂懣壓抑於當年,不是沒有恩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