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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談藝四

孫氏

陸務觀作《孫夫人志》云:“夫人幼有淑質,故趙建康明誠之配李氏,以文詞名家,欲以其學傳夫人。時夫人方十餘歲,謝曰:‘才藻非婦人事也。’”夫人,威敏公沔四世孫。李氏,即易安也。

蘇子美雪詩

往讀退之雪詩,“龍鳳交橫飛”及“銀杯縞帶”之句,不覺失笑。近讀蘇子美雪詩,有云:“既以脂粉傅我面,又以珠玉綴我腮;天公似憐我貌古,巧意裝點使莫偕。欲令學此兒女態,免使埋沒隨灰埃;據鞍照水失舊惡,容質潔白如嬰孩。”更為噴飯。子美詩極為歐陽所推,與石曼卿、梅聖俞齊名,而其俚惡乃至此,何耶?子美嘗自言“平生作詩,被人比梅堯臣,寫字比周越”,可笑,所謂人苦不自知耳。

歐陽詞

今世所傳女郎朱淑真“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生查子詞,見《歐陽文忠集》一百三十一卷,不知何以訛為朱氏之作?世遂因此詞疑淑真失婦德,紀載不可不慎也。

桃源詩

唐、宋以來作《桃源行》,最傳者王摩詰、韓退之、王介甫三篇。觀退之、介甫二詩,筆力意思甚可喜。及讀摩詰詩,多少自在!二公便如努力挽強,不免面赤耳熱,此盛唐所以高不可及。

{山}字音

《全唐詩話》、《唐詩紀事》並載馬贈韓定辭詩云:“燧林芳草綿綿思,盡日相攜陟麗譙。別後{山}山上望,羨君時復見王喬。”按字書:{山},音務。《顏氏家訓》云:“柏人城東北有孤山,闞る《九州志》以為舜納於大麓即此山,世俗或呼為宣務山。予嘗為趙州佐,共太原王邵讀柏人城西門內碑,碑是漢桓帝時縣人為令徐整所立,銘云:‘土有務山,王喬所仙’,方知此務山也。字遂無所出,務字依諸字書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忘付反。今依附俗名,當音權務耳。入鄴,為魏收道之,收大嘉嘆,其作趙州《莊嚴寺碑》銘雲‘權務之精’,即謂此也。”予按此則馬詩當作莫毫反耳。定辭,即忠獻曾祖行。東坡書此詩,乃雲不知何許人,豈一時失於考據耶?

王損仲

錢牧齋於萬曆後文士,獨許祥符王損仲(惟儉)為博雅。王嘗刪定《宋史》,累年求之不得,唯見其詩文二卷,《古事抄》、《璽史》,《史通》、《文心雕龍》二訓故,凡若干卷。

空同詩

空同贈昌谷詩,崢嶸百年會一篇,略云:“大曆熙寧各有人,敲金戛玉何繽紛?高皇揮戈造日月,草昧之際崇儒紳。英雄杖策集軍門,金華數子真絕倫。宣德文體多渾淪,偉哉東里廊廟珍。我師崛起楊與李,力挽一發回千鈞。”其推唐、宋大家及明初作者可謂至矣。牧齋獨不舉此,何也?

二金石錄

趙明誠與其婦李易安作《金石錄》,其書最傳。曾子固亦集古篆刻作《金石錄》五十卷,見子開所撰行狀。今《元豐類稿》第五十卷所載《金石錄》跋尾僅十五條,蓋未竟之書也。曾書在趙前,而世罕知者。

曾子固詩

劉淵才恨曾子固不能詩,今人以為口實。今觀《類稿》中諸篇,亦荊公之亞,但天分微不及耳。若皇甫持正、蘇明允、陳同父,乃真不能詩也。

潞公詩

文潞公承楊、劉之後,詩學西崑,其妙處不減溫、李。五言如“雲淡天迷楚,樓高地占秦。哀箏兩行雁,小字數鉤銀。巷陌三條月,池塘十步春。府門初夜閉,多少夜遊人。”(見山樓)“蘅薄頻牽望,楊林久駐鑣。香囊徒叩叩,雲月自苕苕。翠佩傳情密,微波托意遙。翩鴻漸高逝,翻恨隔神霄。”(蘅皋)“楊柳亭台暮,梨花院落深。玉池波湛湛,珠幌影沉沉。遠思隨莊蝶,春懷怯雍琴。萱蘇不蠲忿,擁鼻獨清吟。”(深院)“小檻風驚葉,幽庭露泫柯。芳塵千里遠,幽恨九回多。螢影穿簾押,蛩聲出砌莎。寸心無以寫,望月但長歌。”(秋夕)七言如“小閣登臨春暮時,綺欄飛闥映遊絲。鶯喧曲檻韓馮樹,蘚晦幽庭貢禹綦。閒對碧雲吟桂水,狂思長袂宿蘭池。徘徊望斷江邊客,採得瑤華寄與誰。”(登通山閣)“獵遍蘭叢與桂枝,巢居未必有先期。靈台十仞烏隨轉,阿閣三重風豈知?度柳暗催蟬ィィ,出雲高送雁離離。漢宮玉樹知何限?爭忍重吟畫扇詩。”(秋風)“高樓閒背夕陽登,眇眇長懷不自勝。錦瑟有時聞北里,鈿車何日到西陵?地寒萱草猶難種,天遠瑤華豈易憑?多謝蘇門清嘯客,了無塵事染壺冰。”(寓懷)“縹帙青箱次第開,慨然英氣轉難裁。莫言每事俱長往,須有清風屬後來。彈鋏始知皆瑣旅,枕戈方信是雄才。平生自信真非薄,只是休容楚鴆媒。”(閱史有感)蘇文忠公常稱潞公長律無一字無考據,世猶未知其工妙如此。明內鄉李子田撰《藝圃集》,近石門呂莊生、吳孟舉撰《宋詩鈔》,皆遺潞公。予偶讀公集,摘錄如右。

地名

《容齋四筆》載:“興國宰書稱‘瀲水有驅策’雲。瀲水者,彼邑一水耳,郡中未嘗知之。”近時人自系鄉里,多舉其地一山、一水或一古蹟,令人茫然不知何地。甚有割裂古名,如常州稱南蘭而去陵字;江寧稱白鍾,蓋合白門、鐘山而各去其一字,此何說也?又嘗見諸城二士人詩卷,一稱蘇台,一稱秦台。或問之,則蘇台者謂超然台,秦台謂琅邪台耳,尤可絕倒。

王介甫詩

王介甫《白鶴吟》云:“白鶴聲可憐,紅鶴聲可惡。白鶴靜無匹,紅鶴喧無數。白鶴招不來,紅鶴揮不去。長松受穢死,乃以紅鶴故。”云云。當介甫得政變法,爭新法者白鶴也,所謂招不來者是也。呂惠卿之流,乃紅鶴也,所謂揮不去者是也。介甫之受穢,豈不以惠卿輩耶?此老好惡顛倒至此,可憐哉!

張伯成注杜

《懷麓堂詩話》云:“《杜律》乃張注,非虞注,宣德初有刊本。”按張性字伯成,江西金溪人,元進士,嘗著《尚書補傳》。獨足翁吳伯慶有輓詩云:“箋疏空令傳杜律,志銘誰與繼唐碑。”予在京師,曾得張注舊本。

閻立本畫孝經

閻立本畫《孝經圖》一卷,褚河南書,故明大內物,後歸孫北海侍郎(承澤)家。相傳明時東宮出閣,例以此圖為賜。吳祭酒梅村(偉業)詩“每見丹青知聖孝,累朝家法賜東宮”是也。壬戌冬杪,於宋牧仲齋見之。

杜於皇語

康熙三年,予與杜於皇(浚)、陳其年(維崧)輩同在如皋,修禊於冒氏水繪園,賦詩。或問杜:“阮亭詩何如?”答曰:“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嘯傲凌滄洲。”又問:“君詩何如?”曰:“但覺高歌有鬼神,誰知餓死填溝壑。”

吳皇后臨蘭亭

唐文皇后,惟宋高宗最愛《蘭亭序》,常御筆臨賜群臣,至宮闈亦化之。按宋桑世昌《蘭亭考》云:“憲聖慈烈皇后嘗臨《蘭亭帖》,佚在人間,鹹寧郡王韓世忠得之,表獻。上驗璽文,知是中宮臨本,賜保康軍節度使吳益刊於石,時紹興十七年秋七月丙寅。”又云:“太后居中宮時,嘗臨《蘭亭》,山陰陸升之代劉珙春帖子云:‘內仗朝初退,朝曦滿翠屏,硯池渾不凍,端為寫蘭亭。’刻吳琚家。琚亦善書,北固寺‘天下第一江山’六大字,琚筆也。”劉後村跋高宗宸翰云:“大將韓蘄王高價得硬黃本,以為逸少真跡,馳獻,不知其為椒殿所書也。”周必大在翰苑時,作太皇閣帖子云:“筆法似慈皇。”信哉!

應璩書語

應璩與滿公琰書云:“高樹翳朝雲,文禽蔽綠水。”甚似魏、晉間人五言。

舞馬

杜詩“舞馬既登床”,《珊瑚鉤詩話》云:“舞馬,藉之以榻也。”朱翌引《樂府雜錄》云:“有馬舞者,攏馬人著彩衣,執鞭於床上,舞馬蹀躞,蹄皆應節,是登床而舞乃馭者,而馬應節於下也。”二說未知孰是?

漫興

秀水朱竹坨簡討(彝尊)云:“杜詩‘老去詩篇渾漫與’,今本皆訛作漫興,非也。”予考舊刻劉會孟本、千家注本,果皆作與字。趙云:“耽佳句而語驚人,言其平昔如此。今老矣,所為詩則漫與而已,無復著意於驚人也。”《劉後村集》跋陳教授杜詩補註亦云:“或信筆漫與。”云云。然近日虞山錢宗伯本,仍作興字,略無辨證。又云:“倪雁園(粲)簡討有宋刻十家宮詞,內王建‘太平天子朝元日’,作朝迎日,亦新。”

多父敦天馬鼎

祁縣戴楓仲(廷┉)有多父敦一,上有銘,云:“多父作寶敦,用祁眉壽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凡十八字。又有天馬鼎一,中凹處作馬鼠形,或雲《呂氏春秋》“周鼎作鼠,令馬履之。”據此,當是周物。

祁工部詩

工部主事祁珊洲(文友),予同年也,廣東東莞人。嘗知廬江縣,有詩云:“一夜東風吹雨過,滿江新水長魚蝦。”予每喜誦之。

二宋二程

元宋本誠夫與弟顯夫,文學齊名,亦號二宋。程端禮敬叔與弟端學時叔,俱以道學著名,亦號二程(嘗輯《國朝風雅》,見揭軌《光岳英華序》)。

寇主簿

葉石林《詩話》載吳縣寇主簿國寶一絕句云:“黃葉西陂水漫流,篷風急滯扁舟。夕陽暝色來千里,人語雞聲共一丘。”語甚工,且云:“寇,徐州人,嘗從陳無己學。”予考《後山集》,有贈國寶二絕句云:“承家從昔如君少,得士於今孰我先。口擬說詩心已解,世間快馬不須鞭。”又有和寇十一詩十數篇,所謂“畫樓著燕春風裡,楊柳藏鴉白下東”者是也。又有贈寇荊山詩,蓋寇之字。陳又有《寇參軍集》序,稱寇氏兄弟曰元老、元弼。元弼名其仕,許州參軍,蓋國寶諸父雲。

謔對

萊陽姜吏部如須(垓),南渡後流寓吳郡,與徐孝廉昭法(枋)友善。一日同行閶門市,姜顧徐曰:“桓溫一世之雄,尚有枋頭之敗。”徐應聲曰:“項羽萬人之敵,難逃垓下之誅。”相與抵掌大噱,市人皆驚。

後山詩

陳無己平生皈向蘇公,而學詩於黃太史,然其論坡詩,謂“如教坊雷大使舞”。又有詩云:“人言我語勝黃語,扶豎夜燎齊朝光。”其自負不在二公之下。然予反覆其詩,終落鈍根,視蘇、黃遠矣。任淵云:“無己詩如曹洞禪,不犯正位,切忌死語。”恐未盡然。予獨愛其二律云:“林廬煙不起,城郭歲將窮;雲日明松雪,溪山進晚風。人行圖畫裡,鳥度醉吟中;不盡山陰興,天留憶戴公。”又:“白下官楊小弄黃,騎台南路綠無央;含紅破白連連好,度水吹香故故長。蹲滑踏青穿馬耳,轉危緣險出羊腸;熟知南杜風流在,預怯排門有斷章。”《後山集》,南陽王文莊公鴻儒弘治十二年刻於潞安,有公序及魏衍集記,元城王雲、天社任淵二序;詩十二卷,六百七十九首;雜文八卷,一百六十九首;談叢、理究、詩話、長短句附焉,共三十卷。

賀若

琴曲有賀若,最古澹,相傳以為宋太宗酷愛宮詞中十小調子,乃隋賀若弼所撰,出《湘山野錄》。朱翌《猗覺寮雜記》云:“賀若,夷也。夷善鼓琴。見王涯傳。”又云:“東坡序武道士彈琴云:賀若,宣宗時待詔,即若夷也。”

魚上木

元人竹枝詞云:“黃魚上得青松樹,阿儂始是棄郎時。”然《本草》陶註:“鰻鱺魚能緣樹,食藤花。”《雜俎》:“鯢魚能上樹。贊曰:有足若鯢,大首長尾,其啼如嬰,緣木弗墜。”宋祁《方物略》曰:“內魚出西山溪谷及雅江,狀似鯢,有足能緣木。”

秦鏡詩

淄川袁松籬(藩)孝廉得秦鏡,高念東侍郎為賦詩云:“河山歷歷看來空,萬古消沉向此中;便是秦時明月在,可能還照櫟陽宮。”“興亡轉轂見何頻?照膽鹹陽跡已陳;多少人間怊悵事,金人辭漢鏡辭秦。”“炯如秋水了無塵,曾照阿房宮裡人;惟有玉姜今不死,蓮花掌上五雲新。”唐年世總釋戚光注云:“唐天元年(昭宗天復四年改元,朱溫滅帝立哀帝,蜀仍稱天復)。二年(蜀天復五年)。三年(蜀天復六年)。四年(蜀天復七年。朱溫篡位,稱梁開平元年)。五年(晉、岐、淮南。蜀,武成元年)。六年(晉、岐、淮南)。七年(晉、岐、吳。岐王承制加淮南楊隆演嗣吳王)。八年(晉、岐、吳。蜀永平元年,梁乾化元年)。九年(晉、岐、吳)。十年(晉、岐、吳)。十一年(晉、岐、吳)。十二年(晉、岐、吳。梁貞明元年)。十三年(晉、岐、吳。蜀通正元年)。十四年(晉、岐、吳。蜀天漢元年,漢乾亨元年)。十五年(晉、岐、吳。蜀光天元年)。十六年(晉、岐。吳武義元年,蜀乾德元年)。十七年(晉、岐)。十八年(晉、岐、吳。順義元年。梁龍德元年)。十九年(晉、岐)。同光元年(晉莊宗復唐,改元。岐尋內屬)。二年。三年。天成元年(明宗五改元。吳越寶正元年)。二年(吳乾貞元年)。三年(漢大有元年)。四年(吳太和元年)。長興元年。二年。三年。四年。應順元年(閔帝立,遇弒,末帝立,改元清泰)。清泰二年(吳天祚元年。蜀明德二年)。三年(石敬瑭因契丹立,號晉,天福元年。自天至是三十三年)。升元元年(烈祖即位,古今之亂,唐未絕天,故清泰方絕。升元已建,天命人心無改也,孰謂五季無君哉!)二年(蜀廣政元年)。三年(閩永隆元年)。四年。五年。六年(漢光天元年)。七年(元宗立,改元保大。殷天德元年。漢乾和元年)。保大二年(晉開運元年)。三年。四年。五年(晉亡)。六年(漢乾元年)。七年。八年(漢亡)。九年(周廣順元年)。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周顯德元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北漢天會元年)。中興元年(再改交泰。元宗十六年始奉周顯德年,去帝號。自升元至是三十二年。天至是則五十五年。自武德至是三百四十二年矣。使元宗能安天命,事大國,以右宗祀周,能世敦王道叨賓之則,三代之意也)。周顯德六年(元宗十七年己未,周命城金陵)。七年(元宗十八年。庚申,宋建隆元年)。宋建隆二年(元宗十九年辛酉,元宗殂,後主即位,仍奉其正朔。宋又始稱詔於唐)。三年(後主二年壬戌)。乾德元年(後主三年癸亥)。二年(後主四年甲子)。三年(後主五年乙丑)。四年(後主六年丙寅)。五年(後主七年丁卯)。開寶元年(後主八年戊辰)。二年(後主九年己巳)。三年(後主十年庚午)。四年(後主十一年辛未)。五年(後主十二年壬申)。六年(後主十三年癸酉)。甲戌歲(後主十四年。宋開寶七年)。乙亥歲(後主十五年。宋開寶八年,後主城陷被執,唐亡。自烈祖至是三主,凡三十九年。自高祖至是凡三百五十九年。殷周革命而杞宋國後,周隋之世梁猶祀焉,宋之君度不逮世宗矣)。

《左傳》奇文

《左傳》奇文,以上叛下亦曰叛,如“王叛王孫蘇”是也。男子喪妻亦曰寡,“崔杼生成及疆而寡”是也。男亦曰媵,“以井伯媵秦穆姬”是也。《公羊》謂“昭公欲弒季氏”,則以上殺下,亦可曰弒。

牛耳

盟用牛耳,卑者執之,尊者蒞之。阝澤之盟,衛侯請執牛耳。發陽之役,衛石蒙之盟,魯孟武伯,皆小國執牛耳。惟曾阝衍之役,吳以大國執之,不合盟禮,故孟彘不從。

春秋謚

春秋謚有三字者,衛之貞惠文子是也。有生賜者,衛侯之於北宮貞子、析朱成子是也。有出奔而仍得謚者,臧武仲、中行文子是也。有作亂被誅而仍得謚者,崔武子、欒懷子是也(《困學紀聞》云:“衛侯賜北宮喜謚曰貞子,析朱成謚曰成子,是人臣生而謚也。魏明帝時,有司奏帝製作興治為魏烈祖,是人君生而謚也。”)。

左傳引尚書

《左傳》引《尚書》,以《禹謨》作《夏書》。僖二十四年,地平天成;文七年,戒之用休;襄三年,成允成功;二十六年,與其殺不辜;哀十八年,官占惟能蔽志,皆《大禹謨》也。《皋陶謨》亦作《夏書》。莊八年,皋陶邁種德,《皋陶謨》也。此二篇。今《虞書》以太甲作《夏書》。昭十年,欲敗度,《太甲篇》也。今實《商書》。以《洪範》作《商書》。文五年,沈潛剛克;襄三年,無偏無黨,皆《洪範》也。今實《周書》。雖古今敘書,或有不同。而《太甲》之為《夏書》,尤不可解。

劉貢父《詩話》云:“司馬君實論九旗之名,旗與相近,緩急何以區別。《小雅·庭燎》,夜向晨,言觀其。《左傳》,龍尾伏辰,取虢之,當為芹音耳。”康熙己未,御試博學鴻儒,施愚山侍講(閏幸)卷閣擬一等,上親閱定名,第以旗字押韻偶誤書,遂改置二等,亦由施素讀二字不甚分別故也。

白蓮詩

陸魯望《白蓮詩》:“無情有恨何人見,月白風清欲墮時。”語自傳神,不可移易。《苕溪漁隱》乃云:“移作白牡丹亦可”,謬矣。予少時在揚州,過露筋祠,有句云:“行人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

襲勖華鰲

襲勖,字克懋,一字懋卿,章丘人。少貧牧豕,年三十始補諸生。時邑中李太常伯華、袁西野(崇冕)方尚金元詞曲,勖謂傷雅道,獨與濟南殷正甫、李於鱗、許殿卿為古文辭,相友善。年六十,以歲貢仕江都縣訓導,遷威寧教諭、開平衛教授,歸五年卒。所著有《懋卿集》、《太極圖解》、《性命辨》。劉尚書白川稱為朱元晦功臣、王伯安諍友雲。勖父彪,嘗以輸租詣京師,見遺錢百緡於道,輦載而馳及前遺錢者,付之徑去。

華鰲,字空塵,亦章丘人,御史珩之孫。邑諸生,妙於繪事,落筆輒題其上曰“空塵詩畫”。人丐之畫,輒瞪目不應。當其意得,迥出筆墨蹊徑之外。詩亦如之,五言尤超詣。題王仁甫卜築云:“大隱不在山,出處乃適意。”送呂中甫山人云:“秋老留紅葉,風輕轉白苹。”宿惠上人院云:“愛此疏林月,兼之一磬清。”孤坐云:“雨霽聞啼鳥,風停數落花。”過楊九山川上居云:“壚頭留宿火,花徑閉秋雲”,人以擬浩然“微雲疏雨”之句。鰲亦滄溟友。予少見其集,今無從購矣。鰲姓字亦見《楊升庵集》。勖有寄滄溟絕句云:“瓜田十畝濟城東,雲外青山小苑通。流水桃花迷處所,幾家春樹暮煙中。”鰲睡起自述云:“槐午睡方熟,息肩者稚子;老妻撼繩床,飯熟呼不起。不能工磬折,發亂無人理;我懶我自知,不要旁人喜。”

袁崇冕(附高應、張國籌、張自慎)

袁崇冕,字西野,進士弼之子。兄公冕,弟軒冕,皆用科第起家,崇冕獨以布衣終。工金元詞曲,所著春遊、秋懷諸曲,足參康、王之座。與李中麓唱酬,王陂曰:“雅俗相兼,氵風氵風有餘音。”楊方城曰:“神聖工巧,元人之儔。”中麓曰:“金石之音,元黃之色。”其為名流擊賞如此。嘗有客以《黃鶯學畫眉詞》謁李太常,坐客皆言佳,西野後至,太常曰:“翁素負知音,試擇佳句幾何,予已有定評。”西野目畢、應聲曰:“止起五字是詞家語,餘無足取。”太常展手示之,雲止“未老已投閒”一句。客皆大笑嘆服。

同時有高應者,中麓弟子,亦工詞曲,以貢仕為元城丞,見知王元美、魏懋權。所著有《醉鄉》、《歸田》諸稿,其《北門鎖鑰》雜劇,論者以為詞人之雄。又有張國籌者,以貢仕為行唐知縣,善金元詞曲。所著有《脫穎》、《茅廬》、《章台柳》、《韋蘇州》、《申包胥》等劇,在袁西野、李中麓伯仲間。皆章丘人,與太常同時。

又有張自慎者,字敬叔,商河人,游中麓之門,著金元樂府三十餘種。太原萬伯修曰:“北曲一派,海內索解人不得,眼中獨見張就山耳。”就山,自慎別號也。

王魯翁篆

宋穆賓廷秀墓,在女郎山之陽。有石表一,王壽卿魯翁撰文並篆書。有黃山谷贊云:“見魯翁用筆,可以酒酹陽冰之墓。”云云。今移置文昌祠中。

朱文公書

朱文公與徐賡載書云:“放翁詩,讀之爽然。近代唯見此人為有詩人風致。如此篇,初不見其著意用力處,而語意超然,自是不凡,令人三嘆不能已。近報又已去國,不知所坐何事?恐只是不合做此好詩,罰令不得做好官也。”文公於詩頗邃,故能識放翁詩佳處。洛陽劉文靖公謂李、杜只是酒徒,真孟浪語。

三傳

元盛庶齋如梓《老學叢談》云:“《蕭何傳》不言律令,《李邕傳》無一字及筆札,五代《劉句傳》不書修《唐史》。”

辛高陸

陸放翁晚年為韓胄作《南園記》,為世所譏。然當時文士實不止此。辛稼軒詞用司馬昭假黃鉞異姓真王故事;高似孫獻詩九章,每章用一錫字,皆一時名人。又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云:“莆陽陳讜,文士也。輸靈壁石以壽韓,刻金字於石,至稱之曰我王。”

陳宣慰詩

元陳伯通宣慰雲中,人跛而眇,自述云:“肢傷一體婁師德,目眇三分李雁門。”先兄西樵吏部,甲辰歲以磨勘事下西曹,鍛鍊良苦。兄談笑賦詩,有句云:“縱跛尚如習鑿齒,有腸終類佛圖澄。”較陳句又勝之。

聯句

聯句,有人各賦四句,分之自成絕句,合之仍為一篇。謝跳、范雲、何遜、江革輩多有此體。頃見朱太史《騰笑集》中,有古藤書塢送吳征君、魏上舍聯句,甚得齊、梁之意,今錄於此。“握手古藤下,秋深旅愁積。歸來西溪旁,猶及種春麥。”(吳雯)“我亦袖輕鞭,明發辭紫陌。倦鳥不同飛,各自張旅翮。”(魏坤)“二子澹雅才,肯為時俗役。英詞迭相應,如以桐扣石。”(陸喜淑)“柳塘水ぺぺ,蒲坂山驛驛。改歲君到時,古藤花滿格。”(查嗣璉)“大房一斗泉,釀酒冰雪白。酒熟君不來,落花良可惜。”(朱彝尊)益都董楠字孟才,工部尚書可威之叔也,常撰《古今聯句詩集》六卷,與張之象《回文類聚》,皆不可少之書。

人參詩

人參詩昔人甚少,前已言之。適讀《唐詩紀事》,又得段成式求人參詩云:“少賦令才猶強作,眾醫多失不能呼。九莖仙草真難得,五葉靈根許惠無?”周繇遺柯古人參詩云:“人形上品傳方誌,我得真英自紫團。慚非叔子空持藥,更請伯言當細看。”又高麗采參贊云:“三椏五葉,背陽向陰,欲來求我,樹相尋。”,音賈,葉似桐。

湖湘詩

高念東侍郎(珩),以康熙戊申奉命祭告南嶽,在湖湘間有詩數百篇。予喜其絕句錄之。如“行人到武昌,已作半途喜。那識武昌南,煙水五千里。”“未入衡州郭,先看衡州城。城門垂薜荔,大抵似巴陵。”“綠淨不可唾,此語足千古。天水澹相涵,中有數聲櫓。”“花放不知名,稻秀猶能長。芳草隱清流,但聽清流響。”“兩岸層層嶂,孤城面面山。橫襟憑一葉,睥睨洞庭間。”“幾月舟行久,今朝倦眼開。千峰翔舞處,一片大江來”“南嶽雲中盡,東流海上忙。他年圖畫裡,著我在瀟湘。”“芋火夜經聲,悲喜寒岩寺。宰相世間人,何與山僧事。”“磨磚竟不成,磨銅伺不可。寄語馬大師,努力庵前坐。”高又有送人詩云:“故園小圃又東風,杏子櫻桃次第紅。明日春明門外路,清明消遣馬蹄中。”

劉綺莊著書

《丹鉛錄》極稱唐劉綺莊“桂楫木蘭舟,楓江竹箭流”一篇。其詩果不減太白。升庵博雅,亦未詳綺莊何許人也。按《吳中人物誌》:“劉綺莊,崑山尉,研窮古今,博考傳記,作類書一百卷,號《崑山編》”。其平生著作最夥,而所傳只此一詩,可惜也。

詩使本朝事

或謂作詩使事,必用六朝已上為古,此說亦拘墟不足信。要之唐、宋事,須選擇用之,不失古雅乃可。如劉後村詩,專用本朝故實,畢竟欠雅。如“鍊句豈非林處士,鬻書莫是穆參軍。”“艱虞夷甫方謀窟,老懶堯夫少出窩。”“未愛潘郎呼作友,便教米老拜為兄。”“山房惜未從公擇,書局聞曾擬道原。”“立志如歐母,生兒似富公。”“野人只識羹芹美,相國安知食筍甘。”(自注富鄭公事)“事先白傅求閒後,銜似溫公約史年。”“公閒去伴種司諫,我懶思尋靖長官。”“清於坡老游杭市,儉似乖崖在劍州。”“軍皆歌范老,民各像乖崖。”“賈董奇才無地立,歐蘇精鑒與人同。”“安知李薦揮門外,不覺劉幾入彀中。”此類數十聯,皆宋事也。後見後村四六亦然。

樂天論詩

樂天作《劉白倡和集解》,獨舉夢得“雪裡高山頭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以為神妙。且雲此等語,在在處處應有靈物護之,殊不可曉。宜元白於盛唐諸家興象超詣之妙,全未夢見。

樊川集

予舊藏杜牧之《樊川集》二十卷,後見徐健庵(乾學)所藏宋版本,雕刻最精,而多數卷。考《後村詩話》云:’樊川有續、別集三卷,十八九皆許渾詩。牧仕宦不至南海,別集乃有南海府罷之作,甚可笑。

朱新仲詩

南宋朱舍人翌,字新仲,著《猗覺寮雜記》,凡四百餘條,言甚博辨。劉後村嘗稱其讀杜詩云,“縱之逼說劍,收之入檀弓”二句,未經他人道過。

人名字音

崑山顧寧人(炎武)詩,有云:“落日江頭送伍員,秋風壠上別徐君;偶來圯上逢黃石,便向山中禮白雲。”竊疑員字舊作王問切,唐人語曰“令君四俊,苗呂崔員”是也。後見吳曾引《春秋左氏傳》,“伍奢子員”,陸德明釋文:“音雲,平聲。”乃知顧詩用韻有據。又如馬援,援字作延絹切,無作平聲者。宋王景文詩云:“直翁(謂史相浩)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陰陸務觀。”放翁見之笑曰:“我字務觀,乃去聲,如何把做平聲押了?”此雖謔語,亦可為用字不詳出處者戒(貞觀年號及陸務觀俱去聲,今人皆讀平聲)。

心太平庵硯

有漁於道士γ者,得一硯,八角,製作古雅,背鐫“心太平庵”字,蓋陸放翁故物也。和州項副使得之,今歸淄川畢載積州守(際有)。

唐舍人詩

亡友唐井塢(允甲,)宣城人,故明中書舍人。工楷法,詩最清婉。嘗有句云:“殘花野蕨圍荒砦,破帽疲驢避長官。”蓋本徐文長詩“疲驢狹路愁官長,破帽殘衫拜孝陵。”然宋王君玉已云:“疾風甚雨青春老,瘦馬疲牛綠野深。”

未央宮銅奩

順治中,渭南漁人於渭水中得秦時未央宮香奩一具,銅綠如鸚鵡毛,可愛。溧陽狄秋水(敬)為潼關道兵備副使,得之。副使子億,予辛未所取士,今官翰林。

閻古古詩

閻古古(爾梅)在濟南有詩云:“四圍松竹山當面,一望樓台水半城。”雖本白太傅“燈火萬家樓四面,星河一道水中央”,實難甲乙也。劉後村亦云:“地占百弓全是水,樓無一面不當山。”予少時在濟南亦有句云:“郭邊萬戶皆臨水,雪後千峰半入城。”今前集不載。唐人工書

唐人留意書學,即不以書名者,往往有歐、虞、顏、柳風氣。蘇絳作賈島墓誌云:“善攻筆法,得鍾、張之奧。”元王惲《玉堂嘉話》云:“李陽冰篆二十八字,後有韋處厚、李商隱題。商隱字型絕類《黃庭經》。”然賈、李不以書名。予在京師,所見元人諸題跋,字畫多工,過今人遠甚。

徐豐崖論詩

海鹽徐豐崖(泰)《詩談》雲“本朝詩,莫盛國初,莫衰宣、正。至弘治,西涯倡之,空同、大復繼之,自是作者森起,於今為烈。”當時前輩之論如此。蓋空同、大復,皆及西涯之門。虞山撰《列朝選》,乃力分左右袒,長沙、何、李,界若鴻溝。後生小子,竟不知源流所自。誤後學不淺。

商喜畫

京師外城西南隅聖安寺,寺殿有商喜畫壁。康熙庚申冬,高念東刑侍將歸淄川,予與施愚山、宋牧仲諸詞人飲餞於寺,共為聯句五十韻。牧仲有句雲“畫壁商喜留”。按崑山劉璋圭甫《明書畫史》:商喜善畫山水人物,畫虎得勇猛之勢。今大西天經廠殿壁龍神,及大軸文殊普賢變相,亦喜筆。喜,宣德中授錦衣衛指揮,牧仲雲內官,誤也(西華門內玄都勝境,在弘仁寺西,有元人劉蘭塑三清像甚奇)。

毛傳如紀事

孔文谷序《唐詩紀事》云:“詩三百篇,《毛傳》蓋其紀事,今為考亭所絀,欲究遺經,當必考之。”云云。實名通之論。宋王得臣《麈史》云:“《關雎》,后妃之德也;《葛覃》,后妃之本也。此一句,孔子所題,其下乃毛公發明之言耳。”其以為子夏所傳,必有授受之自,惜世遠莫得而見也。升庵引朱子《白鹿洞賦》,有曰:“廣青衿之遺問,樂菁莪之長育。”或舉以為問,先生曰,舊說亦不可廢,然則考亭之盡去小序,終亦有不自安於心者乎?歐陽子作《詩本義》,其序問篇云:“《毛詩》諸序,與孟子說詩多合。故吾於詩,常以序為證。惟《周南》、《召南》,失者類多,隨而正之。”歐陽子所見豈出朱子下也?

讀書台

濟南近有人耕田間,掘得“讀書台”三字石刻。按此為宋侍郎張公讀書處,蘇文忠公書也,見元遺山《濟南行紀》。

漢瓷銀槎

宋荔裳(琬)觀察藏漢瓷盞二,內有魚藻文,雲在秦州時耕夫得之隗囂故宮中。吾兄西樵為作歌。又有元人所造銀槎,最奇古,腹有文曰:“至正壬寅,吳門朱華玉甫制。”華玉號碧山,武塘人,見陶南村《輟耕錄》。

灌嬰廟瓦

吉水李梅公侍郎(元鼎)有硯,五瓣如梅花狀,質如黃玉,雜翡翠丹砂之色,累累墳起,雲是灌嬰廟瓦。一時文士多賦之。故友鄒程村(祗謨)作《硯考》,引洪文敏《容齋隨筆》灌瓦硯銘為證。

外國墨

元人陸友友仁《墨史》,載外國制墨。高麗貢墨,猛州為上,順州次之。其文曰:“平鹵城進貢”,或曰“順州貢墨”,或曰“猛州貢墨”。李公擇遺東坡墨半丸,其印文曰“張力剛”,雲得之高麗使者。魏泰道輔云:’新羅墨,有蠅飲其汁立死”,常戒人和藥勿用新羅墨。日本墨遍肌印文,如柿蒂形。陸子履奉使契丹,得墨,銘曰“陽岩鎮造”者,其國精品。滕子濟有墨一大笏,為龍鳳之文,面曰“鎮庫”,萬年不毀。又西域僧為蘇太簡言:“彼國有佳墨,中國不及,是雞足山古松為之。”金有劉法,字彥矩,常山人,自製墨,銘曰“棲神岩造”。楊文秀,金時以善墨聞,其法不用松炬,而用燈煤。子彬傳其法,以授耶律文正楚材,文正授子鑄,造一萬丸,銘曰“玉泉萬笏”。中山狼傳《中山狼傳》,見馬中錫《東田集》。東田,河間故城人,正德間右都御史,康德涵、李獻吉皆其門生也。按《對山集》有《讀中山狼傳》詩云:’平生愛物未籌量,那記當年救此狼。”則此傳為馬刺空同作無疑。今入唐人小說,亦如《天祿閣外史》之類。

三劍

孫北海(承澤)家藏三劍:其一銅劍,長尺餘,有鳥篆十字,雲“吳季子之子保之永用劍”,篆甚奇古。其一玉劍,長尺有二寸,博三寸,中鑿一孔,剡其上若芒刃,雲有人得之成湯墓中。其一魚腸,秀水朱處士彝尊云:“疑鄭康成所謂大琰者也。考之桃氏作劍,未聞攻玉。玉劍之載於《六經》者無之,遂定以為圭,因作釋圭。”

司馬相如玉印

錢編修宮聲(中詣)有司馬相如小玉印,因憶元陸友仁得衛青玉印,翰林虞伯生諸公,皆有詩,友仁因著《印史》。按衛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為印,唯其所好。自秦以來,唯天子之印稱璽,又以玉,群臣莫敢用。”按此,宏說或不然。又後世謂詔令為璽書。按《國語》襄公在楚,季武子取卞,使季冶逆予之璽書。注云:“古者大夫之印,亦稱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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