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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

作者:荀況

請問為政?曰:賢能不待次而舉,罷不能不待須而廢,元惡不待教而誅,中庸 不待政而化。分未定也,則有昭繆。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於禮義,則歸 之庶人。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故 奸言,奸說,奸事,奸能,遁逃反側之民,職而教之,須而待之,勉之以慶賞,懲 之以刑罰。安職則畜,不安職則棄。五疾,上收而養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 兼覆無遺。才行反時者死無赦。夫是之謂天德,是王者之政也。

聽政之大分:以善至者待之以禮,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兩者分別,則賢不肖 不雜,是非不亂。賢不肖不雜,則英傑至,是非不亂,則國家治。若是,名聲日聞, 天下願,令行禁止,王者之事畢矣。

凡聽:威嚴猛厲,而不好假道人,則下畏恐而不親,周閉而不竭。若是,則大 事殆乎弛,小事殆乎遂。和解調通,好假道人,而無所凝止之,則奸言並至,嘗試 之說鋒起。若是,則聽大事煩,是又傷之也。故法而不議,則法之所不至者必廢。 職而不通,則職之所不及者必隊。故法而議,職而通,無隱謀,無遺善,而百事無 過,非君子莫能。故公平者,聽之衡也;中和者,聽之繩也。其有法者以法行,無 法者以類舉,聽之盡也。偏黨而不經,聽之辟也。故有良法而亂者,有之矣,有君 子而亂者,自古及今,未嘗聞也。傳曰:“治生乎君子,亂生乎小人。”此之謂也。

分均則不偏,埶齊則不壹,眾齊則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 而處國有制。夫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是天數也。埶位齊,而欲惡同, 物不能澹則必爭;爭則必亂,亂則窮矣。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貧 富貴賤之等,足以相兼臨者,是養天下之本也。書曰:“維齊非齊。”此之謂也。

馬駭輿,則君子不安輿;庶人駭政,則君子不安位。馬駭輿,則莫若靜之;庶 人駭政,則莫若惠之。選賢良,舉篤敬,興孝弟,收孤寡,補貧窮。如是,則庶人 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 舟,水則覆舟。”此之謂也。故君人者,欲安、則莫若平政愛民矣;欲榮、則莫若 隆禮敬士矣;欲立功名、則莫若尚賢使能矣。-是人君之大節也。三節者當,則其 余莫不當矣。三節者不當,則其餘雖曲當,猶將無益也。孔子曰:“大節是也,小 節是也,上君也;大節是也,小節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節非也,小節雖是 也,吾無觀其餘矣。”

成侯、嗣公聚斂計數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產取民者也,未及為政也。管仲 為政者也,未及修禮也。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故王者富 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筐篋,實府庫。筐篋已富,府庫已實,而 百姓貧:夫是之謂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戰,則傾覆滅亡可立而待也。 故我聚之以亡,敵得之以強。聚斂者,召寇、肥敵、亡國、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 蹈也。

王奪之人,霸奪之與,強奪之地。奪之人者臣諸侯,奪之與者友諸侯,奪之地 者敵諸侯。臣諸侯者王,友諸侯者霸,敵諸侯者危。

用強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戰,而我以力勝之也,則傷人之民必甚矣;傷人之 民甚,則人之民必惡我甚矣;人之民惡我甚,則日欲與我斗。人之城守,人之出戰, 而我以力勝之,則傷吾民必甚矣;傷吾民甚,則吾民之惡我必甚矣;吾民之惡我甚, 則日不欲為我斗。人之民日欲與我斗,吾民日不欲為我斗,是強者之所以反弱也。 地來而民去,累多而功少,雖守者益,所以守者損,是以大者之所以反削也。諸侯 莫不懷交接怨,而不忘其敵,伺強大之間,承強大之敝,此強大之殆時也。

知強大者不務強也,慮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則諸侯不能弱也,德凝 則諸侯不能削也,天下無王霸主,則常勝矣:是知強道者也。

彼霸者則不然:闢田野,實倉廩,便備用,案謹募選閱材伎之士,然後漸慶賞 以先之,嚴刑罰以糾之。存亡繼絕,衛弱禁暴,而無兼幷之心,則諸侯親之矣。修 友敵之道,以敬接諸侯,則諸侯說之矣。所以親之者,以不幷也;幷之見,則諸侯 疏矣。所以說之者,以友敵也;臣之見,則諸侯離矣。故明其不幷之行,信其友敵 之道,天下無王霸主,則常勝矣。是知霸道者也。

閔王毀於五國,桓公劫於魯莊,無它故焉,非其道而慮之以王也。

彼王者不然:仁眇天下,義眇天下,威眇天下。仁眇天下,故天下莫不親也; 義眇天下,故天下莫不貴也;威眇天下,故天下莫敢敵也。以不敵之威,輔服人之 道,故不戰而勝,不攻而得,甲兵不勞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知此三具者,欲 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強而強矣。

王者之人:飾動以禮義,聽斷以類,明振毫末,舉措應變而不窮,夫是之謂有 原。是王者之人也。

王者之制:道不過三代,法不二後王;道過三代謂之盪,法二後王謂之不雅。 衣服有制,宮室有度,人徒有數,喪祭械用皆有等宜。聲、則非雅聲者舉廢,色、 則凡非舊文者舉息,械用,則凡非舊器者舉毀,夫是之謂復古,是王者之制也。

王者之論:無德不貴,無能不官,無功不賞,無罪不罰。朝無幸位,民無幸生。 尚賢使能,而等位不遺;析願禁悍,而刑罰不過。百姓曉然皆知夫為善於家,而取 賞於朝也;為不善於幽,而蒙刑於顯也。夫是之謂定論。是王者之論也。

王者之法:等賦、政事、財萬物,所以養萬民也。田野什一,關市幾而不征, 山林澤梁,以時禁發而不稅。相地而衰政。理道之遠近而致貢。通流財物粟米,無 有滯留,使相歸移也,四海之內若一家。故近者不隱其能,遠者不疾其勞,無幽閒 隱僻之國,莫不趨使而安樂之。夫是之為人師。是王者之法也。

北海則有走馬吠犬焉,然而中國得而畜使之。南海則有羽翮、齒革、曾青、丹 乾焉,然而中國得而財之。東海則有紫紶、魚鹽焉,然而中國得而衣食之。西海則 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國得而用之。故澤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魚,農夫不斲削、 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賈不耕田而足菽粟。故虎豹為猛矣,然君子剝而用之。故天之 所覆,地之所載,莫不盡其美,致其用,上以飾賢良,下以養百姓而安樂之。夫是 之謂大神。詩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謂也。

以類行雜,以一行萬。始則終,終則始,若環之無端也,舍是而天下以衰矣。 天地者,生之始也;禮義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禮義之始也;為之,貫之,積重 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參也, 萬物之摠也,民之父母也。無君子,則天地不理,禮義無統,上無君師,下無父子, 夫是之謂至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始則終,終則始,與天地同理,與萬世 同久,夫是之謂大本。故喪祭、朝聘、師旅一也;貴賤、殺生、與奪一也;君君、 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一也;農農、士士、工工、商商一也。

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 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 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義。故義以分則和,和 則一,一則多力,多力則強,強則勝物;故宮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時,裁萬物, 兼利天下,無它故焉,得之分義也。

故人生不能無群,群而無分則爭,爭則亂,亂則離,離則弱,弱則不能勝物; 故宮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頃舍禮義之謂也。能以事親謂之孝,能以事兄謂之弟, 能以事上謂之順,能以使下謂之君。

君者,善群也。群道當,則萬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長,群生皆得其命。故 養長時,則六畜育;殺生時,則草木殖;政令時,則百姓一,賢良服。

聖王之制也: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 黿鼉魚鱉鰍鱣孕別之時,罔罟毒藥不入澤,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春耕、夏耘、 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穀不絕,而百姓有餘食也。污池淵沼川澤,謹其時 禁,故魚鱉優多,而百姓有餘用也。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餘 材也。

聖王之用也:上察於天,下錯於地,塞備天地之間,加施萬物之上,微而明, 短而長,狹而廣,神明博大以至約。故曰:一與一是為人者,謂之聖人。

序官:宰爵知賓客、祭祀、響食犧牲之牢數。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數。 司馬知師旅、甲兵、乘白之數。修憲命,審詩商,禁淫聲,以時順修,使夷俗邪音 不敢亂雅,大師之事也。修堤梁,通溝澮,行水潦,安水臧,以時決塞,歲雖凶敗 水旱,使民有所耘艾,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視肥磽,序五種,省農功,謹蓄藏, 以時順修,使農夫朴力而寡能,治田之事也。修火憲,養山林藪澤草木、魚鱉、百 索,以時禁發,使國家足用,而財物不屈,虞師之事也。順州里,定廛宅,養六畜, 閒樹藝,勸教化,趨孝弟,以時順修,使百姓順命,安樂處鄉,鄉師之事也。論百 工,審時事,辨功苦,尚完利,便備用,使雕琢文采不敢專造於家,工師之事也。 相陰陽,占祲兆,鑽龜陳卦,主攘擇五卜,知其吉凶妖祥,傴巫跛擊之事也。修采 清,易道路,謹盜賊,平室律,以時順修,使賓旅安而貨財通,治市之事也。抃急 禁悍,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使暴悍以變,奸邪不作,司寇之事也。本政教,正 法則,兼聽而時稽之,度其功勞,論其慶賞,以時慎修,使百吏免盡,而眾庶不偷, 冢宰之事也。論禮樂,正身行,廣教化,美風俗,兼覆而調一之,辟公之事也。全 道德,致隆高,綦文理,一天下,振毫末,使天下莫不順比從服,天王之事也。故 政事亂,則冢宰之罪也;國家失俗,則辟公之過也;天下不一,諸侯俗反,則天王 非其人也。

具具而王,具具而霸,具具而存,具具而亡。用萬乘之國者,威強之所以立也, 名聲之所以美也,敵人之所以屈也,國之所以安危臧否也,制與在此,亡乎人。王、 霸、安存、危殆、滅亡,制與在我,亡乎人。夫威強未足以殆鄰敵也,名聲未足以 縣天下也,則是國未能獨立也,豈渠得免夫累乎?天下脅於暴國,而黨為吾所不欲 於是者,日與桀同事同行,無害為堯。是非功名之所就也,非存亡安危之所墮也。 功名之所就,存亡安危之所墮,必將於愉殷赤心之所。誠以其國為王者之所亦王, 以其國為危殆滅亡之所亦危殆滅亡。殷之日,案以中立,無有所偏,而為縱橫之事, 偃然案兵無動,以觀夫暴國之相卒也。案平政教,審節奏,砥礪百姓,為是之日, 而兵剸天下勁矣。案然修仁義,伉隆高,正法則,選賢良,養百姓,為是之日,而 名聲剸天下之美矣。權者重之,兵者勁之,名聲者美之。夫堯舜者一天下也,不能 加毫末於是矣。

權謀傾覆之人退,則賢良知聖之士案自進矣。刑政平,百姓和,國俗節,則兵 勁城固,敵國案自詘矣。務本事,積財物,而勿忘棲遲薛越也,是使群臣百姓皆以 制度行,則財物積,國家案自富矣。三者體此而天下服,暴國之君案自不能用其兵 矣。何則?彼無與至也。彼其所與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親我,歡若父母,好我 芳如芝蘭,反顧其上則若灼黥,若仇讎;彼人之情性也雖桀跖,豈有肯為其所惡, 賊其所好者哉!彼以奪矣。故古之人,有以一國取天下者,非往行之也,修政其所, 天下莫不願,如是而可以誅暴禁悍矣。故周公南征而北國怨,曰:“何獨不來也!” 東征而西國怨,曰:“何獨後我也!”孰能有與是斗者與?安以其國為是者王。殷 之日,安以靜兵息民,慈愛百姓,闢田野,實倉廩,便備用,安謹募選閱材伎之士, 然後漸賞慶以先之,嚴刑罰以防之,擇士之知事者,使相率貫也,是以厭然畜積修 飾,而物用之足也。兵革器械者,彼將日日暴露毀折之中原;我將修飾之,拊循之, 掩蓋之於府庫。貨財粟米者,彼將日日棲遲薛越之中野,我今將畜積幷聚之於倉廩。 材伎股肱健勇爪牙之士,彼將日日挫頓竭之於仇敵,我今將來致之,幷閱之,砥礪 之於朝廷。如是,則彼日積敝,我日積完;彼日積貧,我日積富;彼日積勞,我日 積佚。君臣上下之間者,彼將厲厲焉日日相離疾也,我將頓頓焉日日相親愛也,以 是待其敝。安以其國為是者霸。立身則從傭俗,事行則遵傭故,進退貴賤則舉傭士, 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則庸寬惠,如是者則安存。立身則輕楛,事行則蠲疑,進退 貴賤則舉佞侻,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則好取侵奪,如是者危殆。立身則憍暴,事 行則傾覆,進退貴賤則舉幽險詐故,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則好用其死力矣,而 慢其功勞,好用其籍斂矣,而忘其本務,如是者滅亡。--此五等者,不可不善擇 也,王、霸、安存、危殆、滅亡之具也。善擇者制人,不善擇者人制之。善擇之者 王,不善擇之者亡。夫王者之與亡者,制人之與人制之也,是其為相縣也亦遠矣。

譯文

請問怎樣從事政治?回答說:對於有德才的人,不依級別次序而破格提拔;對於無德無能的人,不等片刻而立即罷免;對於元兇首惡,不需教育而馬上殺掉;對於普通民眾,不靠行政手段而進行教育感化。在名分還沒有確定的時候,就應該像宗廟有昭穆的分別一樣來排列臣民的等級次序。即使是帝王公侯士大夫的子孫,如果不能順從禮義,就把他們歸入平民。即使是平民的子孫,如果積累了古代文獻經典方面的知識,端正了身心行為,能順從禮義,就把他們歸入卿相士大夫。對於那些散布邪惡的言論、鼓吹邪惡的學說、乾邪惡的事情、有邪惡的才能、逃亡流竄、不守本分的人,就安排強制性的工作並教育他們,靜待他們轉變;用獎賞去激勵他們、用刑罰去懲處他們;安心工作的就留用,不安心工作的就流放出去。對患有五種殘疾的人,君主收留並養活他們,根據才能使用他們,根據職事安排供給他們吃穿,全部加以照顧而不遺漏。對那些用才能和行為來反對現行制度的人,堅決處死,決不赦免。這叫做天一般的德行,是成就王業的聖王所採取的政治措施。

在朝廷上聽取意見處理政事的要領:對那些帶著好的建議而來的人,就用禮節對待他;對那些懷著惡意而來的人,就用刑罰對待他。這兩種情況能區別開來,那末有德才的人和沒有德u才的人就不會混雜在一起,是非也就不會混淆不清。有德才的人和沒有德才的人不混雜,那末英雄豪傑就會到來;是非不混淆,那么國家就能得到治理。像這樣,名聲就會一天天傳揚出去,天下的人就會仰慕嚮往,就能做到有令必行、有禁必止,這樣,聖王的事業也就完成了。

大凡在朝廷上聽取意見處理政事的時候,如果威武嚴肅兇猛剛烈而不喜歡寬容地順從別人,那末臣下就會害怕恐懼而不親近,就會隱瞞真情而不把心裡話全部說出來;像這樣,那末大事恐怕會廢弛,小事恐怕會落空。如果一味隨和,喜歡寬容地順從別人而漫無限度,那末奸詐邪惡的言論就會紛至沓來,試探性的談說就會蜂擁而起;像這樣,那末聽到的事情就會面廣量大而政事也就繁多瑣碎了,這就又對處理政事有害了。

制定了法律而不再依靠臣下討論研究,那末法律沒有涉及到的事情就一定會被廢棄不管。規定了各級官吏的職權範圍而不彼此溝通,那未職權範圍涉及不到的地方就必然會落空。所以制定了法律而又依靠臣下的討論研究,規定了各級官吏的職權範圍而又彼此溝通,那就不會有隱藏的圖謀,不會有沒發現的善行,而各種工作也就不會有失誤了,不是君子是不能做到這樣的。公正,是處理政事的準則;寬嚴適中,是處理政事的準繩。那些有法律依據的就按照法律來辦理,沒有法律條文可遵循的就按照類推的辦法來辦理,這是處理政事的徹底措施。偏袒而沒有常規,是處理政事的歪道。所以,有了良好的法制而產生動亂是有過這種情況的;有了德才兼備的君子而國家動亂的,從古到今,還不曾聽說過。古書上說:“國家的安定產生於君子,國家的動亂來源於小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啊。

名分職位相等了就誰也不能統率誰,勢位權力相等了就誰也不能統一誰,大家平等了就誰也不能役使誰。自從有了天有了地,就有了上和下的差別;英明的帝王一登上王位,治理國家就有了一定的等級制度。兩個同樣高貴的人不能互相侍奉,兩個同樣卑賤的人不能互相役使,這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如果人們的權勢地位相等,而愛好與厭惡又相同,那么由於財物不能滿足需要,就一定會發生爭奪;一發生爭奪就一定會混亂,社會混亂就會陷於困境了。古代的聖王痛恨這種混亂,所以制定了禮義來分別他們,使人們有貧窮與富裕、高貴與卑賤的差別,使自己能夠憑藉這些來全面統治他們,這是統治天下的根本原則。《尚書》上說:“要整齊劃一,在於不整齊劃一。”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馬在拉車時受驚了狂奔,那么君子就不能穩坐車中;老百姓在政治上受驚了亂乾,那么君子就不能穩坐江山。馬在拉車時受驚了,那就沒有比使它安靜下來更好的了;老百姓在政治上受驚了,那就沒有比給他們恩惠更好的了。選用有德才的人,提拔忠厚恭謹的人,提倡孝順父母、敬愛兄長,收養孤兒寡婦,補助貧窮的人,像這樣,那么老百姓就安於政治了。老百姓安於政洽,然後君子才能安居上位。古書上說:“君主,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載船,水也能翻船。”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所以統治人民的君主,要想安定,就沒有比調正好政策、愛護人民更好的了;要想榮耀,就沒有比尊崇禮義、敬重文人更好的了;更想建立功業和名望,就沒有比推崇品德高尚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更好的了。這些是當君主的重要關鍵。這三個關鍵都做得恰當,那么其餘的就沒有什麼不恰當了。這三個關鍵做得不恰當,那么其餘的即使處處恰當,還是毫無裨益的。孔子說:“大節對,小節也對,這是上等的君主。大節對,小節有些出入,這是中等的君主。大節錯了,小節即使對,我也不要再看其餘的了。”

衛成侯、衛嗣公,是搜刮民財、精於計算的國君,沒能達到取得民心的境地;子產,是取得民心的人,卻沒能達到處理好政事的境地;管仲,是善於從理政事的人,但沒能達到遵循禮義的境地。遵循禮義的能成就帝王大業,善於處理政事的能強大,取得民心的能安定,搜刮民財的會滅亡。稱王天下的君主使民眾富足,稱霸諸侯的君主使戰士富足,勉強能存在的國家使大夫富足,亡國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滿了自己的倉庫。自己的箱子已裝足了,倉庫已塞滿了,而老百姓則貧困了,這叫做上面漫出來而下面漏得精光。這樣的國家,內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戰,那么它的垮台滅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財以致滅亡,敵人得到這些財物因而富強。搜刮民財,實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敵人、滅亡本國、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賢明的君主是不走這條路的。

要稱王天下的和別國爭奪民眾,要稱霸諸侯的和別國爭奪同盟國,只圖逞強的和別國爭奪土地。和別國爭奪民眾的可以使諸侯成為自己的臣子,和別國爭奪同盟國的可以使諸侯成為自己的朋友,和別國爭奪土地的就會使諸侯成為自己的敵人。使諸侯臣服的能稱王天下,同諸侯友好的能稱霸諸侯,和諸侯為敵的就危險了。

使用強力來和別國爭奪土地的君主,人家或者據城守衛,人家或者出城迎戰,而我用武力去戰勝他們,那么傷害別國的民眾必然很厲害。傷害別國的民眾很厲害,那么別國的民眾怨恨我也必然很厲害。別國的民眾怨恨我很厲害,那就會天天想和我戰鬥。人家或者據城守衛,人家或者出城迎戰,而我用武力去戰勝他們,那么傷害自己的民眾必然很厲害。傷害自己的民眾很厲害,那么自己的民眾怨恨我也必然很厲害。自己的民眾怨恨我很厲害,那就天天不想為我戰鬥。別國的民眾天天想和我戰鬥,我自己的民眾天天不想為我戰鬥,這就是強國反而變弱的原因。土地奪來了而民眾離心離德了,憂患很多而功勞很少,雖然守衛的土地增加了,用來守衛土地的民眾卻減少了,這就是大國反而被割削的原因。諸侯無不互相結交、連結那些對強國心懷怨恨的國家而不忘記他們的敵人,他們窺測那強大之國的漏洞,趁著強大之國的衰敗來進攻,這就是強大之國的危險時刻了。

懂得強大之道的君主不致力於逞強黷武,而是考慮用天子的命令來保全自己的實力、積聚自己的德望。實力保全了,那么各國諸侯就不能使他衰弱了;德望積聚了,那么各國諸侯就不能削弱他了;天下如果沒有能成就王業、霸業的君主,那么他就能常常取勝了。這是懂得強大之道的君主。

那些奉行霸道的君主就不是這樣。他開墾田野,充實糧倉,改進設備器用,嚴格謹慎地招募、選擇、接納有才能技藝的士人,然後加重獎賞來誘導他們,加重刑罰來督責他們;他使滅亡的國家能存在下去,使已經斷絕了的後代繼承關係能繼續下去,保護弱小的國家,禁止殘暴的國家,但是並沒有吞併別國的野心,那么各國諸侯就會親近他了。他遵行與力量匹敵的國家相友好的原則去恭敬地接待各國諸侯,那么各國諸侯就喜歡他了。各國諸侯之所以親近他,是因為他不吞併別國;如果吞併別國的野心暴露出來,那么各國諸侯就會疏遠他了。各國諸侯之所以喜歡他,是因為他和力量匹敵的國家相友好;如果要使各國諸侯臣服的意圖暴露出來,那么各國諸侯就會背離他了。所以,表明自己不會有吞併別國的行為,信守自己和匹敵的國家相友好的原則,天下如果沒有成就王業的君主,這奉行霸道的君主就能常常取勝了。這是懂得稱霸之道的君主。

齊閔王被五國聯軍摧毀,齊桓公被魯莊公的臣子劫持,這沒有其他的緣故,就是因為他們實行的不是王道卻想靠它來稱王。

那些奉行王道的君主就不是這樣。他的仁愛高於天下各國,道義高於天下各國,威勢高於天下各國。仁愛高於天下各國,所以天下沒有誰不親近他。道義高於天下各國,所以天下沒有誰不尊重他。威勢高於天下各國,所以天下沒有誰敢與他為敵。拿不可抵擋的威勢去輔助使人心悅誠服的仁義之道,所以不戰而勝,不攻而得,不費一兵一甲天下就歸服了,這是懂得稱王之道的君主。

懂得了上述或王、或霸、或強的條件的君主,想要稱王就能稱王,想要稱霸就能稱霸,想要致強就能致強。

奉行王道而成就王業的君主所擁有的輔佐大臣:能用禮義來端正自己的行動,按照法度來處理決斷政事,明察得能揭發出毫毛末端般的細微小事,能隨各種變化而採取相應的措施,不會窮於應付。這叫做掌握了根本。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擁有的輔佐大臣。

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實行的制度:奉行的政治原則不超出夏、商、周三代,實行的法度不背離當代的帝王。政治原則古得超過了三代便叫做荒誕,法度背離了當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不同等級的人衣服各有規格,住房各有標準,隨從人員各有一定的數目,喪葬祭祀用的器具各有相稱的規定。音樂,凡是不合乎正聲雅樂的全部廢除;色彩,凡是不合乎原色文彩的全部禁止;器具,凡是不同於原來器具的全部毀掉。這叫做復古。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實行的制度。

奉行王道的君主對臣民的審察處理:沒有德行的不讓他顯貴,沒有才能的不讓他當官,沒有功勞的不給獎賞,沒有罪過的不加處罰。朝廷上沒有無德無功而僥倖獲得官位的,百姓中沒有遊手好閒而僥倖獲得生存的。崇尚賢德,任用才能,授予的等級地位各與德才相當而沒有疏失;制裁狡詐,禁止凶暴,施加的刑罰各與罪行相當而不過分。老百姓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在家裡行善修德,也能在朝廷上取得獎賞;即使在暗地裡為非作歹,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懲處。這叫做確定不變的審處。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對臣民的審察處理。

奉行王道的君主的法度:規定好賦稅等級,管理好民眾事務,管理好萬物,這是用來養育億萬民眾的。對於農田,按收入的十分之一徵稅;對於關卡和集市,進行檢查而不徵稅;對於山林湖堤,按時封閉和開放而不收稅。考察土地的肥瘠來分別徵稅,區別道路的遠近來收取貢品。使財物、糧米流通,沒有滯留積壓;使各地互通有無來供給對方,四海之內就像一家人一樣。所以近處的人不隱藏自己的才能,遠處的人不厭惡奔走的勞苦,即使是幽遠偏僻的國家,也無不樂於前來歸附百聽從役使。這種君主叫做人民的師表。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實行的法度。

北海有善於奔走的馬和善於吠叫的狗,而中原各國可以得到並畜養役使它們。南海有羽毛、象牙、犀牛皮、曾青、殊砂,而中原各國可以得到並使用它們。東海有紫色的粗麻布、魚、鹽,而中原各國可以得到並穿著、食用它們。西海有皮革和色彩斑爛的氂牛尾,而中原各國可以得到並使用它們。所以湖邊打魚的人會有足夠的木材,山上伐木的人會有足夠的鮮魚;農民不砍削、不燒窯冶煉而有足夠的器具,工匠、商人不種地而有足夠的糧食。虎、豹要算是兇猛的了,但是君子能夠剝下它們的皮來使用。所以蒼天所覆蓋的,大地所承載的,沒有什麼東西不充分發揮它們的優點、竭盡它們的效用,上用來裝飾賢良的人、下用來養活老百姓百使他們都安樂。這叫做大治。《》云:“天生高大的岐山,太王使它大發展;太王已經造此都,文王使它長平安。”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用各類事物的法則去治理各種紛繁複雜的事物,用統括一切的法則去治理萬事萬物,從始到終,周而復始,就像圓環沒有頭一樣。如果捨棄了這個原則,那么天下就要衰微了。天地,是生命的本源:禮義,是天下大治的本源;君子,是禮義的本源。學習研究禮義,熟悉貫通禮義,積累增多禮義方面的知識,極其愛好禮義,這是做君子的開始。所以天地生養君子,君子治理天地。君子,是天地的參贊,萬物的總管,人民的父母。沒有君子,那么天地就不能治理,禮義就沒有頭緒,上沒有君主、師長的尊嚴,下沒有父子之間的倫理道德,這叫做極其混亂。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間的倫理關係,從始到終,從終到始,它們與天地有上下之分是同樣的道理,與千秋萬代同樣長久,這叫做最大的根本。所以喪葬祭祀的禮儀、諸侯定期朝見天子的禮儀、軍隊中的禮儀,其道理是一樣的。使人高貴或卑賤、將人處死或赦免、給人獎賞或處罰,其道理是一樣的。君主要像個君主、臣子要像個臣子、父親要像個父親、兒子要像個兒子、兄長要像個兄長、弟弟要像個弟弟,其道理是一樣的。農民要像個農民、讀書人要像個讀書人、工人要像個工人、商人要像個商人,其道理是一樣的。

水、火有氣卻沒有生命,草木有生命卻沒有知覺,禽獸有知覺卻不講道義;人有氣、有生命、有知覺,而且講究道義,所以人最為天下所貴重。人的力氣不如牛,奔跑不如馬,但牛、馬卻被人役使,為什麼呢?就是因為:人能結合成社會群體,而它們不能結合成社會群體。人為什麼能結合成社會群體?就是因為有等級名分。等級名分為什麼能實行?就是因為有道義。所以,根據道義確定了名分,人們就能和睦協調;和睦協調,就能團結一致;團結一致,力量就大;力量大了,就強盛;強盛了,就能戰勝外物;所以人才有可能在房屋中安居。所以,人才能依次排列四季,管理好萬事萬物,使天下都得到利益,這並沒有其他的緣故,而是從名分和道義中得來的。

人生活著不能沒有社會群體,但結合成了社會群體而沒有等級名分的限制就會發生爭奪,一發生爭奪就會產生動亂,一產生動亂就會離心離德,離心離德就會使力量削弱,力量弱了就不能勝過外物,所以也就不能在房屋中安居了——這是說人不能片刻捨棄禮義。

能夠按禮義來侍奉父母叫做孝,能夠按禮義來侍奉兄長叫做悌,能夠按禮義來侍奉君主叫做順,能夠按禮義來役使臣民叫做君。所謂君,就是善於把人組織成社會群體的意思。組織社會群體的原則恰當,那么萬物都能得到應有的合宜安排,六畜都能得到應有的生長,一切生物都能得到應有的壽命。所以飼養適時,六畜就生育興旺;砍伐種植適時,草木就繁殖茂盛;政策法令適時,老百姓就能被統一起來,有德才的人就能被使用。

聖明帝王的制度:草木正在開花長大的時候,砍伐的斧頭不準進入山林,這是為了使它們的生命不夭折,使它們不斷生長;黿、鼉、魚、鱉、泥鰍、鱔魚等懷孕產卵的時候,魚網、毒藥不準投入湖澤,這是為了使它們的生命不夭折,使它們不斷生長。春天耕種、夏天鋤草、秋天收穫、冬天儲藏,這四件事都不喪失時機,所以五穀不斷地生長而老百姓有多餘的糧食;池塘、水潭、河流、湖泊,嚴格禁止在規定時期內捕撈,所以魚、鱉豐饒繁多而老百姓有多餘的資財;樹木的砍伐與培育養護不錯過季節,所以山林不會光禿禿而老百姓有多餘的木材。

聖明帝王的作用:上能明察天時的變化,下能安排好土地的開發;他的作用充滿了天地之間,施加到萬物之上;隱微而又明顯,短暫而又長久,狹窄而又廣闊;它聖明博大,卻又極其簡要。所以說:從禮義到禮義,這樣做人的,就叫做聖人。

論列官職:宰爵掌管接待賓客和祭祀時供給酒食和祭品的數量。司徒掌管宗族和城郭器械的數量。司馬掌管軍隊和鎧甲兵器車馬士兵的數量。遵循法令,審查詩歌樂章,禁止淫蕩的音樂,根據時勢去整治,使蠻夷的風俗和邪惡的音樂不敢擾亂正聲雅樂,這是太師的職事。修理堤壩橋樑,疏通溝渠,排除積水,修固水庫,根據時勢來放水堵水;即使是饑荒歉收、澇災旱災不斷的凶年,也使民眾能夠繼續耕耘有所收穫,這是司空的職事。觀察地勢的高低,識別土質的肥沃與貧瘠,合理地安排各種莊稼的種植季節,檢查農事,認真儲備,根據時勢去整治,使農民質樸地盡力耕作而不求兼有其他技能,這是農官的職事。制訂禁止焚燒山澤的法令,養護山林、湖泊中的草木、魚鱉,對於人們的各種求索,根據時節來禁止與開放,使國家有足夠用的物資而不匱乏,這是虞師的職事。治理鄉里,劃定各店鋪與民居的區域,使百姓飼養六畜,熟習種植,勸導人們接受教育感化,促使人們孝順父母、敬愛兄長,根據時勢去整治,使百姓服從命令,安樂地住在鄉里,這是鄉師的職事。考查各個工匠的手藝,審察各個時節的生產事宜,辨別產品質量的好壞,提倡產品的堅固好用,使設備用具便於使用,雕刻圖案的器具與有彩色花紋的禮服不敢私家製造,這是工師的職事。觀察陰陽的變化,視雲氣來預測吉凶,鑽灼龜板,排列卦象,掌管驅除不祥、選擇吉日以及分析占卜時出現的各種兆形,預見那吉凶禍福,這是駝背的巫婆與瘸腿的男巫的職事。整治廁所,平整道路,嚴防盜賊,公正地審定貿易抵債券,根據時勢來整治,使商人旅客安全而貨物錢財能流暢,這是管理市鎮的官的職事。制裁狡猾奸詐的人,禁止兇狠強暴的人,防止淫亂,剷除邪惡,用五種刑罰來懲治罪犯,使強暴兇悍的人因此而轉變,使淫亂邪惡的事不再發生,這是司寇的職事。把政治教化作為治國的根本,端正法律準則,多方聽取意見並按時對臣民進行考核,衡量他們的功勞,評定對他們的獎賞,根據時勢來整治,使各級官吏都盡心竭力而老百姓都不敢苟且偷生,這是宰相的職事。講究禮制音樂,端正立身行事,推廣教化,改善風俗,普遍地庇護百姓並使他們協調一致,這是諸侯的職事。成全道德,達到崇高的政治境界,使禮儀制度極其完善,統一天下,明察得能發現毫毛末端般的細微小事,使天下沒有誰不依順親近、聽從歸服,這是天子的職事。所以政事混亂,就是宰相的罪過;國家風俗敗壞,就是諸侯的過錯;天下不統一,諸侯想造反,那便是因為天子不是理想的人選。

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就能夠稱王,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就可以稱霸,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就能存在,具備了一定的條件就會滅亡。治理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的君主,他那威武強大的地位之所以能確立,他的名聲之所以美好,他的敵人之所以屈服,他的國家之所以又安全又好,決定性的關鍵都在自己而不在別人。是稱王、稱霸、安全生存,還是危險、滅亡,決定性的關鍵都在自己而不在別人。那威武強大的程度還不夠使相鄰的敵國發生危險,名聲還不夠掛在天下人的嘴邊,那么這國家就還不能獨特地聳立於天下,哪裡能夠免除那憂患呢?天下被強暴的國家所威脅,假如這種情況是我所不想要的,這時被迫而天天與桀那樣的暴君一同做事、一同行動,雖然不妨害自己成為堯那樣的賢君,但已不是功名得以成就的時候了,不是長存久安相隨著自己的時候了。功業名望的建立,長治久安的相隨而來,必定取決於事業得志、國家富強時而自己一顆赤誠之心專注在什麼地方。如果一心要把自己的國家變成一個實行王道的地方,也就能稱王天下;要把自己的國家搞到危險滅亡的境地,也就會危險滅亡。

在富強的時候,要採取中立的態度,不要有所偏袒而去乾合縱連橫的事情,要偃旗息鼓地按兵不動,來靜觀那些殘暴的國家互相爭鬥,要搞好政治教化,審察禮節制度,磨鍊百姓,當做到了這一點的時候,那么他的軍隊就是天下最為強勁的了;奉行仁義之道,達到崇高的政治境界,整治法律條令,選拔賢良的人,使百姓休養生息,當做到了這一點的時候,那么他的名聲就是天下最美好的了。權勢,使其舉足輕重,軍隊,使其強勁有力;名聲,使其美好無比。就是堯、舜那樣統一了天下的人,也不能在這三個方面再增加絲毫了。

玩弄權術陰謀、專搞傾軋陷害的小人被廢黜了,那么賢能善良明智聖哲的君子自然就會進用了:刑法政令公正不阿,百姓和睦協調,國家的風俗節約儉樸,那么兵力就強大、城防就堅固,敵國自然就屈服了;致力於農業生產,積聚財物,而不要胡亂地遺棄糟蹋,使群臣百姓都按照制度來辦事,財物就能積累、國家自然就富足了。以上三個方面都能做到,那么天下就會順從我們,強暴之國的君主也就自然不能對我們用兵了。為什麼呢?因為他已經沒有人一起來攻打我們了。和他一起來的,一定是他統治下的民眾;而他的民眾親近我就像喜歡父母一樣,熱愛我就像酷愛芳香的芝蘭一樣,而回頭看到他們的國君,卻像看到了燒烤皮膚、刺臉塗墨一樣害怕,像看到了仇人一樣憤怒;一個人的本性即使像夏桀、盜跖那樣,也哪肯為他所憎惡的人去殘害他所喜愛的人呢?他們已經被我們爭取過來了。所以古代的人,有憑藉一個國家來奪取天下的,他並不是前往別國掠奪他們,而是在自己國家內搞好政治,結果沒有人不仰慕他,像這樣就可以剷除強暴制止兇悍了。所以周公向南征伐時北方的國家都抱怨,說:“為什麼偏偏不來我們這裡呢?”向東征伐時西面的國家都抱怨,說:“為什麼單單把我們丟在後面呢?”誰能有同這種人爭鬥的呢?把自己的國家搞成這樣的君主就能稱王天下。

在富強的時候,採取不動用兵力、使人民休養生息的方針,慈愛百姓,開墾田野,充實糧倉,改進設備器用,嚴格謹慎地招募、選擇、接納有才能技藝的士人,然後加重獎賞來誘導他們,加重刑罰來防範他們,挑選這些士人中明白事理的人率領他們,因此他們就安心地積蓄糧食財物、修理改進兵器用具,因而財物用具也就十分充足了。武器裝備之類,他國是一天天把它們丟棄毀壞在原野之中,而我們現在則修理改進它們,愛護保養它們,並把它們收藏在倉庫里。財物糧食之類,他國是一天天把它們遺棄散落在田野之中,而我們現在則把它們儲藏積累匯合聚集在倉庫里。有才能技藝的輔佐大臣、健壯勇敢的武士,他國是一天天讓他們在敵人手中受挫折、遭困頓、被消耗,而我們現在則在朝廷上招募他們、容納他們、鍛鍊他們。像這樣,那么他國一天天愈來愈破敗,我們則一天天愈來愈完好;他國一天天愈來愈貧困,我們則一天天愈來愈富裕;他國一天天愈來愈勞苦,我們則一天天愈來愈安逸。君臣、上下之間,他國是惡狠狠地一天天互相疏遠憎恨,我們則誠心誠意地一天比一天更加相親相愛,以此來等待他們的衰敗。把自己的國家搞成這樣的君主就能稱霸諸侯。

做人則依從一般的風俗習慣,做事則遵循平常的成規舊例,在任用、罷免、提升、貶抑方面則提拔普通的人,他用來對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態度則是用寬容和仁愛,像這樣的君主只能安全生存。

做人則輕佻惡劣,做事則肆無忌憚,在任用、罷免、提升、貶抑方面則提拔巧言令色的人,他用來對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態度則是熱衷於索取侵占掠奪,像這樣的君主就危險了。

做人則驕傲暴虐,做事則搞傾軋破壞,在任用、罷免、提升、貶抑方面則提拔陰險巧詐的人,他用來對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態度,則是喜歡利用他們為自己賣命出力而不把他們的功勞放在心上,喜歡利用他們上交稅收而不管他們的本業,像這樣的君主就會滅亡。

以上這五種不同的做法,是不能不好好地加以選擇的,它們是稱王、稱霸、安存、危險、滅亡的條件。善於選擇的,就能制服別人;不善於選擇的,別人就要制服他;善於選擇的,就能稱王天下;不善於選擇的,就會滅亡。那稱王和滅亡、制服別人和被人制服,它們之間相差也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