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昭公四年
作者:左丘明
【經】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夏,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鬍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於申。楚子執徐子。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鬍子、沈子、淮夷伐吳,執齊慶封,殺之。遂滅賴。九月,取鄫。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孫豹卒。
【傳】四年春,王正月,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田江南,許男與焉。使椒舉如晉求諸侯,二君待之。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曰:『日君有惠,賜盟於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歲之不易,寡人願結歡於二三君。』使舉請間。君若苟無四方之虞,則願假寵以請於諸侯。」
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淫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濟?」對曰:「恃險與馬,而虞鄰國之難,是三殆也。四岳、三塗、陽城、大室、荊山、中南,九州之險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修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險與馬也。鄰國之難,不可虞也。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楚子問於子產曰:「晉其許我諸侯乎?」對曰:「許君。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曰:「諸侯其來乎?」對曰:「必來。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逼於齊而親於晉,唯是不來。其餘,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曰:「求逞於人,不可;與人同欲,盡濟。」
大雨雹。季武子問於申豐曰:「雹可御乎?」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谷,固陰冱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其出入也時。食肉之祿,冰皆與焉。大夫命婦,喪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公始用之。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冰。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隸人藏之。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淒風,秋無苦雨,雷不出震,無災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風不越而殺,雷不發而震。雹之為災,誰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夏,諸侯如楚,魯、衛、曹、邾不會。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祭,衛侯辭以疾。鄭伯先待於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於申。椒舉言於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霸之濟否,在此會也。夏啟有鈞台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塗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王曰:「吾用齊桓。」王使問禮於左師與子產。左師曰:「小國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聞?」獻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曰:「小國共職,敢不薦守?」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善相小國。王使椒舉侍於後,以規過。卒事,不規。王問其故,對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宋大子佐後至,王田於武城,久而弗見。椒舉請辭焉。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敢謝後見。」
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諸申。
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會,有婚叛之。商紂為黎之搜,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聽。
子產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遠,遠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遠而後興。」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大子、鄭伯先歸。宋華費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將戮慶封。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慶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於戮乎?播於諸侯,焉用之?」王弗聽,負之斧鉞,以徇於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王使速殺之。
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於中軍。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王從之。遷賴於鄢。楚子欲遷許於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召諸侯而來,伐國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亂,著丘公立而不撫鄫,鄫叛而來,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
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為蠆尾。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渾罕曰:「國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於涼,其敝猶貪。作法於貪,敝將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無禮。鄭先衛亡,逼而無法。政不率法,而制於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鹹尹宜咎城鍾離,薳啟強城巢,然丹城州來。東國水,不可以城。彭生罷賴之師。
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旦而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齊,饋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曰:「願之久矣。」魯人召之,不告而歸。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以雉。問其姓,對曰:「餘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未問其名,號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有寵,長使為政。公孫明知叔孫於齊,歸,未逆國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長而後使逆之。田於丘蕕,遂遇疾焉。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與孟盟,不可。叔孫為孟鍾,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既具,使豎牛請日。入,弗謁。出,命之日。及賓至,聞鐘聲。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怒,將往,牛止之。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與仲盟,不可。仲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
杜泄見,告之饑渴,授之戈。對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使置饋於個而退。牛弗進,則置虛,命徹。十二月癸丑,叔孫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公使杜泄葬叔孫。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泄於季孫而去之。杜泄將以路葬,且盡卿禮。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孫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於朝,而聘於王。王思舊勛而賜之路。覆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復賜之,使三官書之。吾子為司徒,實書名。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勛。今死而弗以,同棄君命也。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乃使以葬。
季孫謀去中軍。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譯文
四年春季,周王朝曆法的正月,許悼公到楚國,楚靈王留下了他,也就留下鄭簡公,再次到江南打獵,許悼公參加了。
楚靈王派椒舉去到晉國去求得諸侯的擁護,鄭簡公、許悼公在這裡等待,椒舉傳達楚靈王的命令說:“寡君派遣舉前來的時候說:從前蒙貴君的恩惠,賜給敝邑在宋國結盟,說:‘從前跟從晉國和楚國的國家互相朝見。’由於近年來多難,寡人願意討取幾位國君的歡心,派舉前來請您在閒空時聽取寡人的請求。您如果對四方邊境沒有憂患,那么就希望借您的影響向諸侯請求。”
晉平公不想允許。司馬侯說:“不行。楚靈王做事正在胡作妄為的時侯,上天也許是想讓他滿足願望,以增加他的劣跡,然後給他降下懲罰,這是說不定的。或者讓他得以善終,這也是說不定的。晉國和楚國的霸業只有靠上天的幫助,而不是彼此可以爭奪的。君王還是允許他,而修明德行以等待他的結局。如果歸結到德行,我們還要去事奉他,何況諸侯?如果走到荒淫暴虐,楚國自己會拋棄他,我們又與誰去爭奪?”晉平公說:“晉國有三條可以免於危險,還有誰能和我們相比?國家的地勢險要而多產馬匹,齊國、楚國禍難又多。有這三條,到哪兒不成功?”司馬侯回答說:“仗著地勢險要和馬匹,而對鄰國幸災樂禍,這是三條危險。四岳、三塗、陽城、太室、荊山、中南,都是九州中的險要地方,它們並不屬於一姓所有。冀州的北部,是出產馬的地方,並沒有新興的國家。仗著地勢險要和馬匹,不能鞏固,從古以來就是這樣。因此國君致力於修明德行來溝通神和人,沒有聽說他致力於地形險要和馬匹的。鄰國的禍難,是不能以此來高興的。或者是由於多有禍難而鞏固了國家,開闢了疆土。或者是由於沒有禍難而喪失了國家,失掉了疆土,怎么能幸災樂禍?齊國發生了仲孫的禍難,因而桓公得為霸主,到今天齊國還靠著他的餘蔭。晉國發生了里克、丕鄭的禍難因而文公回國,因此當了盟主。衛國、邢國沒有禍難,敵人也就滅了它們。所以別人的禍難是不能去高興的。依仗這三條,而不去修明政事和德行,挽救危亡還來不及,又怎么能夠成功?您還是允許他們。殷紂王淫亂暴虐,文王仁慈和藹。殷朝因此滅亡,周朝因此興起,難道只是在於爭奪諸侯?”晉平公就允許了楚國使者的請求,派叔向回答說:“寡君因為有國家大事,所以不能在春秋兩季按時進見。至於諸侯,他們本來就跟著君王,何必再惠賜命令呢?”椒舉就為楚靈王求婚,晉平公答應了婚事。
楚靈王向子產詢問說:“晉國會允許諸侯歸服我國嗎?”子產說:“會允許君王的。晉平公貪圖小的安逸,志向不在於諸侯。他的大夫們多所需求,不能幫助國君。在宋國的盟約又說兩國友好如同一國。如果不允許君王,哪裡用得著在宋國的盟約?”楚靈王說:“諸侯會來嗎?”子產說:“一定來。服從在宋國的盟約,取得君王的歡心,不害怕晉國,為什麼不來?不來的國家,大約是魯、衛、曹、邾幾個國家吧!曹國害怕宋國,邾國害怕魯國,魯國、衛國為齊國所逼迫而親近晉國,因此不來。其餘的國家,是君王的威力所能達到的,誰敢不來?”楚靈王說:“那么我所要求的沒有不行的了?”子產回答說:“在別人那裡求取快意,不行。和別人願望相同,都能成功。”
天下大雨和冰雹。季武子向申豐詢問說:“冰雹可以防止嗎?”申豐說:“聖人在上面,沒有冰雹。即使有也不成災。在古代,太陽在虛宿和危宿的位置上就藏冰,昴宿和畢宿在早晨出現就把冰取出來。當藏凍的時候,深山窮谷,凝聚著陰寒之氣,就在這裡鑿取。當把冰取出來的時候,朝廷上有祿位的人,迎賓、用膳、喪事、祭祀,就在這裡取用。當收藏凍的時候,用黑色的公羊和黑色的黍子來祭祀司寒之神。當把冰取出的時候,門上掛上桃木弓、荊棘箭,來消除災難。凍的收藏取出都按一定的時令。凡是祿位足以吃肉的官吏,都是有資格用凍的。大夫和妻子死後洗擦身體要用冰。祭祀司寒之神而加以收藏,奉獻羔羊祭祖打開冰室,國君最早使用。大火星出現而分配完畢,從大夫和他們的妻子以至於老弱的生病的,沒有人不分到冰。小官在深山中鑿取冰,縣正運輸,輿人交付,隸人收藏。冰由於寒風而堅固,而由於春風而取出使用。它的收藏周密,它的使用普遍,那就冬天沒有溫暖,夏天沒有陰寒,春天沒有淒風。秋天沒有苦雨,雷鳴不傷人,霜雹不成災,瘟疫不流行,百姓不死於傳染病。現在收藏著河川池塘的冰放在那裡不用,風不散而草木凋零,雷不鳴而畜傷亡,冰雹成災,誰能夠防止它?《七月》這首詩的最後一章,就是藏凍的道理。”
夏季,諸侯到楚國去,魯國、衛國、曹國、邾國不參加會見。曹國、邾國用國內不安定來推辭,魯昭公用祭祖來推辭,衛襄公用生病來推辭。鄭簡公先在申地等待。六月十六日,楚靈王在申地會合諸侯。椒舉對楚靈王說:“下臣聽說,諸侯不歸服於別的,只歸服於有禮。現在君王開始得到諸侯,對禮儀要謹慎啊。霸業的成功與否,都在這次會見了。夏啟有鈞台的宴享,商湯有景亳的命令,周武王有孟津的盟誓,成王有岐陽的田獵,康王有鄷宮的朝覲,穆王有塗山的會見,齊桓公有召陵的會師,晉文公有踐土的會盟。君王打算採用哪一種?宋國的左師、鄭國的子產在這裡,他們是諸侯大夫中的能幹人物,君王可以加以挑選。”楚靈王說:“我採用齊桓公的方式。”楚靈王派人向左師和子產詢問禮儀。左師說:“小國學習禮儀,大國使用禮儀,豈敢不進獻所聽到的?”獻上公侯會合諸侯的禮儀六項。子產說:“小國以事奉大國作為職責,豈敢不進獻所該做的?”獻上伯爵、子爵、男爵會見公爵的禮儀六項。君子認為左師善於保持前代的札儀,子產善於輔佐小國。楚靈王讓椒舉侍從在身後,以便糾正錯誤,到事情結束,沒有任何糾正。楚靈王問他什麼緣故,椒舉回答說:“禮儀,我沒有見到的有六項,又怎么糾正?”宋國的太子佐晚到,楚靈王在武城打獵,很久沒有接見他。椒舉請楚靈王辭謝他。楚靈王派使者前去,說:“在武城正有祭祀宗廟的事情,寡君將要把財禮敬獻給宗廟,謹為不能及時接見您而致意。”
徐國的國君,是吳國女子生的,楚靈王認為他有二心,所以在申地把他逮捕了。
楚靈王向諸侯顯示出驕縱。椒舉說:“六王、二公的事情,都是以此向諸侯顯示禮儀,諸侯也因此而聽命。夏桀舉行仍地的會見,有緡背叛了他。商紂舉行黎地打獵,東夷背叛了他。周幽王舉行太室的盟會,戎狄背叛了他。都是以此向諸侯顯示驕縱所造成的,諸侯也因此而違命。現在君王過於驕縱,恐怕不會成功吧!”楚靈王不聽。
子產見到左師說:“我不擔心楚國了。驕縱又不聽勸諫,不超過十年。”左師說:“對。不是十年的驕縱,他的邪惡不會遠播。邪惡遠播然後被拋棄。善也像惡一樣,德行遠播然後興盛。”
秋季,七月,楚靈王帶領諸侯進攻吳國,宋國太子佐、鄭簡公先行回國。宋國的華費遂、鄭國的大夫跟從軍隊。派屈申包圍朱方,八月某日,攻下了朱方,逮住了齊國的慶封而把他的族人全部消滅。將要誅戮慶封,椒舉說:“臣聽說沒有缺點的人才可以誅殺別人。慶封就因為違逆君命,才在這裡,他肯不吭一聲地被殺戮嗎?如果醜事在諸侯中宣揚,為什麼要那么做呢?”楚靈王不聽,讓慶封背上大斧頭,在諸侯軍隊中巡行示眾,讓他說:“不要有人像齊國的慶封那樣殺死他的國君,削弱國君的孤兒,來和他的大夫會盟!”慶封說:“不要有人像楚共王的庶子圍,殺死他的國君——哥哥的兒子麇而取代他,來和諸侯盟會!”楚靈王趕快讓人把他殺了。
楚靈王於是就帶領諸侯滅亡賴國。賴國的國君兩手反綁,嘴裡叼著玉璧,士袒背,抬著棺材跟從,到了中軍之中。楚靈王向椒舉詢問,椒舉回答說:“成王攻克許國,許僖公就像這樣。成王親手解除他的捆綁,接受了他的玉璧,燒掉了他的棺材。”楚靈王聽從了他的意見。把賴國遷移到鄢地。楚靈王想要把許國遷移到賴國內,派鬬韋龜和公子棄疾為許國築了城後才回國。申無宇說:“楚國禍難的開始將會在這裡了。召集諸侯就前來,攻打別國就得勝,在邊境築城諸侯沒有人爭論,國君的願望都能如意,百姓能夠安居嗎?百姓不能安居,誰能夠受得了?不能忍受國君的命令,就是禍亂。”
九月,取得鄫國,這是說事情很容易。莒國發生動亂,莒丘公即位而不安撫鄫國,鄫國背叛而來,所以說“取”。凡是攻下城邑,不使用兵力叫做“取”。
鄭國的子產制訂丘賦的制度,國內的人們指責他,說:“他的父親死在路上,他自己做蠍子的尾巴,還在國內發布命令,國家將要怎么辦?”子寬把話告訴子產。子產說:“有什麼妨害?如果有利於國家,生死都不計較。而且我聽說做好事的不改變他的法制,所以能夠有所成功。百姓不能放縱,法制不能更改。《詩》說:‘在禮義上沒有過錯,為什麼怕別人說的話。’我不改變了。”子寬說:“國氏恐怕要先滅亡吧!君子在不厚道的基礎上制訂法令,它的後果尚且是貪婪。在貪婪的基礎上制定法令,後果將會怎么樣?姬姓的國家,蔡國和曹國、滕國大約是要先滅亡的吧!因為它們逼近大國而沒有禮儀。鄭國在衛國之前滅亡,因為它逼近大國而沒有法度。政策不遵循法度,而由自己的意志來決定。百姓各人有各人的意志,哪裡能夠尊敬上面的人?”
冬季,吳國進攻楚國,進入棘地、櫟地、麻地,以報復朱方這次戰役。楚國的沈尹射到夏汭奔赴應命,箴尹宜咎在鍾離築城,薳啟彊在巢地築城,然丹在州來築城。東部地區發生水災,不能築城。彭生停止了賴地的築城任務。
當初,穆子離開宗族叔孫氏,到達庚宗,碰到一個女人,讓她私下弄點東西吃了以後就和她私通。女人問他的行動,穆子把原因告訴她,她哭著送走了穆子。去到齊國,在國氏那裡娶了妻子,生了孟丙、仲壬。穆子夢見天塌下來壓著自己,要頂不住了,回頭一看,見到一個人,黑皮膚,駝背,摳眼睛,豬嘴巴,就喊叫說:“牛,來幫我!”這才頂住了。早晨召見手下人,沒有像夢中見到的人,就說:“記住這個人!”等到宣伯逃亡到齊國,穆子送給他食物。宣伯說:“魯國由於我們先人的緣故,將會保存我們的宗族,一定會召你回去。要是召你回去,怎么樣?”穆子回答說:“早就願意了。”魯國人召他回去,他不告訴宣伯就走了。穆子立為卿以後,在庚宗和他睡覺的女人獻上野雞。穆子問他兒子的情況,回答說:“我兒子長大了,能夠捧著野雞跟著我了。”把孩子召來一看,就像穆子所夢見的人。穆子沒有問他的名字,就喊他叫“牛”,孩子回答說:“唯。”穆子把手下人都召來讓他們看這個孩子,就讓他做了小臣。牛受到寵信,大了以後就讓他主管家政。穆子在齊國的時候公孫明和他很友好,穆子回國,沒有去接國姜,公孫明娶了她。穆子生氣妻子已改嫁,等兩個兒了長大以後才派人去接回魯國。
穆子在丘蕕打獵,便得了病。豎牛想要攪亂他的家室而自己占有,一定要和孟丙盟誓,孟丙不同意。穆子為孟丙鑄造了一口鐘,說:“你還沒有入正式交際場合,在為大夫們舉行享禮的時候,舉行鐘的落成典禮。”孟丙將享禮準備好了,讓豎牛請穆子定了日期。豎牛進去了,不報告這件事。出來,假說穆子的命令定了日期。等到賓客來到,穆子聽到鐘聲。豎牛說:“孟丙那裡有北邊女人的客人。”穆子發怒,準備前去,豎牛阻止了他。客人出去以後,穆子派人拘禁了孟丙而在外邊把他殺了。豎牛硬要和仲壬盟誓,仲壬不同意。仲壬和昭公的御者萊書在公宮遊玩,昭公賜給他玉環。仲壬讓豎牛送去給穆子看。豎牛進去了不給他看。出來,假說穆子的命令讓仲壬佩戴。豎牛對穆子說:“讓仲壬進見國君怎么樣?”穆子說:“為什麼?”豎牛說:“不讓他進見,他自己已經去見過了,國君給了他玉環佩在身上了。”穆子就把仲壬趕走了,仲壬逃亡到齊國。穆子病危,命令召仲壬回來,豎牛雖答應了,卻不去召他回來。
杜泄進見,穆子告訴他自己又飢又渴,把戈交給杜泄讓他去殺死豎牛。杜泄回答說:“找他他來了,為什麼又要去掉他?”豎牛說:“他老人家病得很重,不想見人。”讓別人把送來的食物放在廂房裡,就退出去。豎牛不把食物送進去,就倒掉了,讓人撤走食具。十二月二十六日,穆子不吃東西,二十八日死。豎牛立了昭子並輔佐他。
魯昭公派杜泄安葬穆子,豎牛把財貨送給叔仲昭子和南遺,讓他們在季孫那裡說杜泄的壞話,而去掉他。杜泄準備用路車隨葬,並且全部按照卿的禮儀安葬。南遺對季孫說:“叔孫沒有乘坐過路車,怎么能用它安葬?而且正卿沒有路車,副卿用來隨葬,不也是不正當嗎?”季孫說:“對。”讓杜泄不要使用路車。杜泄不同意,說:“他老人家在朝廷上接受命令,而到天子那裡聘問,天子念他過去的功勳而賜給他路車,回來復命時把它上交國君。國君不敢違逆天子的命令而再次賜給他,讓他三個官員記載這件事。您做司徒,記載姓名。他老人家做司馬,讓工正記載車服。孟孫做司空,以記載功勳。現在他死了而不用路車,這是丟掉國君的命令。記載藏在公府而不實行,這是廢棄三個官員。如果國君命令使用的車服,活著時不敢用,死了又不用來隨葬,哪裡還用得著它?”季孫這才讓他用路車隨葬。
季孫策划去掉中軍。豎牛說:“他老人家本來就要去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