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作者:汪寄
妒嫉暗暗招兵馬 胡塗偏偏選將才
卻說牛市領兵率將,直到雙眉塢前,打算手到擒來。不期官軍俱收斂、養息氣力,嚴守山口。牛市暴跳,終不得手,天晚只得回關。接連五天,俱領眾軍終朝百般辱罵,激將,均無收益。
這日,客卿令茅游迎敵,龍街掠陣。茅游使兩桿月牙槍,騾馬向前。牛市使黃尖接戰,黃尖舞動雙鞭,飛騎殺來。兩下不問名姓,戰到三十餘合,茅游拖槍敗走。黃尖隨後趕來,茅游認得真切,翻身用右槍當心刺入,黃尖使雙鞭蓋下,不期左槍又自旁刺來,黃尖急閃時,已將眼眶劃損,翻身落馬。茅游復向咽喉一槍,結果了性命。牛市見黃尖已死,舉叉馳向茅游,牛市接連三叉,茅游招架迎住,龍街趕來迎住,茅游腿上已受叉傷,茅游忍痛奔回。
牛市、龍街戰到五十餘合,客卿見龍街敵不過牛市,乃將紫銅如意揮起指去,佘佑領三百虎翼兵如潮湧出,許古、棣恭慌引兵趕到救應。客卿復使如意揮開軍鼓,吹動螺角,虎翼軍分而為二,左軍攻內,右軍應外。牛市雖不怕龍街,然亦莫能急切取勝,又見眾軍裹來,恐防圍緊吃遭暗算,便虛使一叉,回身衝出。佘佑在旁望見,便取出牛筋弩,搭上銀藤箭,認定發機,正中牛市左腿。龍街兩邊混戰,牛市雖勇,已著傷,怎當這邊軍士一個個精強矯捷!許古、棣恭哪裡救護得來?正在危急之際,尉悅引生力軍下。客卿見牛市強悍,不能就擒,恐多傷兵士,乃命鳴金收兵。
牛市亦退回關,視傷處,雖不甚重,鏃有毒,口青黑,忙用藥水刮洗,靈丹調治。遂令召回伏兵休整,並齊集家將,商議道:“古璋將勇兵強,難於驟滅,惟有暗襲,方可獲全。明朝我領軍挑戰,許古引五百軍士從左脅夾擊;尉悅引五百軍士搶塢;棣恭選二百精騎,單乘空捉古璋。各宜盡心,不得有誤。”
諸將得令。
再說客卿當晚安排,次日清晨,先到關前周視,只見女兒牆邊有人叱道:“誰人大膽,敢來窺望!”
客卿仰視回營。牛市已率眾出關,列成陣勢。但見塢內清淨無聲,少刻炮響,諸軍齊出。牛市直取龍街,戰住不放;許古從左脅撞來,茅游迎敵;尉悅直奔塢內,餘弦接住混殺。棣恭見客卿持紫銅如意觀陣,兩旁並無將士,心中大喜,引騎飛來。將到跟前,見客卿上坡而逃,棣恭連連加鞭追趕,看看將近,忽然馬腳軟陷,天崩地塌一般,棣恭同軍士俱跌入坑中。牛市見棣恭全軍遭陷,料無生機,心內驚慌。龍街等勇氣倍加。許古遭到佘先飛鏢,忍痛逃走,反將自軍沖亂。
牛市見勢已敗,收兵回關。龍街等不捨,緊緊迫來。牛市單身接戰,讓將士先返,舞叉獨自殿後。忽然眾軍擁住不行,關門已閉,牛市大驚,忙自前來看時,只見楊昆的押解官撫著女兒牆道:“素聞將軍英勇無敵,如何連輸二陣?數百弱兵猶不能勝,貽笑殊多。將軍可掃清敵人,小將即開門迎接,如不能剪滅,有何顏入關乎!”
牛市聞知,又羞又怒,憤懣率軍回身復戰。龍街呼道:“天使憐汝等倦困,許令少歇。”
牛市雖不覺勞,諸軍斗過半天,又飢又疲,聞得憐之,使暫歇息,誰不喜歡。令方傳遍,塢內突出數百兵,輕裝軟載,各持刀斧,衝殺過來。這邊歇息已定,血脈尚未回復,雙腳俱不能動,二千餘軍,無不受傷倒地。許古、尉悅俱往山上奔逃,茅游等各認追擒。
惟牛市憤怒,挺戈衝突,兵卒當之者,莫不傷殘。直到下午時分,衝出重圍,見關內有數十將士前來接應,牛市道:“眾軍可先歸,我再去斬將。”
只見那押解官荷戈說道:“勸將軍莫作如此想了,趁早肉袒負荊,猶可保全性命,若仍執迷,誰從同受叛賊之名!”
牛市道:“爾莫管閒事!”
押解官道:“楊將軍為爾所誤,我須擒綁,以贖其愆!”
牛市大怒,舉叉就打,押解官以戈挑開。二人在吊橋邊往往來來,戰過二十餘合。龍街趕到,將擒將鉤拋高擊來。牛市不知何物,掃隔,爭奈其上共有三十六個天罡鉤,左邊雖然掃開,右邊已被鉤著,方來解釋,押解官將長戈挑搭,臂膊用力,龍街持繩總往後帶回,牛市倒於地上。眾兵向前縛起。
爾道這押解官為誰?就系平無累。當日擒得牛市,即來謁見,客卿慰勞,率眾同進關來。百姓焚香迎接,代牛市請命,稱其愛民惠眾。客卿道:“愛民乃在位分內的事,叛逆犯法,不能寬耍今準眾百姓之請,誅其身,有其嗣可也。”
令龍街監書呈上,客卿隨閱隨毀。看到日報有“浮金島大兵侵入,品字三城俱失,用計取了百結關,攻毀葫蘆卡,已到獨鎖渡”。
又有天英雙龍告道起兵之期。客卿與眾將道:“敵勢猖狂,若此四關不平,國事未可知也。”
令將牛市之子牛達並家小,押往烏沙島安置;平無累權領關事,將府庫查清,正項解回,餘項造冊二本,一分存關上防備,一分賞賚將士。
童微等亦到,客卿思想既定,雲平嶺西庶長多病,未免煩勞復發。雙龍、天印入寇,烏楓嶺、猿啼峽為要道,將士軍資恐不敷用。因令將箭鏃槍鋒等件,分一半交茅游,同辛獒等五員驍將往烏楓嶺助王之華;一半交吳洪,同童微等五員驍將往猿啼峽幫李之英,“各事小心,不得違誤”。眾將得令去訖。龍街等逕往雲平嶺來。
卻說余大忠自奏使客卿巡之後,朝夕探信。這日包赤心道:“古璋使四關平定,將若之何?”
余大忠笑道:“聞彼先往通明,這龍遜平時連君命都不受,今日豈反服他!況我先使人往囑,除了古璋,包他有賞無罰,誰不樂從?”
包赤心道:“惟願如此。”
旁邊儲位近前稟道:“適見報騎,雲自通明來,有鎮將奏本。”
余大忠喜道:“定成功也。”
包赤心問道:“何以知之?”
余大忠道:“無古璋的本,而龍遜有奏,定然成功!想系古璋已死,龍遜捏其罪名,上本辯白耳。”
包赤心與儲位道:“往次都系先將書送到這裡並我家,再上本章,今既無書來此,或者俱下於我家,亦未可知。爾且前去看看。”
儲位領命去訖。余大忠道:“真的,往時連本章俱先送來,看可上則上,不可則止,今並無書來,系何緣故?”
只見門官報導:“過公公到。”
二人同出迎接,禮畢,過太監道:“主上以余大夫薦賢有功,特賜太極玄珠茗,使小監齎來。”
大忠連忙命排香案謝恩。
這太極茗,產於太極洋玄珠島,採取最難,不但為諸茗內頂尖,亦為珍寶中異物。凡飲三片,七天不寐,聚神固精氣,兼去臟腑及皮里膜外積玻如何取之最難?這玄珠島在太極洋中,與金丹島對峙。何為太極洋?因其天造地設,於浮石、浮金、天英雙龍界洋之中,周圍九十里,對心三十里,中分十五里硬水,十五里軟水。硬水居南,軟水居北;硬水之中有島,顏色紺紫;軟水之中有島,顏色深黟,形俱圓如彈丸。
是以組紫者紺珠,又名金丹;深黟者名玄珠。這軟水過於硬水,那硬水與洋水不見間隔,惟舟即回不的得入。每歲惟有六天硬水陷下,船始可因其勢盪到金丹島麓纜住,方免水高退回。金丹島上產的梨棗,其樹如藤,每年抽發嫩苗,綿長無數,隨風繚繞,直如有根飛絲。那梨棗不但為果中上品,並為解渴除煩的要藥。又產先知禽,其形如鶴,有四翼,渾身毛羽各不同色,惟翅上深綠。每翼三翎,凡次日有風振起,有雨披下;凡卓立垂懸,自後數轉,是第幾翎,則知幾時風雨。
玄珠島惟產此茗,取時則惟在不過已及之時彩制,方為妙品。若別高低,惟將片葉置於舌上,含之消化,而筋脈俱無,口內微生清澀,淡淡香津二天不止者為上。這玄珠島既在軟水之中,如何能彩?當初盧生在此經營,因弱水無法可渡,仰見有飛肱車經過,因禱 祝請下。那人於金丹島上,戲埋梨棗藤苗,飛過玄珠島盤於石上,復纏過來,往還纏繞,一道飛虹。初時膽大者手抱足交而度,始知有好茗,久則如橋穩步矣。茗候將到,各島俱來守候。
制茗法,則頃取山頂溢出泉水制之方佳。最好之年,可得一石,次年惟五七十斤,又次年十餘斤而已。若非玄珠頂上,清泉製造,則其色赤,而無青翠光澤,置之舌上,滿口濃香,盈時即止。貯藏之法,惟用梨棗葉包裹,則愈久愈潤,清香外聞。其偽者,乃取玄珠島邊梨棗藤葉,如法製造,以賣於各處。不能別者,多以高值收貯,色雖蔥翠潤澤,然香不清而味反甜,久則朽碎矣。其茗有藤本、木本、草本三種,惟草本不常有,木本歲歲有彩,有頂泉即可造制。藤本者,生於懸岩之內,峭壁之中,採取最難,須用接布纏腰縛脅,自上倒垂而下;又要正在將壯之時製得,始為妙品。每歲採取不過二三斤,其香味色澤與木本無異,飲之有駐顏壯神、舒筋明目之功。此惟浮石、浮金島主賞用,兩葉用一匣盛之。島主賜余大忠五葉,卻系木本,亦非輕易可得。
當下包赤心問道:“想通明關龍遜降服了?”
過太監道:“龍遜上削銜請罪。”
包赤心道:“余大夫好眼力,薦得不差!”
過太監道:“聞龍街勇捷無比,通明平服,余者料都可定,將來古客卿勳勞高巍,余大夫功亦不小。”
大忠諾諾,奉上滾珠三顆酬謝。
太監別去。包赤心道:“此事如何是好?”
大忠悔道:“不期弄假成真,想來百練、淦中、滋榮路途險阨,三處知罪浮於通明,定然死拒。”
包赤心道:“全局已輸,初只腳踏車而平拔扈之強鎮,今有龍街為之用,兵精將智,羽翼已成,猶有何望!”
余大忠道:“這樣怎好?煩為籌之!”
包赤心道:“事同一體,何用煩勞。”
大忠想道:“有了,只說通明既經服罪,各鎮已知,自然照樣表請,若仍使客卿盡歷三關,恐山河險阻,多毒蟲惡獸,倘有失誤,則功敗於垂成,而通明將又生疑心。請召回客卿,三關可漸次而定也。似此說法何如?”
包赤心道:“因其逆我,故欲除之,奏使出而立功,事尚未畢,又請召回,是先後自相矛盾也。”
余大忠道:“然則奈何?”
包赤心道:“雖有妙策,未必能行。”
余大忠道:“有策即行,何況於妙,請教如何妙法?”
包赤心道:“爾倒忘了么,上年浮金郎福厚、羅多材到我國中,結為兄弟,立定章程,好事雖為西老兒所破,彼此猶相饋遺;後次交易,又為顧老兒所阻。前日專人來請問善策,雖緩緩回書,為今急計,只有約彼說浮金起兵外攻,再令三關內發,我們從中相機行事。”
余大忠道:“好計!西山、古璋、顧復雖能,如何擋住內外齊起?必定如此辦法。”
赤心道:“通明本章批出,捺住數天,然後給發。可急修書,交親兵帶遞百結關,白兔盤詰,到彼使衛國轉送浮金,卻不好也?”
大忠當使記室修書,選心腹家人,空身先往百結關說明,衛國接到文書,立刻令品字城守將給船。
且說浮金與浮石,只隔二百餘里洋面,島主姓田氏,乃田榮之後。自田橫死時,島內五百壯士聞知,齊心殉難。田榮有子,年始五歲,乳母易氏見諸人盡死,嘆息道:“死者固為義士,而於國祚更須籌謀。田氏只存一脈,吾當撫之。然此島似不可居,當更擇地而隱。”
乃收拾器用資糧,邀眾義士母子妻女,共上海船,祝天開行,聽其自止。順風飄到浮山,見浮石人口眾多,男女不便,乃復到浮金山住下。這浮金地方,東西四千五百里,南北七千五百里,山川土石,俱似金紫,故名浮金。子女匹配,漸次繁盛。田氏世為君長,便以浮金為國。
第六代傳至田棘,為人聰明,志大好興,相國燭隱,每每進諫,無如佞幸在側,一傳眾咻,終屬無用。佞幸之首,一曰郎福厚,一曰子直,專以謅諛逢迎,位至崇階。福厚爵居上大夫,封辟陰侯,子直官居中大夫之職。二人結踞為奸,又有羽翼柏舉、羅多材、鍾受祿、錢說、單風、稽成等居列要職。郎福厚因浮金主志大,朝夕進計,欲併吞浮石,使周圍大小三百六十九島嶼盡行臣伏,奇珍異寶無不備充藏庫。浮金主聞其議論,欲熾心動,言聽計從,貪圖浮石之意漸盛。
當時相國燭隱諫道:“浮石大國,君禮臣忠,兵精糧足,有何可乘之隙?近又得古璋,洵系真才。本國尚無西山、顧復之匹,誰當古璋?惟宜保守境界,厚往薄來,使無詞可責,方免喪亡。今彼安靜,本國反欲開端,臣未見勝算也!”
子直道:“相公所見雖系老成,奈浮石恃強太甚,因我需彼玉砂,故加其征,近又作法,稽查嚴緊,若非交通余、包,彼僅如舊數放砂出境,我國軍民受害無窮矣!”
燭相道:“彼立法稽查杜私,乃裕國也。若禁止不入我國,則系彼過;今照舊給發,無罪可稱;若因子不足,則當往聘請增。生齒日繁,食用應廣,亦無不應允之理,何須動兵?”
浮金主道:“兵事國之武備,亦當勤加精眩相國所言修聘請增,最為善處,若彼不正,出師自名矣。”
子直奏道:“舊數雖屬不敷,但而今買通余、包,來砂已自足用,無須更增,請而不允,系取辱也,允而照數征貝,則費益重矣。惟當得釁而入,取得玉砂岡,方為省費足國之上策。”
燭相道:“我往攻難,彼坐守易。況彼強我弱,彼實我虛,彼直我曲乎!玉砂岡必不能到,且大耗國家矣。兵端既開,恐我欲止而彼反不依,其時悔之無及也。”
浮金主道:“相國所言穩當,且使往聘請增,彼如不允,然後相機而行。此事郎大夫可走一遭,並多帶精細畫工,暗圖其山川形勢。”
燭相奏道:“老臣願往。”
郎福厚道:“主上已差福厚,相國不必輕勞。”
燭相道:“大夫年輕未必諳練大體。”
浮金主道:“朝廷多事,國相豈可輕離。且使福厚先走這遭,或弗克濟,再煩主涉。”
燭相道:“中大夫常安手不釋卷,畢立練達時務,使一人為之副,遇事商議,免致乖張。”
浮金主命常安偕往。常安辭道:“主上以臣為堪驅策,則獨往臣,以福厚為可使,則用福厚。”
浮金主道:“畢大夫若何?”
畢立奏道:“常大夫非辭君命者,特恐同行,意見相左,有辱君命耳。主上委臣,臣何敢辭!郎大夫聽臣之言,或有乖誤,臣任其過;不聽臣言,請毋責臣。”
浮金主道:“畢大夫亦似不願口氣,郎大夫前往,必須細心。”
郎福厚道:“中大夫羅多材見識深遠,臣願請命為副。”
浮金主應允道:“卿可速回,毋勞寡人懸望。”
燭相道:“羅多材雖小有才,然非使於四方之選,竊恐福厚恃之,更壞事耳。”
浮金主又命郎福厚至座前,叮囑道:“必須相機善辦,不可有誤,使廷臣笑寡人也。”
福厚躬身領命。浮金主令中大夫海淮修書,璣珠庫司發給禮物交付福厚、多材。
二人領旨,各回家收拾私貨,擇集車馬需用人役,吉日起程。郎福厚問車夫道:“本國往浮石,大道之外,仍有幾處徑?”
車夫道:“雖有三處,可行者惟中路,皆羊腸鼠道,爺們不能行。”
郎福厚道:“何也?爾姓甚名誰?”
車夫道:“小人姓馬名頤,少壯曾經吃盡辛苦。爺們動須乘車,今此二路,空手猶難,安容乘坐!”
羅多材道:“我們從中行罷。”
郎福厚道:“原要備知隘塞,我們須左出右入。”
馬頤道:“如此不必用車。”
多材道:“且到其間再看。”
馬頤道:“敢問從左出右入?”
福厚道:“哪邊最險難行?”
馬頤道:“左邊險於右邊,右邊難行於左邊。”
多材道:“險與難行,有何分別?”
馬頤道:“險處雖難行之路少,難行處行處雖險稍平,而難行之路多,所以謂左邊險於右邊,右邊難行於左邊。”
福厚道:“我們從哪條路走好?”
羅多材道:“先從險路行,往左邊罷。”
馬頤照會各車進發。
四天出界過洋,到浮石岸邊,上波見前面一帶沙堤,望之無際,問車夫:“是何地名?”
車夫道:“此乃飛沙提,有二十四里寬,或內或外,隨風動移。在堤下通風來時,惟有焚雞毛以助之,則勢愈大,沙俱飛過,到風息時,如雲蓋牆倒,擁壓下來,雖千軍萬馬,皆遭活埋。若到得堤上,風始起發,就不怕了。”
眾人聽得,心慌恐懼。多材道:“可曾帶得雞毛?”
各車俱回“無有”。
馬頤道:“可有黑狗皮?”
又回:“未帶。”
馬頤道:“如何都不備矣?”
眾車夫道:“原未打算行堤。”
多材問道:“要黑狗皮何用?”
馬頤道:“風若起時,焚而揚之,便可止息。趁此刻未起,快趲行罷!若待風到,全伙俱無命也!”
眾人聞之,勉力向前,無奈沙多沒腳,要速偏遲。車重陷下更深,推也不能推動,須數人共扶而行。來到堤上,歇息片時,再齊起身。行過十餘里,聞得車夫喊道:“風來也,可鏇轉身來,風來也!”
眾人慌將身子鏇轉,回顧平地,沙堤如潮,湧起倒下,後面又來,前面復起。腳下松泛,地若載不住人,漸漸刮低,後面沙又齊蓋下來,站不穩者為之壓倒,口鼻氣息俱難得通。片刻又飛起去。約半個時辰,腳底始覺堅實。風勢平定,再看一片光地,沙提卻在面前。羅多材道:“今日僥倖。”
馬頤道:“若不是趕到堤上,又未帶得雞毛狗皮,此刻俱葬於沙中了。”
眾人將衣裳擻抖,車夫道:“做什麼!這系神沙,何得存留!”
再細看時,卻也作怪,通身不但無沙,連灰亦絕痕影。
福厚命催趕向前,土堅好行,車疾騎速,早到青錢山下。但見峰巒俱系黑色,半山中間,有塊光平如削青圓石壁,約十丈,中有方洞,寬僅三尺,往來行人俱要從此經過。馬頤道:“小車到此,俱不能行。”
多材命將各物搬下,綑紮成包,車騎棄于山下。彎腰進洞,迤邐五百餘步,方得出口。望見遠遠高山插入雲霄,兩旁峻岭如翼展張。郎福厚道:“好高山也!”
馬頤道:“再高些也要到腳下來。”
郎福厚道:“難道也要爬過此山么?”
馬頤道:“行到前面便知。”
眾人或載或負,走有二十餘里,始下青錢山。
又行四十餘里,峻岭已在面前,腳底便是深溪,約寬三四十丈。多材道:“到何處上渡?”
馬頤道:“還未造渡船哩!”
郎福厚道:“爾這樣說,飛過去么!”
馬頤道:“自有分曉。”
眾人跟著轉過彎來,馬頤指對面山下石岩道:“彼處是我們的路。”
福厚道:“如何得去?”
馬頤指道:“那不是橋樑么?”
往下看時,只見一條金鍊拖在澗中,鏈頭鎖於兩岸石上,各有盤車。
多材道:“這是什麼橋樑?”
正疑惑間,忽聽對面問道:“爾們何事,到此窺探?”
遙望不見人影。再細看時,見有個弁土自洞口走到岩上,盤起金鍊,絞緊鎖定,兩手執住,蜒蚰倒行,過來盤詰。馬頤回答了,多材取出文書與看,弁士道:“國有制度,凡由此處走者,只許一主一仆,多則二仆,餘人不準。”
福厚道:“我們朝聘,有禮物行李,三人如何得夠?”
齊士道:“何不走大路?此處歷來如此,要帶多人,請速回罷。”
說畢,就要渡過去。馬頤道:“且緩,我們好好商量。”
弁士止住。馬頤轉向多材道:“此系索資耳。”
多材問道:“此處可有官將?”
弁士道:“有爺駐紮。此地名金線梁,又名虎尾梁,從前有橋無官,是樊庶長將橋拆毀,設此金鍊,設官把守。”
多材取出紫貝二枚道:“微物請收,煩為我們方便。”
弁士道:“要人盡過,不敢領教。”
多材道:“無需盡過去,能多帶幾人,就算領情。”
弁士想道:“有了,統共可以二十六人過去,例定一主二仆,今一正一副,即應四從,聘問禮物,累重難行,一人分為二人,十人可分二十,再多半個也不能。”
郎福厚應道:“只好如此,余者可回去罷。”
點齊一二十四人。弁士道:“兵器俱要丟下。”
多材道:“到這地方,太阿也無用處,盡行解棄。”
弁士乃收紫貝,用手向對岸招道:“過來,過來!”
岩下又有人走上,將擔繩繫於腰間,如前過來,盤緊金鍊,再將粗索絲繩交結編織;過去復將鏈上細繩粗索交接住頭,齊士步履如飛。眾人俱不敢行,多材道:“可將繩子繫於兩邊楹車上,扶著手,自好也。”
果然系定,扶著繩子,腳才踏上,梁面活動,身俱抖顫。弁士道:“待我攜爾們過去。”
郎福厚道:“也走不得。”
多材又取兩個紫貝道:“煩拖我們罷。”
二人收了,背著郎、羅挺行,又將禮物等件代為搬過。餘人空手,仍系勉強掙命。
下到岩中,已是黃昏時候。守將戴圖提問畢,寫清文書,交與福厚,收入土儀,乃留歇宿。回看金梁,已經拆去。忽聞放炮,傳響直入霄漢,多材問道:“這是何故?”
弁士道:“信炮也。”
各人當夜無話。
次日早飽餐起身,又聞炮聲,多材問道:“可是明炮?”
弁士道:“信炮也。”
多材道:“昨晚系信炮,今早又系信炮,所信何事?”
弁士道:“昨晚系照會有外人到之炮,今早乃照會平安,使其開閘之炮。”
多材道:“上面有閘么?”
弁士道:“到時便見。”
說完送與蠟荊二隻,使燃著照路。多材還要問,馬頤道:“不須問,趁早好到山腳宿。”
乃使十二人在前,馬頤先行;十二人在後,羅多材、郎福厚領著,在岩中入洞,鏇轉而上。滿崖俱系石乳累垂,腳下水濕滑溜溜,壁橫離處,木棧牽連;險岩懸斷處,藤梯接引。令人心驚膝戰,膽裂目昏。
行了多時,荊薪將盡,郎福厚著急道:“火燃到根,猶行不出頭,只好再去多取薪來。”
馬頤道:“不妨,此荊非比尋常,產於嘯岩島嘯天岩內,十年長定,一月長一暈,一暈燃一次。今此薪長二尺,有一百二十暈,燃一百二十次。”
倒持而行,果然焚到根上,復著轉來,仍舊很亮,眾人始放寬心。凡換持二十餘次,忽見石壁迎面擋住,先到的喊道:“走錯了!”
馬頤道:“不錯。”
發喊的道:“難道破開石壁走么?”
馬頤道:“不撞開石壁,往哪裡去!”
便走向前,拾石子連敲三下,只見劃然而開,亮光進入。
眾人大喜,出洞看時,有二弁士復將石板推平,蓋了洞口。石板上鐫有“虎口閘”三個大字。多材搖頭,向郎福厚道:“這條路不必想了,且歇歇息,造飯飽餐。”
自虎口角鏇到山腳,一層一層之無折迭,度飛橋,縋懸綆,到得山腳。人人骨痛筋酸,腳底磊泡,不能前進。只得在虎岡上燒炭篷內借宿。
次早再行,到正中時,馬頤道:“這嶺兩條峙立,名喚合壁嶺,又名日月峽。”
多材道:“又要過兩條惡嶺。”
馬頤道:“卻只須一上一下。”
多材道:“這又奇了!兩條嶺只須一上一下,那一上一下,有人代走么?”
馬頤道:“到便知。”
眾人趕有兩個時辰,約行九十餘里,來到嶺頭。喘息方定,見對面果然另有峻岭一般,圓如鏡面,相對峙立,下系大河,有懸橋以通往來。馬頤道:“此橋名喚飛虹橋,原名弩造橋,又名魯造橋。”
郎福厚道:“如何數名?”
馬頤道:“此橋長二百四十丈,初造時用弩系生絲,從對岩射到這邊,生絲下接麻繩,麻繩下有粗索,粗索下系金鍊,引過十二條金鍊,穿石交結,紐定成橋,所以名弩造橋;又名系仙師魯班所造,故名魯造橋。”
郎福厚道:“何以又名飛虹?”
馬頤道:“這是水面上人立的名字,船在下過,遠望橫空煥彩,有似長虹,所以呼為飛虹橋。我們不可久歇,早些過去,好趕宿頭。”
乃同起身上橋,果然系十二條金鍊作經,另有金鍊交穿編密作緯。
正行到中間,忽聞“啊唷”一聲,又聞喊道:“不好了!”
眾人回看,卻系個軍士失腳,連負的物件都墜入河中。往下望時,騰波飛湍,真有千萬丈深,只因這望渾身都顫起來,只得俱伏於橋上。這時,見水中上兩個綠肉朱發的怪物,一個拿住掉下去軍士的肩膊,一個拿住雙腳,彼爭此奪,扯作兩段,肚腸滾出。又有一個黑肉朱發的,自遠分濤踢浪趕來。這兩個連忙爭搶臟腑,各拿半段人身,沒入水底。後趕來的亦沉下去。
看著的人,駭得渾身麻木,都動彈不得。過了半個時辰,血氣始漸迴轉。馬頤道:“莫起來走,爬過去罷。”
眾人伏爬過橋,再查點人,少了兩個。郎福厚道:“只跌一個下去,如何卻少兩個?”
復望橋上,仍有一個伏著,呼也不應。郎福厚叫馬頤上橋去看,已經死了。羅多材垂淚道:“同來百十餘人,只帶得二十四個,今又一殞命,一驚斃,好傷慘也!”
當時有個畫工姓祭名為的,向袋中取出豆瓣大半塊藥道:“這非真死,猶可救。”
郎福厚喜道:“果能,便系仙丹也。”
祭為叫將那人抬過來,用藥塞入左鼻,書符祝禱,須臾死者嘆氣轉身。眾人喜道:“好也!速與他開水吃,就立得起來了。”
馬頤道:“哪裡有開水取?罷!”
福厚問道:“這系何藥?”
祭為道:“這系生半夏,能蘇五絕,帶在腰邊,以備不虞。”
馬頤道:“快走罷,快要露宿了!”
眾人扶持下嶺住歇。
次早起身前行,卻系猿愁岡。據岡志載高一千五百丈,陡峭壁立,石質最堅,並無路徑。惟有馬蹄大一道窟窿,自麓至巔,每個深入寸許,間隔盈尺,俱須指攀趾蹬,躋到頂頭稍歇,氣力不濟,隨即體摩骨粉。此又名天馬崖,最屬難行。馬頤使所備長索,並將捆囊之繩解來連線,著輕捷者帶之先登。
放下系物完畢,從人亦上。乃用繩索兜住羅多材兩膊,提爬到頂,郎福厚亦然。馬頤後上,見眾席地涕泣,慰道:“東畔稍歇,無庸悲也。”
祭為往視,回道:“可學陰平行法矣。”
乃同到崖邊,用被褥裹捆福厚、多材滾落;從人隨下,衣破褲穿。加餐歇息。
到萬狼谷,這谷內俱系光滑大小石嘴,或橫或直,或斜或倒,神像無數狼形,所以呼為萬狼谷。其中高低凸凹,並無半步好行的平路,人人腿酸腳痛。幸虧只有十餘里,出谷時候,已經很晚,只得投宿。
又行三日,路上雖然岡嶺層層,溪河迭迭,卻無金線、弩造、虎口之險。到岫羅墩,進黃雲城,已經昏黑。問投包赤心門內,將名帖並禮單送入,赤心即刻出來迎接。直到內堂,各謝日前饋送,再將情由道達。包赤心道:“須與余大夫議之。”
郎福厚道:“弟等在余君駕下雖久,尚未覿面,今具有土儀,敢請先容?”
包赤心道:“理應效勞。”
即叫家人蓋藏密密送去,並請便酌。
話猶未了,家人奔入稟道:“余大夫到。”
赤心正欲出迎,大忠已步進門。包赤心笑道:“造府相請,恰好降臨,妙甚,妙甚!此便是浮金大夫名福厚、多材者。”
大忠禮道:“夙怨緣慳,不獲瞻仰,今朝何幸,得覯仙姿!”
福厚、多材道:“小島鯫生,敬慕久積,故持討差,前來親謁。”
大忠道:“不知降臨下邑,有何事故?”
多材道:“正欲啟上。”
包赤心即代聲明,又向余耳語,大忠微笑點頭,包赤心拱手向郎福厚道:“今從長計議,彼此有益。”
福厚道:“深蒙提掣感佩。”
羅多材足恭道:“隆情培植,不負數千里相投,願聞其略。”
大忠笑道:“今君侯大夫下臨敝邑,欲倍增玉砂,則稅亦必倍增,而寡君之允否,尚未可知。即允,惟國得食,敝邑得貨,於二公何利之有?包大夫立意欲四人均,上國利亦甚保”
福厚、多材大喜,請示嘉猷。包赤心道:“赤心鄙見,非余大夫不能行。若商量停妥,余大夫得其半,公侯、大夫、赤心得其半也。”
郎福厚道:“蒙情指教,敢不從命?”
包赤心道:“上國之所慮者,為玉砂防法嚴緊,無路私買也。今如此如此,使有收買之處。照所議之稅,每歲只須五分歸我們四人,其餘五分,上國可剩”
多材道:“果能如此,寡君暨弟等,受惠多矣。”
議定入席,各吐心腹,痛飲訂盟。多材道:“弟等此來,原奏過寡君,便宜行事,今既定議,更不必朝見,當速暗回。且同行二十餘人住下,以防耳目。茲且告別,再圖報德。”
赤心道:“非也!二十餘人卻不詫異,公侯標品,卻實駭眾。一路進城,國中已無不矚目探訪,若驟然而去,返致議生。況來時所過之處,俱有報文。”
多材道:“不然,昨進城時,風雨淒淒,路上已黑。此刻天猶未亮,出去亦無沿路報文,命司塗撤下可也。”
余大忠道:“來時既無人見,弟等俱繫心腹,不致泄漏,屈駕盤桓數天無妨。”
郎、羅二人未便推辭。
住下三日,多材忽然心痛,渾身四肢起腫,雙腳顫搖不定。赤心請太醫診視,合院無知病症者。福厚著急,祭為乃薦安萍之徒弟道:“安萍已為隨陽島請去,只有徒弟任權在家,從學多年,技術不醜。”
余大忠命仆請至。任權診道:“此症名為膽縮沖肝,起於驚,成於懼,乃驚懼之至,膽暴收小,而汁溢涌,上沖於肝,肝氣引之,相遂於經絡,系經絡起腫,非渾身四肢起腫也。所謂心病,實系肝脹,非心痛也。其腳顫不定,想於虛處受此症耳。當以天奚丸話之。”
大忠等看視,果然渾身腫處,皆系筋脈糾纏而帶綠色,其陷處亦如蝸跡蜂房,始信所言不謬。任權細看病者,音容不是本國人,心疑生計道:“既然如此,尚須審實。天奚丸乃至暴之藥,應症即愈,或不對科,則無救矣。十丈之內斷絕聲息,待權定診。”
余大忠辭出,包赤心同郎福厚等俱退於外。
任權問道:“請教生時年月,尊姓大名,居處職分,以便虔禱上蒼。”
多材答道:“姓羅名多材,生於甲辰正月十三日卯時,居住浮金國灘仲落宮,拜大夫之職。”
任權心始明白,復假為祝禱之狀,取天奚丸與之吞下,扶持數步,便可自行。
郎福厚看見,驚異道:“如何愈得速?”
多材遂向福厚道:“多材欲往魯造橋斬怪誅邪,以雪吞同行之辱。”
慶口福厚道:“大夫誤矣,如何行得?”
任權道:“怪邪不除,害人必眾,此行是義俠所為,權亦願助一臂之力。”
多材大喜。任權道:“權有寶劍二口,鋒利無當,歸家取來奉陪。”
多材喜道:“此系要件,請速往取。”
任權退出,包赤心埋怨道:“病猶未除,如何慫慂他行不測之事?”
任權道:“正所以除其病也。今藥性發作,是以膽強,欲誅邪怪,當因其勢而助之。少刻性過病除,使之亦不往矣。”
赤心道:“且勿回家,待其藥力過性,再看系何形狀。”
任權道:“欲看形狀不難,如有好刀,取兩口來。”
赤心命家將去高樓上取。任權攜入道:“劍已銹滿難用,此刀更勝於劍。”
多材忐忑道:“多材不善用刀,明日談罷。”
赤心笑道:“實系安先生高弟。”
任權對多材道:“既不用刀,權今回去,將劍磨好,來朝同行如何?”
多材道:“謹遵台命。”
任權去後,多材道:“今晚可行,恐又生玻”
包赤心請余大忠到來餞別,郎福厚問道:“歸國取何處?”
大忠道:“中路近,但西老兒多事,盤詰得凶,莫如仍走原路。”
多材道:“原路斷不能走,此外可有他途?”
包赤心道:“有由鼠穴麓、回蛇谷、蚯蚓崖過金櫃底、鶴怨嶺這條路,但其難行,過於蜀隴。”
多材道:“雖難行,卻無飛砂、合壁之險,必須由此路去。”
黃昏時分,飲過錢別酒筵,余大忠、包赤心送與令箭、土產等件,分手後即出黃雲城,連夜下岫羅岡。第三天到鼠穴麓,卻系支玲瓏石山,枕溪橫臥腳下,有石穴如蜂房之狀,不計其數。凡行人必須入其中,出其外,灣環重迭百十餘次,方上正路。進回蛇谷,又名蝟皮谷,雖在山凹中,卻不甚險,惟有天生石刺,尖如利錐,密如蝟皮,犀革遇之皆穿。晴久塵土壓埋,尖鋒隱下,猶可行走。若是雨後山水衝下,洗去塵土,其鋒愈銳。所以這二百餘里之內,蟲屬獸類俱無。
當日郎、羅等到此,正是雨後,如何能走?馬頤道:“聞此山有象皮木,削為履,穿之可過。”
多材便令尋訪土人,搜搶斧鋸,前來動手。誰知此樹,質松如腐,斧下即連斧沒入,但出複合,並無痕跡。使鋸入東出西,東隨合到西;入西出東,則西隨合到東,弄得束手無策。土人夜旁看著,只是掩口。馬頤向前拱手道:“蠢夫失禮,懇恕無知,指示良法。”
土人答道:“惟離骨散血草為繩,縛捆三道,先用四鋸將四圍皮撬起,再鋸本方能斷下。但散血離骨草質性柔脆,急切不能為繩,須待長足,收刈曬乾始可。”
馬頤道:“原是立刻要用的,可有他法么?”
土人道:“除此只有沿門募化敝屐。”
多材道:“將珍寶相換如何?”
土人道:“我們此處,弗貴珍貝,均無用。”
郎福厚不信,叫人持明珍彩貝,挨門傍戶問詢,並無睬者。馬頤又往各家和額揖拱,訪得敝展,與五人穿上,輕輕行過,又送回與余者穿著走去。
整整三天,方出回蛇谷,便到蚯蚓崖,乃係峭壁鏇入深溪。崖下空處,僅高三尺,窄路寬只得五寸,行者須躬著身,左腳在前,右腳在後;接踵行去,皆是左腳在前,右腳在後;須到稍,右腳向前,左腳在後。又接踵挨行,預想息,須伏於石壁片時再走。郎福厚嘆道:“天險如此,誰能捨命而行?此路又莫說矣!”
多材道:“此刻走得出去,方可平安,或是失足,又有弩造橋的樣子哩!”
個個提心弔膽,兩天方將一百二十里蚯蚓崖行荊到金櫃洞,遇紫石山,頂平旁峭,無路可行。只底下有二尺高數十里寬一道石縫,深十餘里,伏行半天,方得出口。往鶴怨嶺,驗過令箭,始放上行,才到中途,已經昏黑,就宿石洞。第二天早晨才趕奔到關,交繳令箭,始放下嶺。又三天涉跋數河山。
到洋上船回國,將各事奏明,浮金主大喜。燭相奏道:“二人出使辱命,應請治罪。”
浮金主道:“經國省財,實是功臣,何為辱命?”
燭相道:“出使不與君相立義,而偕佞幸私盟,辱國極矣!”
浮金主道:“相國所論亦是,且看效驗,後行定奪。”
郎、羅二人出朝,密使精細人又來浮石各邊邑,暗暗收買,果然川流不息,國內充裕。
期年之後,忽然無有賣者。多材查問,方知庶長、客卿稽查砂戶增多,積聚減少,又立新法,設巡兵弁,遇賣砂民,稽驗照票,如戳掛號,買賣有數,不能為弊,是以無從漏賣。郎福厚知悉,使人來問余、包,回答:“請緩待,相機設法。”
今復專書囑郎、羅興兵,進侵邊邑,於中取事。當下福厚奏明,廷臣慫慂,浮金主持疑缺少大將,只見左邊一位大夫出班奏道:“現有奇才在此,何不用之?”
浮金主大喜。正是:挖肉求瘡思大將,尋仇棄好信邪臣。
不知所奏究是何人,果有大將才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