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鶴沖金公死難詩
清代:李因篤
朔風吹高林,頹浪日東逝。亂起如於風,他心何可制。
當年金直指,受命亂軍際。破產捍危城,捐軀先自誓。
所志無依違,天階有崇替。追攀三月弓,一體殉先帝。
城下洄𤄷水,湛蘭清且厲。蛟螭不敢游,雨雪常相蔽。
身前有君臣,身後有伉儷。附祀得三墳,累累還相擬。
嗚呼板蕩初,麟獲傷反袂。懦愚務苟隨,翻覺生死細。
丈夫重末路,吾道觀衰世。要當去取明,底論謀不濟。
下馬拜斯人,關河空灑涕。為賦《大招篇》,自投流水澨。
春秋煐膋蕭,吉日迨邦祭。放𢘍靈之來,神哉般流睇。
其下若風馬,北來行甚銳。默坐眺八鄉,奚須環奇麗。
四圍春草生,千載哀湍閉。死者長已矣,存者德音繼。
吾愛孝廉公,保孤存本系。嬰杵獲同心,幽明事一例。
況復故司徒,宗邦多遺惠,敝廬咫尺間,聞政如魯衛。
直指西巡狩,秦天一再霽。至今共伏臘,先後垂棠碣,悠悠吾所思,乃在江海裔。
從泣戰城南,美人空迢遞。泫然登斯祠,慷慨感深詣。
澄波既終古,皎月無年歲,白雲著為堂,嘉夜著為砌。
東西植梧桐,左右種椒蕙,上有雙鳳凰,飛鳴何嘒嘒。
寄謝後來人,聞風同勖勵。
李因篤
李因篤,字子德,一字孔德,號天生,陝西富平東鄉(今富平薛鎮韓家村)人。生於明崇禎五年(1632年),卒於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自幼聰敏,博學強記,遍讀經史諸子,尤諳經學要旨,精於音韻,長於詩詞,詩逼杜甫,兼通音律,崇尚實學,為明清之際的思想家、教育家、音韻學家、詩人。被時人稱為不涉仕途的華夏“四布衣”之一。康熙十八年(1679年)薦鴻博授檢討。嘗辨秦中碑版極有依據。行、楷書用筆禿率,意近顏真卿。著《古今韻考》《受祺堂詩文集》《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增校清朝進士題名碑錄》。► 47篇詩文
為學一首示子侄
清代:彭端淑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異也。聖人之道,卒於魯也傳之。然則昏庸聰敏之用,豈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富者曰:“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幾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貧者至焉。人之立志,顧不如蜀鄙之僧哉?是故聰與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聰與敏而不學者,自敗者也。昏與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與庸,而力學不倦者,自力者也。▲
曾國藩誡子書
清代:曾國藩
余通籍三十餘年,官至極品,而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許可,老大徒傷,不勝悚惶慚赧。今將永別,特將四條教汝兄弟。
一曰慎獨而心安。自修之道,莫難於養心;養心之難,又在慎獨。能慎獨,冊內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鬼神。人無一內愧之事,則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寬平,是人生第一自強之道,
余通籍三十餘年,官至極品,而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許可,老大徒傷,不勝悚惶慚赧。今將永別,特將四條教汝兄弟。
一曰慎獨而心安。自修之道,莫難於養心;養心之難,又在慎獨。能慎獨,冊內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鬼神。人無一內愧之事,則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寬平,是人生第一自強之道,第一尋樂之方,守身之先務也。
二曰主敬則身強。內而專靜純一,外而整齊嚴肅。敬之工夫也;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氣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驗也。聰明睿智,皆由此出。莊敬日強,安肆日偷。若人無眾寡,事無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怠慢。則身強之強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則人悅。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氣以成形,我與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愛物,是於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於尊官厚祿,高居人上,則有拯民溺救民飢之責。讀書學古,粗知大義,既有覺後知覺後覺之責。孔門教人,莫大於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於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數語。立人達人之人,人有不悅而歸之者乎?
四曰習勞則神欽。人一日所著之衣所進之食,與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稱,則旁人韙之,鬼神許之,以為彼自食其力也。若農夫織婦終歲勤動,以成數石之粟數尺之布,而富貴之家終歲逸樂,不營一業,而食必珍饈,衣必錦繡,酣豢高眠,一呼百諾,此天下最不平之事,神鬼所不許也,其能久乎?古之聖君賢相,蓋無時不以勤勞自勵。為一身計,則必操習技藝,磨練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慮,而後可以增智慧而長見識。為天下計,則必已飢已溺,一夫不獲,引為餘辜。大禹、墨子皆極儉以奉身而極勤以救民。勤則壽,逸則夭,勤則有材而見用,逸則無勞而見棄,勤則博濟斯民而神祇欽仰,逸則無補於人而神鬼不歆。
此四條為餘數十年人世之得,汝兄弟記之行之,並傳之於子子孫孫,則余曾家可長盛不衰,代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