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與諸子登寶蓮寺風雨大至
明代:釋今沼
近海炎雲變,經秋林壑移。爐煙輕欲滅,園木重能垂。
涼氣添深竹,流波瀰漫池。閒情各為默,端坐待成詩。
釋今沼
今沼(一六二一--一六六五),字鐵機。番禺人。天然禪師族侄。原姓曾,名煒,字自昭。諸生。明桂王永曆十二年(一六五八)迎天然老人返雷峰。十四年開戒,與石鑒禪師同日受具,命司記室,尋升按雲堂。隨杖居東官芥庵,益自淬勵。一夕坐亡,卒年四十五。有全集行世。清同治《番禺縣誌》卷四九有傳。► 123篇詩文
瘞旅文
明代:王守仁
維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雲自京來者,不知其名氏,攜一子一仆,將之任,過龍場,投宿土苗家。予從籬落間望見之,陰雨昏黑,欲就問訊北來事,不果。明早,遣人覘之,已行矣。
薄午,有人自蜈蚣坡來,云:“一老人死坡下,傍兩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傷哉!”薄暮,復有人來,
維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雲自京來者,不知其名氏,攜一子一仆,將之任,過龍場,投宿土苗家。予從籬落間望見之,陰雨昏黑,欲就問訊北來事,不果。明早,遣人覘之,已行矣。
薄午,有人自蜈蚣坡來,云:“一老人死坡下,傍兩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傷哉!”薄暮,復有人來,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哭。”詢其狀,則其子又死矣。明日,復有人來,云:“見坡下積屍三焉。”則其仆又死矣。嗚呼傷哉!
念其暴骨無主,將二童子持畚、鍤往瘞之,二童子有難色然。予曰:“嘻!吾與爾猶彼也!”二童閔然涕下,請往。就其傍山麓為三坎,埋之。又以只雞、飯三盂,嗟吁涕洟而告之,曰:
嗚呼傷哉!繄何人?繄何人?吾龍場驛丞餘姚王守仁也。吾與爾皆中土之產,吾不知爾郡邑,爾烏為乎來為茲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鄉,遊宦不逾千里。吾以竄逐而來此,宜也。爾亦何辜乎?聞爾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爾率妻子躬耕可有也。烏為乎以五斗而易爾七尺之軀?又不足,而益以爾子與仆乎?嗚呼傷哉!
爾誠戀茲五斗而來,則宜欣然就道,胡為乎吾昨望見爾容蹙然,蓋不任其憂者?夫沖冒霧露,扳援崖壁,行萬峰之頂,饑渴勞頓,筋骨疲憊,而又瘴癧侵其外,憂鬱攻其中,其能以無死乎?吾固知爾之必死,然不謂若是其速,又不謂爾子爾仆亦遽然奄忽也!皆爾自取,謂之何哉!吾念爾三骨之無依而來瘞爾,乃使吾有無窮之愴也。
嗚呼傷哉!縱不爾瘞,幽崖之狐成群,陰壑之虺如車輪,亦必能葬爾於腹,不致久暴露爾。爾既已無知,然吾何能違心乎?自吾去父母鄉國而來此,三年矣,歷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嘗一日之戚戚也。今悲傷若此,是吾為爾者重,而自為者輕也。吾不宜復為爾悲矣。
吾為爾歌,爾聽之。歌曰: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遊子懷鄉兮,莫知西東。莫知西東兮,維天則同。異域殊方兮,環海之中。達觀隨寓兮,奚必予宮。魂兮魂兮,無悲以恫。
又歌以慰之曰:與爾皆鄉土之離兮,蠻之人言語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於茲兮,率爾子仆,來從予兮。吾與爾遨以嬉兮,驂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鄉而噓唏兮。吾苟獲生歸兮,爾子爾仆,尚爾隨兮,無以無侶為悲兮!道旁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離兮,相與呼嘯而徘徊兮。餐風飲露,無爾飢兮。朝友麋鹿,暮猿與棲兮。爾安爾居兮,無為厲於茲墟兮!▲
皂羅袍·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明代:湯顯祖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送東陽馬生序(節選)
明代:宋濂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