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九日
明代:皇甫汸
信美登高日,宜春有舊台。花非吳地發,雁是楚天來。
郭外千家盡,窗中萬壑開。此鄉多旨酒,聊覆使君杯。
皇甫汸
(1497—1582)明蘇州長洲人,字子循,號百泉。皇甫錄第三子。嘉靖八年進士,授工部主事,官至雲南僉事,以計典論黜。好聲色狎游。工詩,尤精書法。有《百泉子緒論》、《解頤新語》、《皇甫司勛集》。► 1599篇詩文
送東陽馬生序
明代:宋濂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余者乎?
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辯,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謂余勉鄉人以學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余者哉!▲
詠梅九首
明代:高啟
瓊姿只合在瑤台,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蕭蕭竹,春掩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東風愁寂幾回開。
縞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緣。
將疏尚密微經雨,似暗還明遠在煙。
薄瞑山家松樹下,嫩寒江店
瓊姿只合在瑤台,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蕭蕭竹,春掩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東風愁寂幾回開。
縞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緣。
將疏尚密微經雨,似暗還明遠在煙。
薄瞑山家松樹下,嫩寒江店杏花前。
秦人若解當時種,不引漁郎入洞天。
翠羽驚飛別樹頭,冷香狼籍倩誰收。
騎驢客醉風吹帽,放鶴人歸雪滿舟。
淡月微雲皆似夢,空山流水獨成愁。
幾看孤影低徊處,只道花神夜出遊。
淡淡霜華濕粉痕,誰施綃帳護春溫。
詩隨十里尋春路,愁在三更掛月村。
飛去只憂雲作伴,銷來肯信玉為魂。
一尊欲訪羅浮客,落葉空山正掩門。
雲霧為屏雪作宮,塵埃無路可能通。
春風未動枝先覺,夜月初來樹欲空。
翠袖佳人依竹下,白衣宰相在山中。
寂寥此地君休怨,回首名園盡棘叢。
夢斷揚州閣掩塵,幽期猶自屬詩人。
立殘孤影長過夜,看到余芳不是春。
雲暖空山裁玉遍,月寒深浦泣珠頻。
掀篷圖里當時見,錯愛橫斜卻未真。
獨開無那隻依依,肯為愁多減玉輝?
廉外鍾來月初上,燈前角斷忽霜飛。
行人水驛春全早,啼鳥山塘晚半稀。
愧我素衣今已化,相逢遠自洛陽歸。
最愛寒多最得陽,仙遊長在白雲鄉。
春愁寂寞天應老,夜色朦朧月亦香。
楚客不吟江路寂,吳王已醉苑台荒。
枝頭誰見花驚處?裊裊微風簌簌霜。
斷魂只有月明知,無限春愁在一枝。
不共人言唯獨笑,忽疑君到正相思。
歌殘別院燒燈夜,妝罷深宮覽鏡時。
舊夢已隨流水遠,山窗聊復伴題詩。▲
核舟記
明代:魏學洢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 、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嘗貽余核舟一,蓋大蘇泛赤壁雲。
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啟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 、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嘗貽余核舟一,蓋大蘇泛赤壁雲。
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啟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石青糝之。(箬篷 一作:篛篷)
船頭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蘇、黃共閱一手卷。東坡右手執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東坡現右足,魯直現左足,各微側,其兩膝相比者,各隱卷底衣褶中。佛印絕類彌勒,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神情與蘇、黃不屬。臥右膝,詘右臂支船,而豎其左膝,左臂掛念珠倚之——珠可歷歷數也。
舟尾橫臥一楫。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嘯呼狀。居左者右手執蒲葵扇,左手撫爐,爐上有壺,其人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
其船背稍夷,則題名其上,文曰“天啟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遠甫刻”,細若蚊足,鉤畫了了,其色墨。又用篆章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
通計一舟,為人五;為窗八;為箬篷,為楫,為爐,為壺,為手卷,為念珠各一;對聯、題名並篆文,為字共三十有四;而計其長曾不盈寸。蓋簡桃核修狹者為之。嘻,技亦靈怪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