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紅板橋頭秋光暮
時覺春殘,漸漸飄花絮。好夕良天長孤負。洞房閒掩,小屏空、無心覷。指歸雲,仙鄉杳、在何處。遙夜香衾暖,算誰與。知他深深約,記得否。
譯文及注釋
譯文
紅板橋頭秋天的夜晚。月色映著淡淡的霧氣。堤邊垂柳映照在水中,顯出一片碧色。重新回憶起當初分別時的情景,拉起妻子的手,淚水不停的流下來。水中波浪很急隋堤很遠,船帆舉起來。時光過得很快,怎奈歸期被阻隔。
現在春天快過去了,漸漸的飄起了柳絮。美好的光景總是無心欣賞。房門虛掩,空有小屏,卻無心去看。歸心似箭,但戀人在何處呢?漫漫長夜香被很暖,但誰能與共呢?與他深切的約定,他還記得嗎?
注釋
⑴迷神引:詞牌名,柳永自製曲,《樂章集》注“中呂調”。雙調九十七字,上片十一句六仄韻,下片十三句六仄韻。
⑵紅板橋:有泛指和專指,泛指謂紅色欄桿之橋,專指則謂汴京順天門外之板橋。從詞中所寫,知其為專指。秋光暮:秋天的夜晚。
⑶煙:霧氣。煦(xù):溫暖;暖和。
⑷寒溪蘸碧:寒冷的溪水如同蘸了染料一樣清澈。寒:微微的秋寒。
⑸垂楊:即垂柳,古人將楊柳混稱,故云。歐陽修《浪淘沙·把酒祝東風》:“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⑹重(chóng)分飛:重新回憶起當初分別時的情景。分飛,分別。
⑺隋堤:汴河大堤,因築於隋代,故名。劉禹錫《柳絮》:“何處好風偏似雪,隋河堤壩上古江津。”
⑻倏忽:忽然,時間過得很快。杜甫《百憂集行》:“即今倏忽已五十,坐臥只多少行立。”
⑼向期阻:怎奈歸期卻被阻隔。向,怎向。
⑽花絮:柳絮。梁簡文帝《詠柳》:“花絮時隨鳥,風枝屢拂塵。”
⑾孤負:辜負。孤,古同“辜”。李陵《答蘇武書》:“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負陵心。”
⑿小屏:即小屏風,室內陳設物,亦有置於炕頭者,謂之炕屏,能映人影。
⒀仙鄉:仙人所居處,借稱所愛者的居處。韋莊《怨王孫·錦里蠶市》:“不知今夜,何處深鎖蘭房,隔仙鄉。”
⒁遙夜:長夜。謝靈運《燕歌行》:“調弦促柱多哀聲,遙夜明月鑒帷屏。”
創作背景
柳永秋季離開汴京者只有兩次:一次是少年遠遊時,一次是慶曆四年自蘇州赴成都經汴京時。但慶曆四年為西行,而詞中謂“波急隋堤遠”顯然為南行之證,據此,知此詞寫於柳永少年遠遊江浙時的第二年春天。賞析
這是一首女子思念戀人的詞,與《樂章集》中同類題材不同的是,它從秋日的水邊分別寫到春日的洞房遙念,以時間的推移為線,時間的跨度相當大。
上片主要寫秋日離別。著重誼染慘澹、冷寂的自然景色, 以及分別時的悽慘情景。首句“紅板橋頭”是分別之地,“秋光暮”是分別之時。以下三句是分別之景:夜霧籠罩,月色慘澹,水邊大路垂楊成行, 柳枝懸垂,沾浸著寒冷的碧水。淡月、寒溪、垂楊等意象,渲染著淒涼、依戀的氣氛。在上述的氛圍之中,以下二句、九字,直寫分別情景:“重分飛,攜縴手、淚如雨”。這“攜縴手淚如雨”與《雨霖鈴·寒蟬淒切》 之“執手相看淚眼”形似而實不同。“執手”二句是從雙方落筆,二人相互執手,相看淚眼;而此二句,從一個“纖”字可知,這情景所寫的是女子眼中的男人,他正緊緊地握住女子的“縴手”,淚落如雨。這是動態與悄思的描寫;而前面的“重分飛”三字則是女子對這位戀人內心的認知,自古道:“商人重利輕別離。”這位男子顯然不同,他是重情重義重別離的人,絕不會為名為利而輕易棄置愛情。柳詞中有不少詞作是從自身的角度抒寫與愛人分離的無奈,這一首卻是從所愛女子的口吻道出,分量自是不同,它反映出彼此之間心心相知之深, 因而也可以說這女子是哀而無怨的。
但無論怎樣傷別,“分飛”畢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於是以下二句再從女子的眼中寫男子登上水路行程。波之“急”,帆之“舉”,意味著舟行之速,促使離人速速遠去,離人的身影也就迅速地從送別人的眼前消失,離恨自在其中。堤之“遠”,使人體味到其中包蘊著離恨的綿長、悠遠;這裡又運用了“隋堤”的意象,遍植垂柳的“隋堤”作為一種送別“符號”,自然更加重了離恨中的不捨之情,依戀之意。至此,秋日離別已寫盡。
最後以歲月的飛速流逝與舊日期約的受阻結束上片,“倏忽年華改,向期阻。”這雖是兩個敘述句,但此中包含了一個較長的時間流程,成為連線秋日分別與下片春日相思的過渡。
過片換頭“時覺春殘”一句,明寫出時光已自秋暮進入殘春,呼應上片,由後句可知,戀人已是超過了預先約定的歸期。由於戀人的不歸而“長孤負”了春日的“好夕良天”。既然沒有心思欣賞春色,故詞中自然不再有春景的描繪,現在只有“漸漸飄花絮”這一典型的殘春景象,表現著春光的最後一抹印跡,又包含著青春流逝的悲哀,同時也暗示了自己對這一段愛情能否長久的擔憂。
春已將逝,無心賞春,所以詞的描寫空間轉入“洞房”之中。“洞房閒掩,小屏空、無心覷”。“閒掩”二字,明寫洞房之門,實寫門內人的孤寂,百無聊賴;“空”字明寫小小畫屏的閒置,實寫屏旁人的冷清、寂寞空虛,因此她對洞房內的一切同樣“無心覷”。她一心想著戀人,但戀人仙鄉杳遠,不知何處,天邊那縹緲無定、不可捉摸的“歸雲”,正與戀人的情況相仿,故而她不免“指歸雲”、望“仙鄉”而嘆路杳、傷“何處”了。
以下,時間自白晝而進入“通夜”,“香衾暖,算誰與”所寫雖涉風情,卻不鄙俗、不露骨,亦是相思之情的明白流露。由此,她不能不對戀人產生了絲絲疑慮,而發出“知他深深約,記得否”的疑問,這是發自心底的一問。
總觀這首詞,上下片各有四個層次,全從女子的角度著筆,自秋至春,由景及情;自分別至獨處,由實境及前程,層層推進,多側面地表現了一位相思中的女子,且寫得疏淡雅靜、含蘊深沉。這首詞可稱得上是一首頗有特色、不落俗套的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