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箴
兩漢:揚雄
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處高臨深,動而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滿懷。不得左右,牽於纆徽。一旦叀礙,為瓽所轠。身提黃泉,骨肉為泥。自用如此,不如鴟夷。
鴟夷滑稽,腹大如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常為國器,託於屬車。出入兩宮,經營公家。由是言之,酒何過乎?
注釋
瓶,古代汲水的器具,是陶製的罐子。
眉,邊緣,和水邊為湄的“湄”,原是一字。
醪(勞),一種有渣滓的醇酒。
臧,同“藏”。
纆(墨)徽,原意為捆囚犯的繩索,這裡指系瓶的繩子。
叀(專)礙,繩子被掛住。叀,懸。
瓽(擋dàng),井壁上的磚。轠(雷),碰擊。
提,拋擲。
鴟(痴)夷,裝酒的皮袋。
滑(骨gǔ)稽,古代一種圓形的,能轉動注酒的酒器。此處借喻圓滑。
《漢書》作“腹如大壺”。今從《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記》等書所引。
國器,貴重之器。
屬車,皇帝出行時隨從的車。
兩宮,指皇帝及太后的宮。
經營,奔走謀求的意思。以上四句顯然指那些帝王貴族的追隨者。下文補足兩句反語,以寓譏刺。
創作背景
這篇文章載在《漢書·陳遵傳》中,為什麼《陳遵傳》中有這篇文章呢?原來陳遵有個好友張竦,與他的個性恰恰相反。
揚雄的文章從字面上看去好象是歌贊酒器的,這正合陳遵的胃口。於是他引用來和張竦抬槓陳遵不過斷章取義而已。
鑑賞
從表面看來,原文是說水瓶樸質有用,反而易招危害,酒壺昏昏沉沉,倒能自得其樂。讀者如不能體會揚雄的本意所在,也會產生不良印象,因此,後來柳宗元又作了一篇,將揚雄的話反過來,從正面敘說,另成一篇很好的文章《瓶賦》。其實也是相反而適相成的。
乍一看,揚雄這篇典型的狀物小賦,著力描述的是兩種盛器的命運:水瓶質樸有用,反而易招損害;酒壺昏昏沉沉,倒能自得其樂。然而,請注意開篇那句話:“子猶瓶矣。”清楚地表明了作者的意圖在借器喻人。揚雄其人患有口吃,不善言談,但文名頗盛。他的這篇《酒箴》,用的當是曲筆,反話正說,語近旨遠,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其良苦用心,無非是要諫勸世人:莫為酒惑,應近君子而遠小人。
揚雄
揚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漢族。西漢官吏、學者。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縣友愛鎮)人。 少好學,口吃,博覽群書,長於辭賦。年四十餘,始游京師,以文見召,奏《甘泉》、《河東》等賦。成帝時任給事黃門郎。王莽時任大夫,校書天祿閣。揚雄是即司馬相如之後西漢最著名的辭賦家。所謂“歇馬獨來尋故事,文章兩漢愧楊雄”。在劉禹錫著名的《陋室銘》中“西蜀子云亭”的西蜀子云即為揚雄。► 3篇詩文
月賦
南北朝:謝莊
陳王初喪應、劉,端憂多暇。綠苔生閣,芳塵凝榭。悄焉疚懷,不怡中夜。
乃清蘭路,肅桂苑,騰吹寒山,弭蓋秋阪。臨浚壑而怨遙,登崇岫而傷遠。於時斜漢左界,北陸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齊章,殷勤陳篇,抽毫進牘,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稱曰:臣東鄙幽介,長自
陳王初喪應、劉,端憂多暇。綠苔生閣,芳塵凝榭。悄焉疚懷,不怡中夜。
乃清蘭路,肅桂苑,騰吹寒山,弭蓋秋阪。臨浚壑而怨遙,登崇岫而傷遠。於時斜漢左界,北陸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齊章,殷勤陳篇,抽毫進牘,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稱曰:臣東鄙幽介,長自丘樊。味道懵學,孤奉明恩。臣聞沈潛既義,高明既經,日以陽德,月以陰靈。擅扶光於東沼,嗣若英於西冥。引玄兔於帝台,集素娥於後庭。朒脁警闕,朏魄示沖,順辰通燭,從星澤風。增華台室,揚采軒宮。委照而吳業昌,淪精而漢道融。
若夫氣霽地表,雲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於江瀨。升清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祇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淨。君王乃厭晨歡,樂宵宴,收妙舞,弛清縣。去燭房,即月殿,芳酒登,鳴琴薦。
若乃涼夜自淒,風篁成韻,親懿莫從,羇孤遞進。聆皋禽之夕聞,聽朔管之秋引。於是弦桐練響,音容選和,徘徊房露,惆悵陽阿。聲林虛籟,淪池滅波,情紆軫其何托,愬皓月而長歌。歌曰: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
臨風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
歌響未終,余景就畢,滿堂變容,回遑如失。又稱歌曰:
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
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
陳王曰:善。乃命執事,獻壽羞璧,敬佩玉音,復之無斁。▲
虎丘記
明代:袁宏道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岩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
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雲瀉,遠而望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岩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
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雲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而狀。
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署,竟以歌喉相鬥,雅俗既陳,妍媸自別。未幾而搖手頓足者,得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寂然停聲,屬而和者,才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魂銷。比至夜深,月影橫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發,響徹雲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
劍泉深不可測,飛岩如削。千頃雲得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晚樹尤可觀。而北為平遠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堂廢已久,余與江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於其中;而病尋作,余既乞歸,恐進之之興亦闌矣。山川興廢,信有時哉!
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最後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甚矣,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吳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識余言否耶? ▲
北征賦
兩漢:班彪
余遭世之顛覆兮,罹填塞之阨災。舊室滅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遂奮袂以北征兮,超絕跡而遠遊。
朝發軔於長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宮。歷雲門而反顧,望通天之崇崇。乘陵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鄉。慕公劉之遺德,及行葦之不傷。彼何生之優渥,我獨罹此百殃?故時會之變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余遭世之顛覆兮,罹填塞之阨災。舊室滅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遂奮袂以北征兮,超絕跡而遠遊。
朝發軔於長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宮。歷雲門而反顧,望通天之崇崇。乘陵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鄉。慕公劉之遺德,及行葦之不傷。彼何生之優渥,我獨罹此百殃?故時會之變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登赤須之長阪,入義渠之舊城。忿戎王之淫狡,穢宣後之失貞。嘉秦昭之討賊,赫斯怒以北征。紛吾去此舊都兮,騑遲遲以歷茲。
遂舒節以遠逝兮,指安定以為期。涉長路之綿綿兮,遠紆迴以樛流。過泥陽而太息兮,悲祖廟之不修。釋余馬於彭陽兮,且弭節而自思。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寤曠怨之傷情兮,哀詩人之嘆時。
越安定以容與兮,遵長城之漫漫。劇蒙公之疲民兮,為強秦乎築怨。舍高亥之切憂兮,事蠻狄之遼患。不耀德以綏遠,顧厚固而繕藩。首身分而不寤兮,猶數功而辭鱤。何夫子之妄說兮,孰雲地脈而生殘。
登鄣隧而遙望兮,聊須臾以婆娑。閔獯鬻之猾夏兮,吊尉漖於朝那。從聖文之克讓兮,不勞師而幣加。惠父兄於南越兮,黜帝號於尉他。降几杖於藩國兮,折吳濞之逆邪。惟太宗之蕩蕩兮,豈曩秦之所圖。
隮高平而周覽,望山谷之嵯峨。野蕭條以莽蕩,迥千里而無家。風猋發以漂遙兮,谷水灌以揚波。飛雲霧之杳杳,涉積雪之皚皚。雁邕邕以群翔兮,□雞鳴以嚌嚌。
遊子悲其故鄉,心愴悢以傷懷。撫長劍而慨息,泣漣落而沾衣。攬余涕以於邑兮,哀生民之多故。夫何陰曀之不陽兮,嗟久失其平度。諒時運之所為兮,永伊鬱其誰愬?
亂曰:夫子固窮遊藝文兮,樂以忘憂惟聖賢兮?達人從事有儀則兮,行止屈申與時息兮?君子履信無不居兮,雖之蠻貊何憂懼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