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行曲
清代:俞樾
天風蓬蓬吹上頭,江水汩汩走下流。十里五里作一束,三老失色長年愁。
長年衩衣立蓬底,持篙終月身傴僂。既憐重如挽牛弩,更訝輕若盤蛇矛。
一灘才過一灘又,灘聲化作風颼颼。織成一幅光明錦,拋出千點琉璃球。
水中之石何磊磊,飛澇日夜恣簸蹂。直如山徑走犖确,豈復江面行夷猶。
長繩曳舟舟不動,短篙撐舟舟仍留。竟須大力負之走,入水學作吳兒泅。
南人乘船如騎馬,日月跳擲乾坤浮。天公有意弄奇局,乃於水底生贅瘤。
移山那有夸娥子,貸水更無監河侯。即使舟輕似赤馬,何堪灘險如黃牛。
我以丁丑發桐廬,始於庚辰至龍游。自庚迄癸又四日,計程猶未過衢州。
黃頭郎既絕有力,青唇婦亦工操舟。而乃入險復出險,迂迴不復能豫謀。
殷勤酌酒勞僮僕,勿言臲兀今番尤。平生忠信頗自負,風波雖險何足憂。
再拚灘行四五日,山中穩坐青竹兜。
俞樾
俞樾(1821-1907),字蔭甫,自號曲園居士,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學者、文學家、經學家、古文字學家、書法家。他是現代詩人俞平伯的曾祖父,章太炎、吳昌碩、日本井上陳政皆出其門下。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後受鹹豐皇帝賞識,放任河南學政,被御史曹登庸劾奏“試題割裂經義”,因而罷官。遂移居蘇州,潛心學術達40餘載。治學以經學為主,旁及諸子學、史學、訓詁學,乃至戲曲、詩詞、小說、書法等,可謂博大精深。海內及日本、朝鮮等國向他求學者甚眾,尊之為樸學大師。► 237篇詩文
詠菊
清代:曹雪芹
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
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一從陶令評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為學一首示子侄
清代:彭端淑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異也。聖人之道,卒於魯也傳之。然則昏庸聰敏之用,豈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富者曰:“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幾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貧者至焉。人之立志,顧不如蜀鄙之僧哉?是故聰與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聰與敏而不學者,自敗者也。昏與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與庸,而力學不倦者,自力者也。▲
山市
清代:蒲松齡
奐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數年恆不一見。孫公子禹年與同人飲樓上,忽見山頭有孤塔聳起,高插青冥,相顧驚疑,念近中無此禪院。無何,見宮殿數十所,碧瓦飛甍,始悟為山市。未幾,高垣睥睨,連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樓若者,堂若者,坊若者,歷歷在目,以億萬計。忽大風起,塵氣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
奐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數年恆不一見。孫公子禹年與同人飲樓上,忽見山頭有孤塔聳起,高插青冥,相顧驚疑,念近中無此禪院。無何,見宮殿數十所,碧瓦飛甍,始悟為山市。未幾,高垣睥睨,連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樓若者,堂若者,坊若者,歷歷在目,以億萬計。忽大風起,塵氣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風定天清,一切烏有,惟危樓一座,直接霄漢。樓五架,窗扉皆洞開;一行有五點明處,樓外天也。
層層指數,樓愈高,則明漸少。數至八層,裁如星點。又其上,則黯然縹緲,不可計其層次矣。而樓上人往來屑屑,或憑或立,不一狀。逾時,樓漸低,可見其頂;又漸如常樓;又漸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見。
又聞有早行者,見山上人煙市肆,與世無別,故又名“鬼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