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歌
明代:孫一元
黃山巀嶭幾萬里,亂峰如龍矗雲起。晨昏日月轉山腰,三十六軸盤地底。
昆崙渤澥氣勢來,衡岳匡廬遠相倚。長年冥濛飛煙霞,白日雜遝走麋麂。
玉泉丹砂鍾靈根,芝草琅玕長不死。中有高人事隱棲,縛屋開門亂雲里。
崖木野藤時作花,澗水泠泠石齒齒。床頭木瓢白石鐺,檐頭瓮牖烏皮幾。
避世應同屍鄉翁,著書還擬鶡冠子。我亦乾坤放逸人,探奇名山興未已。
落日長歌招隱詩,採藥尋君從此始。
孫一元
(1484—1520)明人,自稱關中(今陝西)人,字太初,自號太白山人。風儀秀朗,蹤跡奇詰,烏巾白帢,鐵笛鶴瓢,遍游名勝,足跡半天下。善為詩,正德間僦居長興吳珫家,與劉麟、陸昆、龍霓、吳珫結社倡和,稱苕溪五隱。有《太白山人稿》。► 529篇詩文
乞貓
明代:劉基
趙人患鼠,乞貓於中山。中山人予之貓,貓善捕鼠及雞。月余,鼠盡而雞亦盡。其子患之,告其父曰:“盍去諸?”其父曰:“是非若所知也。吾之患在鼠,不在乎無雞。夫有鼠,則竊吾食,毀吾衣,穿吾垣墉,毀傷吾器用,吾將饑寒焉,不病於無雞乎?無雞者,弗食雞則已耳,去饑寒猶遠,若之何而去夫貓也!”
趙人患鼠,乞貓於中山。中山人予之貓,貓善捕鼠及雞。月余,鼠盡而雞亦盡。其子患之,告其父曰:“盍去諸?”其父曰:“是非若所知也。吾之患在鼠,不在乎無雞。夫有鼠,則竊吾食,毀吾衣,穿吾垣墉,毀傷吾器用,吾將饑寒焉,不病於無雞乎?無雞者,弗食雞則已耳,去饑寒猶遠,若之何而去夫貓也!”
(選自明·劉基《郁離子·捕鼠》)▲
滿井遊記
明代:袁宏道
燕地寒,花朝節後,余寒猶厲。凍風時作,作則飛沙走礫。侷促一室之內,欲出不得。每冒風馳行,未百步輒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數友出東直,至滿井。高柳夾堤,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山巒為晴雪
燕地寒,花朝節後,余寒猶厲。凍風時作,作則飛沙走礫。侷促一室之內,欲出不得。每冒風馳行,未百步輒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數友出東直,至滿井。高柳夾堤,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山巒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鮮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條將舒未舒,柔梢披風,麥田淺鬣寸許。遊人雖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紅裝而蹇者,亦時時有。風力雖尚勁,然徒步則汗出浹背。凡曝沙之鳥,呷浪之鱗,悠然自得,毛羽鱗鬣之間皆有喜氣。始知郊田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墮事而瀟然于山石草木之間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適與余近,余之游將自此始,惡能無紀?己亥之二月也。▲
送天台陳庭學序
明代:宋濂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里,陸有劍閣棧道之險,水有瞿塘、灩澦之虞。跨馬行,則篁竹間山高者,累旬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絕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肝膽為之悼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一失勢尺寸,輒糜碎土沉,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縱游無所得;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里,陸有劍閣棧道之險,水有瞿塘、灩澦之虞。跨馬行,則篁竹間山高者,累旬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絕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肝膽為之悼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一失勢尺寸,輒糜碎土沉,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縱游無所得;非壯強者,多老死於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天台陳君庭學,能為詩,由中書左司掾,屢從大將北征,有勞,擢四川都指揮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揚子云、司馬相如、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傑戰攻駐守之跡,詩人文士游眺飲射賦詠歌呼之所,庭學無不歷覽。既覽必發為詩,以紀其景物時世之變,於是其詩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歸,會予於京師;其氣愈充,其語愈壯,其志意愈高;蓋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
予甚自愧,方予少時,嘗有志於出遊天下,顧以學未成而不暇。及年壯方可出,而四方兵起,無所投足。逮今聖主興而宇內定,極海之際,合為一家,而予齒益加耄矣。欲如庭學之游,尚可得乎?
然吾聞古之賢士,若顏回、原憲,皆坐守陋室,蓬蒿沒戶,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於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無有出於山水之外者乎?庭學其試歸而求焉?苟有所得,則以告予,予將不一愧而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