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篇
明代:黎遂球
天南多淑氣,海國四時花。芳草侵朝霧,香雲變晚霞。
鰲光搖雉堞,蚌影互漁家。況復當春望,遙晴到碧紗。
晴風散葉楊垂線,晴日落花泥掠燕。翡翠梁間棲復飛,蝴蝶簾前去還戀。
佳人粉氣熱朝眠,公子爐煙闌夜宴。珊瑚實樹掛羅衣,鸚鵡金籠傳漏箭。
木棉紅映曉山開,百萬人家旭翠堆。花田雨過昌華苑,錦石雲依朝漢台。
趙尉已塵跡,劉王餘艷灰。楚水啼湘竹,秦關折嶺梅。
當時豪雄遞騎虎,削壁懸流割疆土。閣氣沉香布雨雲,橋光綵燭迎歌舞。
寶髻穿珠仙鳳妝,玉腕烹龍島夷脯。宮闕遙連五嶺高,煙花尚識三城古。
三城隱隱接三山,五嶺迢迢雲水間。嬌娥勻臉薔薇露,賈客歸心黃木灣。
鮫綃斗帳裸寒玉,龍鬚片席裊憨鬟。檳榔甘送合歡舌,茉莉結作同心環。
同心復同里,白晰少年子。荔枝花並蒂,榕木根連理。
簫吹沸龍涎,畫橈移蜃市。金屏列雀開,綵樹千星蕊。
雀屏蘭舫酣絲竹,綵奪化工生簇簇。回營柳院出鞦韆,仙觀花街群鞠蹴。
百獸魚龍迎錦陣,萬戶綺羅結霞麓。油壁通宵秉燭游,青驄繞郭揮鞭逐。
青驄油壁過參差,玉山珠寺遍相嬉。不飢願化仙羊石,鶩利齊祝海神旗。
任是中原苦爭戰,從來此地無瘡痍。犀通象賄等閒視,薏苡明珠誰復知。
量珠應軍牒,貨賄遷農業。秧針刺壟塍,布穀催鋤鍤。
波斯碧眼胡,昆崙紫髯俠。奇珍運甓驕,異寶掛席拾。
陶公八翼折無能,陸子千金良足稱。爭雄據險昔所嘆,海藏山沖容易憑。
銅柱長銘漢賊滅,金鑒還扶唐祚興。曲江風度誅胡得,昌黎文章徙鱷曾。
傷時莫灑三忠淚,廟食南園五賢地。石銜精衛向厓門,血濕杜鵑留贔屓。
殺氣滿浮雲,訛言惑邊燧。乘桴聖人勇,蹈海節士志。
我所思兮在羅浮,菖蒲朱草蒙丹丘。安期駕鶴朝金闕,玉女攀花待石樓。
採藥長生都且少,好色不死醉無憂。為問神仙東海樹,何似使君南陌頭。
雲霞彩鸞腹,日月燭龍目。盧師與三笑,蓬萊堪幾宿。
更坐金台蓮,還裁水田服。禪乳嗣曹溪,劫火留阿育。
誰將浩劫三生判,且論九十三春半。南遷唐相授楞嚴,北去梁僧徒壁觀。
問天倘信鍊石功,對酒肯作新亭嘆。已見遊絲拂地回,復看流水飛英亂。
春草芳,春望長。山眉宛映相如璧,牡礪遙連宋玉牆。
王侯將相各有分,鴉蠻鵝管隨飛觴。綴幕懸明月,傾尊典鷫鸘。
二十四翻任狼籍,三萬六千猶可償。
黎遂球
(?—1646)廣東番禺人,字美周。天啟七年舉人。再應會試不第。善詩、古文,工畫山水。崇禎中,陳子壯薦遂球為經濟名儒,以母老不赴。明亡,方應陳子壯薦,為南明隆武朝,兵部職方司主事,提督廣東兵援贛州,城破殉難。謚忠憫。有《蓮須閣詩文集》。► 579篇詩文
菊花
明代:唐寅
故園三徑吐幽叢,一夜玄霜墜碧空。
多少天涯未歸客,盡借籬落看秋風。(盡借 一作:借人)
竹枝詞
明代:何景明
十二峰頭秋草荒,冷煙寒月過瞿塘。
青楓江上孤舟客,不聽猿啼亦斷腸。
項脊軒志
明代:歸有光
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牆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堦寂寂,
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牆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堦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堦寂寂 一作:階寂寂)
然余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為一。迨諸父異爨,內外多置小門,牆往往而是。東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雞棲於廳。庭中始為籬,已為牆,凡再變矣。家有老嫗,嘗居於此。嫗,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撫之甚厚。室西連於中閨,先妣嘗一至。嫗每謂余曰:”某所,而母立於茲。”嫗又曰:”汝姊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為應答。”語未畢,余泣,嫗亦泣。余自束髮,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瞻顧遺蹟,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
軒東,故嘗為廚,人往,從軒前過。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軒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護者。
項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後秦皇帝築女懷清台;劉玄德與曹操爭天下,諸葛孔明起隴中。方二人之昧昧於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區區處敗屋中,方揚眉、瞬目,謂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謂與坎井之蛙何異?”(人教版《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中無此段文字;滬教版無此段。)
余既為此志,後五年,吾妻來歸,時至軒中,從余問古事,或憑几學書。吾妻歸寧,述諸小妹語曰:”聞姊家有閣子,且何謂閣子也?”其後六年,吾妻死,室壞不修。其後二年,余久臥病無聊,乃使人復葺南閣子,其制稍異於前。然自後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