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淮安
明代:楊士奇
岸蓼疏紅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
雙鬟短袖慚人見,背立船頭自采菱。
謁金門·五月雨
明代:陳子龍
鶯啼處,搖盪一天疏雨。
極目平蕪人盡去,斷紅明碧樹。
費得爐煙無數,只有輕寒難度。
忽見西樓花影露,弄晴催薄暮。
悼內十一首
明代:于謙
垂老光陰兩鬢皤,細君棄我竟如何!
夫妻一旦世緣盡,兒女百年恩愛多。
小閣空懸台上鏡,春衣誰試篋中羅。
客邊聞訃腸先斷,淚落西風鼓缶歌。
世緣情愛總成空,二十餘年一夢中。
疏廣未能辭漢王,孟光先已棄梁鴻。
燈昏羅幔通宵雨,花謝雕欄
垂老光陰兩鬢皤,細君棄我竟如何!
夫妻一旦世緣盡,兒女百年恩愛多。
小閣空懸台上鏡,春衣誰試篋中羅。
客邊聞訃腸先斷,淚落西風鼓缶歌。
世緣情愛總成空,二十餘年一夢中。
疏廣未能辭漢王,孟光先已棄梁鴻。
燈昏羅幔通宵雨,花謝雕欄驀地風。
欲覓音容在何處?九原無路辨西東。
縹渺音容何處尋?亂山重疊暮雲深。
四千里外還家夢,二十年前結髮心。
寂寞青燈形對影,蕭疏白髮淚沾巾。
篋中空有遺書在,把玩不堪成古今。
塵寰冥路兩茫茫,何處青山識故鄉?
破鏡已分鸞鳳影,遺衣空帶麝蘭香。
夢回孤館腸千結,愁對慘燈淚千行。
抱痛苦嫌胸次窄,也應無處著淒涼。
東風庭院落花飛,諧老齊眉願竟違。
幻夢一番生與死,訃音千里是邪非?
淒涼懷抱幾時歇,縹渺音容何處歸?
魂斷九泉招不得,客邊一日幾沾衣。
房櫳寂寞掩春風,百歲情緣一旦空。
世態不離生死內,夢魂多在別離中。
可憐孤館月華白,猶憶香奩燭影紅。
老眼昏昏數行淚,客邊從此恨無窮。
結緣誰不願齊眉,修短由來未可期。
老我方將安蔗境,細君先已赴瑤池。
花飛玉碎愁何限,綆斷瓶沉勢莫為。
清淚兩行千古恨,眼看兒女益淒其。
別來音問每蹉跎,兩地關情感慨多。
我欲承恩還北闕,子先歸化夢南柯。
空閨鏡破余殘粉,斷杼塵蒙失舊梭。
痛汝老懷誰與訴?臨風惟有淚滂沱。
獨對青燈坐夜闌,客邊衣薄不勝寒。
因思舊事關情切,欲把遺書掩淚看。
花落香消人寂寂,台空鏡破月團團。
夢魂割斷幽明路,死別生離欲見難。
百川東逝更無還,生死由來一夢間。
苦雨淒風香閣冷,落花啼鳥繡帷間。
空於紙上看遺墨,無復燈前睹笑顏。
腸斷不堪回首處,兩行清淚萬重山。
痴兒弱女兩相依,宿鳥驚巢各自飛。
塵鎖鏡台秋月冷,香消羅幔夜燈微。
雙親聞訃腸應斷,百歲同心事已非。
垂老不堪生死別,客邊日日淚沾衣。▲
唐多令·寒食
明代:陳子龍
時聞先朝陵寢,有不忍言者。
碧草帶芳林,寒塘漲水深。五更風雨斷遙岑。雨下飛花花上淚,吹不去,兩難禁。
雙縷繡盤金,平沙油壁侵。宮人斜外柳陰陰。回首西陵松柏路,腸斷也,結同心。
登大伾山詩
明代:王守仁
曉披煙霧入青巒,山寺疏鍾萬木寒。
千古河流成沃野,幾年沙勢自風湍。
水穿石甲龍鱗動,日繞峰頭佛頂寬。
宮闕五雲天北極,高秋更上九霄看。
示僧
明代:朱元璋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老僧不識英雄漢,只管嘵嘵問姓名。
詠菊
明代:朱元璋
百花發時我不發,我若發時都嚇殺。
要與西風戰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
稽山書院尊經閣記
明代:王守仁
經,常道也,其在於天謂之命,其賦於人謂之性,其主於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亘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其應乎感也,則為惻隱,為羞惡,為辭讓,為是非;其見於事也,則為父子之親,為君臣之義,為夫婦之別,為長幼之序,為朋友之信。是惻
經,常道也,其在於天謂之命,其賦於人謂之性,其主於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亘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其應乎感也,則為惻隱,為羞惡,為辭讓,為是非;其見於事也,則為父子之親,為君臣之義,為夫婦之別,為長幼之序,為朋友之信。是惻隱也,羞惡也,辭讓也,是非也,是親也,義也,序也,別也,信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亘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陰陽訊息之行焉,則謂之《易》;以言其紀綱政事之施焉,則謂之《書》;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焉,則謂之《詩》;以言其條理節文之著焉,則謂之《禮》;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則謂之《樂》;以言其誠偽邪正之辯焉,則謂之《春秋》。是陰陽訊息之行也以至於誠偽邪正之辯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亘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夫是之謂六經。六經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陰陽訊息者也;《書》也者,志吾心之紀綱政事者也;《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禮》也者,志吾心之條理節文者也;《樂》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誠偽邪正者也。君子之於六經也,求之吾心之陰陽訊息而時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紀綱政事而時施焉,所以尊《書》也;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焉,所以尊《詩》也;求之吾心之條理節文而時著焉。所以尊《禮》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時生焉,所以尊《樂》也;求之吾心之誠偽邪正而時辯焉,所以尊《春秋》也。
蓋昔者聖人之扶人極、憂後世而述六經也,猶之富家者之父祖,慮其產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於遺忘散失,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產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以免於困窮之患。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於吾心,猶之產業庫藏之實積,種種色色,具存於其家;其記籍者,特名狀數目而已。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經之實於吾心,而徒考索於影響之間,牽制於文義之末,硜硜然以為是六經矣;是猶富家之子孫,不務守視享用其產業庫藏之實積,日遺忘散失,至於窶人丐夫,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產業庫藏之積也!”何以異於是?
嗚呼!六經之學,其不明於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說,是謂亂經;習訓詁,傳記誦,沒溺於淺聞小見,以塗天下之耳目,是謂侮經;侈淫辭,競詭辯,飾奸心盜行,逐世壟斷,而猶自以為通經,是謂賊經。若是者,是並其所謂記籍者而割裂棄毀之矣,寧復知所以為尊經也乎?
越城舊有稽山書院,在臥龍西崗,荒廢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於民,則慨然悼末學之支離,將進之以聖賢之道,於是使山陰令吳君瀛拓書院而一新之;又為尊經之閣於其後,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閣成,請予一言,以諗多士。予既不獲辭,則為記之若是。嗚呼!世之學者,得吾說而求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為尊經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