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學而》)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學而》)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為政》)
子曰:“學而不思則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學而》)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學而》)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為政》)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為政》)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為政》)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里仁》)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泰伯》)
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子罕》)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衛靈公》)▲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踰 同:逾)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踰 同:逾)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子曰:“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論語?衛靈公》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
楔子
(沖末扮趙國器扶病引淨揚州奴、旦兒翠哥上)(趙國器雲)老夫姓趙,名國器,祖貫東平府人氏。因做商賈,到此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渾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這郡號為名,就喚做揚州奴;娶的媳婦兒,也姓李,是李節使的女孩兒,名喚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
楔子
(沖末扮趙國器扶病引淨揚州奴、旦兒翠哥上)(趙國器雲)老夫姓趙,名國器,祖貫東平府人氏。因做商賈,到此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渾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這郡號為名,就喚做揚州奴;娶的媳婦兒,也姓李,是李節使的女孩兒,名喚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這孩兒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賢達。想老夫幼年間做商賈,早起晚眠,積儹成這個家業。指望這孩兒久遠營運。不想他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只伴著那一夥狂朋怪友,飲酒非為,吃穿衣飯,不著家業,老夫耳聞目睹,非止一端;因而憂悶成疾,晝夜無眠;眼見的覷天遠,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後,這孩兒必敗我家,枉惹後人談論。我這東鄰有一居上,姓李名實,字茂卿。此人平昔與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風,人皆呼為東堂老子;和老夫結交甚厚,他小老夫兩歲,我為兄,他為弟,結交三十載,並無離間之語。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與老夫同姓,老夫妻與茂卿同姓,所以親家往來,勝如骨肉。我如今請過他來,將這託孤的事,要他替我分憂;未知肯否何如?揚州奴那裡?<揚州奴應科,雲)你喚我怎么?老人家,你那病症,則管里叫人的小名兒,各人也有幾歲年紀,這般叫,可不折了你?(趙國器雲)你去請李家叔叔來,我有說的話。(揚州奴雲)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請東堂老叔叔來。(趙國器雲)我著你去。(揚州奴雲)著我去,則隔的一重壁,直起動我走這遭兒!(趙國器雲)你怎生又使別人去?(揚州奴雲)我去,我去,你休鬧。下次小的每,革皮馬!(趙國器雲)只隔的個壁兒,怎要騎馬去?(揚州奴雲)也著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兒,上茅廁去也騎馬哩。(趙國器雲)你看這廝!(揚州奴雲)我去,我去,又是我氣著你也!出的這門來,這裡也無人,這個是我的父親,他不曾說一句話,我直挺的他腳稍天;這隔壁東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見我便罷,他見了我呵,他叫我一聲揚州奴,哎喲!嚇得我喪膽亡魂,不知怎生的是這等怕他!說話之間,早到他家門首。(做咳嗽科)叔叔在家么?(正末扮東堂老上,雲)門首是誰喚門?(揚州奴雲)是你孩兒揚州奴。(正末雲)你來怎么?(揚州奴雲父親著揚州奴請叔叔,不知有甚事。(正末雲)你先去。我就來了。(揚州奴雲)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兒。(下)(正末雲)老夫姓李名實.字茂卿,今年五十八歲。本貫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流落在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幾行經書,自號東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東堂老子。我西家趙國器。比老夫長二歲?
峭紓滯髟⒃詿耍幌蟯彝礎R丫嘣亍=照孕秩酒浼膊。恢猩跏攏叛鎦菖辭胛遙『靡慘ヌ酵T繅牙吹矯攀住Q鎦菖惚ㄓ敫蓋字饋K滴業攪艘病?揚州奴做報科,雲)請的李家叔叔,在門首哩。(趙國器雲)道有請。(正末做見科,雲)老兄染病,小弟連日窮忙,有失探望.勿罪勿罪。(趙國器雲)請坐。(正末雲)老兄病體如何?(趙國器雲)老夫這病,則有添,無有減,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正末雲)曾請良醫來醫治也不曾?(趙國器雲)嗨!老夫不曾延醫。居士與老夫最是契厚,請猜我這病症咱。(正末雲)老兄著小弟猜這病症.莫不是害風寒暑濕么?(趙國器雲)不是。(正末雲)莫不是為饑飽勞逸么?(趙國器雲)也不是。(正末雲)莫不是為些憂愁思慮么?(趙國器雲)哎喲!這才叫做知心之友。我這病,正從憂愁思慮得來的。(正末雲)老兄差矣,你負郭有田千頃,城中有油磨坊,解典庫,有兒有婦,是揚州點一點二的財主;有甚么不足,索這般深思遠慮那?(趙國器雲)嗨!居士不知。正為不肖子揚州奴,自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他合著那伙狂朋怪友,飲酒非為,日後必然敗我家業。因此上憂懣成病,豈是良醫調治得的?(正末雲)老兄過慮,豈不聞邵堯夫戒子伯溫曰:"我欲教汝為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父沒觀其志,父沒觀其行。"父母與子孫成家立計,是父母盡己之心;久以後成人不成人,是在於他,父母怎管的他到底。老元這般焦心苦思。也是乾落得的。(趙國器雲)雖然如此,莫說父子之情,不能割捨;老夫一生辛勤,掙這銅斗兒家計,等他這般廢敗,便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今日請居上來,別無可囑,欲將託孤一事,專靠在居士身上,照顧這不肖,免至流落;老夫銜環結草之報,斷不敢忘。(正末起身科,雲)老兄重託,本不敢辭。但一者老兄壽算綿遠;二者小弟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親,揚州奴未必肯聽教訓;三者老兄家緣饒富,"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請老兄另托高賢,小弟告回。(趙國器雲)揚州奴,當住叔叔咱!居士何故推託如此?豈不聞:"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老夫與居士通家往來,三十餘年,情同膠漆,分若陳雪,今病勢如此,命在須臾,料居士素德雅望,必能不負所請,故敢托妻寄子。居士!你平日這許多慷慨氣節,都歸何處,道不的個"見義不為,無勇也"!(做跪。正末回跪科,雲)呀!老兄,怎便下如此重禮!則是小弟承當不起。老兄請起,小弟仍允便了。(趙國器雲)揚州奴,抬過桌兒來者。(揚州奴雲)下次小的每,掇一張桌兒過來著。(趙
國器雲)我使你,你可使別人!(揚州奴雲)我掇,我掇!你這一夥弟子孩兒們,緊關里叫個使使。都走得無一個。這老兒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賣了的。(做掇桌兒科,雲)哎喲!我長了三十歲,幾曾掇桌兒,偏生的偌大沉重。(做放桌兒科)(趙國器雲)將過紙墨筆硯來。(揚州奴雲)紙墨筆硯在此。(趙國器做寫科,雲)這張文書我已寫了,我就畫個宇。揚州奴,你近前來。這紙上.你與我正點背畫個字者。(揚州奴雲)你著我正點背畫,我又無罪過,正不知寫著甚么來。兩手搦得緊緊的,怕我偷吃了!(做畫字科,雲)字也畫了,你敢待賣我么?(正末雲)你父親則不待要賣了你待怎生?(趙國器雲)這張文書,請居士收執者。(又跪)(正末收科)(趙國器雲)揚州奴,請你叔叔坐下者。就喚你媳婦出來.(揚州奴雲)叔叔觀坐著哩,大嫂,你出來。(旦兒上科)(趙國器雲)揚州奴,你和媳婦兒拜你叔父八拜(揚州奴雲)著我拜,又不是冬年節下,拜甚么?(正未雲)揚州奴,我和你爭拜那?(揚州奴雲)叔叔休道著我拜八拜,終日見叔叔拜。有甚么多了處?(旦兒雲)只依著父親,拜叔叔咱。(揚州奴雲)閉了嘴,沒你說的話!靠後!咱拜!咱拜!(做拜科,雲)一拜權為八拜。(起身做整衣科,雲)叔叔,家裡嬸子好么?(正末怒科,雲)口退!(揚州奴雲)這老子越狠了也。(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是甚么病?(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道。(正末雲)噤聲!你父親病及半年,你襴地不知道,你豈不知父病子當主之?(揚州奴雲)叔叔息怒,父親的症侯,您孩兒待說不知來。可怎么不知;待說知道來,可也忖量不定。只見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動些。(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立與我的文書上。寫著的甚么哩?(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正末雲)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點背畫字來?(揚州奴雲)父親著您孩兒畫,您孩兒不敢不畫。(正末雲)既是不知,你兩口兒近前來,聽我說與你。想你父親生下你來,長立成人,娶妻之後,你伴著狂朋怪友,飲酒非為,不務家業,憂而成病。文書上寫著道:"揚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稟問叔父李茂卿,不許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訓,打死勿論。"(揚州奴做打悲科,雲)父親,你好下的也,怎生著人打死我那!(趙國器雲)兒也,也是我出於無奈。(正末雲)老兄免憂慮,揚州奴斷然也不敢了也。(唱)
【仙呂】【賞花時】為兒女擔優鬢已絲,為家資身亡心未死,將這把業骨頭常好是費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帶雲)老兄免憂慮。(唱)我著你終有個稱心時。(下)
(揚州做扶趙國器科,雲)大嫂,這一會兒父親面色不好,扶著後堂中去。父親,你精細打著。(趙國器雲)揚州,你如今已成人長大,管領家私,照覷家小,省使儉用。我眼見的無活的人也。(詩云)只為生兒性太庸,日夜憂愁一命終;若要趨庭承教訓,則除夢裡再相逢。(同下)
第一折
(醜扮賣茶上,詩云)茶迎三島客,湯送五湖賓;不將可口味,難近使錢人。小可是賣茶的。今日燒得這镟鍋兒熱了,看有甚么人來。(淨扮柳隆卿、鬍子傳上)(柳隆卿詩云)不養蠶桑不種田,全憑馬扁度流年。(鬍子傳詩云)為甚侵晨奔到晚,幾個忙忙少我錢。(柳隆卿雲)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我兩個不會做甚么營生買賣,全憑這張嘴抹過日子。在城有一個趙小哥揚州奴,自從和俺兩個拜為兄弟,他的勾當,都憑我兩個,他無我兩個,茶也不吃,飯也不吃。俺兩個若不是他呵,也都是餓死的。(鬍子傳雲)哥,則我老婆的褲子,也是他的;哥的網兒,也是他的。(柳隆卿雲)哎喲!壞了我的頭也。(鬍子傳雲)哥,我們兩個吃穿衣飯,那一件兒不是他的。我這幾日不曾見他,就弄得我手裡都焦幹了。哥,咱茶房裡尋他去,若尋見他,酒也有,肉也有。吃不了的,還包了家去,與我渾家吃哩。(柳隆卿做見賣茶的科,雲)兄弟說得是。賣茶的,趙小哥曾來么?(賣茶雲)趙小哥不曾來哩。(柳隆卿雲)你與我看著。等他來時,對俺兩個說。俺兩個且不吃茶哩。(賣茶雲)理會的。趙小哥早來了。(揚州奴上,詩云)四肢八脈則帶俏,五臟六腑卻無寸。村入骨頭挑不出,俏從胎裡帶將來。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人口順多喚我做趙小哥。自從我父親亡化了,過日月好疾也.可早十年光景。把那家緣過活,金銀珠翠,古董玩器,田產物業,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庫,丫鬟奴僕,典盡賣絕,都使得無了也。我平日間使慣了的手,吃慣了的口,一二日不使得幾十個銀子呵,也過不去。我結交了兩個兄弟,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他兩個是我的心腹朋友,我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早知道,都是提著頭便知尾的,著我怎么不敬他。我父親說的,我到底不依。但他兩個說的,合著我的心,趁著我的意,恰便經也似聽他。這兩日不見他,平日裡則在那茶房裡廝等,我如今到茶房裡問一聲去。(做見科)(賣茶雲)趙小哥,你來了也,有人在茶房裡坐著,正等你來哩。二位,趙小哥來了也。(鬍子傳雲)來了來了,我和你一個做好,一個做歹,你出去。(柳隆卿雲)兄弟。你出去。(鬍子傳雲)哥,你出去。(柳隆卿做見科,雲)哥,你在那裡來,俺等了你一早起了。(揚州奴雲)哥,這兩日你也不來望我一眼。(柳隆卿雲)鬍子傳也在這裡。(揚州奴雲)我自過去。(見科,雲)哥,唱喏咱。(鬍子傳不採科)(柳隆卿雲)小哥來了。(鬍子傳雲)那個小哥?(柳隆卿雲)趙小哥。(鬍子傳雲)他老子在那裡做官來?他也是小哥!詐官的該徒,我根前歪充,叫總甲來,綁了這弟子孩兒。(揚州
奴雲)好沒分曉,敢是吃早酒來。(柳隆卿雲)俺等了一早起,沒有吃飯哩。(揚州奴雲)不曾吃飯哩,你可不早說,誰是你肚裡蚘蟲。與你一個銀子,自家買飯吃去。(做與砌末科)(鬍子傳雲)看茶與小哥吃。你可這般嫩,就當不得了。(揚州奴雲)哥,不是我嫩,還是你的臉皮忒老了些。(柳隆卿雲)這裡有一門親事,俺要作成你。(揚州奴雲)哥,感承你兩個的好意。我如今不比往日,把那家緣過活,都做篩子餵驢,漏豆了。止則有這兩件兒衣服,妝點著門面,我強做人哩,你作成別人去罷。(鬍子傳雲)我說來么,你可不依我,這死狗扶不上牆的。(揚州奴雲)哥,不是扶不上,我腰裡貨不硬掙哩。(柳隆卿雲)呸!你說你無錢,那一所房子,是披著天王甲,換不得錢的?(揚州奴雲)哎喲!你那裡是我兄弟,你就是我老子,緊關里誰肯提我這一句。是阿!我無錢使,賣房子便有錢使。哥,則一件,這房子,我父親在時只番番瓦,就使了一百錠。如今誰肯出這般大價錢。(鬍子傳雲)當要一千錠,只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綻。人都搶著買了。(揚州奴雲)說的是。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綻,則要二百五十錠。人都搶著買,可不磨扇墜著手哩。哥也,則一件。爭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難說話。成不得!成不得!(鬍子傳雲)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揚州奴雲)是阿,他不肯,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如今便賣這房子,也要個起功局、立帳子的人。(柳隆卿雲)我便起功局。(鬍子傳雲)我便立帳子。(揚州奴雲)喔!你起功局,你立帳子。賣了房子,我可在那裡住?(柳隆卿雲)我家裡有一個破驢棚。(揚州奴雲)你家裡有個破驢棚,但得不漏,潛下身子,便也罷。可把甚么做飯吃?(鬍子傳雲)我家裡有一個破沙鍋,兩個破碗,和兩雙摺箸,我都送與你,盡勾了你的也。(揚州奴雲)好弟兄,這房子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錠。人見價錢少,就都搶著買。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扎他一指頭便了。你替我立帳子,你替我起功局。你家有間破驢棚,你家有個破沙鍋,你家有兩個破碗,兩雙摺箸,我盡勾受用快活。不著你兩個歹弟子孩兒,也送不了我的命。(同下)(正未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老夫李茂卿的便是。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見,道:"我死之後,不肖子必敗吾家。"今日果應其言。戀酒迷花,無數年光景,家業一掃無遺。便好道知子莫過父,信有之也。(唱)
【仙呂】【點絳唇】原是祖父的窠巢,誰承望子孫不肖,剔騰了。想著這半世勤勞,也枉做下千年調。
【混江龍】我勸咱人便休生奸狡,則恐怕命中無福也難消。大古來前生注定,誰許你今世貪饕,那一個積趲的運窮呵君子拙。那一個享用的家富也小兒驕。(帶雲)我想這錢財,也非容易博來的。也非容易博來的。(唱)作買賣,,恣虛囂;開田地,廣鋤刨;斷河泊,截漁樵;鑿山洞,取煤燒。則他那經營處,恨不的占盡了利名場,全不想到頭時,剛落得個邯鄲道。都是些喧檐燕雀,巢葦的這鷦鷯。
(旦兒上,雲)自家翠哥的便是。自從公公亡化過了,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得罄盡,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哩。我去告訴那東堂叔叔咱。這便是他家了,不免逕入。(作見科,正末雲)媳婦兒,你來做甚么?(旦兒雲)自從公公亡化之後,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盡了,他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翠哥一徑的稟知叔叔來(正末雲)我知道了也。等那賊生來時,我自有個主意。(揚州奴同二淨上)(柳隆卿雲)趙小哥,上緊著乾,遲便不濟也。(揚州奴雲)轉灣抹角,可早來到李家門首。哥,則一件,我如今過去,便不敢提這賣房子,這老兒可有些兜搭,難說話;慢慢的遠打周遭和他說。你兩個且休過來。(做見唱喏科,雲)叔叔、嬸子,拜揖。(見旦兒瞅科)你來怎的,敢是你要告我那?(正末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我媳婦來見叔叔,我怕他年紀小,失了體面。(二淨入見正末,施禮拜科)(正末怒科,雲)這兩個是什麼人?(二淨雲)俺們都是讀半鑒書的秀才,不比那伙光棍。(正末怒科,雲)你來俺家有何事?(柳隆卿雲)好意與他唱喏,倒惱起來,好沒趣。(揚州奴雲)是您孩兒的相識朋友,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正末雲)我認的甚么柳隆卿、鬍子傳,引著他們來見我!揚州奴!(唱)
【油葫蘆】你和這狗黨狐朋兩個廝趁著。(雲)揚州奴你多大年紀也?(揚州奴雲)您孩兒三十歲了。(正末雲)噤聲!(唱)又不是年紀小,怎生來一樁樁好事不曾學!(帶雲)可也怪不的你來。(唱)你正是那內無老父尊兄道,卻又外無良友嚴師教。(雲)揚州奴。你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便不到的哩。(正末唱)你把家私米盪散了,將女兒凍餓倒。我也還望你有個醉還醒,迷還悟,夢還覺;儹地的可只與這等兩個做知交。
(揚州奴雲)這柳隆卿、鬍子傳,是您孩兒的好朋友。(正末雲)揚州奴。(唱)
【天下樂】哎,兒也,可道是人伴著賢良心那智轉高。(帶雲)揚州奴,你只瞞了別人,卻瞞不過老夫。(唱)你曾出的胎也波胞,你娘將你那繃藉包,你娘將那酥蜜食養活得偌大小。(帶雲)你父親也只為你不務家業,憂病而死。(唱)先氣得個娘命夭,後並的你那父死了。(帶石)好也囉!好也囉!(唱)你可什麼養子防備老!
(揚州奴雲)叔叔,這兩個人你休看得他輕,可都是讀半鑒書的。(正末雲)揚州奴,你平日間所行的勾當,我一樁樁的說,你則休賴。(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平日間敬的可是那一等人,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叔叔,你說與孩兒聽咱。(正末唱)
【哪吒令】你見一個新旦色城呵,(帶雲)賊醜生,你便道:請波!請波!(唱)連忙的緊邀。你見一個良人婦叩門呵,(帶雲)你便道:疾波!疾波!(唱)你便降階兒的接著。你見一個好秀才上門呵,(帶雲)你便道:家裡沒囉!家裡沒囉!(唱)你抽身兒躲了。你傲的是攀蟾折桂,你敬的是閉月羞花貌,甚么是那晏平仲善與人交。
【鵲踏枝】你則待要愛纖腰,可便似柔條。不離了舞榭歌台,不倈,更那月夕花朝。想當日個按六么,舞霓裳未了,猛回頭燭滅香消。
(雲)揚州奴,你久以後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不到的叫化哩。(正末唱)
【寄生草】我為甚叮嚀勸、叮嚀道,你有禍根、有禍苗。你拋撇了這醜婦家中寶,挑踢著美女家生哨。哎!兒也!這的是你白作下窮漢家私暴。只思量倚檀槽聽唱-曲[桂枝香],你少不的撇搖槌學打幾句[蓮花落]。
【六么序】那裡面藏圈套,都是些綿中刺,笑里刀,那一個出得他摑打撾揉,止不過帳底鮫綃,酒畔羊羔,殢人的玉軟香嬌。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抵多少月黑風高。那潑煙花專等你個醃材料,快準備著五千船鹽引,十萬坦茶挑。
【麼篇】你把他門限兒蹅著,訊息兒湯著;那裡面又沒官僚,又沒王條,又沒公曹,又沒囚牢;到的來金谷也那富饒,早半合兒斷送了。直教你無計能逃,有路難超。搜剔盡皮格也那翎毛,渾身遍體星星開剝,盡著他炙火專烹炮。那虔婆一對剛牙爪,遮莫你手輕腳疾,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銷。
(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無事也不敢來,今日一徑的來告稟叔叔知道。自從俺父親亡過,十年光景,只在家裡死丕丕的閒坐,那錢物則有出去的,無有進來的;便好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又道是"家有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您孩兒想來,原是舊商賈人家,如今待要合人做些買賣去,爭奈乏本。您孩兒想來,家中並無甚值錢的物件,止有這一所宅子,還賣的五六百錠。等我賣了做本錢。您孩兒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兒。(正禾雲)喔!你將那汕磨房、解典庫,金銀珠翠.田產物業,都將來典盡賣絕了。止有這所棲身宅子。又要賣。你賣波,我買。(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把這房子東廊西舍,前堂後閣,門窗戶闥,上下也點看一看,才好定價。(正末雲)也不索看。(唱)
【一半兒】問甚么東廊西舍是舊椽儹,(揚州奴雲)前廳和後閣,都是新翻瓦的。(正末唱)問甚么那後閣前堂都是新蓋造。(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呵,你侄兒填定價錢五百錠,莫不忒多了些么?(正末唱)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來忒價高。(揚州奴雲)叔叔,這錢鈔幾時有?(正末雲)這許多錢鈔,也一時辦不迭?(唱)多半月,少十朝。(揚州奴雲)叔叔,這項貨緊,則怕著人買將去了。(正末雲)你要五百錠.我先將二百五十錠交付你。(唱)我將這五百錠做一半兒賒來一半兒交。
(雲)小大哥,你去取的來。(小末做取鈔科,雲)父親,二百五錠在此:(正末付旦,揚州奴做奪科,雲)拿來,你那嘴臉,是掌財的?(做遞與二淨科,雲)哥,你兩人拿著。(正末雲)你把這鈔使完了時,再沒宅子好賣了,你自去想咱。(揚州奴雲)是。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合子錢。(背雲)哥,這二百五十錠,盡勾了。先去買十隻大羊,五果五菜,響糖獅子,我那丈母與他一張獨桌兒,你們都是鴛鴦客,把那桌子與我一字兒擺開著。(柳隆卿雲)隨你擺布。(正末做聽科,雲)揚州奴,你做甚么來?(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議做買賣哩。拿這鈔去,置買各項貨物,都要堆在桌子上,做一字兒擺開,著那過來過往的人見了,稱讚道,好一個大本錢的客人,也有些光彩。您孩兒這一遭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哩。(正末雲)好兒,你著志者!(揚州奴雲)嗨!幾乎被那老子聽見了。哥,吃罷那頭湯,天道暄熱,都把那帽笠去了,把那衣服松一松,將那四下的吊窗都與我推開了。(正末雲)揚州奴,你說甚的?(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到那榻房裡,不要黑地里交與他鈔;黑地里交鈔,著人瞞過了。常言道:"吃明不吃暗",你把吊窗與我推開,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正末雲)好兒也,不枉了。(揚州奴雲)老兒去了也。哥,下了那分飯,臨散也,你把住那樓胡梯門。你便執壺,我便把盞,再吃個上馬的鐘兒。著我那大姐宜時景,帶舞帶唱華嚴的那海會。(正末雲)揚州奴,你怎的說?(揚州奴雲)沒。(正末雲)你看這廝!(唱)
【賺煞】你將這連天的宅憎嫌小,負郭的田還不好。一張紙從頭兒賣了。不知久後棲身何處著,只守著那奈風霜破頂的磚窯。哎!兒也,心下自量度,則你這夜夜朝朝,可甚的買賣歸來汗未消。出脫了些奇珍異寶,花費了些精銀響鈔。哎!兒也,怎生把鄧通錢,剛博得一個乞化的許由瓢?(下)
(揚州奴雲)哥,早些安排齊整著,可來回我的話。(下)
第二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自家李茂卿。則從買了揚州奴的住宅,付與他錢鈔,他那裡去做甚么買賣,多咱又被那兩個光棍弄掉了。敗子不得回頭,有負故人相托。如之奈何?(小末尼雲)父親,您孩兒這幾時做買賣,不遂其意,也則是生來命拙哩。(正末雲)孩兒,你說差了。那做買賣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當賭。湯風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風怯雨,門也不出,所以孔子門下三子弟子,只子貢善能貨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唱)
【正官】【端正好】我則理會有錢的址咱能,那無錢的非關命。咱人也須要個乾運的這經營。雖然道貧窮富貴生前定,不倈,咱可便穩坐的安然等?(卜兒雲),老的,你把那少年時掙人家的道路,也說與孩兒知道咱。(正末唱)
【滾繡球】想來我幼年時血氣猛,為蠅頭努力去爭。哎喲!使的我到今來一身殘病,我去那虎狼窩不顧殘生。我可也問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場往來奔競,那裡也有-日的安寧?投至得十年五載我這般鬆寬的有,也是我萬苦千辛積儹成。往事堪驚!
(旦兒上,雲)妾身翠哥。自從揚州奴賣了房屋,將著那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歡會去了,我不敢隱諱,告李冢叔叔去咱。可早來到也.小大哥,報復去,道有翠哥來見叔叔。(小末尼報科,雲)父親,有翠哥在門首。(正末雲)著他過來。(小末尼出,雲)翠哥,父親著你過去。(旦兒做見科,雲)叔叔、嬸子,萬福!(正末雲)孩兒也,你來做甚么那?(旦兒做悲科)(正末唱)
【倘秀才】我見他道不出喉嚨中氣哽,我見他搵不住可則撲簌簌腮邊也那淚傾。(旦兒雲)兀的不氣殺你孩兒也!(哭科)(正末唱)你這般撧耳撓腮可又便怎生?(旦兒雲)叔叔,揚州奴將那賣房屋的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去了。他若使的錢鈔無了呵,連我也要賣哩。叔叔,如此怎了也!(正末唱)我這裡聽仔細,你那裡說叮嚀,他、他、他可直恁般的個醒。
(旦兒雲)叔叔,想亡過公公掙成錦片也似家緣家計,指望與子孫永遠居住,誰想被揚州奴破敗了也。(正末唱)
【滾繡球】休言家未破,破家的人未生;休言家未興,興家的人未成;古人言一星星顯證。(帶雲)那為父母的,(唱)恨不得兒共女輩輩崢嶸。只要那家道興,錢物增,一年年越昌越盛。(帶雲)怎知道生下兒女呵,(唱)偏生的天作對不稱人情。他將那城中宅子莊前地,都做廠風衛揚花水上萍。哎!可惜也錦片的這前程!
(雲)小大哥,咱領著數十條好漢,逕到月明樓上打那賊醜生去來!(下)(揚州奴、柳隆卿、鬍子傳上)(揚州奴雲)自家揚州奴,端的好快活也!俺今日自在的吃兩鍾兒。直吃得盡醉方歸。(鬍子傳雲)酒食都安排下了也。(揚州奴雲)俺都要盡醉方歸。(做把杯科)(正末衝上,雲)揚州奴!(揚州奴做怕科,雲)嗨!把我這一席兒好酒來攪壞了。哎喲!叔叔,您孩兒請夥計哩。(正末雲)揚州奴,這個是你的買賣?這個是你那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我問你!(唱))
【倘秀才】你又不是拜掃冬年的節令,又不是慶喜生辰的事情,你沒來由置酒張筵波把他眾人來請。(柳隆卿雲)好殺風景也那!(正末唱)你尊呵尊這廝甚么德行?你重呵重這廝什麼才能?哎!兒也,你怎生則尋著這等?
(柳隆卿雲)老的,休這等那等的,俺們都是看半鑒書的秀才。(正末雲)噤聲!誰讀半鑒書來?(唱)
【滾繡球】你念的是賺殺人的天甲經,(鬍子傳雲)我呢?(正末唱)你是個纏殺人的布衫領。(帶雲)則你那一生的學問呵,是那一聲兒"哥,往那裡去?帶挈我也走一遭兒波!"(唱)你則道的個願隨鞭鐙,你便闖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滿你這窮坑!(正末做打科)(揚州奴雲)您孩兒也仿兩個古人:學那孟嘗君三千食客,公孫弘東閣招賢哩。(正末雲)呸!虧你不識羞。(唱)那個孟嘗君是個公子,公孫弘是個名卿。他兩上在朝中十分恭敬,但門下都一剗群英。我幾曾見禁妻子這等無徒輩?(正末做打科)(鬍子傳雲)老的,踹了腳也!(正末唱)更和那不養爹娘的賊醜生!(柳隆重卿雲)老的,你可也閒淘氣哩。(正末唱)氣殺我烈焰騰騰。
(雲)揚州,我量你到得那裡,你明日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倘秀才】你道有左慈術踢天弄井,項羽力拔山也舉鼎,這廝們兩白日把泥球兒換了眼睛。你例有那降魔咒,度人經,也出不的這廝們鬼精!
(雲)揚州奴,你不聽我言語,看你不久便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三煞】你便似攪絕黑海那些饑寒的病,也則是贏得青樓薄倖名。(柳隆卿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那無字兒的空瓶。(鬍子傳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個脫皮兒裹劑。(柳隆卿雲)我兩個人物也不醜。(正末唱)怕不道是外面溫和,則你那徹底兒嚴凝。(柳隆重卿雲)你這老頭兒不要瑣碎,你只是把眼兒撐著,看我這架子衣服如何?(正末唱)我覷不的你衤肖寬也那褶下,肚疊胸高,鴨步鵝行。出門來呵怕不道桃花扇影;你回窯去勿、勿、勿,少不得風雪酷寒亭。(柳隆卿雲)甚么風雪酷寒亭?我則理會得閒騎寶馬閒踢蹬哩?
【二煞】你道是閒騎寶馬踢蹬,(帶雲)你兩個到得家中,算一算帳:你得了多少?我得了多少?(唱)你只做得個鏇撲蒼蠅鏇放生。(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有那施捨的心,禮讓的意,江湖的量,慷慨的志,也不低哩。(正末唱)你有那施捨的心呵訕笑得魯肅,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劉毅,你有那禮讓的意呵賽過得鮑叔,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壓得陳登。(揚州奴雲)您孩兒平昔也曾齎發與人,做偌多的好事哩。(正末唱)你齎發呵與那個陷本的商賈,你齎發呵與那受困的官員,你齎發與那個薄落的書生。兀的不揚名顯姓。光日月動朝廷!
【一煞】不強似的與虔婆子弟三十錠,更和那幫懶鑽閒二百瓶。你戀著那美景良辰,賞心樂事,賞民樂事,會友邀賓,走斝也那飛觥。(雲)揚州奴,我問你,這是誰的錢物?(揚州奴雲)是您孩兒應的使。(正末唱)這的是你爹行基業。是你自己錢財,須沒有個別姓來爭。可怎生不與你妻兒承領,倒憑他鬍子傳和那柳隆卿?
(揚州奴雲)我安排一席酒,著他請十個,便十個;請二十個,便二十個。不一時,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請將來。叔叔,你著我怎么不敬他?(正末雲)噤聲!(唱)
【煞尾】你有錢呵三千劍客由他們請。(帶雲)一會兒無錢呵,(唱)哎,早閃的我在十二瑤台獨自行。(帶雲)揚州奴,(唱)你有一日出落得家業精,把解典處本利停,房舍又無,米糧又磬;誰支持,怎接應?你那買賣上義不慣經,手藝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輕。你把那搖槌來懸,瓦罐來擎,繞閭檐,乞殘剩。沙鍋底無柴煨不熱那冰,破窯內無席蓋不了頂。餓得你肚皮春雷也則是骨碌碌的嗚,脊樑上寒風篤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樓頭數不徹那更。(帶雲)這早晚,多早晚也?(唱)凍刺刺窯,巴不到那明。痛親眷敲門都沒個應,好相識街頭也抹不著他影。無食力的身軀怎的撐?凍餓倒的屍骸去那大雪裡挺。沒底的棺材準共你爭,半霎兒人扛你來亡墊的平。你死后街坊兀自憎,乾與你爹娘撫這個名。我著那好言語勸你你不聽.那廝們謊話兒弄你且娘的靈。可知道你親爺氣成病,連著我也激惱的這心頭怒轉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盡情,我不打死你無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謊後生,都不似你這個腌臢潑短命!則你那胎骨劣,心性頑,耳根又硬。哎!兒也,我其實道不改,教不成。只著那正點背畫字紙兒你可慢慢的省。(下)(揚州奴雲)這席好酒,弄的來敗興。隨你們發放了罷,我自回家去也。(二淨同揚州奴下)
第三折
(揚州奴同旦兒攜薄籃上)(揚州奴雲)不成器的看樣也!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不信好人言,果有忄西惶事。我信著柳隆卿、鬍子傳,把那房廊屋舍,家緣過活,都弄得無了。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吃了早起的,無晚夕的。每日家燒地眠。炙地臥.怎么過那日月?我苦呵,理當;我這渾家他不曾受用一日。罷罷罷,大嫂,我也活不成了,我解下這繩子來,搭在這樹枝上。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俺兩個都吊殺了罷。(旦兒雲)揚州奴,當日有錢時,都是你受用,我不曾受用了一些;你吊殺便理當,我著甚么來由?(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的是,我受用,你不曾受用。你在窯中等著,我如今尋那兩個狗材去。你便掃下些乾驢糞,燒的罐兒滾滾的,等我尋些米來,和你熬粥湯吃。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揚州奴同旦兒下)(賣茶上,雲)小可是個賣茶的。今日早晨起來,我光梳了頭,淨洗了臉,開了這茶房,看有甚么人來。(柳隆卿、鬍子傳上,雲)柴又不費,米又不貴,兩個傻廝,正是一對。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俺兩個是至交至厚,寸步兒不廝離的兄弟。自從丟了這趙小哥,再沒興頭。今日且到茶房裡去閒坐一會,有造化再尋的一個主兒也好。賣茶的,有茶拿來俺兩個吃。(賣茶雲)有茶,請裡面坐!(揚州奴上,雲)自家揚州奴,我往常但出門,磕頭撞腦的,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今日見我窮了,見了我的,都躲去了,我如今茶記里問一聲咱。(做見賣茶科,雲)賣茶的,去揖哩。(賣茶雲)那裡來這叫花的?走!叫化的也來唱喏!(揚州奴雲)好了好了。我正尋那兩個兄弟,恰好的在這裡。這一頭齎發,可不喜也!(做見二淨唱喏科,雲)哥,唱喏來。(柳隆卿雲)趕出這叫化子去!(揚州奴雲)我不是叫化的,我是趙小哥。(鬍子傳雲)誰是趙小哥?(揚州奴雲)則我便是。(鬍子傳雲)你是趙小哥,我問你咱,你自怎么這般窮了?(揚州奴雲)都是你這兩個歹弟子孩兒弄窮了我哩!(柳隆卿雲)小哥,你肚裡飢么?(揚州奴雲)可知我肚裡飢。有甚么東西,與我吃些兒。(柳隆卿雲)小哥,你少待片時,我買些來與你吃。好燒鵝,好膀蹄,我便去買將來。(柳隆卿下)(揚州奴雲)哥,他那裡買東西去了,這早晚還不見來?(鬍子傳雲)小哥,你等不得他,我先買些肉、魚乍、酒來與你吃。哥少坐,我便來。(鬍子傳出門科)(賣茶雲)你少我許多錢鈔,往那裡去?(鬍子傳雲)你不要大呼小叫的,你出來,我和你說。(賣茶雲)你有甚么說?(鬍子傳雲)你認得他么?則他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怎么做出這種等的模樣?(鬍子傳雲)
他是有錢的財主,他怕當差,假妝窮哩。我兩個少你的錢鈔,都對付在他身上,你則問他要,不乾我兩個事,我家去也。(揚州奴做捉虱子科)(賣茶雲)我算一算帳,少下我茶錢五錢,灑錢三兩,飯錢一兩二錢,打發唱的耿妙蓮五兩,打雙陸輸的銀八錢,共該十兩五錢。(揚州奴雲)哥,你算甚么帳?(賣茶雲)你推不知道。恰才柳隆卿、鬍子傳把那遠年近日欠下我的銀,都對付在你身上。你還我銀子來!帳在這裡。(揚州奴雲)哥阿!我揚州奴有錢呵,肯妝做叫化的?(賣茶雲)你說你窮,他說你怕當差,假妝著哩。(揚州奴雲)原來他兩個把遠年近日少欠人家錢鈔的帳,都對付在我身上,著我賠還。哥阿,且休看我吃的,你則看我穿的,我那得一個錢來?我寧可與你家擔水運漿,掃田刮地,做個傭工,準還你罷。(賣茶雲)苦惱!苦惱!你當初也是做人的來,你也曾照顧我來,我便下的要你做傭工還舊帳!我如今把這項銀子都不問你要,饒了你,可何知?(揚州奴雲)哥阿,你若饒了我呵,我可做驢做馬做報答你。(賣茶雲)罷罷罷,我饒了你,你去罷。(揚州奴雲謝謝了哥哥!我出的這門來,他兩個把我穩在這是城,推買東西去了;他兩個少下的錢鈔,都對在我身上,早則這哥饒了我,不然我怎了也!柳隆卿、鬍子傳,我一世里不曾見你兩個歹弟子孩兒!(同下)(旦兒上,雲)自家翠哥。揚州奴雲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這早晚不見來,我在此燒湯罐兒等著。(揚州奴上,雲)這兩個好無禮也!把我穩在茶房裡,他兩個都走了,乾餓了我一日。我且回那破窯中去。(做見科)(旦兒雲)揚州奴,你來了也。(揚州奴雲)大嫂,你燒得鍋兒里水滾了么?(旦兒雲)我燒得熱熱的了,都對了,將米來我煮。(揚州奴雲)你煮我兩隻腿。我出門去,不曾撞一個好朋友。罷罷罷,我只是死了罷。(旦兒雲)你動不動則要尋死,想你伴著那柳隆卿、鬍子傳,百般的受用快活,我可著甚么來由。你如今走投沒路,我和你去李家叔叔,討口飯兒吃咱。(揚州奴雲)大嫂,你說那裡話,正是上門兒討打吃。叔叔見了我,輕呵便罵,重呵便打。你要去你自家去,我是不敢去。(旦兒雲)揚州奴,不妨事。俺兩個到叔叔門首,先打聽著:若叔叔在家呵,我便自家過去;若叔叔不在呵。我和你同進去,見了嬸子,必然與俺些盤纏也。(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得是。到那裡,叔叔若在家時,你便自家過去見叔叔,討碗飯吃。你吃飽了,就把剩下的包些兒出來我吃。若無叔叔在家,我便同你進去,見了嬸子,休說那盤纏,便是飽飯也吃他一頓。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兒下)(卜兒上,雲)?
仙碚允稀=袢綻系拇笄逶緋鋈ィ純慈罩辛耍趺椿共換乩矗肯麓魏⒍浚才畔虜璺梗庠繽碭掖匆病?揚州奴同旦兒上)(揚州奴雲)大嫂,到門首了,你先過去。若有叔叔在家,休說我在這裡;若無呵,你出來叫我一聲。(旦兒雲)我知道了,我先過去。(做見卜兒科)(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可怎么放進這個叫化子來?(旦兒雲)嬸子,我不是叫化的,我是翠哥。(卜兒雲)呀,你是翠哥!兒也,你怎么這等模樣?(旦兒雲)嬸子,我如今和揚州奴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嬸子,痛殺我也!(卜兒雲)揚州奴在那裡?(旦雲)揚州奴在門首哩。(卜兒雲)著他過來。(旦雲)我喚他去。(揚州奴做睡科)(旦兒叫科,雲)他睡著了,我喚他咱。揚州奴!揚州奴!(揚州奴做醒科,雲)我打你這醜弟子!天那,攪了我一個好夢,正好意思了呢?(旦兒雲)你夢見甚么來?(揚州奴雲)我夢見月明樓上,和那撇之秀兩個唱那[阿孤令],從頭兒唱起。(旦兒雲)你還記著這樣兒哩。你過去見嬸子去。(揚州奴見卜兒科,雲)嬸子,窮殺我也!叔叔在家么?他來時,要打我,嬸子勸一勸兒。(卜兒雲)孩兒,你敢不曾吃飯哩?(揚州奴雲)我那得那飯來吃?(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先收拾面來與孩兒吃。孩兒,我看你飽吃一頓。你叔叔不在家,你吃,你吃。(揚州奴吃麵科)(正末上,雲)誰家子弟,駿馬雕鞍,馬上人半醉,坐下馬如飛,拂兩袖春風,盪滿街塵土。你看囉,呸!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唱)
【中呂】【粉蝶兒】誰家個年小無徒,他生在無憂愁太平時務。空生得貌堂堂-表非俗。出來的撥琵琶,打雙陸,把家緣不顧。那甲旨尋個人老名儒,去學習些兒聖賢章句。
【醉春風】全不想日月兩跳丸,則這乾坤一夜雨。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端的是朽木材,何足數,數。則理會的詩書是覺世之師,忠孝是立身之本;這錢財是倘來之物。
(雲)早來到家也。(唱)
【叫聲】恰才個手扶拄杖走街衢,-步-步,驀入門木呈去。(做見揚州奴怒科,雲)誰吃麵哩?(揚州奴驚科,雲)我死也!(正末唱)我這裡猛抬頭,則窺覷,他可也為共么產立欽欽恁的膽兒虛?
(旦兒雲)叔叔,媳婦兒拜哩!(正末雲)靠後。(唱)
【剔銀燈】我其實可便消不得你這嬌兒和幼女,我其實可便顧不得你這窮親潑故。這廝有那一千樁兒情理難容處,這廝若論著五刑發落叮便罪不容誅。(帶雲)揚州奴,你不說來?(唱)我教你成個人物,做個財主,你卻怎生背地裡閒言落可便長語?(雲)你不道來,我姓李,你姓趙,俺兩家是甚么親那?(唱)
【蔓青菜】你今日有甚臉落可便踏著我的門戶,怎不守著那兩潑無徒?(揚州奴怕走科)(正末雲)那裡走?(唱)嚇得他手兒腳兒戰篤速,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么怕怖?則俺這小乞兒家羹湯少壯姜醋,(上末雲)放下!(唱)則吃你大食店裡燒羊去。
(揚州奴做怕科,將箸敲碗科)(正未打科)(卜兒雲)老的也,休打他。(揚州奴做出門科,雲)嬸子,打殺我也!如今我要做買賣.無本錢,我各扎邦便覓合子錢。(止兒雲)孩兒也,我與你這一貫錢做本錢。(揚州奴雲)嬸子,你放心.我便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雲)嬸子,我拿這一貫錢去買了包兒炭來。(卜兒雲)孩兒,你做甚么買賣哩?(揚州奴雲)我賣炭哩。(卜兒雲)你賣炭,可是何如?(揚州奴雲)我一貫本錢,賣了一貫,又賺了一貫,還剩下兩包兒炭。送與嬸子烘腳,做上利哩。(卜兒雲)我家有,你自拿回去受用罷。(揚州奴雲)嬸子,我再別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叫雲)賣菜也!青菜、白菜、赤根莢、蕪荽、胡蘿蔔、蔥兒呵!(卜兒雲)孩兒也;又做什麼買賣哩?(揚外奴雲)嬸子,你和叔段說一聲。道我賣菜哩。(卜兒雲)孩兒也,你則在這裡,我和叔叔說去。(卜兒做見正末科,雲)老的,你歡喜咱,揚州奴做買賣,也賺得錢哩。(正末雲)我不信揚外奴做甚么買賣來。(揚州奴雲)您孩兒里賣炭,如今賣菜。(正末雲)你賣炭呵,人說甚么來?(揚州奴雲)有人說來:揚州奴賣炭,苦惱也。他有錢時。火焰也似起。如今無錢,弄塌了也。(正末雲)甚么塌了?(揚州奴雲)炭塌了,(正末雲)你看這斯。(揚州奴雲)揚州奴賣菜,也有人說來:有錢時。伴著柳隆卿。今日無錢,擔著那鬍子傳。(正未雲)你這菜擔兒,是人擔,自擔?(揚州奴雲)叔叔,你怎么說這等話?有偌大本錢,敢托別人擔?倘或他擔別處去了,我那裡尋他去?(正末雲)你往前街去也,往那後巷去?(揚州奴雲)我前街後巷都走。(正末雲)你擔著擔,口裡可叫么?(揚州奴雲)若不叫呵,人家怎么知道有賣菜的。(正末雲)下次小的們,都米聽揚州奴哥哥怎么叫哩。(揚州奴雲)叔權,你要聽呵,我前面走,叔叔後面聽,我便叫。叔叔,你把下次小的每趕了去,這小廝每,都是我手裡賣了的。(正末雲)你若不叫,我就打死了你個無徒!(揚州奴雲)他那裡是著我叫,明白是羞我。我不叫,他又打我。不免將就的叫一聲。青菜、白菜、赤根菜、胡蘿、芫荽、蔥兒阿!(做打悲科,雲)天那!羞殺我也!(正末雲)好可憐人也呵!(唱)
【紅繡鞋】你往常時在那鴛鴦帳底那般兒攜雲握雨。哎!兒也,你往常時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噴珠,你直吃得滿身花影情人扶。今日呵,便擔著孛籃,拽著衣服。不害羞、當街里叫將過去。
(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往常不聽叔叔的教訓,今日受窮,才知道這錢中使,我省的了也。(正末雲)這話是誰說來?(揚州奴雲)您孩兒說來。(正末雲)哎喲兒也,兀的不痛殺我也!(唱)
【滿庭芳】你醒也波高陽哎酒徒,擔著這兩籃兒白菜,你可覓了他這兒貫的青蚨?(帶雲)揚州奴。你今日覓了多少錢?(揚州奴雲)是一貫本錢.賣了一日,又覓了一貫。(正末唱)你就著這五百錢,買些雜麵你便還窯上去。那油鹽醬鏇買也可足零沽?(揚州奴雲)甚么肚腸,又敢吃油鹽醬哩?(正末唱)哎!兒也,就著這賣不了殘剩的菜蔬,(揚州奴雲)吃了就傷本錢,著些涼水兒灑灑,還要賣哩。(正末唱)則你那五臟神也不到今日開屠。(雲)揚州奴,你只買些燒羊吃波?(揚州奴雲)我不敢吃。(正末雲)你買些魚吃?(揚州奴雲)叔叔,有多少本錢,又敢買魚吃?(正末雲)你買些肉吃?(揚州奴雲)也都不敢買吃。(正末雲)你都不敢買吃,你可吃些甚么?(揚州奴雲)叔權,我買將那倉小米兒來,又不敢舂,恐怕折耗了。只揀那賣不去的菜葉兒,將來煨熟了,又不要蘸鹽搠醬,只吃一碗淡粥。(正末雲)婆婆,我問揚州奴買些魚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買些肉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都不敢吃,你吃些甚么?他道我吃淡粥。我道,你吃得淡粥么?他道,我吃得。(唱)婆婆呵,這嘶便早識的些前路,想著他那破瓦窯中受苦。(帶雲)正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唱)哎!兒也,這的是你須下死上夫。
(揚州奴雲)叔叔,恁孩兒正是執迷人難勸,今日臨危可自省也。(正末雲)這廝一世兒則說了這一句話。孩兒,你且回去。你若依著我呵,不到三五日,我著你做一小大大的財主。(唱)
【尾煞】這業海足無邊無岸的愁。那窮坑是不仔不濟的苦。這業海打一千個家阿撲逃不去,那窮坑你便鏇十萬個翻身、急切里也跳不出。(同卜兒下)(揚州奴雲)大嫂,俺回去來。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下)(小末尼上,雲)自家李小哥,父親著我去請趙小哥坐席,可早來到城南破窯,不免叫他一聲:趙小哥!(揚州奴同旦上,見科,雲)小大哥。你來怎么?(小末雲)小哥,父親的言語,著我來,明日請坐席哩。(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請吃酒,俺兩口兒便來也。(小未尼雲)小哥,是必早些兒來波。(下)(揚州奴雲)大嫂,他那裡請俺吃酒?明白羞我哩。卻是叔叔請,不好不去。到得那裡,不要閒了,你便與他掃田刮地,我便擔水運漿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下)
第四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雲)今日是老夫賤降的日辰,擺下酒席請眾街坊慶賀這所新宅子,就順便慶賀小員外。昨日著小大哥請的揚州奴去了,不見來到;眾街坊老的每,敢待來也。(扮眾街坊上,雲)俺們都是這揚州牌樓巷人。昔日趙國器臨死,將兒子揚州奴託孤與東堂老子。誰想揚州奴把家財盡都耗散,現今這所好宅子,也賣與東堂老子了。今日正是東堂老子生日,請我眾街坊相識吃酒,卻又喚那揚州奴兩口叫弟子孩兒,不知為何?俺們一來去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他這所新宅子。須索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小員外,報復進去,有俺眾街坊,特來慶賀生辰哩。(小末尼做入報科,雲)父親,有眾街坊來與父親慶賀生辰哩。(正末雲)快有請!(小末雲)請進去!(眾街坊做見科,雲)俺眾街坊,一來與員外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這所新宅子。(正末雲)多謝了眾街坊,請坐!下次小的每,一壁廂安排酒肴,只等揚州奴兩口兒到來,便上席也。(揚州奴同旦兒上,雲)自家揚州奴的便是,這是李家叔叔門首,俺們自進去。(同旦兒做見科)(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和媳婦來了,不知有甚么說話?(正末雲)你來了也。(唱)
【雙調】【新水公】今日個畫堂春暖宴佳賓,舞東風落紅成陣。擺設的一般般肴饌美,酬酢的一個個綺羅新。(揚州奴背科,雲)嗨!兀的不羞殺我也!(正末雲)揚州奴!(揚州奴做不應科)(正末唱)我見他暗暗傷神,無語淚偷搵。
【沉醉東風】我著你做商賈身里出身,誰著你戀花柳人不成人。我只待傾心,吐膽教,(揚州奴背科,雲)嗨!對著這眾人,則管花白我。早知道,不來也罷。(正末唱)你可為甚么切齒嚼牙恨?這是你白做的來有家難奔。(揚州奴做探手科,雲)羞殺我也!(正末唱)為甚么只古里裸袖揎拳無事哏?(帶雲)孩兒也,你那般慌怎么?(唱)我只著你受盡了的饑寒敢可也還上的本。
(雲)今日眾親眷在這裡,老夫有一句話告知眾親眷每。咱本貫是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到這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有西鄰趙國器,是這揚州奴父親,與老夫三十載通家之好。當日趙國器染病,使這揚州奴來請老夫到他家中。我問他的病症從何而起,他道:"只為揚州奴這孩兒不肖,必敗吾家,憂愁思慮,成的病證。今日請你來,特將揚州奴兩口兒託付與你,照覷他這下半世。"我道:"李實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壽,當不的這個重託。"那趙國器挨著病,將我來跪一跪,我只得應承了。揚州奴,當日你父親著你正點背畫的文書,上面寫著甚么?(揚州奴雲)您孩兒不曾看見,敢是死活的文書么?(正末雲)孩兒也。不是死活的文書。你對著這眾親眷;將這一張文書。你則與我高高的讀者。(揚州奴雲)理會的。這文書是俺父親親筆寫的,那正點背畫的字也是俺的。父親阿,如今,文書便有,那寫文書的人,在那裡也悶!(做悲科)(正末雲)你且不要哭,唯讀的這文書者。(揚州奴雲)是。(做讀文書科,雲)"今有揚州東關里牌樓巷住人趙國器。"--這是我父親的名字。--"因為病重不起,有男揚州奴不肖,暗寄課銀五百錠在老友李茂卿處,與男揚州奴困窮日使用。"--莫不是我眼花么?等我再讀。(再讀文書科,雲)老叔,把來還我。(正末雲)把甚么來?(揚州奴雲)把甚么來?白紙上寫著黑字兒哩!(正末雲)你父親寫便這等寫,其實沒有甚么銀子。(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也不敢望五百錠,只把一兩錠拿出來!等我摸一摸,我依舊還了你。(正末雲)揚州奴,你又來了!想你父親死後,你將那田業屋產,待賣與別人,我怎肯著別人買去?我暗暗的著人轉買了,總則是你這五百錠大銀子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共使過多少。你那油房、磨房、解典庫,你待賣與別人,我也著人暗暗的轉買了,可也是那五百錠大銀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使了多少。你那驢馬孳畜,和大小奴婢,也有走了的,也有死了的,當初你待賣與別人,我也暗暗的著人轉買了,也是這五百錠大銀裡面。我存下這一本帳目,是你那房廊屋舍,條凳椅桌,琴棋書畫,套用物件,盡行在上。我如今一一交割,如有欠缺,老夫盡行賠還你。揚州奴聽者!(詩云)你父親暗寄雪花銀,展轉那移十數春。今日卻將原物出,世間難得俺這志誠人。(雲)揚州奴!(唱)
【雁兒落】豈不聞遠親呵不似我近鄰,我怎敢做的個有口偏無信。今門便一樁樁待送還,你可也一件件都收盡。
(揚州奴做拜跪科,雲)多謝了叔叔、嬸子!我怎么得知有這今日也!(正末唱)
【水仙子】你看宅前院後不沾塵,(揚州奴雲)這前堂後閣,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別了也。(正末唱)畫閣主堂一划新。(揚州奴雲)叔叔,這倉廒中不知是空虛的,可是有米糧?(正末唱)倉厫中米麥成房囤。(揚州奴雲)嗨!這解典庫還依舊得開放么?(正末唱)解庫中有金共銀。(揚州奴雲)叔叔,城外那幾所莊兒可還有哩?(正末唱)莊兒頭孳畜成群。銅斗兒家門一所,錦片也似莊田百頃。(帶雲)揚州奴,翠哥,(唱)你從今後再休得典賣與他人。
(雲)小大哥,抬過桌來,著揚州奴兩口兒把盞,管待眾街坊親眷每。(揚州奴雲)多謝叔叔嬸子重恩!若不是叔叔、嬸子贖了呵,恁孩兒只在瓦窯里住一世哩!大嫂,將酒過來,待我先奉了叔叔、嬸子。請滿飲這一杯。(眾街坊雲)趙小哥,你兩口兒莫說把這盞酒,便殺身也報不的這等大恩哩。(正末雲)孩兒,我吃!我吃!(揚州奴又奉酒科,雲)請眾親眷每,大家滿飲一杯。(眾雲)難得,難得!我們都吃!(揚州奴雲)我再奉叔叔、嬸子一杯。您孩兒今生無處報答大恩,來生來世,當做狗做馬賠還叔叔、嬸子哩。(正末唱)
【喬牌兒】我見他決殷勤捧玉樽,只待要來世里報咱恩。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緣分,與我李家元財元不損。
(柳隆卿、鬍子傳上,雲)聞得趙小哥依然的富貴了也,俺尋他去來。(做見科)(柳隆卿雲)趙小哥,你就不認得俺了,俺和你吃酒去來。(揚州奴雲)哥也,我如今回了心,再不敢惹你了,你別處尋個人罷。(柳隆卿雲)你說甚么話?你也回心,俺們也回心,如今幫你做人家哩。(正末雲)口走!下次小的每,與我撚這兩個光棍出去!(柳隆卿雲)趙小哥,你也勸一勸波。(揚州奴雲)你快出去!別處利市。(正末唱)
【川撥掉】眾親鄰,正歡娛語笑頻,我則見兩個喬人,引定個紅裙,驀入堂門,嚇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哎!兒也,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緊。
【殿前歡】俺孩兒甫能勾得成人,你又待教他一年春盡一年春。他上那麗春園納了那顆爭鋒印,你休鬧波完體將軍!你便說天花信口噴,他如今有時運。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陣。我勸你兩個風流子弟,呵也別尋一個合死的郎君。
(雲)揚州奴,你聽者。(斷雲)銅斗兒家緣家計,戀花柳盡行消費;我勸你全然不採,則信他兩個至契。我受付託轉買到家,待回頭交還本利。這的是西鄰友生不肖兒男.結末了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題目西鄰友立託孤文書
正名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第一折
(淨旦一折)(駕上開住)(太子奏住)(旦譖奏了)(貶太子了)(貶正宮夫人入冷宮住)(正末扮介子推披秉上開)自家介子推,晉朝職當諫議。晉獻公為君,朝冶里信皇妃驪姬,國舅呂用公所譖,貶東君太子申生、重耳於霍地為民,更將正宮皇后齊姜下入冷宮。信驪姬與他兩個太子,大者奚齊
第一折
(淨旦一折)(駕上開住)(太子奏住)(旦譖奏了)(貶太子了)(貶正宮夫人入冷宮住)(正末扮介子推披秉上開)自家介子推,晉朝職當諫議。晉獻公為君,朝冶里信皇妃驪姬,國舅呂用公所譖,貶東君太子申生、重耳於霍地為民,更將正宮皇后齊姜下入冷宮。信驪姬與他兩個太子,大者奚齊,次子卓子。大者為雲,次者愛月,奏官里蓋千尺雲月台,台上太極宮女二十間,動天下民夫,幾日成功。朝中宰輔,緘口無言,沒一個敢諫。官里,似此這般,怎生奈何呵。
【仙呂)【點絳唇】我想今日人才,各居朝代,為臣宰。怕不都立在舜殿堯階,一個個將古聖風俗壞。
【混江龍】當日個高辛氏舉八元八愷,慎微五典五惇哉。今日父子無義慈情分,兄弟喪恭友心懷。則為五教不明生仇恨,致令得四時失序降民災。今日父子無高低悅順,兄弟無上下和諧。臣宰與君王主事,君王信驪後支劃。大太子申生軟弱,小太子重耳囊揣。毒性子奚齊如蛇蠍,狠心腸卓子似狼豺。愛的是為雲長子,寵的是愛月嬰孩。卻正是農忙耕種,百忙裡官急科差。割捨了我當忠諫,取奏天裁。我這裡整朝章秉象簡端居於相位中,我與你出班部上瑤階,赴丹墀直望著君王拜。皆因朝中肱股良哉,托賴著君勝唐堯,元首明哉。
(做起,末禮了)(駕雲了)(雲)臣該萬死,冒奏天顏:臣見貶正宮皇后、東宮太子、西府儲君,不知有何罪犯?(駕雲了)(正末雲)陛下信讒臣之奏,待蓋雲月台,不可興工。(淨旦雲了)(駕雲了)(正末雲)娘娘言者錯矣。(唱)
【油葫蘆】二太子要尋上天梯將雲月摘,上青霄可無大才。娘娘啊,便怎能夠挽蟾宮攀折得桂枝來?(帶雲)晉朝宮室蓋不得。(駕雲了)(正末雲)陛下,不可。(唱)枉了乘船用車把磚石載,枉廠梁山選木將園林采。石包成千尺台,磚砌就五丈階。為甚咱晉朝中宮殿難修蓋?子那深山裡摧殘棟樑材。
【天下樂】今日待動土興工七十利開,但用的民夫,將百姓差,題起來痛傷情老臣心內駭。不爭宮殿上太極宮,不爭台修成雲月台,臣則怕引得禍從天上來。
(駕雲了)(正末雲)臣敢說么?(駕雲了)(正末雲)當日紂王無道,因寵妲己,蓋摘星樓、不明殿、長夜宮,敲陽人脛月是驗髓,剖婦人腹氣驗胎,如此不仁。有諫臣三人:微子、箕子、比干。此三人者,乃是紂之庶民。為諫不從。微子去之,箕子為奴,比干諫而死。自古至今,百姓、諸侯、史官皆毀紂王無道。(駕雲了)(正末唱)
【那吒令】百姓海怒嫉能妒色,損臣僚重宰;力假三市諸侯恨荒淫好色,布八方四海;史官每罵輕賢重色,傳千年萬載。那其間正值著譏歲時,凶年代,普天下並役個差。
【鵲踏枝】比及壘起基階,立起梁材,百姓每凍餓死的屍骸,成山握蓋。那座摘早樓興工了數載,不曾動分毫府庫資財。
(駕雲了)(正末唱)
【寄生草】百姓每如何敢賣,官司也不敢買。(駕雲了)(正末唱)揀人家高梁大廈渾成壞,問甚末聖壇佛堂從頭兒拆,將他那皇宮內苑從新蓋。告大王,恁時節龍樓鳳閣已成功,待怎么到如今雕欄玉砌今何在?
(駕雲了)(正未唱)
【六么序】每日將生靈害,每日把筵宴開。微子、箕子、比干這三人諫在金階。諫不從也,微子便走去西伯,箕子在宮苑塵埃,把那比干腹教刀刃分開。磣可可活把心肝摘,血濯濯的苦痛傷懷,驗三毛七孔真如在。妲己早歡娛滿面,紂王早喜笑盈腮。(駕雲了)(正末唱)
【麼篇】為那嬌態,有些顏色,選入宮來。把那蠆盆深埋,銅柱牢栽,酒池鐫開,肉林安排,損害人材,食啖嬰孩,引的四海兵來,戈戟無該。想著紂王興衰,我王裁劃,則為摘星樓把山河敗壞。(帶雲)陛下,(唱)修甚么望月台?(駕雲了)(正末唱)戊午日兵來,甲子日成災。皆因那姜太公妙策奇材,臨時間血浸朝歌壞,把座摘星樓變做塵埃。武王伐紂功勞大,一來是神天保護,一來是天地裁排。
(淨、旦雲)(駕雲了)(正末謝駕雲)萬歲,萬歲。(出朝科)(雲)聖人道: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今日退朝,是吾全身之樂哉!
【尾】跳出那興廢利名場,做一個用舍行藏客。孔子道:危行言遜免害,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進退乎哉!(淨旦雲了)(正末唱)見如今您晉朝中禍已成胎,少不得惹起場干戈橫禍災。(雲了)(正末唱)我想這於尺月台,恁時節撇在九霄雲外。(淨雲了)(正末唱)我道來,去了這晉朝臣,您可索提備著楚兵來。(下)
第二折
(駕一行下了)(淨、旦說計了)(駕上雲)(奏住)(駕雲了)(申生、重耳哭住)(駕一行上)(旦與申生祭食,藥死神獒了)(重耳走下)(回奏了)(駕雲了)(正末扮閹官托砌末上,雲)自家六宮大使王安,奉官里聖旨、皇后懿旨,齎三般朝典。將東宮太子賜死。想人生冤枉,何處伸訴!(唱)
【南呂】【一枝花】致令得申生遭罪囚,逼臨得重耳私奔走。雖然是驪皇后生嫉妒,哎,你個晉大子也合問緣由。您肯分解個恩仇,賜朝典他甘心受,料東宮一命休。則是刎頸交傷身,難不了這短劍白練藥酒。
【梁州第七】前家兒功番成罪累,後堯婆恩變為仇。從古至今,前家後繼從來有,似這驪後一計,國舅鋪謀,暗存著燕侶鶯儔,可持請佃他鳳閣龍樓。送的個前家兒惹罪遭殃,搬得個親夫主出乖弄醜,都是後堯婆私事公仇。國舅、太后,君王行兩三遍題名兒奏,著自家自等候。交武士金瓜列在我這腦背後,我如何不敢承頭?
(天臣雲了)(聽了)(太子云了)(正末唱)
【牧羊關】將太子待放來如何放?教太子待走來如何走?臣若壞了太子呵,教這潑宮奴萬載名留。若不教太子短劍下身亡,微臣便索金瓜下命休。太子今日青天上遭罪死,若黃泉下不可結冤仇。(太子云了)(正末唱)那壁是聖旨難推怨,微臣這壁官差不自由。
(正末做待著尋思了,雲)自至宮中,誰會害人性命?(唱)
【四塊玉】我從來是個奉善人,那裡有殺人的手?竹節也似聖旨催怎敢遲留!至如東宮合死呵,也不合教這明晃晃短劍下亡。(覷砌末,雲)若要個完全的屍首,(唱)則合教這長挽挽白練休,(覷砌末,雲)太子呵。(唱)你能可眼睜睜服藥酒?
(使臣上,雲)(正末雲)臣不知太子有何罪犯,官里與皇后有這般冤恨。(太子說關子了)(正末聽住)(唱)
【罵玉郎】聽太子從頭兒說開無虛謬,元來是爭社稷結冤仇。則是這三人定的計策,臣也都參透。是君王傳的聖旨,驪後定的見識,是賊子施的機彀。(淨雲了)(正末慌聽了)(唱)
【感皇恩】呀,唬的我魂魄悠悠,不提防有人隨後。嗨,太子命難逃,微臣也身難躲,那賊漢怒難收。(太子云了)(正末唱)都是賊子奏,奏得您繼母焦,焦得您父王愁。
(太子云了)(正末唱)
【採茶歌】你道他下場頭,怎干休?太子呵,則除你一心分破帝王憂。古往今來雖是有,冤冤相報何時休!
(使臣上,雲)天臣言者差矣。(正末唱)
【牧羊關】他父親牽腸肚,咱兩個可費口?他子父母更歹殺呵痛關著骨肉,待將他摘膽剜心,怎做的不傷懷袖?觸突著皇后合依平論,冒突著天子何問緣由。傷毒著宮婢非為罪。藥殺神獒直甚狗!
【尾】你今日道屠殺他這太子不怕難合,(帶雲)上天生我,上天死我,君王何不可。(唱)我怕甚伏侍君正不到頭。哎,眾公卿,眾宰侯,別人有家私不能勾,有妻男不能守,有功名不能就。宰輔臣僚冒支請受,臣道君昏怎生不奏?驪後心毒,獻公出醜。殺的是玉葉金枝,有好榆柳,將鳳子龍孫,不如豬狗。你等蒼生,真乃禽獸。我已過三十不為夭壽,為主忠心,死而甘受。我博一個萬載青名,煞強如教萬民咒。(帶雲)我如今棄了身,棄了命,便死身亡。(唱)問甚您鋼刀下爛朽!(帶雲)割捨了訛言課語,抗敕違宣,(唱)怕甚末金瓜下碎首!(帶雲)既為臣子,怎敢將主所殺。我將這行仁慈、有道理、忒忠孝的申生,我委實下不得手!
(外雲住)(申生自刎了)(駕一行上)(淨奏住)(下)
第三折
(末素扮引外背劍上,開)自當日出朝,載老母歸於莊宅上,半載之間,倒大來悠哉!(唱)
【中呂】【粉蝶兒】活計生涯,遣仆男一梨兩耙,落得個任逍遙散誕行達。背一張琴,攜一壺酒,訪友在山間林下。今日還家,想著我出朝進那場驚怕。(正末雲)孔子云: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信有之也。(唱)
【醉春風】我如今耳淨勝如聾,眼明渾似瞎。我便有那論邦辯國的巧舌頭,則不如妝做個啞、啞、啞、啞。將書劍收拾,素琴抬起,劍匣高掛。
(見卜兒了)(介林拜了)(正末雲)介林於府學中攻書,已經半年之間,不知你做甚功課哩?(介林雲了)(正末雲)孩兒,你習文武科,也學得是也。我想來,則不如不會倒好。(介林雲了)(正末雲)聽我說。(唱)
【喜春來】你今日修文治國平天下,你如今待演武安邦定殺伐。兒呵,你如今修文演武未通達。(帶雲)罷,罷,至如你便不成呵,(唱)似我也退朝,準肯將你貨與帝王家?
(介林雲了)(正末雲)孩兒,你說的言語有擎王保駕之意,安邦定國之心。豈不知孔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者曰:"有心哉,擊磬乎!"子貢曰:"有美玉於廝,韞櫝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你今未入於室,焉知就裡?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我受過的辛苦緣何不知!便憑才藝,奪國家大柄貴者,只除是出朝將入朝相矣。(介林雲了)(正末唱)
【普天樂】出為將便是鎮華夷,入為相居官朝鸞駕。鎮華夷呵,便似挾太山以超北海;朝鸞駕呵,便索待漏院久立東華。假若封加你官位高,至如升遷得你功勞大,剗地招罪招殃添驚怕。兒呵,則不如無是無非且做莊家。(外雲了)(正末唱)這的是送你榮華富貴,(外雲了)(正末唱)兀的是還你魂的高車駟馬,(外雲了)(正末唱)那的是取你命的大纛高牙。(重耳上,叫了)(正末做驚問了,唱)
【迎仙客】他道認得咱,不知是準那?(做見科了)(唱)臣道是淮家個客人,元來卻足殿下。(重耳做見科)(正末唱)小太子若是但躬身,微臣便該萬剮。(重耳做起了)(正末雲)東宮安在。(重耳雲了)(正末打悲了,唱)東宮元來自刎升遐,晉天子呵,全不怕萬載人民罵。
(淨上)(驚住)(淨背雲,下)(聽問)(做見下兒、旦、太子)(介林雲)太子事泄,非乾微臣之過,皆因呂用公奉官里聖旨所逼。國舅仗著寶劍道:你家中有小太子重耳,好生將得項上頭來便休,若不將出頭來,教您全家兒賜死。老漢以此說太子在於宅內。太子勿慮,臣替太子死去。母親,將您孩兒項上首級腐爛,交與國舅,言稱是太子之首。我雖然盡其忠不能盡其孝,爭奈有七十歲老母,如百年之後,無臨喪祭之子。休、休、休,既為忠臣,何思孝以哉!(歌曰)別恨山妻淚滿腮,含悲老母痛傷懷。忠心替代儲君死,孺子疾忙取劍來。(介林自刎了)(正末做慌放)(唱)
【上小樓】我則見扯劍出匣,他便揪住頭髮,吃察刀過處頭落地。苦痛天那!(帶雲)你好是下得呵,兒呵,(唱)好兒今日個不尋思,就、就死擎王保,(太子云)(正末唱)顯得臣也,忠心扶你晉朝天下。
【麼篇】你沒兒待怎生,我絕嗣待怎么?孩兒今日救了儲君,替了親爺,他須是為國於家。(旦哭,做住)(正末唱)不爭你舉哀聲,敢把咱全家誅殺。君上,小可題起那驪姬,怕那不怕?
(怕做了)(淨雲了,下)(太子做望雲了)(扮風雪上)(太子云了)(悲住)(正末唱)
【醉高歌】行路途劫劫巴巴,耽淒楚消消灑灑。頭直上風雪紛紛下咱兩個凍不煞多應餓殺。
【紅繡鞋】受了他五七日心驚膽怕,不似這兩三程行得人力盡身乏,(太子云了)(正末唱)望見兀那野煙起處有人家。(帶雲)太子共我絕糧三日,我每日割著身上肉,推做山林內拾得野物肉,與太子充飢,他有一日為君呵,(唱)至如他心虧負我,我須是割股勸著他。(太子云了)(到山中了)(正末唱)深山裡絕餓殺。
(眼花意了)(太子背靠坐定)(太子燒肉與末吃)
【快活三】想我著適才來澗底一下,割得來與他家。燒得來半熟,慌用手來拿,早是我澀奈無收煞。(太子云了)(正末唱)
【朝天子】百忙裡讓咱,猛然的見他,不由我吃忒忒心頭怕。(太子云了)(正末唱)太子問臣聲喚做其那,有幾處熱癤壞瘡發。(太子云了)(正末唱)微臣里忍痛難禁,聲疼不罷,(太子云了)(正末唱)太子呵,臣這疼痛如刀扎。(太子云了)(正末唱)你又待損剮、損剮些肉咱。(太子云了)(正末唱)你直待咽咬煞微臣罷。
(楚使上,雲住)(打認住)(太子云)(關子了)(正末雲)既然楚大夫肯將太子去楚,老夫家中有老母無人侍養,老夫還家,等太子雪冤時分,臣迎太子來。(打悲了)(正末唱)
【耍孩兒】哭啼啼訴不盡別離話,(太子云了)(正末唱)你與我疾忙上馬。你一程程乘騎去他邦,我則索慢慢的步石自還家。他那裡傷心去路何時盡,我這裡含恨歸程知他幾日是家。(太子云了)(正末唱)赤緊的您父子無投機活,可知道風雲氣少,那裡問兒女情多!
【三煞】今世里父賢子不孝,子孝父不達。這的是父不父、子不子,傷廠風化。我如今有兒無兒皆如此,(太子云了)(正末唱)你今日有爺無爺爭甚那!謝楚大夫相提拔,太子為晉唐枝葉,皆是你齊楚根芽。
【二煞】太子呵,想必那春申君抬舉你,(太子云了)(正末唱)你見那孟嘗君隨順他。若是君權向那客舍里權安插,俺便似山川困虎生剛巨,(太子云)(正末唱)你便似淺水蛟龍奮爪牙。(太子云了)(正末唱)怎肯教驪姬賊子請了天下。太子呵,直等的先皇晏駕,那其間便起征伐。
【煞尾】太子呵,你若是報不得母、雪不得兄,你便空破了國。我若是借不得母、埋不得兒,我便是白喪了家。你若是雪不得冤、報不得恨,則恁地空乾罷!太子呵,你便是治不得國,我便是齊不得家,吡,枉教人唾罵殺。
(一行下)
楔子
(淨、旦開了)(駕上,開了)(叔向奏了)(卜兒開了)(末上見卜,雲)您孩兒去晉城,如得重耳為君,號文公即位,將群臣都封贈了,惟忘了您兒。兒作了一篇《龍蛇歌》懸於晉朝宮門,晉文公若見,必宣您兒來。(卜兒雲)(正末不省了,雲)上問母親,怎生是一世之榮不知萬載之名?(卜兒雲了)(正末做省得了,雲)母親言者善也,家中無妨礙。(唱)
【仙呂】【賞花時】母親道奉帝臨朝一世榮,背母歸山博個萬代名。家中萬事無牽掛,則今日便登程。(卜兒雲了)(正末唱)遙望著翠巍巍綿山峻岭,(卜兒雲)(正末唱)您孩兒鴉背著母親行。
第四折
(駕上,開)(駕提燒山了)(正未打扮樵夫上)(慌放)(唱)
【越調】【鬥鵪鶉】焰騰騰火起紅霞,黑洞洞煙飛墨雲,鬧垓垓火塊縱橫,急穰穰煙煤亂滾,悄蹙蹙火巷外潛藏,古爽爽煙峽內側隱。我則見煩煩的煙氣熏,紛紛的火焰噴。急煎煎地火燎心焦,密匝匝煙屯峪門。
【紫花兒序】紅紅的星飛迸散,騰騰的焰接林梢,烘烘的火閉了山門。煙驚了七魄,火唬了三魂。不付能這性命得安存,多謝了煙火神靈搭救了人。慚愧呵,險些兒有家難奔,盡都是火嶺煙嵐,望不見水館山村。
(駕雲了)(正末雲)有個老宰相共個老婆婆火燒了也。(正末唱)那個老宰相不肯躲那火,抱著黃蘆樹,現今燒死了也。(駕雲了)
【小桃紅】小人向虎狼叢里過了三旬,每日負力擔柴薪,教俺稚子山妻得安遁。(駕雲了)(正末唱)我不知你笑那深山裡玉堂臣,他向那濃煙烈焰里成灰燼。(駕雲了)(正末唱)為甚俺這樵夫得脫身無事?他皇天有信,從來不負俺這苦辛人。
(雲)那個老官人和我每日攀話。(駕雲了)(正末唱)
【金蕉葉】小人怕不待信著門傾心告君,則恐怕觸突著當今至尊;(駕雲了)(正末雲)小人雖是個莊家漢,也省的些個小勾當。(唱)止不過玉帛玄纁奉品,不似你晉國里招賢廢人。
(駕雲了)(正末唱)
【調笑令】柴林下那個宰臣,教火燒了身,兀的不辛苦殺凌煙閣上人。(駕雲了)(正末唱)我道來呵,道他親孩兒替死向鋼刀下刎,他血瀝割股焚身。封官時宰相每若議論,則封個完體將軍。
(駕雲了)(正末唱)
【寨兒令】道他曾巴巴劫劫背著主公,破破碌碌踐紅塵。行到半路里絕糧也,剮割濕肉烹。道大王當日從臣,道大土今日為君。每日重裀而臥,列鼎而食,那其間路上有飢人。(駕雲了)(正末唱)您向當心裡放水瓮防身,您卻四面火把燒焚。一頭於水、於水浪滾,一頭放火、把火光焚,(帶雲)做皇帝一頭放水,一頭放火,(唱)那的是您天子重賢臣!
【鬼三台】颼颼的的狂風徹,將密匝匝山圍盡,猛一陣煤撲人生煙嗆人。風卷泄盪起灰塵,火焰紅如絳雲。漚漚煙燻的兩輪日月昏,刮刮的火煉的一合天地分。補氤氳兔走被煙迷,忒楞楞撲飛禽被那火淋。(駕雲了)(正末唱)
【禿廝兒】您這火林外前後有軍,深山裡進退無門。他道是向火坑中自喪身,更休想臥高冢麒麟。(駕雲了)(正末唱)
【聖藥王】那老兒過六旬,近七旬,他道是老而不死是何人。你道他性子狠,意氣嗔,見如今抱黃蘆肢體做灰塵,可知、可知有甚吃火不燒身!
【收尾】不爭你個晉文公烈火把功臣盡,枉惹得萬萬載朝廷議論。常想趙盾捧車輪,也不似你個當今帝王狠。
(駕雲了)(祭出)(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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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援鍪弧先奮呼,盛氣直傳入國都。
屈盤硬語押險韻,有似兵家使詐愚。
專場自矜觜距黠,覆軍詎意肝腦塗。
堂堂老將號令肅,中營外柵如聯珠。
曾呼項羽作豎子,亦斥李陵為降奴。
彼望麾幢已披靡,此遺巾幗聊揶揄。
深藏區脫避石矢,密設鹿角埋椿株。
始猶哆口學張籍,俄乃
屈盤硬語押險韻,有似兵家使詐愚。
專場自矜觜距黠,覆軍詎意肝腦塗。
堂堂老將號令肅,中營外柵如聯珠。
曾呼項羽作豎子,亦斥李陵為降奴。
彼望麾幢已披靡,此遺巾幗聊揶揄。
深藏區脫避石矢,密設鹿角埋椿株。
始猶哆口學張籍,俄乃庵面如唐衢。
毋庸奏凱論功級,且可按甲休師徒。
獻俘奚異獲長狄,諱敗謹勿書朱儒。
君家人物盛殿午,或披鶴氅擊唾壺。
坐觀士稚無鎧仗,冷笑群謝皆袴襦。
安知出奇電雹速,靡待掩耳並瞬矑。
再衰三韻乃引去,裹創飲血自救扶。
鐵鎗漫留姓名在,玉麈有益成敗無。
憑軾姑與君王戲,棄甲宜按軍法誅。
嘗聞匹夫不可狃,蜂蠆有毒況國乎。
嗟余久矣精銳鑠,驅使不禁詩酒虐。
蟬嘶今懶事章句,鯨吸舊寧論升較。
磨石胡庭要勒銘,策勛轅門因舍爵。
備嚴豈慮偏師攻,理到何妨異議駮。
周公尚存祓禊禮,子貢詎知觀蠟樂。
祈年卜稼信當務,崇飲飾游不宜數。
弟子服矣鳴吻悲,似聽於菟嘯風壑。
寒墐戶牖不敢窺,顧惜床廬愁見剝。
志士之願在時清,窮人所憂惟歲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