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於長者。
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於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次子,而夫婿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御。迨訴頻切,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託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惟恐道途顯晦,不相通達,致負誠托,又乖懇願。子有何術可導我邪?”女悲泣且謝,曰:“負載珍重,不復言矣。脫獲回耗,雖死必謝。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叩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幸君子書敘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托,千萬無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於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乃致書囊中,因復謂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毅顧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齕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所見矣。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余到鄉,還家,乃訪友於洞庭。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俄有武夫出於波問,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止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可達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台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止毅,停於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俟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諦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吾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聖,發一燈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焉。”語畢而宮門辟,景從雲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夫躍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
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對曰:“然。”毅而設拜,君亦拜,命坐於靈虛之下。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遠千里,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人也。長於楚,遊學於秦。昨下第,閒驅涇水右涘,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鬟雨鬢,所不忍睹。毅因詰之,謂毅曰:‘為夫婿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悲泗淋漓,誠怛人心。遂托書於毅。毅許之,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之罪,不能鑒聽,坐貽聾瞽,使閨窗孺弱,遠罹構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急之。幸被齒髮,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時有宦人密侍君者,君以書授之,令達宮中。須臾,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毅曰:“錢塘,何人也?”曰:“寡人之愛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矣。”毅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與天將失意,塞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於古今,遂寬其同氣之罪。然猶縻繫於此,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語未畢,而大聲忽發,天拆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沸涌。俄有赤龍長千餘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毅恐蹶仆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毅良久稍安,乃獲自定。因告辭曰:“願得生歸,以避復來。”君曰:“必不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然,幸為少盡繾綣。”因命酌互舉,以款人事。
俄而祥風慶雲,融融恰怡,幢節玲瓏,簫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璫滿身,綃縠參差。迫而視之,乃前寄辭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紅煙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鏇,入於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歸宮中。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君復出,與毅飲食。又有一人,披紫裳,執青玉,貌聳神溢,立於君左。君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侄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冤。不然者,是為涇陵之土矣。饗德懷恩,詞不悉心。”毅撝退辭謝,俯仰唯唯。然後回告兄曰:“向者辰發靈虛,巳至涇陽,午戰於彼,未還於此。中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譴責,因而獲免。然而剛腸激發,不遑辭候,驚擾宮中,復忤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失。”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憮然曰:“頑童之為是心也,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賴上帝顯聖,諒其至冤。不然者,吾何辭焉?從此以去,勿復如是。”錢塘君復再拜。是夕,遂宿毅於凝光殿。
明日,又宴毅於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具以醪醴,羅以甘潔。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於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破陣樂》。”旌傑氣,顧驟悍栗。座客視之,毛髮皆豎。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於其左,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如訴如慕,坐客聽下,不覺淚下。二舞既畢,龍君大悅。錫以紈綺,頒於舞人,然後密席貫坐,縱酒極娛。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聖兮,薄社依牆。雷霆一發兮,其孰敢當?荷貞人兮信義長,令骨肉兮還故鄉,齊言慚愧兮何時忘!”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賴明公兮引素書,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無時無。”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起,奉觴於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傷美人兮,雨泣花愁。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將辭去兮悲綢繆。”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復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然後宮中之人,鹹以綃彩珠璧,投於毅側。重疊煥赫,須臾埋沒前後。毅笑語四顧,愧謝不暇。洎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於凝光殿。
翌日,又宴毅於清光閣。錢塘因酒作色,踞謂毅曰:“不聞猛石可裂不可卷,義士可殺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陳於公。如可,則俱在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毅曰:“請聞之。”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於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托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毅肅然而作,欻然而笑曰:“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毅始聞跨九州,懷五嶽,泄其憤怒;復見斷金鎖,掣玉柱,赴其急難。毅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蓋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愛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蕭管方洽,親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僕人素望哉!若遇公於洪波之中,玄山之間,鼓以鱗須,被以雲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負百行怖之微旨,雖人世賢傑,有不如者,況江河靈類乎?而欲以蠢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於人,豈近直哉!且毅之質,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惟王籌之!”錢塘乃逡巡致謝曰:“寡人生長宮房,不聞正論。向者詞述疏狂,妄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問可也。”其夕,復飲宴,其樂如舊。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於潛景殿,男女僕妾等悉出預會。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毅以致謝。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情,然當此席,殊有嘆恨之色。宴罷,辭別,滿宮悽然。贈遺珍寶,怪不可述。毅於是復循途出江岸,見從者十餘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百未發一,財已盈兆。故淮右富族,鹹以為莫如。遂娶於張氏,亡。又娶韓氏。數月,韓氏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鰥曠多感,或謀新匹。有媒氏告之曰:“有盧氏女,范陽人也。父名曰浩,嘗為清流宰。晚歲好道,獨游雲泉,今則不知所在矣。母曰鄭氏。前年適清河張氏,不幸而張夫早亡。母憐其少,惜其慧美,欲擇德以配焉。不識何如?”毅乃卜日就禮。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盡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居月余,毅因晚入戶,視其妻,深覺類於龍女,而艷逸豐厚,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妻謂毅曰:“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
經歲余,有一子。毅益重之。既產,逾月,乃穠飾換服,召毅於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於昔也?”毅曰:“夙為姻好,何以為憶?”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涇川之冤,君使得白。銜君之恩,誓心求報。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遂至睽違。天各一方,不能相問。父母欲配嫁於濯錦小兒某。遂閉戶剪髮,以明無意。雖為君子棄絕,分見無期。而當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憐其志,復欲馳白於君子。值君子累娶,當娶於張,已而又娶於韓。迨張、韓繼卒,君卜居於茲,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今日獲奉君子,鹹善終世,死無恨矣。”因嗚咽,泣涕交下。對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感余之意。婦人匪薄,不足以確厚永心,故因君愛子,以托相生。未知君意如何?愁懼兼心,不能自解。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於今日之事乎?其後季父請於君,君固不許。君乃誠將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話之。”毅曰:“似有命者。仆始見君子,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然自約其心者,達君之冤,余無及也。以言‘慎無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洎錢塘逼迫之際,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義行為之志,寧有殺其婿而納其妻者邪?一不可也。某素以操真為志尚,寧有屈於己而伏於心者乎?二不可也。且以率肆胸臆,酬酢紛綸,唯直是圖,不遑避害。然而將別之日。見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吁,今日,君,盧氏也,又家於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妻因深感嬌泣,良久不已。有頃,謂毅曰:“勿以他類,遂為無心,固當知報耳。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水陸無往不適。君不以為妄也。”毅嘉之曰:“吾不知國客乃復為神仙之餌!”。乃相與覲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具紀。
後居南海僅四十年,其邸第、輿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鹹遂濡澤。以其春秋積序,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異。
洎開元中,上方屬意於神仙之事,精索道術。毅不得安,遂相與歸洞庭。凡十餘歲,莫知其跡。
至開元末,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謫官東南。經洞庭,晴晝長望,俄見碧山出於遠波。舟人皆側立,曰:“此本無山,恐水怪耳。”指顧之際,山與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馳來,迎問於嘏。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來候耳。”嘏省然記之,乃促至山下,攝衣疾上。山有宮闕如人世,見毅立於宮室之中,前列絲竹,後羅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間。毅詞理益玄,容顏益少。初迎嘏於砌,持嘏手曰:“別來瞬息,而發毛已黃。”嘏笑曰:“兄為神仙,弟為枯骨,命也。”毅因出藥五十丸遺嘏,曰:“此藥一丸,可增一歲耳。歲滿復來,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歡宴畢,嘏乃辭行。自是已後,遂絕影響。嘏常以是事告於人世。殆四紀,嘏亦不知所在。
隴西李朝威敘而嘆曰:“五蟲之長,必以靈者,別斯見矣。人,裸也,移信鱗蟲。洞庭含納大直,錢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嘏詠而不載,獨可鄰其境。愚義之,為斯文。”▲
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
願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扺節行路吟。
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洛陽名工鑄為金博山,千斵復萬鏤,上刻秦女攜手仙。
承君清
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
願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扺節行路吟。
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洛陽名工鑄為金博山,千斵復萬鏤,上刻秦女攜手仙。
承君清夜之歡娛,列置帳里明燭前。
外發龍鱗之丹彩,內含麝芬之紫煙。
如今君心一朝異,對此長嘆終百年。
璇閨玉墀上椒閣,文窗繡戶垂羅幕。
中有一人字金蘭,被服纖羅采芳藿。
春燕差池風散梅,開幃對景弄禽爵。
含歌攬涕恆抱愁,人生幾時得為樂。
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間之別鶴。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君不見河邊草,冬時枯死春滿道。
君不見城上日,今暝沒盡去,明朝復更出。
今我何時當得然,一去永滅入黃泉。
人生苦多歡樂少,意氣敷腴在盛年。
且願得志數相就,床頭恆有沽酒錢。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貴賤付皇天。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
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
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
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
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愁思忽而至,跨馬出北門。
舉頭四顧望,但見松柏荊棘郁樽樽。
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蜀帝魂。
聲音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髠。
飛走樹間啄蟲蟻,豈憶往日天子尊。
念此死生變化非常理,中心惻愴不能言。
中庭五株桃,一株先作花。
陽春妖冶二三月,從風簸蕩落西家。
西家思婦見悲惋,零淚沾衣撫心嘆。
初送我君出戶時,何言淹留節回換。
床蓆生塵明鏡垢,纖腰瘦削髮蓬亂。
人生不得恆稱悲,惆悵徙倚至夜半。
銼櫱染黃絲,黃絲歷亂不可治。
昔我與君始相值,爾時自謂可君意。
結帶與我言,死生好惡不相置。
今日見我顏色衰,意中索寞與先異。
還君金釵瑇瑁簪,不忍見之益愁思。
君不見蕣華不終朝,須臾淹冉零落銷。
盛年妖艷浮華輩,不久亦當詣冢頭。
一去無還期,千秋萬歲無音詞。
孤魂煢煢空隴間,獨魄徘徊遶墳基。
但聞風聲野鳥吟,憶平生盛年時。
為此令人多悲悒,君當縱意自熙怡。
君不見枯籜走階庭,何時復青著故莖。
君不見亡靈蒙享祀,何時傾杯竭壺罌。
君當見此起憂思,寧及得與時人爭。
人生倐忽如絕電,華年盛德幾時見。
但令縱意存高尚,旨酒嘉肴相胥讌。
持此從朝竟夕暮,差得亡憂消愁怖。
胡為惆悵不得已,難盡此曲令君忤。
今年陽初花滿林,明年冬末雪盈岑。
推移代謝紛交轉,我君邊戍獨稽沉。
執袂分別已三載,邇來寂淹無分音。
朝悲慘慘遂成滴,暮思遶遶最傷心。
膏沐芳余久不御,蓬首亂鬢不設簪。
徒飛輕埃舞空帷,粉筐黛器靡復遺。
自生留世苦不幸,心中惕惕恆懷悲。
春禽喈喈旦暮鳴,最傷君子憂思情。
我初辭家從軍僑,榮志溢氣乾雲霄。
流浪漸冉經三齡,忽有白髮素髭生。
今暮臨水拔已盡,明日對鏡復已盈。
但恐羈死為鬼客,客思寄滅生空精。
每懷舊鄉野,念我舊人多悲聲。
忽見過客問何我,寧知我家在南城。
答雲我曾居君鄉,知君遊宦在此城。
我行離邑已萬里,今方羈役去遠征。
來時聞君婦,閨中孀居獨宿有貞名。
亦云悲朝泣閒房,又聞暮思淚沾裳。
形容憔悴非昔悅,蓬鬢衰顏不復妝。
見此令人有餘悲,當願君懷不暫忘。
君不見少壯從軍去,白首流離不得還。
故鄉窅窅日夜隔,音塵斷絕阻河關。
朔風蕭條白雲飛,胡笳哀急邊氣寒。
聽此愁人兮奈何,登山遠望得留顏。
將死胡馬跡,寧見妻子難。
男兒生世轗軻欲何道,綿憂摧抑起長嘆。
君不見柏梁台,今日丘墟生草萊。
君不見阿房宮,寒雲澤雉棲其中。
歌妓舞女今誰在,高墳壘壘滿山隅。
長袖紛紛徒競世,非我昔時千金軀。
隨酒逐樂任意去,莫令含嘆下黃壚。
君不見冰上霜,表里陰且寒。
雖蒙朝日照,信得幾時安。
民生故如此,誰令摧折強相看。
年去年來自如削,白髮零落不勝冠。
君不見春鳥初至時,百草含青俱作花。
寒風蕭索一旦至,竟得幾時保光華。
日月流邁不相饒,令我愁思怨恨多。
諸君莫嘆貧,富貴不由人。
丈夫四十強而仕,余當二十弱冠辰。
莫言草木委冬雪,會應蘇息遇陽春。
對酒敘長篇,窮途運命委皇天。
但願樽中酒醞滿,莫惜床頭百個錢。
直得優遊卒一歲,何勞辛苦事百年。▲
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迕諸常侍。以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
去官之後,年紀尚少,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內自圖之,從此卻去二十年,待
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迕諸常侍。以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
去官之後,年紀尚少,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內自圖之,從此卻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與同歲中始舉者等耳。故以四時歸鄉里,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絕賓客往來之望。然不能得如意。
後徵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後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是時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損,不欲多之;所以然者,多兵意盛,與強敵爭,倘更為禍始。故汴水之戰數千,後還到揚州更募,亦復不過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也。
後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又袁術僭號於九江,下皆稱臣,名門曰建號門,衣被皆為天子之制,兩婦預爭為皇后。志計已定,人有勸術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後孤討禽其四將,獲其人眾,遂使術窮亡解沮,發病而死。及至袁紹據河北,兵勢強盛,孤自度勢,實不敵之;但計投死為國,以義滅身,足垂於後。幸而破紹,梟其二子。又劉表自以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卻,以觀世事,據有當州,孤復定之,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
今孤言此,若為自大,欲人言盡,故無諱耳。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評,言有不遜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論語》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昔樂毅走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樂毅伏而垂泣,對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臣若獲戾,放在他國,沒世然後已,不忍謀趙之徒隸,況燕後嗣乎!”胡亥之殺蒙恬也,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其勢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孤每讀此二人書,未嘗不愴然流涕也。孤祖、父以至孤身,皆當親重之任,可謂見信者矣,以及子桓兄弟,過於三世矣。
孤非徒對諸君說此也,常以語妻妾,皆令深知此意。孤謂之言:“顧我萬年之後,汝曹皆當出嫁,欲令傳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所以勤勤懇懇敘心腹者,見周公有《金縢》之書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此所不得為也。前朝恩封三子為侯,固辭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復以為榮,欲以為外援,為萬安計。
孤聞介推之避晉封,申胥之逃楚賞,未嘗不捨書而嘆,有以自省也。奉國威靈,仗鉞征伐,推弱以克強,處小而禽大。意之所圖,動無違事,心之所慮,何向不濟,遂蕩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謂天助漢室,非人力也。然封兼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
統豺虎,御邊幅,號令明,軍威肅。 中心愿,平虜保民安國。日月常懸忠烈膽,風塵障卻奸邪目。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
余少好音聲,長而玩之。以為物有盛衰,而此無變;滋味有厭,而此不倦。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也。是故復之而不足,則吟詠以肆志;吟詠之不足,則寄言以廣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歷世才士,並為之賦頌。其體制風流,莫不相襲。稱其才幹,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
余少好音聲,長而玩之。以為物有盛衰,而此無變;滋味有厭,而此不倦。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也。是故復之而不足,則吟詠以肆志;吟詠之不足,則寄言以廣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歷世才士,並為之賦頌。其體制風流,莫不相襲。稱其才幹,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麗則麗矣,然未盡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原不解音聲;覽其旨趣,亦未達禮樂之情也。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故綴敘所懷,以為之賦。
其辭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岡。披重壤以誕載兮,參辰極而高驤。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紛紜以獨茂兮。飛英蕤於昊蒼。夕納景於吁虞淵兮,旦晞乾於九陽。經千載以待價兮,寂神跱而永康。且其山川形勢,則盤紆隱深,磪嵬岑嵓。亘嶺巉岩,岞崿嶇崟。丹崖嶮巇,青壁萬尋。若乃重巘增起,偃蹇雲覆。邈隆崇以極壯,崛巍巍而特秀。蒸靈液以播雲,據神淵而吐溜。爾乃顛波奔突,狂赴爭流。觸岩抵隈,郁怒彪休。洶湧騰薄,奮沫揚濤。瀄汩澎湃,蜿蟺相糾。放肆大川,濟乎中州。安回徐邁,寂爾長浮。澹乎洋洋,縈抱山丘。詳觀其區土之所產毓,奧宇之所寶殖,珍怪琅玕,瑤瑾翕赩,叢集累積,奐衍於其側。若乃春蘭被其東,沙棠殖其西。涓子宅其陽,玉醴涌其前。玄雲蔭其上,翔鸞集其巔。清露潤其膚,惠風流其間。竦肅肅以靜謐,密微微其清閒。夫所以經營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麗,而足思願愛樂矣。
於是遁世之士,榮期綺季之疇,乃相與登飛梁,越幽壑,援瓊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周鏇永望,邈若凌飛,邪睨崑崙,俯闞海湄。指蒼梧之迢遞,臨回江之威夷。悟時俗之多累,仰箕山之餘輝。羨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歸。情舒放而遠覽,接軒轅之遺音。慕老童於騩隅,欽泰容之高吟。顧茲梧而興慮,思假物以托心。乃斫孫枝,準量所任。至人攄思,制為雅琴。乃使離子督墨,匠石奮斤,夔襄薦法,般倕騁神。鎪會裛廁,朗密調均。華繪雕琢,布藻垂文。錯以犀象,籍以翠綠。弦以園客之絲,徽以鐘山之玉。爰有龍鳳之象,古人之形。伯牙揮手,鍾期聽聲。華容灼爚,發采揚明,何其麗也!伶倫比律,田連操張。進御君子,新聲憀亮,何其偉也!
及其初調,則角羽俱起,宮徵相證,參發並趣,上下累應。踸踔磥硌,美聲將興,固以和昶而足耽矣。爾乃理正聲,奏妙曲,揚白雪,發清角。紛淋浪以流離,奐淫衍而優渥。粲奕奕而高逝,馳岌岌以相屬。沛騰遌而競趣,翕韡曄而繁縟。狀若崇山,又象流波。浩兮湯湯,郁兮峨峨。怫煩冤,紆餘婆娑。陵縱播逸,霍濩紛葩。檢容授節,應變合度。兢名擅業,安軌徐步。洋洋習習,聲烈遐布。含顯媚以送終,飄餘響乎泰素。
若乃高軒飛觀,廣夏閒房,冬夜肅清,朗月垂光,新衣翠粲,纓徽流芳。於是器冷弦調,心閒手敏。觸Ⱨ如志,唯意所擬。初涉淥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堯,終詠微子。寬明弘潤,優遊躇跱。拊弦安歌,新聲代起。歌曰:“凌扶搖兮憩瀛洲,要列子兮為好仇。餐沆瀣兮帶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響以赴會,何弦歌之綢繆。”於是曲引向闌,眾音將歇,改韻易調,奇弄乃發。揚和顏,攘皓腕。飛纖指以馳騖,紛(澀去掉三點水加單人旁)譶以流漫。或徘徊顧慕,擁鬱抑按,盤桓毓養,從容秘玩。闥爾奮逸,風駭雲亂。牢落凌厲,布濩半散。豐融披離,斐韡奐爛。英聲發越,采采粲粲。或間聲錯糅,狀若詭赴。雙美並進,駢馳翼驅。初若將乖,後卒同趣。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或相凌而不亂,或相離而不殊。時劫掎以慷慨,或怨㜘而躊躇。忽飄颻以輕邁,乍留聯而扶疏。或參譚繁促,復疊攢仄。縱橫駱驛,奔遁相逼。拊嗟累贊,間不容息。瑰艷奇偉,殫不可識。若乃閒舒都雅,洪纖有宜。清和條昶,案衍陸離。穆溫柔以怡懌,婉順敘而委蛇。或乘險投會,邀隙趨危。譻若離鵾鳴清池,翼若游鴻翔層崖。紛文斐尾,慊縿離纚。微風餘音,靡靡猗猗。或摟批攦捋,縹繚潎冽。輕行浮彈,明嫿𥉻慧。疾而不速,留而不滯。翩綿飄邈,微音迅逝。遠而聽之,若鸞鳳和鳴戲雲中;迫而察之,若眾葩敷榮曜春風。既豐贍以多姿,又善始而令終。嗟姣妙以弘麗,何變態之無窮!
若夫三春之初,麗服以時。乃攜友生,以遨以嬉。涉蘭圃,登重基,背長林,翳華芝,臨清流,賦新詩。嘉魚龍之逸豫,樂百卉之榮滋。理重華之遺操,慨遠慕而長思。
若乃華堂曲宴,密友近賓,蘭餚兼御,旨酒清醇。進南荊,發西秦,紹陵陽,度巴人。變用雜而並起,竦眾聽而駭神。料殊功而比操,豈笙籥之能倫?
若次其曲引所宜,則廣陵止息,東武太山。飛龍鹿鳴,鵾雞游弦。更唱迭奏,聲若自然。流楚窈窕,懲躁雪煩。下逮謠俗,蔡氏五曲,王昭楚妃,千里別鶴。猶有一切,承間簉乏,亦有可觀者焉。
然非夫曠遠者,不能與之嬉遊;非夫淵靜者,不能與之閒止;非夫放達者,不能與之無(希去布加厷);非夫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也。若論其體勢,詳其風聲,器和故響逸,張急故聲清,間遼故音庳,弦長故徽鳴。性潔靜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誠可以感盪心志,而發泄幽情矣!是故懷戚者聞之,莫不憯懍慘淒,愀愴傷心,含哀懊咿,不能自禁。其康樂者聞之,則欨愉歡釋,抃舞踴溢,留連瀾漫,嗢噱終日。若和平者聽之,則怡養悅愉,淑穆玄真,恬虛樂古,棄事遺身。是以伯夷以之廉,顏回以之仁,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惠施以之辯給,萬石以之訥慎。其餘觸類而長,所致非一,同歸殊途。或文或質,總中和以統物,鹹日用而不失。其感人動物,蓋亦弘矣。
於時也,金石寢聲,匏竹屏氣,王豹輟謳,狄牙喪味。天吳踴躍於重淵,王喬披雲而下墜。舞鸑鷟於庭階,游女飄焉而來萃。感天地以致和,況蚑行之眾類。嘉斯器之懿茂,詠茲文以自慰。永服御而不厭,信古今之所貴。
亂曰:愔愔琴德,不可測兮;體清心遠,邈難極兮;良質美手,遇今世兮;紛綸翕響,冠眾藝兮;識音者希,孰能珍兮;能盡雅琴,唯至人兮!▲
趙昌父七月望日用東坡韻敘太白、東坡事見寄,過相褒借,且有秋水之約。八月十四日,余臥病博山寺中,因用韻為謝,兼寄吳子似。
我志在寥闊,疇昔夢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有客驂鸞並鳳,雲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如眠。鴻鵠一再
趙昌父七月望日用東坡韻敘太白、東坡事見寄,過相褒借,且有秋水之約。八月十四日,余臥病博山寺中,因用韻為謝,兼寄吳子似。
我志在寥闊,疇昔夢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有客驂鸞並鳳,雲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如眠。鴻鵠一再高舉,天地睹方圓。欲重歌兮夢覺,推枕惘然獨念,人事底虧全?有美人可語,秋水隔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