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
出自宋代辛棄疾的《木蘭花慢·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
一編書是帝王師。小試去征西。更草草離筵,匆匆去路,愁滿旌旗。君思我、回首處,正江涵秋影雁初飛。安得車輪四角,不堪帶減腰圍。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漢中是漢朝開創帝業的地方,問:這個地方是否就是當時的漢中?想當年攻占三秦土地,高祖劉邦乘勝東進,去爭奪天下與項羽一決雌雄。追回逃跑的韓信拜他為大將這樣尊重人才的事,現在難以見到,只有那滿眼破碎的山河令人淚下沾衣。落日中,任憑西方金人侵擾不止,秋天朝廷邊塞的戰馬白白地體壯膘肥。
您就像那得了書的張良可以成為帝王的老師,如今去西方興元不過是小試身手。我備下這簡單的餞行酒,你就要匆忙上路,儀仗隊里的旌旗飄滿了離愁。你想念我的時候,回頭看,秋江上天光水影征雁啁啾次第飛。怎么能夠讓車輪長出四隻角把行人強留,禁不起相思別恨衣帶漸寬人漸瘦。
注釋
⑴漢中開漢業:指劉邦以漢中為基礎,開創了漢王朝的帝業。
⑵劍指三秦:指劉邦占領關中事三秦I即雍、塞、翟三國地。《漢書·高帝紀》:(韓信)因陳羽可圖、三秦易並之計,漢王大悅,遂聽信策,部署諸將。……五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雍王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漢王遂定雍地。……秋八月,……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
⑶追亡事:指蕭何追韓信。《史記·淮陰侯列傳》:信數與蕭何語,何奇之。至南鄭,諸將行道亡者數十人,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誰?”何曰:“韓信也。”上復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所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所決耳!”
⑷今不見:諷刺南宋統治者不重用抗金愛國人才。
⑸山川滿目淚沾衣:初唐詩人李嶠《汾陰行》詩:“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祗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
⑹胡塵:金人的軍馬揚起的塵土。
⑺西風:秋風。塞馬:邊馬。
⑻一編書:《史記·留候世家》:良嘗閒從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出一編書,曰:“讀此則為王者師矣。後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遂去,無他言,不復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良因異之,常習誦讀之。
⑼小試:略試才能。征西:指西去帥興元。
⑽草草離筵(yán):杯盤草草,表示酒席不豐盛。
⑾旌(jīng)旗:指張仲固的隨行儀仗。
⑿江涵秋影雁初飛:語出杜牧《九日齊山登高》詩“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涵:沉浸。
⒀車輪四角:陸龜蒙《古意》:“君心莫淡薄,妾意正棲托。願得雙車輪,一夜生四角。”盼望車子開不動把行人留下來的意思。
⒁帶減腰圍:因為思念友人,身體逐漸消瘦,腰圍漸細,衣帶日寬。《古詩》“相去日以遠,衣帶日以緩”之意。
賞析
開篇詞人即提到“漢中”,除了因為漢中是張仲固要去的地方之外,還因宋高宗即位之初,李綱等人就主張在此地建立行都,出擊金軍。作者滿懷一腔報國之志,一生都渴望光復故土,洗去被金軍侵略的恥辱,所以一提到漢中,他便自然地聯想到漢朝基業的建立。“想劍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戰東歸。”追憶了劉邦當年從漢中率軍出發,直指關中,把踞守關中的秦的三將章邯、司馬欣和董翳相繼擊潰的往事。那是多么高明的戰略決策,多么令人羨慕的戰果,而那又全都是多謀善戰的漢初三傑的貢獻。“追亡事,今不見”詞人的筆鋒由歷史的回顧轉向眼下的現實。這段歷史趣事和劉邦帝業聯繫在一起,儘管時移世變,也沒有沖淡人們美好的記憶。然而如今的雄豪意氣何在?這裡詞人借用唐代李嶠《汾陰行》的詩句:“世事回還不可測。昔時青樓對歌舞,今日黃埃聚荊棘。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借古是為了喻今,當時偏安的朝廷,屈辱求和,國勢日衰,沒有一點振奮作戰的氣象。詞人面對著眼前的剩山殘水,怎能不使他感傷落淚呢!“胡塵未斷”和“塞馬空肥”,既寫出嚴重的民族危機,又抒發報國無路的悲憤。詞人追憶劉邦充滿榮光的戰鬥歷程,無奈如今的朝堂卻是一派文恬武嬉,國勢衰微,萎靡不振。大好河山看似依舊,其實早已被金軍的鐵騎踏遍。看著敵騎在南宋的疆土上肆意馳騁,像詞人這般懷有一腔報國之志的血性男兒,又豈能無動於衷。
下闋開頭“一編書是帝王師”,用張良佐漢的故事,與篇首回應。下句“小試”二字微諷。既是“帝王師”,為什麼不大用,而只“小試”呢?但又是雙解。小試之後,必有大用。“更草草離筵,匆匆去路,愁滿旌旗”,詞人心中對友人的不捨隨著分別時刻的臨近而越來越深。以“更”字領起,縱筆直抒,沉恨離愁,盡吐紙上,充分揭示出別離時的愁苦心境。“愁滿旌旗”一句,言無知的旌旗也會染上他倆的別愁,寫離情最獨到。“君思我,回首處,正江涵秋影雁初飛”,作者當時也已經接受改任知隆興府,兼江南西路安撫使之命,很快就要去江西赴任。當張仲固抵達漢中,回首思念今日為他踐行的人時,辛棄疾早已離開此地,到達南昌了。“安得車輪四角,不堪帶減腰圍”,離別在即,詞人滿腹離愁無法化解,真希望車輪能在一夜之間生出四角,使張仲固因無法離開而多停留幾日,可是這又怎么可能呢?分別之後,思念定會讓作者變得更加消瘦。以上兩句,一句從對方思念自己著筆,以“江涵秋影雁初飛”的成句,寫孤獨的友人望雁寄情之貌,寓情於景;一句從自己思念友人出發,以“車輪四角”寫留別苦情,“帶減腰圍”寫別後相思。
本篇結構頗為緊湊。例如上片只有兩層意思,其問以“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過渡,既感慨再也見不到漢初風雲際會,君臣相得的盛況,又痛惜眼前山河分裂、神州陸沉的現狀。這樣,就使懷古與傷今渾然聯成一體,可以全面地表達詞人熾烈的愛國之情。下片在結構安排上也有相似之處,即從張仲同寫起,以“回首處”二句過渡,接寫作者的愁懷。其次,本篇語言也頗為精練(這包括運用古人的現成詩句)。例如“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原是唐代李嶠的詩句,但詞人卻能翻出新意,一掃原詩物是人非、富貴易失的消極情緒,用來描繪愛國志士目睹故國山川、熱淚縱橫的情景,恰到好處,足見作者駕馭語言的高度能力。